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诸葛用人之能,用人有方,用人法度。何况,严魂灵一向节约得法,神侯府里,上至粮伙支出,下至灯油火蜡,她全准备得当,厘毫不失,还撙节得十分检省,几乎每次茅厕净纸,都精细计算过,恰恰好,不多不少不浪费!
三就是刚刚诸葛那句话里的“严九嫁”。
严魂灵最频繁的活动之一,就是“嫁人”。
她喜欢“嫁人”。
她常常“嫁”。
可以说,她自小双亲就怕她“嫁”不出去,所以,常常带她出去“相亲”。
当然,“相亲”总未成功,“魂灵”仍须努力。
“相亲”之所以未能成事,都是因为严魂灵之故。
开始的时候,她尚年稚,情窦未开,而且,“相亲”的时候,又得穿得花花绿绿的衣服,又不许露馋相,又不可以放肆大食,行不露足,坐不躬身,笑不露齿,还手指甲都不许嗑,以严姑娘的脾气,怎沉得住?怎压得下?怎消受得了?
她严九姑娘一旦发起火来,可是谁也制她不住的。
是以,有一次,她实在太饿,狼吞虎咽,罗通扫北,一口气吃光了桌面上所有的美肴,吃完吃净吃光之后,她发现男方女方、甲方乙方,家长家小,全瞪着她看,人人都张大了口,还看到喉咙里的吊钟。
而她,面颊上、鼻头上,还有几颗剩饭,点缀点缀。
严九的娘也目瞪口呆,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鼻尖。
严魂灵这才省悟,居然一伸舌头,头不拧、身不动、颈不伸、气不喘、眼不眨、齿不露的,用舌尖一舐再回还一扫,鼻头上、面颊上的剩饭总共五粒,全都成功卷入嘴里,她嚼嘴二三下不等,已将饭颗平安送抵胃里。
不过,相亲的人当时只求平安回到家里,已经大可上香还神了。
另一回,她本来在大庭广众“相亲”的气氛十分良好之时,忽然,她听到对方的父亲(而且还是位高权重的当时官宦),徐徐的放了一个屁。
放得长而漫漫,舒而绵绵,因臀部坐压在大理石椅上,这一放气,真个神不知、鬼不觉,那大官也以为可以瞒住众人,保住颜面,欢畅无比。
不过,却只有严九姑娘注意到了,听到了,感觉到了,甚至还跟对方一样提心吊胆,憋气、提气、放气、泄气,参与到了十足十。
之后,她看见对方如释重负,又沾沾自喜的样子,她忍不住“哇哈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而且还喷了饭。
饭和菜,还喷到那高官脸上、身上,点点雪花,带点儿韭菜和大葱。
结果?
不赘。
第六章 嫁人仍需努力


