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砍下去。
他选场中看来武功最高、实力最强、辈份最大的敌人: 耶律银冲。
——这一刀,换作冷血自己,也情知避不过去。
换作是他,只有反击。
——只能以攻代守!
牛寄娇一出手第一刀,就令人招架不住。
可是耶律银冲根本没有招架。
他也没有避。
——是因为避不了?还是故意要挨这一刀?
冷血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刀,砍在耶律银冲头上,只不过是一下子,耶律银冲的头发完全湿了。 是给鲜血浸湿的。
然而牛寄娇却长叹一声。
他丢弃了“刀”。
——那虽然只是一把“布刀”,但这一刀的“柔力”,要比任何“刚劲”更可怕! 然而他说:“我败了。”
然后他就走了。
到这时候,冷血又明白了一件事: 他了解牛寄娇的心情。
——对方既不闪,也不接,硬吃了他一刀,可是仍砍他不倒,也就是说,以对方的实力,要是反击的话,牛寄娇早就倒了。
牛寄娇不是个无耻的人。
——既不能胜,赖着缠战又有何益?
所以他立即就走。
是以牛寄娇和耶律银冲交手只一刀。
两人都没有倒。
只一伤。
一败。
杀手刘扭扭对上的却是但巴旺。
刘扭扭是个脾气诡秘的人, 他“授艺”于冷血,只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就发现冷血对他不服,便要冷血和他“决战”,一较高下,以定“师徒”。
在那段“很短的时间”里,冷血觉得刘扭扭古怪得不可思议。例如,他不吃饭,也不喝水,只跟鱼一样,爱吃红虫。平常人只有二十四只牙齿,至多三十六只,他却有四十二只,而且上下两排牙齿,可以拿出来又放回口腔里去。他有一架四方的匣子,里面长出一条筷子般粗的“线”,时可拉长,时可缩短;匣子里时常忽然亮起一只发红的“眼”,然后匣子里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是人在说话,但说的语言完全不知所云,有时是人在唱歌,但唱的完全不知是什么。他坐过的地方都有蜗牛经过的留下的那种黏液,睡过的地方都有血渍。他的鼾声永远只在一只鼻孔发出来,另一只鼻孔却发出啸声。他喜欢在树上出恭,并爱在月下裸舞,见到麻疯病人一定过去拥抱,一看到小童,就十分痛苦。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诡异性情中的星星点点,不过也总算可见一斑。
他的剑法更是诡异。
冷血曾和他交过手,交手的时候,他的剑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会眨的眼! 然而他虽诡异,但巴旺却更古怪。
他黑脸、金牙、白发斑斑、满脸雀斑,但凡看到绿色的事物,眼神就显出一种激动;就算看到路上的一只猫,他也会显出生死对决的戒备神色来。
他连轻功也比人古怪,飘上去似只蝙蝠,落下来的时候,就象一只刺猬。 现在,他也象是一只在戒备状态中的刺猬。
但巴旺敌视着刘扭扭。
刘扭扭也盯着但巴旺。
但巴旺:“请吧。”
刘扭扭:“请。”
但巴旺:“你是用剑的吧?”
刘扭扭:“是。”
但巴旺:“但你手上还没有剑。”
刘扭扭:“我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
但巴旺:“这样老土的话你都好意思说得出!”
刘扭扭沉声道:“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然后,他猛然扒开了衣襟。 “嗖”的一声,他胸口里真的“伸出”了一支剑,以极快、极急、极诡的速度和角度,刺中了但巴旺。
他倒真的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给刺中一剑的但巴旺,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然后他随剑锋回旋而上,一把扭、搂、揽、抱住了刘扭扭。
刘扭扭顿时觉得有三十只刺猬一齐吞入胃里去。
但两人骤分之际,身上都流着血。
不同的是,但巴旺的伤口只一个,喷着血泉。
刘扭扭的伤口有三百多个,全都冒着血珠。
两败俱伤。

