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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连赵好都看见了。
可是哈佛仍然没有发现。
所以他又哈又佛的回话:“他?”他用手往米铺一指,“不就在里面吗?”
这一下,有几个人脑里都轰了一下。
连余国情和宋国旗都能感觉得出来了:
一一如果哈佛不是个卑鄙无耻出卖朋友惟恐天下不乱的走狗,就是故意要这样说这样做这样激怒赵好的。
一一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激怒赵好,能制得住他吗?
——值得这样冒险么!
赵好却突然用他那白多黑少的眼珠,盯住哈佛,火光中更显其艳。
很艳的眼神,竟长在这样一个男子的脸上!
他一字一句、一句一字地问:“你没有骗我?”
哈佛笑哈哈地道:“我是生意人,骗人的生意做不长久,骗人的生意人也不长命。”
赵好用鼻子往空气一索。
连火舌竟都吸向他那儿一长而缩。
他说:“是有个中了‘冰’毒的人躺在里边。”
哈佛笑哈哈地说:“我说过:我没骗你,高明的人用不着骗高明的人,只要告诉他真话,他自己会作出选择。”
赵好狼一般地盯着哈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哈佛哈哈笑道:“因为我只想向你讨一片参叶——我不像她,”他用又肥又粗的拇指指向唐仇,“她贪心,要全部。”
赵好狠狠地道:“那不是你唯一的目的。你叫什么名字?”
哈佛哈了一声,唱了一个老大的喏答:“我姓哈,名佛,跟我在一起保准成天都笑嘻嘻闹哈哈的,不愁不闷,无忧无虑,若你伤心请找我,担保使你快乐逍遥。”
看他样子,听他的口气,自我宣传得正起劲,还巴不得要向对方呈上名帖似的。
赵好追问下去:“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还逼进了一步。
哈佛哇哈一声摇手道:“不关我事,我只是告诉你实情。只不过,我身边这位朋友,想要估量估量你身手,他叫‘补白天王’袁二哥!”
赵好瞳孔收缩:“袁天王。”
那英飒飒的汉子大步而出,将披毡往身后一束,温文有礼地拱手道:“在下袁祖贤。”
赵好冷哼道:“‘天机’组织的‘四天尊’中的第二天尊?”
袁祖贤微一欠身,道:“哈掌柜的其实也是‘爸爹’的第三天尊,人称‘哈三天’的就是他——他可以令人不眠不食地笑足三天哈哈哈。”
在我这么孤单的日子里
赵好防卫地道:“你想干什么?”
袁祖贤道:“李国花就在我的米铺里。”
赵好直接道:“我要杀他。”
袁祖贤也简洁地道:“我会救他。”
赵好一句直下:“你救他我就连你也杀了。”
袁祖贤利落地道:“你进入米铺,就杀不了我,也杀不了他。”
赵好这回只说一个字:
“好!”
他一说这个字就马上行动。
行动前跟唐仇交待了一句话:
“她伤了一根毫毛我都找你算帐!”
说完他就如风一般闯入米铺。
袁祖贤将猩红披风一搂,全身一裹,升空而起,直越过米铺门前,落入后院,就在这时,整间米铺的烛火,突然都一齐灭了。
然后,里面就有一种非常非常奇特的声音。
这声音本来不奇特。
而且很好听。
但在此时此境此刻此际却传出这种声音,无疑是十分奇特,还相当诡异。
因为这声音不该在这时候出现。
那是琴声。
古琴之音。
悠悠。
优优。
一一这悠悠优优的动人琴声,竟自嗜杀如狂的赵好入米店不久之后,飘飘袅袅地响了起来,传了出来。
唐仇摇首。
她摇头的时候予人的感觉不是拒绝,而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婉约。
她双唇很薄,抿成一线,下颔在抿唇的时候略为紧绷,看去更令人有一种倔强的美。
火光照在她身上,使她更似镀了金的天女一样。
“赵好不该进去的,”唐仇摇着头为他惋惜,“他的武功比你们加起来都高,可惜进去之后就不见得仍可保持优势了”。
哈佛嘻嘻笑问:“鱼为何上钩?”