后来几次,相亲都不成功。
也有严魂灵喜欢的,但对方显然并没有看中她,嫌她手大,嫌她脚大,甚至嫌她嘴大,还有嫌她胃口大的。
那时候,她已渐渐懂“人事”了,在江湖上,也渐渐有了经验,在武林中,也慢慢建立了名堂。
她本来也有动意的,但看对方嫌弃,她反而恼火了:“你还嫌老娘的胃口大,你还入不了老娘的嘴巴!”
所以,她相亲多了,难免有点自暴自弃。
有一次,她早动了心,但却不知道对方对她也有好感,以为只是应付着,敷衍着,她看对方,竟是三分俊五分英二分帅,实在惋恨,所以就多喝了几杯,酒入愁肠,再多喝三五杯,之后,又禁不住多饮三五壶,再来已不太醒人事,喝了两三埕,那时,别说魂灵不灵了,连灵魂儿也不知销到千古忧万古愁去了。
当她苏醒的时候,双方家长,连那叫于春勇的俊少年,都不知往那儿去了,敢情,连父母都对她采取放弃态度了,只剩下一个带点飘泊有点沧桑还有点坏相的青年汉子,衣衫褴褛的在她身前架着腿子侧着躺,还偏过脑袋眨着眼睛,问她:
“醒啦?”
严魂灵点点头。
那人又拿起酒壶咕噜噜地喝酒,笑说:“没醉死就好。”
严魂灵问:“你是谁啊?”
那汉子道:“我姓崔。”
“催?”严魂灵倦倦的一笑,灵魂不知出窍到那儿去了,“催什么?催文?催钱?催嫁?催命?”
那汉子停下饮酒,又眨了眨眼睛:“追命?这名字你也晓得?”
严魂灵没好气,向对方取酒,汉子也给了她,看她咕呱啦一仰颈子喝了大半,这才勉励似的说:
“你就是喝得太凶了,把人给吓跑了,可惜。”
严九姑娘刹地胀红了面,忿忿地道:“啐!他那种奶糕少爷会喜欢老娘!他是过来吃着喝着瞧着过来玩的!”
“哦?不!”那姓崔汉子深深的看着她,说,“这于少爷我晓得,他是因为曾经在象尾楼一役中见过你出手,他才倾慕上你,央他父母来相亲的……”
看着严魂灵目定口呆,痛不欲生,不敢置信,欲仙欲死的样子,他把她手中的酒轻轻接了过去,呷了一口,嘴里和着酒咕噜噜地喃喃道:
“不要自暴自弃啊,真可惜。”
严九姑娘魂儿悠悠的转活过来了,好不容易才说:“我……我以为……以为他……我以为我……喝了酒比较……好看……。”
那落拓汉子笑了:“你本来就好看,喝了酒不醉就更好看……但你刚才打了人。”
他喝了一口酒,又摇摇首,说,“他这回给你的醉态吓跑了……不要紧,不要气馁,再努力,加把劲,快到岸了,下次再来,再接再厉。相亲尚未成事,嫁人仍需努力。”
严魂灵歪脖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似的,但随着期期艾艾的道:“有件事……不好意思……请你……”
那姓崔的汉子义不容辞的道:“你说嘛,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帮!”
严魂灵涩笑道:“请你,替我付了这酒席的账,好不?”敢情,她家人匆匆遁走,连酒菜钱都不替她付了!
还有一次,万事俱备,明显的,严魂灵不讨厌对方(虽然那男子长相“腻”得就像他的姓氏“唐”一样,那种切得一块四四方方的蔗精糖),对方也明显不讨厌她(他凭啥敢讨厌老娘!),本来已进入“情况”,论及嫁妆,甚至谈及嫁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生死关头之时,严九姑娘因为撒多了椒粉,鼻子痒痒的,然后,皱了皱鼻子,终于,忍不住,按捺不下,她,打了个,大大的,极其厉害的,势不可挡的
喷嚏!
哈……啾……!!
结果?
上次那个官宦的表情,又出现在筵上。
所不同的是:
这次严九姑娘不小心,还打出一条长长的、胶胶的、黏黏的、几近透明、浆浆的、糊糊的、滑滑的、腻腻的、相当缠绵的鼻涕,就挂在那位姓唐的俊少爷的额上,而且,正以十分蝮蛇的速度,往他唇上滑落!!
还须要记下“结局”吗?

就算严魂灵自己,也认为不须要了。
这之后,她就决定不相亲了。
无论她多努力,相亲,总是不能成事。
到后来,她干脆不相亲了。说什么也不去。
何况,逐而渐之,她年岁渐长,能催动她、逼迫她、扯她去“相亲”的长辈,也越来越少了。
严魂灵已俨然一方之主了。
她决定改头换面,换一换口味:
她当伴娘。

这一当,也非常厉害:
她总共当了二十六次伴娘。
换句话说,人家嫁了廿六次,其中大多是她的好友,包括“雨铃霖”林雨、“潇湘剑侣”肖竹、阮菊,还有“天地人”树井藤……全都有了归宿,全嫁人了,而她,还是云英未嫁,待字闺中,大概,还要待酵闺中呢!
反正,她豁出去了。
听说做太多伴娘,就会嫁不出去的。
有次,她看中了个伴郎
这“玉面郎君”姓铁,两人正打得火热,眼看要成好事时,忽尔,铁郎君连鞋子也不穿就溜了,而且一去不回。
你道为何?
原来铁游夏过来抓他。
这铁郎君曾犯了大案,六扇门里派好手追缉他,徒劳无功,诸葛派出铁手追捕,铁郎君跟铁游夏交过手四次,四次都败,早知自己决非铁捕快之敌,于是,一听铁老二来,他死不要命的逃生去了,而且,一直都以为是严魂灵告的密。
这误会无从解释。