这时,暮色已至,彩霞把天角一方打扮得妖娆多娇,又把另一方涂抹得阴晦灰黯。 这一边艳丽得几乎可以听得到燃烧的声音。
那一边却似昏睡千年,连雷声都冲不出来。
夜已开始挂上了窗帘。
——一轮新月,却悄然挑了出来。

三十二、在两大高手之间的月亮

贺静波和辜空帷面对的敌手是二转子和阿里。
阿里伸了伸舌头,说:“我们还等什么?”
二转子摩拳擦掌的道:“开始吧!”
冷血忽喊:“慢。”
阿里愕然:“怎么?”
冷血很有点担心。因为据他所悉,“白首书生”辜空帷似乎并不会武功。他不想让这个真的教了他很多学识的“教练”或死或伤在他朋友手上。
辜空帷忽然道:“你担心我?”
冷血干咳道:“不如就由弟子先向辜先生求教……”
辜空帷笑了,忽然向贺静波厉声道:“怎么还不动手!”
贺静波呛然拔剑。
这剑一出手,握剑的人反成次要。
好一把喧宾夺主的剑:“主”!
却在这时,辜空帷一刀就插入贺静波背门里去!
贺静波大叫一声,一剑自后贯穿辜交帷。
——这一战最是突然。
——也最是惨烈。
两人都死。
“你别怪我为何要暗算你。”这句话辜空帷是向贺静波说的,“我是读书人,别的没有,气节我仍是有一些的。你出卖了诸葛先生,把一切机密,都告诉了蔡京,然后投靠惊怖大将军……象你这种人,我卑鄙的用暗算的手段,也要手刃你。”
“我的家人是落在惊怖大将军手里,”这句话辜空帷是对冷血说的,“但我知道,他们早就不能活了。我为诸葛而死,也为报仇而苟活到现在,所以……”
冷血立即沉痛、沉重、沉哀地说:“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辜空帷一直熬到听见了这句活,才死。
贺静波已早他一步而逝。

白天是那样的热。
夜晚部这般的清凉。
——这使人们怀疑:这阵凉快是不是愈渐明媚的月色带来的?

“该我们了。”
蔷薇将军策马走近冷血。
他要动手了。
——他“亮”出来的五个人,全都垮了。
他非出手不可。
可是他仍然在马上。
“下马。”冷血冷冷的道。
“为什么?”
“我不想伤你的马。”
“伤人先伤马,擒贼先擒王——你大可不必客气!”
“你该死,可是马不该死。”
“其实世上无论该不该死,到头来总免不了一死!”这句话说得意兴阑珊。 但话一说完,蔷薇将军就进击。

