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哇”地一声,摇摇欲坠。
舒自绣这时已猛然止步,回手一钩,嵌入那人胸骨里,那人惨叫一声,双目一瞪,舒自绣被他这一瞪,吓得放下镰刀,疾退七尺开外,那人巍巍颤颤,乾指走上前来。
忽然双袖一舒,一罩住那名大汉脸门,一卷住猛汉颈项,这威武的汉子挣动了几下,终于噎了气,软倒在地。
文张收了长袖,看了看地上的郦速迟,已活不成了,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们还是不能当四大名捕,实在太大意了。”
舒自绣看着那天神般的壮汉,犹有馀悸,道:“这人……”
文张道:“穆鸠平。”
舒自绣吃一惊,道:“连云寨的四当家?”
文张道:“他也是逃亡的要犯之一,想不到伏在这儿,要了郦速迟的命,促成雷卷、唐二娘得以逃脱。”
舒自绣顿足道:“可恨!这厮杀了郦兄,令我好生悲痛!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文张微微笑道:“报仇是假,立功是真;悲痛在口,高兴在心。”他停了一停,接道:
“舒老弟,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所谓真人面前不打诳语,郦捕头死了,少一个竞争,足下大可当令。”
舒自绣胀红了脸,想发作,但又不敢,终于道:“文大人明察,我实在……”忽又改了口气,道:“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文张道:“提携则不敢当,眼下还是追捕逃犯要紧。”
舒自绣惋惜地道:“这下布好天罗地网,却让那对狗男女逃了,实在——”
文张笑道:“他们逃不掉的。”
舒自绣道:“大人明示。”
文张道:“黄大人和顾公子已布下十面埋伏,瓮中捉鳖,他们最多只能逃到五重溪,决逃不出去。”
他接着又道:“刚才那两击,我本可要了他们两条性命,但雷卷只宜活捉,所以只好……”
舒自绣道:“活捉?”
文张道:“傅丞相要对付的是整个‘江南霹雳堂’,不单只是雷卷一人。你这还不明白吗?”
舒自绣恍然道:“我明白了。”
文张又道:“不过,雷卷和唐晚词着了我这一击,只怕再也无作战之力了,这两人,已不足为患。”
舒自绣喜道:“那么我们这就到五重溪去。”
文张忽然向他一伸手,道:“你的刀。”
舒自绣一呆,不知文张此举是甚么用意。心里有些惶悚,却不敢不把刀双手递交过去。
文张拿着刀,刀光映着寒脸,阴阴的笑着,端详着刀口弯锋,舒自绣也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毛。
忽然,文张用刀在穆鸠平尸首背部,砍了几下,然后把刀递回给舒自绣,道:“行了。”舒自绣惊疑不定,接过了刀,文张又道:“这样,穆鸠平便完全是你所杀,不必让死人分功。”
舒自绣大喜过望,忙不迭的道:“多谢大人成全,多谢文大人成全。”心中对这个上司既畏惧又服贴。
文张喃喃自语地道:“我却不明白一件事……”
舒自绣想问,却又不敢。
文张自己却说了出来:“按照道理,雷卷这等自命为侠义中人,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任由穆鸠平出来牺牲性命,而他不但不回头相救,甚至连脚步停也不停……”
他笑了笑,道:“这倒是跟我们的作风,较为近似。”
第三十一章 火海中的男女
雷卷与唐晚词继续逃亡。
他们的伤比先前更重。
一路上,雷卷没有再说话。
唐晚词开始以为雷卷伤得实在太重了,所以说不出话来,但后来就感觉到,雷卷非常不开心。
他的脸色比他晕厥更难看。
唐晚词终于忍不住问:“刚才那闪出来抵挡追兵的人是谁?”她刚才并没有看清楚。
雷卷没有答她。
又疾驰了一段路,雷卷忽说了一句:“穆鸠平。”
唐晚词吃了一惊,道:“是他?!”
