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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遇险,越要镇静。

恐慌无补于事。

真正历劫渡险的江湖人,都有这种定力。

绿焰愈来愈盛。

整座破庙都是惨绿色,连菩萨的宝相,密封的蛛纲,都有了凹凸、玲珑诡异的深浅碧意。

火焰烟气聚而忽散,成为四柱,四柱直升,合成一体,渐渐形成一条平薄的绿片,好像一张薄纱,罩在绿焰三尺之上。

戚少商望定了变化莫测、幻异万千的绿焰,只觉得一阵刺目,他缓缓合上了双目。

危机当前,他居然不看?

只听一个声音道,“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闭上了眼,可是比开眼的时候更敏锐清醒,但这一句问话,却令他心神一震。

这声音如同鬼啸魅鸣,都不能令他惊怕,但这语音却是来自他的喉里。

刚才那句话,竟似他自己问的。

那语音完全跟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使他自己问了自己这样的一句话?

戚少商禁不住答了一句:“你是谁?”

那语音仿佛仍似来自他的喉底,也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戚少商汗自额冒,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依样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戚少商喃喃地道:“戚少商,我是戚少商。”

那一个声音突然分成两种声音,一是戚少商的语声:“我是戚少商我是戚少商我是戚少商……”一个如婴孩断气,病弱弥留时的语音道:“你是戚少商你是戚少商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断喝一声:“你是谁?!”震得喀喇喇庙顶一阵尘沙籁籁落下来。

这一声断喝又造成回声:“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旋又分成两个声音:“你是谁”、“我是谁”,接着,又嗡嗡回应地分成了四个声音:“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我就是谁”、“我是戚少商”……反覆回旋着,然后又分成八个、十六个不同的语音,交织、回荡成在戚少商脑里耳中。

戚少商突然骤起长啸。

啸声清越。

绿焰一幌。破庙里蝙蝠、昏鸦四飞而起。庙字蓦然又静了下来。只剩下戚少商一人盘膝而坐,而对绿焰。戚少商眉发皆碧。无声。静。

 

第六十五章 山神庙里的风雷

 

铁蒺藜已到了张五的眼前!

饶是一向机变百出的张五,也不及作出任何应变。

这是一枚夺命的暗器!

因为这一下避无可避,非死不可,在这刹那间,张五的脑里,因为自份必死,反而没有震愕,没有恐惧,全副心神都在一个“死”字上!

(没想到我就这样死了!)

这是张五在这生死一发间唯一想到的事!

他盯住疾飞而来的铁蒺藜,居然连眼也不眨。

正在此时,突然,一片小物飞旋而至!

就在铁蒺藜差一分就要钉入张五鼻梁之际,这片事物后发先至,从侧激撞,“拍”的一声,爆出了星花。

张五甚至感觉到自己鼻尖微微一痒。

那枚铁蒺藜被这一撞,突然加快,往相反方向,迅若星火,疾飞而去!

而那片事物,余力已尽,落到地上。

张五大叫一声,仰身而倒。

狐震碑突然厉啸一声:“来了!”扬手打出一道火箭花旗,在夜空里璀瑰烁目!

戚少商的呼息已调匀。

他双目发出冷湛的神光。

他盯着绿焰,一字一句地道:“九幽神君,亏你还是个武林前辈,在暗里施展这装神弄鬼的把式,这算什么?!”

只听一个幽幽细细的语音卿卿笑道:“好眼光,居然识得我老人家的‘夺魂回音’。”

戚少商冷冷地道:“还有‘勾魂鬼火’。”

那幽异的声音忽又哼哼嘿嘿转成了娇娇厉厉的女音:“静无虚念、以制万幻,戚寨主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有这样的定力。”

戚少商微微一笑,道:“过奖。”

那语音转为阴侧侧,直以从地底里传来:“不过,定力是不够用的,在江湖上,要讲究实力,而你我之间,则要比功力。”

正在这时,庙外突然光了一光,亮了一亮。

戚少商瞥见夜空爆起一朵奇花,绽如雨树,坠如流金,这劈面映得一映,已听九幽神君笑道:“刘独峰已去了抢救他心爱的部属,他再快也不及回来救你了。”

这句话才说完,那一面被火焰托起的绿色薄纱,突然震起,攫了过来!

那薄纱看去只是火焰燃烧时所形成的一种幻觉而已,可是这“绿纱”竟然离开了火焰,活似一头绿兽,罩向戚少商!

戚少商眉眼全碧。

“绿纱”已直盖下来,一阵腥膻污秽的恶味,扑鼻而来。

戚少商突然拔剑。

他身上无剑,剑在何处,

原来剑就藏在他的断臂袖子里!

剑拔出时,“绿纱”已离头顶不及半尺,青光乍现,迅逾电掣,把“绿纱”斩而为二!

那“绿纱”一旦裂开,便发出一声暗哑的惨呼,听来令人不寒而悚!

“绿纱”一分为二,竟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平削向戚少商!

戚少商一生历过不少险,跟不少高人交过手,但如今始终是一面“绿纱”追袭,可谓闻所未闻,遇所未遇!

戚少商脚步游离倒错,突然一翻,间不容发的自两片绿光之间穿过,青芒一闪,又把两片“绿纱”,砍为四片!

戚少商手上的剑,正是“青龙剑”。

“青龙剑”在他第一次跟刘独峰交手时已失去,刘独峰知道九幽神君的弟子已经出现,便把“青龙剑”还给戚少商,以备应急之需。“青龙剑”是戚少商的爱剑,当日连云寨叛徒人人都以为戚少商已被炸死,独顾惜朝见“青龙剑”不在现场,认为戚少商定已逃逸。

那四块“绿纱”,呜呜哀鸣,在半空游散飘荡,忽又四片合一,笋接无间,天衣无缝,并乍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呼地向戚少商平削而至!

这片“绿纱”,竟然像活的一般!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那片“薄纱”经已飞切而至!

戚少商一个旱地拔葱,孤鹤横空,全身拔起,“薄纱”削空,锉入庙柱,喀喇喇一阵瓦落梁移,那偌大的一条柱子,竟给割为两截,使得这陈年失修的庙字一阵幌摇!

“薄纱”却似人一般,以后为前,退撞而至!

戚少商对这毫无生命不怕伤害、但却又似有生命能伤害人、倏忽在前忽焉在后的“事物”,束手无策,退跳丈远,眼看“绿纱”飞袭而近!

戚少商突一让身。

他背后原是火焰。

他一脚横扫,往火炉扫去!

几根兀自燃烧的柴薪,直撒向“绿纱”。

戚少商想以火灭纱。

那些火团扑到了绿纱身上,果然蔓延开来,几处都着了火,可是经这一烧,变成了镶满朵朵绿焰的袖子,中间一陷,两边包抄,恰似一个罩袍人展袍左右一拢,要把戚少商用绿火袖子搂实!

那一道“绿纱”,连柱子都削木如灰,加上“满身”火焰,一旦被他沾上,岂有活命之理?

戚少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敌人”、一种“武器”,任何招架它或反击它的方式,都只使它更加威力强大!

戚少商唯有再退。他退往庙角一片灰暗所在。

他脚倒踩七垦,横剑当胸,正待全神对付那片“绿纱”,突然间,天地全暗了下来。

原来,他退入的地方,不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