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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沉吟道:“据我所知,大师伯是有过约誓,在特殊情形下,才会与人动武交手。要收拾,不必劳动他大驾。”
三鞭猖狂地道:“哦?他是有过约誓,那么,诸葛小花呢?天衣居士呢?元十三限自己呢?至少,凭诸葛老儿,要钉上我,我也打他不过。你们这些小辈不知道吧?咔咔咔咔咔咔,我告诉你们吧!当年,我提供‘山字经’给元十三限那个疯子修习的时候,他不知道我上了他老婆才换来的,在蔡相爷、傅大人、八太爷撮合下,元十三限豪饮之后,豪气冲天,豪情大发,就要与我结拜,还当天以自在门的名义,发了毒誓,今生今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和门里同辈,都决不动我一根毫发!元十三限而今还是继续半疯半癫,他敢动我,就等于说他先得承认自己错练了‘山字经’,这是他宁死不认的。一认,他的底气根源就全泄了!这叫自欺欺人,咔咔咔咔咔咔,连绝顶高手也不可免!”
他越说越得意:“现在,你们可明白来龙去脉了吧?”
无情道:“我也奇怪……世叔一直对元师叔、师婶的惨案耿耿于怀,忿忿不平,也念念不忘,一直埋怨自己没能拦阻元师叔修习‘伤心小箭’,还兼修‘山字经’,以致影响他的神智……你可以说是间接害死元师婶的,世叔是决没理由放过你的。”
三鞭志得意满的道:“我做事害人,先求自保而后动,要害人就害个斩草除根,要不然,至少也得要对方全无还手之能。这才是害人害得有道行的高人。我就是这种高人。元十三限那时感激我还来不及,而他那时对诸葛小花早已成水火不容,还是相爷以圣上之诏让他们同宴的。”
他得意洋洋的说下去:“元十三限原本学‘山字经’,修习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及超越诸葛的,他哪肯听你们师父的话!再说,他那时已知我们在‘山字经’做了手脚。元十三限立誓之际在相爷语言挤兑下,诸葛老儿也附和了几句,也形同立了誓言……咔咔咔咔咔咔咔咔,要知道的是,你们自在门最重视的是约誓,一旦约了、誓了,就决不能后悔,而且还真的是十分应验。听说连当年你们的祖师爷韦青青青也不敢违背,更何况是元限、诸葛、天衣!”
追命怒道:“所以你害人害得更了无忌惮了!”
三鞭轻描淡写的道:“你们自许为侠道中人,尚且不知团结,我又有什么不敢放肆的?”
无情忽道:“那是上一辈自在门的人约誓,我没有跟你立过约发过誓。”
三鞭目中无人地道:“若说我有何畏惧,我就怕你们门里上一代好手。他们有约在先,有誓不能毁,我便再无所畏。所以,你们说等什么人来,我都不怕,别说诸葛应仍在战仗未返,哪怕他回来了,他也不能动我。因为他一动我,相爷就立刻派元限动他,难免先来一场同门阋墙!就算至尊懒残在这儿,他的同门同辈发了誓,他自己也有约不动武,也一样管不了我的事!”
然后他斜睨着无情:“你们确不算立过誓,可那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一个残废,又能奈我何!”
追命忽道:“余近花。”
他的语音冷而低沉。
三鞭心头一震,“余近花”是他未入道之前的名字。
那时“三鞭开炮”余近花已经是江湖上很有名的采花大盗,声名狼藉。
他后来也是借入道之名,来躲避各路正派侠士对他的追杀。
等他羽毛丰了,武功更高,手下高手辈出,而且得到背后靠山之时,他就把追杀、鄙薄过他的人,一一追杀构陷。
所以,追命忽然叫他“余近花”,他倒是心神一震,忽然忆起他给正道之士追杀之日,惶惶栖栖,不可终日之时。
追命盯住他,呃的一声,吐了一口酒气:“余近花,你要是再多说一声‘残废’,今日我就立时宰了你,就算因此犯了法渎了职,也一定不让你活在大牢逍遥多一日!”