唐仇点点头,英气和魔气在她身上脸上形成一种奇异的混合:“饵。他是为了要杀死情敌。情敌就是他的饵。”
哈佛眯着眼打量唐仇,仿佛她是可以吃下肚里去的一般:“我店里的李大七,是死在你手里的吧?”
唐仇用一种很女人而且很风情的眼色,回望哈佛:“我杀人可从来不问人的名字。”
哈佛给她这样一看,心里“怦”地一跳,连忙转过了视线,心里还叫了一声:好险!
哈佛人长得矮。
而且肥胖。
但一早已看破了世情:他这样子的长相,不会有特别美丽的女子喜欢。
他早已死了这条心。
所以不会有幻想。
——如有美丽的女子垂青,那一定是别有所图。
因而他从不为所动。
可是纵使他定力如此高、修为这般足,这回给唐仇这么看上一阵子,难免也色心大动,心乱如麻。
幸好他急急敛定心神,转移视线。
他人在“天机”主持大局,身在江湖联络志士,什么漂亮的女人,动人的女子都见过了,但像唐仇那么清纯而清丽又清亮更清秀的女子,他还是平生首遇。
哈佛干咳一声道:“我是大七的老大,我要为他报仇。”
唐仇笑了起来。
笑靥如花。
连黑暗中的火光都为之失色。
“我可不跟人进屋子里,什么饵我都不答应。”她笑眯眯地好像在看一只令人垂涎欲滴烤得正香的烧猪一般,柔声道,“除非是你邀我,那又不同。”
哈佛退了一步。
——被她的温柔逼退了一步。
那是杀死人的温柔!
他已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舐了舐干唇(他明明已喝过很多水了),道:“我不约你,我约不起你。约你的是,他。”
他一指后面。
后面来的是个很瘦的和尚。
可是样子很漂亮,腰间有一把秀气的长刀。
额很高,神定气足,但眼神很妖冶。
那是艳芳大师。
“是我。”艳芳大师合什道,“是我要与你一战。”
唐仇唇边的美丽棱角展了展:“我不喜欢和尚,管他道行有多深。要他破戒嫌伤阴骘,要引诱他又嫌费事。”
艳芳大师居然能平心静气:“美丽的女子都是不喜欢出家人的。”
唐仇一双美目凝视了他一阵子,才道:“不过你那么俊俏,削发为僧实在太可惜。但是……你看来却有点脸熟。”
艳芳大师漫声吟道:“志士凄凉闲处老,名花零落雨中看。谁知老卧江湖上,犹枕当年虎骷髅。”
唐仇一震。
失声道:“天!是你!”
“是我。”艳芳大师合掌道,“不是你,我还不出家哪。”
唐仇余震未消,好不容易才勉强展颜道:“你……你其实不应该出家……”这才镇定下来,忧怨地道,“……你其实可以不出家的呀……在我那么多漫长而孤单的日子里,你都没有来找我,没有来陪我。”
她的语音动人心弦。
她的眼神令人动心。
艳芳大师微微一笑,道:“要么,放下屠刀,你且去吧。不然,那就请了。”
唐仇奇道:“我手上有刀么?你腰上才有刀!”
艳芳道:“姑娘就是好的刀。”
唐仇剪水般的双瞳一眨:“请?请什么?”
艳芳大师平静地道:“请动手吧。”
我没有爱情让你兑现
唐仇很快就恢复了她的冷、清和艳。
她剑眉轻轻一挑:“动手?你不是那么无情无义吧?”
艳芳大师平静地道:“过去的事,提来作甚?我已六根清净,出家为僧,再没有爱情让你兑现了。”
唐仇像看小狗小猫般侧头看了看他,像不相信他这种人会说出这种话似的。
“没有情,我们之间,也有义吧?”
艳芳大师两道淡眉蹙了起来,像在印堂间下了一道锁似的。
“我就相信这一点,以致无家可归。”
唐仇美美地笑了:“所以你还是你,你并未忘情,还记住以前的事。”
艳芳大师也并未给激怒,印堂反而重新开朗:“你要是不动手,放下小相公,去吧。”
唐仇抿咀笑道:“我不动手,但我赖在这儿,小相公的命在我手里,你能奈我何!”
“果然还是姹女唐仇!”艳芳大师不愠不火地道,“不过这一招耍不响了。因为赵好跟你说过:她要是伤一根毫毛,他都会找你算帐。”
唐仇夷然道:“我会听他的话?”
