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莲足尖一挑,挑起霸王枪,横枪一格。

这一管丈二长的“霸王枪”,乃精钢铸成,自然犀利,白刃“当”地打在枪杆上。

白刃斜飞而出,弹入一桑树干内,直没至柄。

杜莲虎口发麻,长枪也脱手落下。

倾盆大雨,密集而下、

周遭传来铁手与司马荒坟的喊杀声,及冷柳平和欧阳大高来低去无声之拼斗。

杜莲心中大怯,电光掠空,猛见地上有一钢钹。

这铜钹本来共有两面,原本是司马荒坟的武器,但他右臂已被铁手打碎,一钹也落了下来。

杜莲心中一动,一个翻身,起来时已抄起铜钹,往轿前冲去。

大雨急下,杜莲衣衫皆湿,但铜钹却把她身上的要害都护住。

轿中又“夺夺”两道精光,“登登”打在铜钹上,被激飞了出来。

杜莲已冲近轿前。

轿子又“飕飕”两道小箭,射向杜莲,也给铜钹“叮叮”格落地上。

杜莲身形更快。

轿中“霍霍霍”三声,三粒铁胆,专取上、中、下三路!

杜莲听声不好,双脚腾空,两粒铁胆险险打过,而头上一紧,原来发髻露在铜钹之外,给一粒铁胆打散。

这一下,只差一发,杜莲惊魂甫定,横空而起,钹在身前,连人带拔,直撞轿子。

这一下她全身藏在钹后,轿子中的暗器纵然再强,也奈不了她的钹!

杜莲快如闪电,钹已顶中轿子。

轿子轰然反倒。

杜莲心头大喜,急风陡起,“霍”地一声,一柄一尺一寸长的白刃,自背心而没,前胸出。

杜莲呆住了一阵,缓缓回身,只见黑夜里,大雨中,无情就盘坐她身后,冷冷的瞧着她。

杜莲这一刹那间,想起了很多事,也明白了自己何以致命。

她之所以致命乃因为中了无情飞刀,她之所以中无情之飞刀乃因不知无情在其身后,她之所以不知无情在其后乃因铜钹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用铜钹护身是因为全副精神都用在对付那轿子上,但她本来要对付的不是轿子而是无情。

所以她只有死。

杜莲缓缓的倒下去。

无情双手往地一按,正想回到轿去,忽见身影一长,一人已拦在轿前。

无情冷然道:“你杀了冷柳平?”

欧阳大垂拖着乌链,道:“你也杀了杜莲。”

无情沉默了一下,抬首,雨水流遍了他的脸:“你知道,冷柳平在死前,和我已经是朋友。”

欧阳大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杀他。”

无情静静地道:“所以,我为他报仇。”

欧阳大目光转向地上伏尸的杜莲,忽然道:“你可知道她是我什么人?”

无情没有作声,欧阳大继续道:“去年,她为我生了个孩子。”

无情的目光闪过一丝悲悯,旋又回复平静,一种极其冷酷的平静。欧阳大仰望雨天,道:“所以不管你武功有多高,我也要为她报仇。”

无情道:“你可知我若离轿,放手与冷柳平一战,可有多少胜算!”

欧阳大笑说:“你说。”

无情道:“六成。”

欧阳大道:“很好。”

无情道:“但你却杀了他。”

欧阳大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也只有五成胜算。”

无情冷声道:“而我现在,就要与你一战。”

欧阳大仰天长笑,说道:“可是不管如何,你是绝不可能有机会回到轿子里去了。”

巨雨声中,传来阵阵嘶喝,那边的铁手与司马荒坟已拼出了真火,到了玉石俱焚的阶段了。

司马荒坟与冷血的武功,可说是功力相当。冷血攻人每在咽喉,而司马荒坟的“三丈凌空锁喉指”,也专取咽喉。

可是总括来说,追命的武功,要比冷血来得高一些,而铁手的武功,又要比追命高一些。

铁手一开始因连战司马荒坟、杜莲、独孤威三人,所以精力大耗,后来又因心分二用,计伤杜莲,而被司马荒坟铜钹取得先机,要不是他还有一只铁臂可用,根本无法挡得住司马荒坟的一轮急攻。

司马荒坟一旦占得先手,铁手就极难挽救得过来了,因为他们二人功力本就相距不远。

可是三十招后铁手仍不倒,局势就有了显然的转机。

铁手的肩部琵琶骨给司马荒坟捏得重创,但司马荒坟也给铁手击碎一臂。

铁手伤的是左手,司马荒坟伤的却是右手。

司马荒坟和平常人一样,总是右手较为灵便,何况他善使双钹,双钹本就是要右左配合的兵器,一旦少了一只手,就使得不大如意了。

铁手喘得了一口气,便全力反攻,铁手擂在铜钹上,发出震天价响。

八十招后,铁手与司马荒坟已打成平手。

一百招后,铁手已占上风。

这点司马荒坟自然清楚得很,他心头大急,无奈下风已现,他欲败走,但铁手的铁拳却把他的退路封死。

一百三十招后,司马荒坟已是败迹毕露,险象环生了。

司马荒坟情知久战下去,遭殃的必定是自己,忽然大喝一声,铜钹绽出。

司马荒坟掷出的铜钹飞斩而去,虽不及冷柳平的迅急犀利,不及莫三给给飞刀的歹毒凌厉,却因铜钹体积大,所挟的声势,更摧人心魄!