那是一匹健马。
也是一匹好马。
蔷薇将军的扫刀已不是刀。
如果是刀,为啥刀风未起,刀意已伤人!
如果是刀,为何刀锋未至,刀势已侵入!
如果是刀,为什么刀尖未亮,刀气已杀人!
刀是好刀。
刀法更好。
但对冷血而言,更可怕的,不是人,也不是刀,而是马!
刀的攻势只三分,马的攻势是七分!
蔷薇将军人并不高大,还相对的十分文弱,可是,他的骑术极佳,他的坐骑也是良驹! 他的马完全配合他的刀、他的攻势。
蔷薇将军使的是大扫刀,长而有力,厉而锋锐,居高临下,威力更盛! 他砍冷血易。
冷血攻他难。
剑毕竟太短。
马太高大。
这确是一匹神驹。
冷血不忍伤它。
——他是在山野中长大,对动物是有情的。人要杀他,他就伤人,可是,动物是无辜的。
他不忍伤害这匹有灵性的马,所以他只有挨打的份儿。
这匹马甚为灵动,而且似是完全通晓主人的意思,使冷血倍觉难以应付,左支右绌! 不杀马,就杀不了人。
杀不了敌人,就得被杀!
可是他是爱护这匹马的。
他不能枉杀一匹好马!
——但局面却是:马若不死,他死!
冷血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电跃而起,迎着马头,剑刺蔷薇将军!
马向他疾奔而至,撞了一个空。
蔷薇将军一个急回刀——这时,在场众人(甚至连苍穹那轮明月)都看得出来:冷血在如此不伤马而依然抢攻的情形下,只要蔷薇将军一旦反击,冷血的下场只怕连伤都不可能,唯死而已!
扫刀力大!
刀先自保!
这一回刀,格在剑上,格登一声,剑折为二!
剑锋却巧妙的飞钉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眼看一刀得手,心中正喜,忽见飞剑疾至,急中生智,忙向后一个大仰身,背贴马臀,避开那一抹飞剑!
但当他的身子拗弹回原位之际,却见冷血已端然坐在马颈上,断剑已冷然指着他的咽喉!
这一霎间,胜负已定。
小刀只见马上面对面坐着两人:冷血的剑正抵着蔷薇将军的咽喉,两人之间,还有远远天边一弯明月,冷冷,清情,不凄不惨不戚。
断剑也是剑!
——有时,剑断就是绝世的剑招!
正如壮士断腕一样!
蔷薇将军一晃间,已为人所制,只呆了一呆,立刻低声道:“你在我右胁上划一口子,我就称败而去,便不再伤村中一人。留下伤痕,回去好向大将军交差!” 他语音极低,场中只有跟在贴近而坐的冷血听到。
冷血心忖:这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他把剑一抹。
他要在蔷薇将军右胁拖一道口子!
他用力极轻。他无意使蔷薇将军受伤太重。
——所以他自己要受害甚重!
蔷薇将军穿着厚厚的袍子,剑锋过处,袍裘裂开,嗤地射出数缕腥臭的液体! 冷血大叫一声,飞身而起;但身上已沾了一些。
冷血甫一掠起,蔷薇将军已回刀一斩!
要是这一刀是砍冷血,冷血还抵挡得住!
达一刀却是砍向马颈!
血光暴现。
马哀嘶。
马首断而为二。
冷血狂怒,一阵心痛,“你连马也……”马血已喷到了他身上。
饶是他躲得快,也溅上了好些马血!
蔷薇将军大笑,飞身而下,一刀向他砍来!
冷血恨极了。
他不退。
他要反击。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一向快、准、狠。
可是现在已不快、不准、不狠。
那一剑,完全攻不出去。
甚至还不能动,完全不能动!
怎么我竟完全失去了气力!
怎么我肚里象有一只活的动物!
怎么我的头里似有人在用巨斧砍伐!
怎么……
那两种血,在冷血身上冒出了烟。
轻烟。
青色的烟!
这烟使月亮也映得惨青一片!

“五人帮”一齐飞掠前去,怒喝声中,要救冷血!
可是变生肘腋,他们已迟了一步。
蔷薇将军计赚冷血,施放双重毒血,早有预谋:这一刀来得既快,来势亦厉。 ——先斩马,后斩人!
马就是人!
“停手!”
忽地一声清叱,来自小刀姑娘。
“是!”一向傲悍的蔷薇将军陡然收刀,抱刀而立,向着在月华下一片清幽的小刀稽首为礼:“小将谨奉小姐之令——至于如何处置此人,尚请小姐指示!”