艳芳大师道:“你要得到大快人参。”
唐仇轻松地笑:“我用得着怕他?”
艳芳大师道:“他确是个可怕的对手。”
唐仇叹了一口气,哀怨地道:“看来,你真的是抓准了对付我的窍妙。”
艳芳大师平静地说:“一个人吃亏多了,对不吃亏的方法,总会有些把持。”
唐仇索性拉下了脸,寒起了容色,道:“那你想怎样?”
只是这么一句,就充分地闪露着剑气与英气来。
艳芳大师神色不变:“放了小相公。”
唐仇哂然道:“你们是找麻烦上身,赵好会跟你们以血洗地。”
艳芳大师道:“我们自有办法对付他。”
唐仇蔑然道:“就凭你们?”
艳芳大师:“袁天王就够了,祖贤二弟正在米铺里困住了他。”
唐仇这下倒不敢造次——赵好自入米铺后仍全无动静,已显得十分不寻常:“你又凭什么对付我?我可不入布庄。”
艳芳:“放人吧。”
唐仇:“不放。”
艳:“那我就不客气了。”
唐:“我可不要动手——”
——话未说完:
她的后发忽然竖起——
千万道发丝夹杂着暗器在黑夜里如密雨急袭艳芳大师!
说不动手,却已动手。
———动手,就是蜀中唐门的:“发雨”!
发雨急射艳芳大师。
还暴射其他“天机”的高手。
连旁观的一向只讲实效不大理会手段的凤姑,吃了一惊,骂了一句。
“卑鄙!”
可是艳芳大师似早已有了防备。
他突把袈裟一脱。
一甩。
虎的一声,罩住了暗器,裹住了发雨。
袈裟所卷起的旋风,蓦把所有的火把都摧熄了。
场中一点灯光也无。
黑。
全黑。
实体的黑。
一一在火光熄灭之前,铁手已及时瞥见,哈佛挥手正令那一干“天机”子弟及时退了开去。
静悄悄地退了开去。
看来,一切都早有布署。
黑里,什么都看不到。
夜里,正有一场舍死忘生的决斗。
一一而且还不止一场。
大家屏息以待。
黑夜里的格斗因为看不见,所以比看得见的更分外惊心。
——何况,这些人要对付的是武林中两大凶徒:一个心狠,一个手辣。
余国情不禁有点耽心:“假如老三真的是在米铺里,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凤姑道:“国花是在米店里。赵好闻出了他着了‘冰’的伤口,唐仇也没更正,他们那时已在同一阵线对敌中,看来国花真的是在里面的。”
宋国旗大感不愤:“那姓哈的要出卖三弟?!”
凤姑道:“哈佛是只老狐狸。他这样做无非是要把赵好引入屋里,但我想不透他如何对付这人魔!”
铁手忽道:“他还有另一个用意:把赵好和唐仇这两大敌手的力量分开。”
余国情更是大惑不解:“何不让唐仇和赵好自己打起来更好!”
铁手道:“其实,当时他们俩已交手数招,各讨不了好,他们也不是蠢人,已不准备打下去了。哈佛一出来,使赵好进入屋里杀害情敌,并明知赵好会用话兑住唐仇,然后他们再来收拾唐仇。”
宋国旗也有着许多迷惑:“就算屋里布了机关,赵好入易出难,但艳芳大师收拾得了唐仇吗?”
铁手沉吟了一阵子,轻吟道:“‘四日壹女,三天哈佛,两晚祖贤,一夜艳芳’。”
凤姑接道:“两晚祖贤,我还弄不清楚他的出处。但‘天机’组织第一好手:艳芳大师,他的武功非同小可,更可怕的是到了晚上,尤其是乌灯黑火、不能视物的夜里,他的武功,更能提高三至五倍以上!”
宋国旗恍然道:“啊,现在岂不正是……”
余国情也悄声道:“就算有灯火,也给他全弄黑了。”
宋国旗喜道:“这样说来,唐仇只怕不易讨得了好。”
余国情这才明白:“难怪艳芳大师的外号是‘一夜艳芳’了。这个‘夜’是‘黑’字的意思吧……”
凤姑喃喃道:“却不知‘两晚祖贤’的‘两晚’又是何意?袁天王是不是可以制得住并疯半癫的赵好呢?”