铁手不敢怠慢,反手欲全力相接,猛见司马荒坟拇食二指凌空一扣,竟施出“三丈凌空锁喉指”指风直锁向自己的咽喉。

铁手闪躲无及,只好招架,但招架铜钹就格不住指风,格得住指风就架不住铜钹的旋劈。

“三丈凌空锁喉指”有名断喉碎骨,一招致命,而司马荒坟手中铜钹,向不轻易脱手,这一掷已是拼命招式,铁手却宁愿硬接铜钹,也不愿硬挨一记“三丈凌空锁喉指\铁手不退反进,猛然冲近。

铁手右臂一招猛格,“嗤嗤”二声,指风便扣在他的手臂上,衣衫俱裂,臂上留下两道焦痕,但筋骨未伤!

同时间,铜钹已劈中铁手腰间。

铁手在瞬息间已把一生功力,全凝聚在腰间,加上这一力硬冲,硬接这一钹!

铁手原本除了一双铁臂绝技外,内力也算是四大名捕中最为深厚者。

他这一发挥,铜钹劈中他腰间,血溅出,但铜钹也被带得回撞过去。

这时铁手已冲近司马荒坟,贴身撞在一起。司马荒坟不料铁手不退反进,闪避无及,铜钹另一端完全割入他胸腹间。

司马荒坟始料不及,是以并未凝聚内力,功力又不如铁手,这一下被铜钹反割,嵌入胸际,惨呼不绝。

铁手藉着余劲,一拳擂下,司马荒坟的脸马上一团稀烂,厉鬼一般惨呼着倒了下去。铁手眼见司马荒坟倒下,舒了口气,反手拔出铜钹,鲜血溢出,他随手丢掉铜钹,反身倚靠在一棵桑树干上,大声的喘息着,任由大雨冲涤着他的伤口。

也冲涤这一场如恶梦一般的拼斗。

大雨唱着壮烈激昂的歌,无情与欧阳大衣衫尽湿。

无情忽道:“谁是你头儿。”

欧阳大干笑道:“凭什么我要告诉你!”目光闪动,桀桀笑道:“只怕你回去京城之际,已见不到紫禁皇城了。”

无情道:“万一你毙命了,十三个高手都为了他丧命,不是太不值得了么?”

欧阳大忽道:“好,我说……”

乌光一闪,长蛇般噬向充情胸膛。

无情右手一震,一道白练飞出,人冲天而起。

欧阳大全身蒙有一遍淡淡的紫气,竟把“阴阳神功”不必透过阴阳神扇,也可发散出来了。白刃飞近欧阳大,受罡气一阻,落于地上。

无情冲天而起,也躲过乌链一刺!

“飕”,乌链又抽回欧阳大手中。

欧阳大未等无情落下,又发出了第二刺。无情在半空猛一提气,又急升三尺,双手一震,双刃绽出。

欧阳大一刺又告落空,但护身的阴阳神功,也把二刃震飞!

欧阳大不等无情身形落下,纵身而上,又是一刺。

无情正想提气再腾挪闪避,忽觉腰间一阵剧痛,他本无内劲,所以剧痛一生,换气寒堵,便告落下。

他腰间剧痛,乃在棺材店前,被土行孙迫出轿子时,给冷柳平一刀所伤而致的。

无情在百忙间还发出一刀。

刀飞向欧阳大,但半途脱了力,斜飞他处。无情唯一能控制的是使他身形往斜侧落去。

欧阳大的“阴阳神刺”“飕”地刺入他左胁之中。链入一寸二分,无情顺势斜飞,脱链而出,落在地上,血流不止。

欧阳大笑道:“你认命吧——”正待发出最后一刺,忽觉背后一麻!

一柄一尺七寸长的白刃,自背后射入,前胸贯出。

欧阳大就在这一刻,看到自己的胸前忽然冒出一截带血的刀尖,没有比这件事更惊疑的事了,欧阳大望着这一截刀尖,简直不能相信。

只听无情喘息道:“刚才……我那一刀……是飞向轿子,撞开机钮……再弹出这一刀的……”

欧阳大听完了无情这一番解释,才甘愿地倒下去。

他最畏惧无情的轿子,所以要想尽办法,把无情迫出轿外,但仍是死在这轿子的机关下。

欧阳大倒下去,倒在泥泞中,雨中把他身上的血,冲到泥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