三十三、不管白狗黑狗,咬主人的就是衰狗

冷血一向能拚、善战、勇决、猛烈。遇上强敌,他比强敌更强;碰上问题,他比问题更大。
他一向只攻不守。
因为攻就是他的守。
他不必守。
他一向只知急流勇进,不知勇退;逆流而上,顾流也得飞纵百丈暴瀑。 这是他。
冷血。
可是这一回他却倒下了。
彻底的倒下了。
他不是战败,而是中计。
——他中了两种毒。
“毒水”:从蔷薇将军身上喷出来的血,不是血,而是“黑血”。
从马颈上喷出来的血,是血,但却是加了“红鳞素”的“血”。
这两种毒药的名字,令“五人帮”一听,不是变脸,就是动容,在悲愤当中,第一件想起的事,就是: ——哎,要失去这样年轻有为的一个朋友了!
因为边两种‘毒”都是岭南、老字号、温家的绝毒——除非是温家的人出手,否则,那是没得医的。
可是,要“老字号”温家的人出手解毒,恐怕比登天,只容易一点儿。 他们是从小刀姑娘口中得悉:冷血中的是这两种毒。
“于春童!你竟用‘红鳞素’和‘黑血’来暗算人!”小刀倏地抢出,身子拦在蔷薇将军与冷血之间,激动得连声音都有点抖,“这样比武,算什么英雄!”
蔷薇将军谦逊地笑了,仍执礼甚恭的道:“不管黑狗白狗,会抓贼的就是好狗。他是捕快,既不帮官抓贱,还一道造反,这怎了得!现在他倒了,我制住了他,我们是在战斗,不是比武,也不是在论英雄。”
“不管黑狗白狗,咬自己人的就是衰狗!”小骨突然说话了,“你的卑鄙手段,只怕连主人都照咬不误——你看准冷血不忍杀伤动物,便拿一匹无辜的马作牺牲,用计赚他!这匹马还是爹赠予你的‘雪鸦神骏’呢!实在太不象话了!”
阿里悄声向但巴旺说:“我发现现在我开始不那么讨厌那小子了——原来他也说人话。”
但巴旺却向二转子道:“我倒是担忧,小刀和小骨原来是来卧底的!” 二转子眼珠一转,向侬指乙道:“我看不是卧底,但他们是跟蔷薇将军一伙的!” 侬指乙没好气的说:“什么一伙!你没长耳朵吗?小刀和小骨就是惊怖大将军的宝贝女儿和儿子,不信你问老大!”
耶律银冲却向小刀沉声道:“小刀姑娘,请表明你的身分。”
小刀赧然的说:“我原是惊怖大将军的女儿,小骨是我的弟弟。”
阿里、二转子、但巴旺三人一齐长长的“哦”了一声,也不知是愕然,还是释然。 耶律银冲又问;“那你们两位,来到老渠又意欲为何?”他的语气已极表生疏之意,全不似先前对小刀和小骨的亲切诚恳。
小刀忙道:“耶律大哥,我们姊弟两人,全无恶意。那次,我在‘三叛斋’听得军师苏花公向爹爹提到,有个捕快自京师而至辅京,这几天就要入城,构陷爹爹,使之入罪,所以我和小骨就想过来截住这人,也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但这几天我们大家在一起,我弄清楚了一些事情,至少,事情……不是我和小骨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蔷薇将军即道:“小刀姑娘,你万勿受这些不法之徒和闲杂人士的造谣生非。” “住口!”小刀的语音比冷月还冷:“是谁叫你来逼害良民的?”
“是大将军遣我来的。”蔷薇将军道:“这些都是暴民乱党,目的是要造反叛乱!” “你不许再有任何行动!”小刀气忿的说:“有什么事,我自会去跟爹说清楚。” “可是,大将军命我……”
“有什么事我负责!”小刀叱道:“我这就去找爹爹。”
然后,她在月下伸出了皓皓玉手、纤纤葱指: “拿来。”
蔷薇将军似是不解:“什么?”
小刀道:“解药。”
蔷薇格军道:“什么解药?”
小刀道:“你别装傻,能解‘黑血’和‘红鳞素’之毒,只有‘一元虫’。” “我没有‘一元虫’,就算我有,你也应当知道,‘老字号’温家的毒,只有‘老字号’温家子弟能解。”蔷薇将军表示遗憾;“对不起,我只能施毒,无法解毒。没有一元虫,没有人解毒,他绝对活不过三天。”
小刀气得跺跺脚:“那你的毒是谁授给你的?”
——“老字号”温家的毒,一向管制森严,限量配给。如果身分不够高,功力不够厚,理由不够充分,就算是温家的人,也不可能分得到他们的“独门毒药”。有毒药的也未必就能有解药,能下毒的未必就能解毒。因此,“老字号”的毒,必得要由“老字号”的高人方能破解。
——“老字号”里:制毒、藏毒、施毒、解毒,全是由四个完全不同的部门来负责。制毒的叫“小字号”,藏毒的叫“大字号”,施毒的叫“死字号”,解毒的叫“活字号”,全都由温家重将来负责,总名总称‘老字号”,门规森严,高手如云,有人觉得“老字号”直比蜀中川西暗器世家唐门还要难惹!
蔷薇将军笑道:“当然是大将军的义子,依的义兄温辣子了。”
小刀随即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蔷薇将军道:“他?他不是奉了大将军之命,回岭南去调其他温门好手北上吗!就算你找得着温辣子,一是他未必能解此毒,二是待你找着他时,中毒的人早已变成了一具毒尸了。”
小刀忿忿的摇了摇头,恨恨的说:“于春童,你太过分了,我不相信爹会着你做出这等事!”