这时候,那米铺前黑夜里传来了声响。
一些动作的声音。
开始时,声音很小。
渐渐,声音大了。
到后来,声音极大。
——那就像是一万只棱子,正在织布机上急旋着、猛拧着、并划着绷紧的丝而发出尖锐的嘶鸣。
就在这时,米店里传出来密集的微光,同时也传出了声音。
先是啸声。
而后是歌声。
那是赵好的歌声。
歌声疯狂且乱。
扰乱了琴声。
——只是,这琴、歌和嘶鸣却同样使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赵好竟会此时此境唱起歌来了!?
第 8 章 哥舒夜带刀
真正的英雄除了像常人一般享受愉悦之外,还得要享受痛苦。
家天下
赵好进入了米铺。
他的鼻子很灵。
胆子很大。
恨意很深。
一一这几样加起来:使赵好不惜冒险进入这家米铺。
他恨李国花。他认为始终没获李镜花芳心之故,全因为这位大相公。所以他要杀他。他胆大。他不认为袁祖贤是他之敌,所以直闯米铺。他闻到仇人身上的味道,尤其是着了“冰”的味道,使“冰”毒的是唐仇,唐仇是他的师妹。他当然熟悉“冰”的味道。
进入了米铺,四周当然都是米,一袋袋的米,一包包的米。
他闻到米香味。
当然他还发现了一件事:
这米店里奉拜着很多的灵位。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灵牌。
——至少有百多个。
他忽然感到不适。
他觉得有很多“人”都在米铺里。
——很多“人”,轻功比他好,内息比他高,所以比他更无声无息、莫测高深。
这使赵好很震讶。
——因为以他的功力,居然还使他摸不准的高手竟有这么多,而且都悄没声息地会集在这儿,事前他竟一无所知,那是比白天亮的是月亮更令人诧异。
他心中震动。
他开始有点后悔:
———为什么要贸贸然进来闯这一阵?
幸好,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放下大快人参,你可以安然步出此门。”
赵好第一个反应就是:
他试图闯出去。
可是没有用。
出不去。
———种巨大、无形、奇异、前所未遇的力量,正在左右着他、左右包围了他,使他左冲右突甚至闹得个左支右绌都闯不出路向来。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事。
他也从未遇过这样的高手。
一一而今,他竟连“敌人”都没看见!
“敌人”也根本没“现身”!
他解开赤色头巾,他抹去了额上的汗,第一句话就问:“袁二,你布的是什么阵!?”
袁祖贤答:“这不是阵,所以你破不了。”
——有阵,才有破阵。
——天下最高明的阵也有其破解之法。
——无阵,便不可破。
赵好为这一句而顿悟。
他再问:“你请了什么人来!?”
袁祖贤:“我没有请人来。我就一个人,加上国花负毒为我抚琴对付你已绰绰有余。”
赵好不信。
因为他就折在这里。
——可怕是这屋子里的“人”简直不是“人”,而纯粹是一种“高人”的压力!
所以他厉声道:“你说谎!”
袁祖贤语气坚定而高傲:“我不必对你说话。你承受的压力,不是人为的。这儿有我历代祖先九十八人的灵位,这儿是我的家。我天天奉拜他们,依时上香,初一十五,斋戒沐浴,念经祈祷。先祖先宗已自成一股力量,你既然闯入我的家,就自然为先祖先宗所制。你等于是一个人跟我全部祖先为敌,我的祖先多是名臣勇将,英雄烈士,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我们全部!你错进这儿了!”
赵好怒道:“你说鬼话!”
袁祖贤道:“不是鬼话。人是父母生出来的,父母也有父母所生。一旦先人死去,既不拜祭,即是忘了生你育你之因,背了生你育你之恩,其灵必生不安。要是把这些先人的灵力都聚合起来,与所习武功配合运使,武功自然更加高强。不过,这种功力穷你一辈子之力,也练不成。”
赵好忍不住问:“为啥?”
袁祖贤道:“因为你的人狠毒,作恶无算,嗜杀如狂,早已羞见祖宗。”
赵好怒叱:“我呸!”袁祖贤重复那一句:“放下人参,放你出门!”
赵好突叱:“好!”
