只听那人仍冷森森地道:“记住了,暗算你的人是雷卷和唐二娘。”
英绿荷是记住了。
但她不敢回答。
她只求脱身。
此时她身上所受的伤,也真叫她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逃命的时候,耳际听到龙涉虚的一声怒吼。
她也不敢回身相救。
甚至不敢回首。
——在九幽神君的九名弟子的观念里:没有任何人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甚至连最亲的人都如是。
在英绿荷的心目中,她可不愿意为龙涉虚牺牲一小片指甲。
龙涉虚发出惨叫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以泰山压顶拿住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慢慢变成了一条炙炭,那情形就像自己用力挥拳,却打在一口钉子上一般。
戚少商见有人来援,心就定了。
他本身的“一元神功”也全力施为。
龙涉虚好比老虎。
戚少商却是蚤子。
龙涉商用尽巨力,却伤不了戚少商。
戚少商在对方回力未复之前,开始反螫对方。
龙涉虚开始发现他抱的是一只刺猬。
可以攻破他“金钟罩”的刺猬。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力,都攻不破对方的防线,但对方内力回吐,他忍耐不住,力道徐泄,渐渐松了手。
手一松,戚少商便拔出“春秋笔”。
春秋笔刺在龙涉虚的肚皮上。
龙涉虚发出一声狂嚎。
他撒手就走。
戚少商没有马上追击。
因为他发现连“春秋笔”都未能戳破龙涉虚的肚皮,只是让他感到尖锐的痛楚,吓退了他而已。
龙涉虚的“金钟罩”的确到了神兵难摧之地步。
不过,戚少商在这种凶险的情形下拔笔挺刺,力道拿捏的自然失准,否则,以“春秋笔”之锐,龙涉虚是断断承受不住的。
所以,这才把他惊退。
戚少商不追击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看见了雷卷与唐晚词。
——劫后重逢,只要彼此还互相关怀,有什么能比宛若隔世的相逢更欢畅、唐晚词待龙涉虚一退,就闪到戚少商身前:“嗨!”
戚少商也笑着招呼:“嗨!”
唐晚词掠了掠发,笑道:“别说我不过来助你一刀,你们一对一,不好帮你只有一条胳臂,对方又跟你是同辈,我帮你,等于是同情你独臂……你不需要人同情的对不对?”
戚少商只有答:“对!”
唐晚词妩媚的笑道;“你们两个反倒没话可说是不是?”
戚少商觉得唐晚词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在横嗔雷卷一眼的时候,有说不出的风情与深情,心中突然感悟到一些事情。
雷卷仍裹在毛裘里,脸色青白,比以前还要瘦削,还要病恹恹得多,但奇怪的是,双眼里的寒光,却显然清淡了许多了,像有两盏微烛,把他眼里的寒意渐渐烘暖了起来。
戚少商叫道:“卷哥。”
雷卷点了点头。
戚少商问:“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的?”
自从在“毁诺城”被冲散以后,他们彼此也断了讯,失却了对方的消息。
雷卷说:”我们在五重溪就见过无情,后来又在拒马沟无意中知道九幽老妖率他的徒弟们来找你们的麻烦,便盯上他们,一路上怕他们发现,不敢过于接近,今晚想掩过山神庙来通知你们,刚好赶上这一场事。”
戚少商知道雷卷轻描淡写几句活,就转辗到了黄槐来,其中必有说不尽的凶险曲折,他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边儿呢?”
雷卷没有答。
戚少商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沉到底。
两人相对,冷月无声。
往事如风声掠过。
唐晚词道:“刘捕神和无情还有马车里的人都伤重,先救治他们再说。”
她和雷卷在九幽神君与泡泡遁走之际掩至,趁戚少商拦截四名敌人时潜入马车内,铁蒺藜攻杀张五的暗器,也教雷卷用毛裘尽数兜住了,并佯作中了暗器,呼了一声,然后在紧急关头之际,才一出手就重创铁蒺藜,伤了英绿荷、吓跑了狐震碑,洱由戚少商打退了龙涉虚。
戚少商与银剑以二敌四,银剑还只是个小童,戚少商又负刀伤,对方是四大恶煞,雷卷这才肯下手突袭,但他在动手之前,还是先扬声,不过仍把铁蒺藜一指捺倒,至于英绿荷,原先曾在他背上敲了一记铁如意,他也毫不客气的一指弹碎她背上的“晶镜”,这两面“晶镜”,也是九幽神君所传,跟刘独峰的“轩辕昊天镜”一正一邪,功效截然不同。
“轩辕昊天镜”能把对方的兵器施还其身,只要映落在镜面上,即可以映象反击对方,疑真疑幻,不易应对;是故廖六重伤之下,仍把铁蒺藜和狐震碑二人打得阵脚大乱。
英绿荷的“姹女摄阳镜”,却能将任何热力和光芒,聚摄于镜中,再反射出来,成为莫大的锐力,弱可迷眩对方视线,强则可割体伤人,英绿荷身体不住旋转,甚至要脱光衣服,便是藉体内功力的一切能力,来吸取月亮的光芒,在晶镜里反激出去,使唐晚词和银剑无法睁目,她正可赖以求胜。
雷卷却一指戳破一片晶镜。
英绿荷既然负伤,雷卷也不施加杀手。
除非不得已,暗算伤人本来就不是雷卷的个性,何况对手是个女子。
唐晚词则恰好相反。
她不管。
她冲出去,根本对暗算不暗算没有观念,她的目的是要斫倒敌人,如此而已。
这一路来,雷卷与唐晚词生死同心,同舟共济,并肩作战,齐历患难,但在性格上,谁也没有影响了谁。
雷卷深沉含蓄。
唐晚词侠爽豪放。
两人性格不同——但性格不同的人,只要有量度有慧眼,反而较能相处、互相欣赏。
能在一起历难,那也是一种幸福;戚少商看见他们双双掠往树上的俪影,心中不由生起慨叹:
——大娘。大娘。
第七十二章 顺逆神针
戚少商也飞身上树,忽听银剑叫了声:“公子!”他才发现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
刘独峰身上中了三把飞刀。
左胸、右胸、胸腹之间。
三柄仍嵌在胸肌里。
刘独峰鼻孔里有一点点的血迹。
无情背部裂开一道口子,有一道剑伤,血己渗透白衫。
他身上并无其他的伤痕。
戚少商、唐晚词、雷卷,掠上了松枝,银剑却是转转折折,一节一升的跟上来的,这时无情缓缓睁眼,道:“我们决不能留在此地。”
银剑僮子道:“是。”可是样子很是茫然。
唐晚词说:“我们先上马车再说。”
戚少商有点迟疑:“可是,两匹马——”两匹马拉上七个人坐的车子,恐怕走得不快,何况这是山道。
雷卷道:“只要行过山坳,不到半里,我们有两匹马候在那儿。”
戚少商知道他们是为免惊动敌人,是故弃马欺近,正要过去替刘独峰拔刀敷药,刘独峰陡地睁眼,一手按住戚少商的手,摇头道:“不要拔。”
戚少商一见刘独峰的目光,心中一寒,因为那一双一向寒芒锐蕴的眼光,此刻变得倦倦无神了。
“刀不拔,我还能敝住一口气,上了马车再说;”刘独峰道,“我的伤,主要不在这三把飞刀。”
他这句话是说给无情听的,也许是他的傲岸,也许他是要让无情心安。
无情没说什么,他只是重覆一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唐晚词问:“我们该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