三鞭不知怎的,听追命这样的话,心中如受重压,但嘴里还是卖狂的说:“算了吧,今天自在门这几个小辈,全得给我葬身火海我对你们长上做了这等事,岂会让自在门的香火得以延续,来找老子麻烦!?哼!嘿!”
第九章 太在乎就是太易受伤
无情忽道:“世上不止自在门一个门派。”
三鞭愕了愕,不知其意,只道:“这个当然。你们自在门也不算兴盛,要不然,就不会连残废也收了”
话未说完,突然,追命往自己身上一抹,陡然把手一扬,一团褐色事物,月光下,急袭三鞭!
三鞭眼也不霎,右手一振。
“啪”地一声,长鞭如同一条黑蟒,迎空卷起一道勾劲,击中褐物,顿时碎裂成千百片,四溅迸射。
“噗噗噗”,至少有三道褐物,如漏网之鱼,溅在三鞭肩上、袍上和脸上。
三鞭气劲布满全身,溅在肩上、胸袍上之物,完全没有效应,但溅在他鼻上的褐色事物,仍使他脸上热辣辣的一阵刺痛。
这使他微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淬了毒岂不是……!?
他马上看看自己袍上沾了的污点,皱了皱眉,再用手在面上抹了一抹,仔细看了一下,才有点释然。
……只不过是泥巴!
还好,没有毒。
随即,他不禁有点悚然:这看似只是个酒鬼,可这么一出手,就几乎让自己吃了个亏:既算准自己一定以鞭击碎,而又算好碎泥巴正好溅着自己,幸好没有淬毒,要不然,可真是出师不利。
看来,这个小兔崽子,并不是那么好应付!
(另外,他们既然在这儿布局等我来,到底是不是还有后着与杀着?看来,还是速战速决为妙,以免老猫烧须,折在这等乳臭未干小子手里!)
以上是三鞭道人的感觉。
追命出手是因为忿怒。
他忿恨三鞭道人人格太鄙劣。
他不忿余近花一再出语侮及他大师兄。
所以他出手。
他并不擅长发暗器。
但他擅于运用一切手边可以拿得到的东西作武器,就像他江湖跑惯,一言一行,无处不见机智人情。他刚才正好摔入坑内,也幸好是摔入土坑才恰好遇上一股令他不致脖子折断的力道,不过也沾了一身泥。他就抹下一把泥,往三鞭发力扔去!
他确是算准三鞭一定会用鞭把泥巴击落。
泥巴不碎,反而没啥杀伤力,一旦粉碎,反而不易避躲。
不过,当三鞭手一振便把泥团击个粉碎,他心里还是震叹了一声:
光是这一鞭之力、之准、之巧、之劲,三鞭余近花已是名不虚传,甚至,其速度与角度,仍出乎他预料之外。
这的确是一名劲敌!
不过,敌人再劲、再恶、再凶残、再厉害,他也决不容之侮及他的大师兄!
不,可,以!
他听闻过上一代“自在门”师兄弟同门间的怨隙与分裂。
他看到元师叔的头发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世叔早生华发,而二师伯也双鬓尽霜,心中一阵又一阵酸楚:到底,有多少烦恼丝,是因同门之间的内耗而染尽霜华?
他也为之大恨。
大憾。
所以他决心要跟同门团结。
团结才能强大。
他衷心希望门内和谐,不要重蹈上一代的重辙。
和谐才能团结。
以上是追命的想法。
无情并不忿怒。
也许,他听人笑骂、讽嘲、讥刺:“瘸子”、“残废”、“窝囊”、“不中用的东西”……已成了习惯。
或许,他已够坚强得不在意。
甚至,他已不敢在乎。
不能在乎。
因为太在乎就太易受伤。
为了不受伤,所以不在乎。
他知道追命是为他出一口气。
但在大敌当前之际,他更希望他能不动气。
最好能多笑一笑,更妙。
追命、三鞭交手一招,无情却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武林中要对付你的人也不只一门一派。”
三鞭不知怎的,对这只能端坐不动却安静若磐,而又一身剑气的年轻人,竟有点心生怯意。
也许就是心生惧意,所以把话说的更加狂妄,并且有意无意要出言伤害、侮辱他:
“想对付我的人很多,但能对付我的人却很少。”
无情道:“我们的前辈,不方便对付你,然而我们这一辈的门徒,却打定主意要消灭你这败类!”