“好”字一出,凌空掠起,一拳往发声之处击去。
剧战一开始,赵好就觉得很不对劲。
他竟听到琴声。
而他打出去的拳风全不见了。
他立刻补上了掌。
——老拳少掌。
他很少拳掌齐用。
——就算刚才在对付唐仇的时候,也只施拳而没使掌。
但掌风也失去了声音。
他的拳和掌,都似给一种神奇诡秘的力量所吞噬了。
泥牛入海。
他立刻找到了目标。
他去攻击那些灵牌。
果然,他一动手,袁祖贤就出现了,他出手相拦。
他立即全力发动攻袭,要把这个人一举击倒。
他有信心能击倒这个人。
——可是击不倒。
因为这不止“一个人”。
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量绝对不止是一个人的。
而是一大群人。
还有那琴声使他心烦意躁,无法左右顾应。
而且对方已作出了反击。
也绝对不只是一个人。
而是无数的“力量”。
对这种诡异的力量,赵好无法招架。
一一他想退走也为这种奇特的“力量”所阻。
可是他又不认输。
他在此时反而更战出了战力。
斗出了斗志。
他一个人跟一群“不是人的人”格斗。
他心里明白:
这是袁祖贤的家。
袁家。
他在跟历来姓袁的决斗。
——这是一场必败的决战。
他身经百战,但却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他是不该进来的。
这是间米铺。
同时也是袁祖贤的天下。
——他的“家天下”!
突然,他长啸,高歌不已。
尖啸截断了琴声。
歌声搞乱了琴意。
袁祖贤在黑暗中的力量骤灭。
可是这时灵位前的油灯一齐陡亮,补白天王的功力也立即骤增!
赵好马上做了一件事:
他一面唱歌一面格杀。
袁祖贤虽乱而不败。
一一一杀不了。
——而且杀力加倍回挫。
赵好立即撒手。
飞退。
倒撞破墙而出!
“砰”的一声,他终于回到了外面。
这时,外面的天空,苍穹溟溟,正有一丝月华破云而出!
雨,是下不成了。
赵好生平只在战斗中听人求饶哀号,可是他这次得以脱困,得见月华,几乎感动得跪下来向上苍欢呼。
虽然他没有死。
也不算败。
他刚才只算是被困于米铺。
——而“大快人参”仍在他怀里。
黑天下
唐仇一向比较喜欢晚上。
她开始行事狠辣,就是因为吃过亏。
——在江湖上,如果你不够毒,别人就会来毒你。
所以她以恶制恶。
不过恶到头来,她聪敏惕悟,加上天赋的美丽和难得的武功,谁都不够她恶。
这时候,她的恶毒已无法节制了。
——一旦不够狠毒,可能就会让人报仇、暗算、取代、消灭掉了。
所以必须更狠毒。
何况狠毒已成为一种习性了。
这时候,狠毒已不是她求生的一种手段了,而是狠毒使她生存下去,她自己成为狠毒的手段。
她自从把自己从“好人”、“坏人”和“良善”、“奸恶”划分为“坏”和“奸”的那一面时,她就比较喜欢晚上,不大喜欢白天了。
这是一种对自我的放弃。
可是她不能放弃毒。
——没有毒,她已活不下去了。
反正自己已恶名昭彰,再歹毒下去,也无所谓了。今生就这样吧。她是这样想的。到头来,谁都只是来世间一道,人走灯灭。反正遗臭万年的人谁都不会去想什么千古青史,只有斤斤计较流芳百世的人才把自己这仅有的一生搞得凄凄惨惨戚戚。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一生会有些转变。
超乎寻常的钜变。
——迄今她虽仍未知是凶是吉,但她总可以感受到那伟大、巨大、浩大得几乎连她都可以肯定自己承受不起的变化,必然会来!
她怕变化。
她更怕这种变化。
——她虽然狠,虽然毒,但眼见物是人非,听到天荒地老,觉得海枯石烂,感受沧海桑田,她已认为不如死了好了。
(那实在太令人伤感了。)
虽然她一直不承认自己是个容易感伤的人。
——笑话,我身为“四大凶徒”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凶徒”,居然还会多愁善感,谁信!
可是她有时候看见太阳下山的绚丽都会忍不住流泪。
——这种情形太幼稚,决不能让人知道!
她怕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