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英绿荷又道:“刚才我们在楼下打听到,左边那间房里那对夫妇,手上很阔绰,我们先去下手。”
唐晚词知道两人要冲着这边来,低声向雷卷疾道:“怎办?”
雷卷指了指窗口,道:“你先出去,这儿由我来应付。”
唐晚词不解,问:“为什么?”
雷卷道:“我们不能杀死他们,他们一死,九幽神君一定会把箭头指向我们,我们非他们之敌,也不能逃。两人都逃走,便是表示已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不会放过咱们,而今,之计,你先走,我来应付。你放心,他们不知我会武功,我还应付得了。”
唐晚词还是不放心。
雷卷道:“你去那镇口小桥墩下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过来。”
唐晚词眼色依依:“你……”
雷卷一字一句的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唐晚词轻叹一声,一双美目,望定雷卷,咬着下唇道:“你一定要来找我。”
雷卷用力地点头。
“嘎”的一声,隔壁那对男女,已开了房门。
雷卷伸手往唐晚词背后一送,道:“快去!”
唐晚词轻盈地掠出了窗外,落在瓦上,半空还回眸,看了雷卷一眼。
雷卷也望着窗外,但窗外一片灰瓦和黯穹,已不见了唐晚词的身影。
这时候,门房已响起了敲门声。
雷卷把毡帽压低了一些,装出一口粗浓混浊的声调,他本来说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而今刻意说来,更像一个瘩病多年的语音:“谁呀:你回来了?”
对方只是敲门不应。
雷卷先把怀中一包银子放在桌上,然后一面蹒珊的走过去开门,一面唠叨着说:“我嘱你去拾几剂药,是要你花银子去找药局里的行家,把药煎好熬好,省得拿回这儿,让这些店里不懂事的小伙计乱搅一通,这些药材是很贵的,万一给人摸走了一些,就不够效力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把门打开,还假装咳嗽着没瞧见,加问了一句:“是不是有药材没买着?”
门口站的是一男一女。
雷卷很仓促的瞥了一眼。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记住这两人的容貌。
门前那男的,熊背虎腰,满腮虬髯,眉粗眼大,样子倒有七分威武英挺,可惜眼神有点痴呆。
女的却像个粉团娃娃,头发齐短,弯月眉,眼眯眯的,整张脸上,粉扑扑的,给人很驯良的感觉,整个看去都软糯糯的。
那男的向女的望了一眼。
女的点头。
那男的马上出手。
龙涉虚要出手之前,雷卷已经知道。
可是他没有躲避。一躲,对方就会知道他有武功。
他也没有用内力护体,因为这样做,结果只有比躲避更槽。
他只暗自用真气护住心脉。
“砰”地一声,龙涉虚一脚踢在他胸口!
他闷哼半声,口吐鲜血,直飞出丈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龙涉虚冷笑道:“窝囊废!”然后一个箭步过去,把桌上的包袱拆开,看见有银子就往怀里揣。
龙涉虚里外搜了一下,再往雷卷身上一翻,一摸雷卷鼻息,笑道:“这痨病鬼,要了他的命,倒帮了他不必活受罪!”又搜走了些银子。
英绿荷道:“死了?”
龙涉虚笑道:“他怎受得了我一脚!”又道,“可惜那婆娘出去买药没回来。”
英绿荷啐道:“可惜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龙涉虚忙道:“哪有,哪有!”
英绿荷道:“我们再到别家去,杀光了再放火!”
龙涉虚大步走了出去。英绿荷走在后面,跨过了地上雷卷的身躯,突然间,拔出一把铁如意,闪电般向雷卷背上拍落!
雷卷当然未死。
他只是诈死。
他要龙涉虚和英绿荷不虞有他,以为已杀人夺银而去,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但他没料到英绿荷闷不作声,突然施辣手!
他发现时,铁如意已近背心!
他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避。
二是反击。
三是硬受。
第一和第二点反应会使他前功尽弃。何况他已硬受了龙涉虚一脚,这时候才跟这两人拼命,实力已然受挫,不如一开始就联同唐晚词,力战这两大煞星的好。
雷卷并不闪躲,默运玄功,硬受一击。
“拍”的一声,铁如意击在雷卷背门上。
英绿荷击实一记,淡淡地道:“真的死了。”
龙涉虚这时已步出门房,听到背后异响,回过头来,问:“他已经死了,你还打他干什么?”
英绿荷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又喃喃地道,“我见你踹他一脚,飞出去时的身子未免太轻了一些,所以不放心,为安全计,补他一下,没料到他真的给病淘虚了身子。”
说着再跨过雷卷的“尸身”,跟龙涉虚走到楼下去。
惨呼,哀号、求饶、呻吟声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很快的丛楼下到楼上,遍布了这客栈的每一角落。
而且很快的就逐渐微弱下去。
这对煞星,当真是杀人不眨眼,无论老幼都不放过。
雷卷咬着牙。
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身上所受的伤虽然痛楚,但周遭所发生令人发指的事更令他痛苦。
可是他要强忍。
忍到有那一天,自己才可以为自己、为这些人报仇!
——只是,这一日何时才到来呢?
残忍的杀虐持续了好一会,才告平息。
接下来是熊熊的火焰,吞噬着整个被血腥充满的客栈。
雷卷在火光冲天时,才静悄悄的跃出火场,他一面走,一面吐血。他一定要走到桥墩下,会合唐晚词。他不能倒下。他绝不能倒下。他要报仇。他一定要报仇。要报仇就一定不能倒下去。
他不能倒下。
他要报仇。
他一定要报仇。
他一定不能倒下。
在桥墩下守候的唐晚词,在暮晚里看见客栈那儿的浓烟,跟着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她几次想折回去,可是她记得雷卷说过什么话,她都强忍住。
她知道雷卷说的话一定算数。
她认识他虽然不深,但却完全相信他。
他外表看来那么坚忍冷静,但她却知道他有一颗正义的赤子之心,还有对人世间如火般的热诚。
就在这个时候,两匹快马,疾驰过桥上。
她在深暮中辨认得出来,这一男一女在马上说话的声音:
“今儿的银子可不少……”
“咱们在前面城里可以往得舒服一些……”
唐晚词不知客店那儿发生了什么事,雷卷如何了?可是她却知道,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事,牺牲都定必惨重。
她突然觉得很忍辱。
她自从加入“毁诺城”,跟着息大娘,确实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了好些时候,而今落难,到处躲藏,实在不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是再大的侮辱,也比不上她现时对雷卷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