蔷薇将军耸耸肩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可以去问你爹爹。”
小骨忽道:“姊。”
他们两人一直都隐瞒身分,自进入老渠之后,这才首次以姊弟相称。这使得阿里、二转子和但巴旺几天来闷在心里的“疑虑”和“妒恨”,都一扫而空,反而,对小骨有了好感。 小刀回顾道:“什么事?”
小骨道:“温辣子确已给爹派去岭南,但这儿附近的四房山,还住着一位姓温的高手。”
小刀喜道:“温老大?”
小骨点头:“温约红!”
小刀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对!听说‘三绝公子’就是‘活字号’解毒的高手,我怎么没想起他这个人!”
阿里的狗眼亮了亮,道:“对,是有他这个人!不过,听说他已退出江湖许久许久了。”
侬指乙插口道:“管他退不退出江湖,只叫他救人,又不是叫他重出江湖。” 二转子却酸酸的道:“还叫什么‘公子’,他如今早已成了‘老公子’了。自从‘唐方一战’之后,他就不理江湖事了。”
但巴旺也说:“他好酒如命;江湖上原称之为‘三缸公子’,每日饮酒三大缸,但因为他又有剑、毒、酒三绝,故又称为‘三绝公子’。一个既好酒又嗜毒的人,怎肯救冷血?” 耶律银冲也愁眉不展的道:“我也伯他不肯出手解冷血所中之毒。再说,四房山那四个怪物也不好对付得很。”
小刀忽问:“四房山?”
侬指乙道:“对,就是四房山那四个宝贝!”
小刀又重复了一句:“我有办法。”
二转子、但巴旺和阿里一齐都问:“什么办法?”
小刀满有把握的道:“只要他还有所好,我就有办法可想。”
看她的样子,胸有成竹,但似不愿当众说出。
这时,忽听冷血迸出了一句话: “不、要、管、我……护着老渠要紧!”
冷血给两种“毒血”喷着以来,一直还没有说过话。
他一中毒,立刻端然趺坐。
冷月下,他的脸色冷若紫金。
他试图以内力逼出毒力。
可是完全没有用。
一是他内力不算十分精湛,二是这两种毒力混合在一起,已成了一种完全不可解的毒力,根深柢固的潜伏在他体内。
这毒力十分奇特。
他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他只是脱了力。
——完全失去了力气。
他把剑插入土中,才趺坐调息,现在,他连自土中把剑拔出的力量也失去了,连再站起来也力有未逮。
他的神智也开始有点迷惚了。
不过他还很清醒。
——没想到自己在诸葛先生所委派的第一件任务中就送了命。
——自己死,不要紧,但大家一定要保住老渠百姓的命。
——蔷薇将军能胜自己,不是靠实力,而是用计;可是,他和蔷薇将军这才是初会,何以他能算计得那么准?
这时,他体内遭几种逆流冲激,元气虚弱,血气倒行,整个人都似坠到冰窟里,全身的骨筋都似冰雕成的,冷得不可开交,人也迷迷惚惚,但这几个想法,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 “你怎么知道……”冷血吃力地道:“我不忍斩马?”
关键是在“斩马”。
——要是他一早斩杀蔷薇将军的坐骑,情形就一定不会弄成这样子了! 蔷薇将军笑了。
他笑得很漂亮。
比女孩子还秀气。
他指了指地上一具尸体。
“他说的。”那尸首是贺静波。“一个好的敌手,通常都只有一种杀他的方法,就象写一首诗,只有-个最佳妙的表达技巧,当然,同一个题材的诗,也可以试用不用的方法来处理,可惜人只能死一次,通常都用不了多种方法。贺静波跟你相处时日虽不甚长,但已摸透了你。你号称冷血,外表血冷,但对动物却婆妈得很,而且,你喜充好汉……我这身裘袄着得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吧,也太难看了吧?我认准你会听我的话;在我胁上划一道口子,其实只割破身上绑着的血囊,溅你一身‘黑血’,加上饮了‘红鳞素’的马血,就算有绝世本领,也动弹不得,而且,你再也不能受防,哪怕是只流一点一滴的血!你身上的血这回倒跟你的名字名副其实了。”
小刀骂道:“卑鄙!”
蔷薇将军象听到了一句赞语般笑了起来。
冷血还想说点什么,但几乎连说话的气力也凝聚不起来了。
小骨说:“姊,咱们是不是要救冷血?”
蔷薇将军即道:“小刀姑娘,此事确是秉承令尊之意,望请三思。” “救!”小刀斩钉截铁的说:“为什么不救?”
小骨道:“好,给我两匹快马,我带他去找温约红。”
“你去恐怕还不行。我自有法子要温约红出手救人。”小刀说:“我也去。” 自从冷血中毒之后,小刀比谁都急。
但巴旺即道:“我也去。”
阿里马上接道:“我也一起去。”
二转子立刻就道:“有我在,会好一些。”
侬指乙怒道:“大家都走了,谁来守老渠!”
一时间,但巴旺、阿里、二转子都不敢作声。
冷血忽然汉说话了。
“我没有事。大家都不必争吵。我们跟老渠共存亡。”
他缓缓站了起来,并且,拔出了插在土中的剑。
他的人也象是出了土的剑,在冷月下,重新发出精锐的锋芒。