“消灭!?”三鞭陡地笑了起来:“就凭你们!?就凭你这站不起来的!”
这句话也讲不下去。
这次出手的不是追命。
而是仇烈香。
仇烈香一扬手。
皓腕。
如玉。
刀光。
如梦。
她一伸手那细细的玉手经月河镀上银边如同一绺可怜的白发铺在她的弯弯皓腕上然后刀光如月之华月之芒月之精月之神嗖地往三鞭道人的喉咙飞去好象认准那儿是刀的鞘刀的洞刀的归宿刀的鹄的刀的靶子一般!
嗖!
一刀!
三鞭早有防范。
他立刻扬鞭。
长鞭,
可是太快!
刀来的太快。
比刀光还快。
他扬鞭已来不及。
刀已近入中门。
比刀风迅速。
长鞭已不及守护。
幸好还有短鞭。
他及时用短鞭手柄一挡。
“噗”刀插入鞭之护手。
刀尖穿破。
刺中三鞭鼻尖。
三鞭及时觉得一寒。
一仰首。
刀尖在他鼻上沾了一点血。
三鞭早有防备。
仇烈香出手一刀。
三鞭居然格过了,但还是伤了鼻尖见了血。
三鞭心头震骇莫已,怒嘶道:
“蜀中唐门的‘仇眉绯色刀’仇烈香,你真不想你娘在少保府呆下去了!?”
仇烈香露出白似雪玉的贝齿,说起来,除了颜色,飞刀的形状倒与她的双眉很相似,“少保府留不留人,还轮不到你说话,也得看我母女愿不愿留。”
三鞭揩掉鼻尖一点血,兀自余怒未消:“我本来要保全你”
“嗨,免了,我怕怕。”仇烈香又拍拍心口,手腕更柔美动人,“保全这回事,刚才三师哥说过了,省了省了……何况你敢得罪盛少捕头,我也不打算保全你了。”
说着,还向追命、无情眨了眨眼睛。
“是呀是呀,”追命看了仇烈香的手势,也发出会心的微笑,“谁保全谁,还说不准呢!我听到保全保全,就吓怕了。”
说罢,也伸了伸舌头。
舌上还有些酒泡沫。
“你们都这样帮我,我好像很没用似的,”无情也拍拍心口,仇烈香这才发觉,无情的手也修长细嫩得十分动人,心中怦地一跳,“我也怕怕。”
大家都笑了起来。
“啊,这又使我诗兴大发,想起我最近一首得意之作,我吟给你们听吧……”也不待大家反应,他就长吟:
“两道仇眉鬓边飞,
千种风情天外雷。
一身剑气惹佞语,
几重箫声梦商回。”
吟完了之后,追命自己大赞不已:“好诗好诗……”
却听无情欲语又止还是说:“三……师……弟……这首诗不是洛阳温晚温大人所写的‘神州梦回贴’吗?怎么……又变成……是您的……”
“噢,不,好像是他还是我……总有一个写的吧,嘻嘻……”追命好不尴尬,又咕噜噜灌了两口酒,才道:“都一样,都一样,只是我吟得好,吟得太好了……是不是呀?”他回首去看仇烈香,希望能得到些鼓励赞美。
没想到,仇烈香斗鸡了双目,口吐白沫,手掩胸口,很辛酸的样子。
大家都笑了。
因为笑,仇烈香忍俊不住,才把含着蒲公英花球吐了出来。
“……我学你的……”仇烈香指的是无情,边笑边说。
这三人,好像,谁也没把三鞭以及任劳、任怨看在眼里。
?第一章 同行不是战友
轻咳了一声,任怨怯生生、文质彬彬的道:“有一点,想提醒你们。”
仇烈香对这个少年人印象比较好。
一个好像还会害羞的男子,又长得那么文秀好看,女子总会怜悯些。
(唏!就像个小弟弟,却也为虎作伥。为“夏侯”卖命,想必是受人利用操纵,万一死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的,实在太可惜、太可怜、也太无知了!)