严魂灵眼看一段大好姻缘。又给拆散,可是铁游夏与她又同在神候府里,地位武功还在她上,她这个人蛮里蛮气,但却是非分明。她既非铁游夏之敌,又不想神侯府内讧,惊动诸葛,破坏神侯部署,是以她咬碎银牙。立下重誓:
日后,如果铁游夏还有师弟、义弟,她如果不能嫁给他折腾他,以报铁游夏捧打鸳鸯之仇,就当铁捕头师弟、义弟甚至儿子的丈母娘。好好折腾这冤家亲家!
而她向心里,也对铁郎君下了诅咒:好!你为了逃命对我弃之如蔽履,有日老娘要你趴着来求我“娶”你!
这次跟铁郎君的雾水姻缘。可谓短梦无凭春又空!
严魂灵决定又摇身一变:
她嫁人!
不管如何,她都要嫁人。
发了狠,起了大愿,要嫁人!
不管嫁什么人,都得嫁人!
那时候,她已年近三十了,不嫁,是不行的了!
她只想嫁了人后。神侯府的事她才不管了嘿,什么采购柴米油盐、火镰皂角,她才不管呢!管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庭该多好:
只要当家庭主妇,名门美妇。不管丈夫姓啥,只要有她严九姑娘在,都一定姓“温”的,“温馨”的“温”!
想到这点,她就自得其乐。
于是,她尽快、尽速、尽力、尽其所能嫁出去,最多,她倒贴嫁妆走江湖多年,又得诸葛小花信重,她的私己钱倒是挣了不少。
以她的姿色、名头、要“嫁”出去,倒问津者众。
不过,很遗憾,皆无善终。
因为,娶她的男人多,对她好的男人少,而且她也容不下男人东风破、西风收、南北风刮桃李乐,一旦有这种砂子入了眼、进了耳,她可打呀杀的,终于把男人也撵了出去。
男人于是进进出出来来去去,她可是嫁了又嫁,迅即已然九嫁。
她的私己钱越用越少。
年华也愈渐催人老。
不过,她的武功、火候、还有阅历,也因每嫁一回,就增添一分,并且,她还偷偷、秘密的练就了一种寻常人不易练成的奇功。
姜还是老的辣。
朋友还是旧的好。
而严魂灵,却还是越嫁越起劲。
越嫁越急,迄今,已足足嫁了九次。
也离了九次。
她的外号“嫁将”,也如影附身,跟定她一辈子似的。
不过,她可不愿意还有第十次了!
虽然她还在努力嫁人。



第七章 爱赢才要拼


是以,她一旦来到了“烈女镇”当然就不自在起来。
这点,谁也明白。
不过,因为严九姑娘的火躁脾气,大家只敢阴阴嘴儿心里笑着,谁也不敢明说出来。
于是,严姑娘一面嘴里呸呸呸不已.一面百般不情愿,但还是走进了“烈女镇”。
“拼将”陆破执则跟铁手事先议定,一入镇即联系上了陈自陈、陈鹰得,调集了这两人来,有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这两名人称“三陈开路,人财到手”的恶爷开路,因熟就便,倒省却不少功夫。
老江湖都知道.做事越省功夫,就越能往最困难的事情上用功,办活儿大可事倍功半。
陆破执虽是“拼将”,敢拼舍命,但却绝对是“老江湖”,不是必要的话,不是生死关头,他也不会老是硬拼不要命。
如果次次都不要命,那就再好汉也早都没命了。
大丈夫经得几回拼?
保存实力,到大死大活的关节时才拼命杀敌,这拼才是保命的:
拼,不是不要命,而是为了活命。
爱拼才会赢,那不出奇,但主要还是因为:爱赢才会拼。
爱赢才会胜。

一群办案人员,进入了“天涯义庄”。
一片荒凉雪地,一派凄凉景致。
一堆堆荒坟。
一个个深坑。
无情看着这凋零落索的残景,心中忽然闪过一个颇为离题但又饶有奇趣的问题:
舒汉武将军为何总是让人叫做“舒大坑”?
老将军跟大坑有什么关系?
他心中只掠过这个疑问,却没想到,数年后,他跟另一个名震天下、天下为之震怖的“大将军”剧斗,而那位“惊怖大将军”的神秘武功,还跟“走井法子”有着极深刻、极复杂、极惊怖的关系,连他也几乎一时看走了眼.几乎吃了大亏!

先经“天涯义冢”,才能找到阿丙。
找到阿丙,连同陈自陈、陈鹰得,才能查询出一个大概、条理来。
现在,大家都聚在义庄内。
其实,那是一个非常简陋的所在,要不是有家属、后人参拜、上香的话,这地方肯定只是茅寮草棚,而今为了方便奠祭,大家穷苦人家凑合了款子,还算是有砖砌墙,有瓦遮顶,可以供奉灵位让人拜祭。
这些为国杀敌的将士们,生而以死奋勇抗敌,死而寂寂无名,竟连分毫的官饷都分不上,破墓残穴,不给修葺安葬,然而当朝官宦、权臣,穷奢极侈,令人无限感叹。
阿丙是个腼腆的汉子。
义庄很残旧,他的衣饰很土,不过还算很新。
他一早已受到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