三十四、黑血

冷血这一站起来,小刀、小骨、五人帮本来横着的眼也差点没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黑血”和“红鳞素”的毒力,听说第一个制造出“黑血”的“小字号”高手温吞水,在制作成功之后,手指让碎瓷割开了一道比纸还薄比睫毛还短的小小伤口,那小小伤口上恰好沾了一丁点儿的“黑血”,立刻,他的伤口变成一个杯子那么大,那么深。他马上叫他的堂弟温大听去叫解毒高手“活字号”的温小听来。温小听刚好就在隔壁。大听、小听两人赶过来之时,温吞水的伤口已几乎比他的身体还大,早已返魂乏术了。 “黑血”毒性之烈,可想而知。
“红鳞素”原是“小字号”温哥华研造出来解毒的,没想到这种解毒之药也是一种比毒更毒的毒药,温哥华宅心仁厚,研造之后,发现自己已中奇毒,在未断气之前,把这“红鳞素”的药粉全撒入溪中。
没料,溪里的鱼,全中了毒。这毒就奇在下在动物身上,毒力并不立时发作,俟人跟中了毒的动物接触之时,就会给传染上。蔷薇将军在雪鸦神骏体内下了毒,中毒的反而是冷血,就是这个道理。鱼沾了毒,到了下游,给一名“大字号”的高手温次次吃了,吃的时候,正好打喷嚏,一个喷嚏,一只鼻子便飞掉了。
当时,一名施毒好手“死字号”的温沙刚好在场,他立即把那鼻子包好、分解,再把毒力还原,制造出毒力烈极强极但也妙极了的“红鳞素”来。
——既然中的是这两种毒,冷血怎么还站得起来!
可是他站起来了。
直直地站了起来。

蔷薇将军也是“直”的——他的眼光。
他已没有了坐骑。
现在他是面对冷血而立。
“你……”他的神情就象看到一只有着七张口八张脸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