随而惶惑地停步,道:“我们怎能让他一个人对抗……”
雷卷截道:“现在回去,已没有用了。”
唐晚词道:“可是,刚才我们不该撇下他一个人,独撑大局啊——”
雷卷冷冷地问:“如果当时你折回去,你想现在还能活命吗?”
唐晚词跺足道:“可是,我们怎能剩下他不顾?”
雷卷道:“顾了又怎样?只不过大家同在一起死!”
唐晚词再也忍不住,美目含威,叱道:“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伏击的敌人已经出手。
雷卷与唐晚同苦战、突围、冲杀,围攻的人有顾惜朝的手黄金麟的部属,鲜于仇的兵马,还有文张的包抄,雷卷和唐晚词且战且走,终于到了五重溪那一片稻田。
他们抵达这片田野的时候,已经脱了力,身上的伤,已经使他们不能再战。
这时他们就遇上了沈边儿与秦晚晴。
唐晚词是毁若城的人,她熟悉这个地方,这儿是她们粮食的重地。
她控制着自己尚有一丝清醒的神智,扶着只剩下一口气的雷卷,撞开了那栋茅屋的门,然后她就仆倒下去。
可是她并没有倒地。
因为秦晚晴已扶住了她。
沈边儿也扶住雷卷。
雷卷只望了沈边儿一眼。
他只望了一眼,便已晕了过去。
这一路来,他都是用一股超乎肉体极限的意志力,强撑到这儿来的,他的体质本来就比常人赢弱,而今一见沈边儿,多少难险辛酸,乍见这劫后余生的亲信,情怀激动之下,竟晕了过去。
沈边儿搀扶雷卷,虎目含泪。
唐晚词展开一丝笑意,艰涩地道:“你们——”
秦晚晴点头,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告诉她:“二娘,你来到这里,就安全了,这里的事,有我,就像你以前保护我一般,你安心吧,我不会让你再受到损伤的。”
唐晚词紧紧握住秦晚晴的手,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事实上,她也无力说话。
秦晚晴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二娘,你好好歇歇吧,不要说话。”
她说这句话时,望着沈边儿,沈边儿也正好望着她,彼此的眼里都有着依恋和了然的神色。
雷卷已昏迷,他当然不晓得。
唐晚词已虚脱,她也不曾注意。
秦晚晴道:“我扶你先到下面躲一躲。”茅屋下面有个贮藏谷米的地窖,通风良好,但并无出路,沈边儿和秦晚晴把两人扶了进去,正要替他们敷上金创药,沈边儿忽然一震,伏地贴耳,半晌,道:“来了!”
秦晚晴微嘘一声,把药瓶塞到唐晚同手里,道:“他们来得好快。”
沈边儿道:“他们早派人追踪卷哥和二娘来这里的。”他沉声道:“他们要在这儿收网。”
秦晚晴沉吟了一下,道:“看来,他们的意思似乎旨在活捉卷哥。”
沈边儿眉头一皱,道:“他们想藉卷哥来对付向不服膺于傅宗书号令的江南雷门!”
秦晚晴恋恋不舍的替唐晚词拂了拂粘在额前的乱发,沈边儿握住雷卷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卷哥,没有你,就没有沈边儿,我决不让这班狗徒得逞的!”
可惜雷卷已昏过去,没有听见。
唐晚词迷迷糊糊中听到沈边儿在说话,眼睛半睁的问了一句:“什么?”
秦晚晴道:“没甚么,二娘,答应我一件事。”
唐晚词只把秦晚晴的手紧紧握住:“嗯?”
秦晚晴忍着泪道:“你们先歇一下,不论外面有何动静,都不要出来,也不可发出声响。此外……日后,替我照顾大娘。
唐晚词不明所以,秦晚晴忽笑道:“我们要在上面布署,好将贼子一网打尽,你们先养精蓄锐,过段时间我们会来找你,大家再一起逃出去。”
唐晚词觉得有些不对劲,无奈受伤大重,又太过疲乏,连说话都困难,只能够把头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