她在蔡少保府里、相爷府里,见识过好些“娈童”,那些“兔爷们”可能得宠一时,但下场往往比那些姬妾还凄惨不堪。一旦失宠,或所倚仗的失势,或者已失欢于主,遭遇更是苦惨不堪。
仇烈香一念及此,心中一股仇怨涌起,但神态却柔和了起来,挑了挑两道秀丽得像两片黑羽的眉毛问:“你不要害怕,姊姊不杀你,你说吧。”
就像有同情心的女子,看到街头流浪饥馑的小猫、小狗,忍不住要俯下身来喂食、疼惜一样。
这是天性,尤其女性。
直至她有一天突然给这些猫犬咬伤,甚至直噬她的咽喉,要攫取其性命,她才会有极其狠心的甚至异常的转变。
人常常责怪有些人为何“人心大变”,但恒常忘了人心之所以会变,往往是来自环境、遭际的“人性大变”,境随心转,心随境移:人性会变成什么,往往取决在他所处的环境和他的遭遇。
能历大劫而不移其志、经大变而不易其心,能够八方变动而一心不乱者,就算不是大宗师,已算一号人物。
任怨脸上,出现了一种很模糊,或者说,很朦胧的笑意,“你们三位中,至少,有两位,是现职捕快,对吗?”
追命听了,点点头道:“我是捕快……”他搔了搔头,头皮屑也直掉落在肩膀上,“……不过,我总以为我是个酒徒,还曾经是个……小偷……”他拍拍自己后脑勺子道:“哎呀,真没出息啊。”
然后他望向无情,指了指:“他,大师兄,才真的像个殚心保国、主持大局的大捕头。”
无情摇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可以给我选,我宁可不做捕头,我只愿……”
仇烈香侧了侧头,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无情的答案令她有点意外,“你只愿做什么?”
无情低下了头,有点喃喃自语。
仇烈香靠近了他,蹲了下来,仰着脸蛋儿去看他,却觉得低首的无情的脸终于有点儿血色,“嗯?”她又问了一声。
无情又呢喃似的说了两句。
仇烈香还是没听清楚。
许是鞭风之声太响了。
三鞭自刚才几乎着了仇烈香一柄飞刀开始,就开始圈卷着鞭梢。
长鞭卷起一个又一个鞭涡。
圈圈愈来愈大。
鞭风越来越劲。
鞭声也愈渐强烈。
无情的语音也愈难辨识。
“哈?”
仇烈香又凑近面靥问了一句,对那虚张声势的鞭风,很是憎厌。
这时候,她的红唇已贴近无情耳侧,她忽然心中怦地一跳:只觉得无情的耳好柔、好白!
白得就像一块暖玉贴在那儿。
几绺发丝垂下,触及耳廓,那就像一片冰糖糕,仿佛可以吃下肚里去的,是甜的,沁的,弹牙的。
那时,无情也觉得仇烈香已很接近自己,一阵如兰似麝的香味,送了过来,他不禁心旌一阵摇荡。
可是,他说的话,仇烈香还是没有辨清,他也改了话风,把原来的话吞了,因为他感觉两道极有仇恨、凌厉的目光,向他疾射而至,使他几乎错以为是两道凌利的暗器。
不。
不是暗器。
是目光。
的确是目光。
目光来自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