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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句就这样问。

杜小月在炕上震了震,又紧抓被角。

绮梦自齿缝蹦出了一句:“那老匹夫!”

无情知道这种事,杜小月是答不出来的,但他不能不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绮梦代答:“两个月前。”

忽听低低的一声嘶吼,像一只凶猛但又压抑至极兽。

那是铁布杉。

他目中两点寒芒,与兽无异。

无情目光闪动,双眼白的雪亮,黑的漆亮,凌厉明利的向那驼背大汉盯了一眼。

绮梦忙解释道:“老铁很疼小月,如待她是女儿一样。”

——女儿家发生了那种羞事,当然不愿意有人再提。何况杜小月脆弱。善良,本来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对她伤害至极至深,好不容易才历两个月余平复了些,无情再重提旧事,无疑又在挖掘她的疮疤,其痛苦可想而知。

铁布衫疼惜她,激愤亦可以想见。

这点无情明白。

也谅解。

所以他也稍稍改变了话题:“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吴铁翼还来过此处。”

绮梦答,“是。”

无情问:“他一个人来?”

绮梦道:“不是。他一向不会一个人来。他是个谨慎的人,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却绝对不是只独来独往的大老虎。”

无情接着问:“那么,上一回跟他一道来的人是谁?”

绮梦倒是问一句答一句:“呼延五十。汪思。朱杀家和唐化。”

无情皱了皱眉,紧接着间:“庄怀飞没来么?”

绮梦不必思索就答:“没来。他不常常过来。”

无情吁了一口气。

绮梦马上警觉到了,反问,“怎么了?”

无情有点倦意地道:“庄神腿的为人,我略知一二。如果像强暴弱女子这等龌龊事,教他遇上了,只怕就算是恩人。上司,他也不会袖手不理的。”

绮梦点点头道,“上一次,他也的确没来。”

无情道:“那么,王飞呢?”

“她?”绮梦楞了一愣:“……应该是来了。”

“应该是?”无情当然不放过这两个字眼:“怎么说?”

“我们只能推测。”绮梦说、少王飞要是来了,也是一骨溜就钻入六号房内。所以,到底她有没有来?先来了还是迟到了?我们也说不准小。只知道,那天晚上,六号房的被榻有人睡过,毛巾碗筷莱肴都有人动过就是了。”

“所以,照推理,”无情又皱起了眉头。“你们以为他来过。”

绮梦反而狡侩的反问起来:“你为什么那么斤斤计较上一回谁来了谁没来?不是更重要的是这一项踉吴铁翼一同来的是什么人吗?上一次他们人多势众或势孤力单,跟这次我们要伏击他们估量,又有什么关系?”

“有。”

无情就是答这一句。

其它的他就由老鱼和小余回答。

“公子要知道上一次来的人是谁,就是要估计敌人战斗的实力。——要是来的是原班人马,以我们的战斗力,是不是可以摆平?”小余说,“而且,从你的答案听来,在两个月之前,吴铁翼至少蹑唐化和朱杀家都还没有翻脸:他们还在一道。”

“我想,更重要的是,”老鱼道,“我家公子觉得:一个朝廷高官,同时也是武林高手,而且也成了亡命之徒,为何偏选在月圆之际,千辛万苦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纠众来到这荒山野地,跟这么一班阴狠毒辣、武功高强的好手密议?究竟为了什么?谈的是什么?”

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

──为什么?

二、不爱也做

大家都答不出来。

——吴铁翼率领一大班武林高手在月圆之夜来这荒僻之地密议,到底为了伺。么?

谁都答不出来。

——一但一问之下,谁都觉得有溪跷,里边大有文章。

是的,为了什么?

“既然大家都答不出来,不如让我先请教你们。”无情道,“孙老板,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绮梦倒很愿意回答:“为了自由。”

无情又皱了皱眉头:“自由?”

他还是皱眉的时间多于笑。

绮梦于是多说几句:“我在山东‘神枪会’,爹管得很严,会里规则很多,爹不管我时,其他的长辈也会管我讣我,我在那儿,很不自在,很没自由。”

无情道:“就算你要离开‘神枪会’,寻找自由自在,也不一定要长途跋涉到这鹰不叫鸟不飞狗不拉屎的荒山野峰未啊?”

绮梦居然颔首道:“是的。”

无情等她说下去。

绮梦幽幽的说:“但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我父亲非常严厉。他若不让我离开,我便到死也休想离开‘神枪会’的‘一贯堂’一步,可是他没看得准我,我跟他老人家一样儿的倔强。我向他提出了多次,要到外边闯荡一番事业,他狠狠的教训了我,但我不死心,一有机会。便旧事重提,后来,他要笼络各方势力,便由细姨作主,要把我配给‘东北王’林木森的长子‘青月公子’,我给逼狠了,就跟他索性摊牌,不惜以死相胁。这一次,他有点妥协了,便说:‘给你好处去你偏不要!你有本事你就去驻守那妖魔鬼怪出没的疑神峰去,镇守“野金店”的客栈,那原本是我们的地方,当年打下来千辛万苦不容易,现在无人去管,就让“太平门”和“四分半坛”冷手执了个热煎堆了!,他以为我一定不敢去。他小觑了我。”

无情又蹙起了眉心:“结果,你就来这儿了?”

“他虽然凶,”说的时候,绮梦眼里很有点泪光,“但他毕竟是我父亲,而且还是讲信用的。”

无情沉默了一会儿:从他对面那本来饱经世情从容应对的媚丽女子眼里的泪光中,他分外深刻的体会到:自由的重要。

他不禁反省追忖:自己在下手逮人人狱时,有没有冤假错案、——如果是罪不致死的犯人锒铛人狱,失却了自由。那是造了多大的罪孽呀!

“可是,这里的确是荒僻冷落,向少人迹,”无情道。“你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怎可以一直在这种多是禽兽少见人的荒凉山上过一辈子!

“我也常溜下山去。”绮梦微微地笑了,她的薄唇稍张的时候,像用巧指纤纤折叠出那些馄饨,饺子皮边一样,用两只手指轻轻一抹一抿,便折叠出这般薄薄翘翘的棱形来了。很是慧黠的样子,“我有五裂神君和独孤一味,替我看着摊子——何况,这儿还有我一班忠心的好帮手,我不寂寞。”

无情看了看她的班底,心里也很有点同意:他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忠心护着他们的主家的。

甚至死心塌地。

“坦白说,这地方我当然不喜欢,但为了我喜欢的自由自主,”绮梦说,目光幽幽如一帘梦,“有的事,你爱却不能做,有的却不爱也得做。人也一样。衣食住行皆如是,比方说,作为女人,我就很不喜欢练武,但没办法,要在江湖上混下去,不喜欢也得练,而且要练好它。有时,你还得要靠它活下去。”

无情点点头,目光往绮梦后面遏巡了一趟,“他们都是你从‘神枪会’带出来的?”

“是的,”绮梦笑得有点像偷吃了小鸡的老狐狸,“爹没想到我说干就干,说走就走。

他不忍心让我在荒!U野岭活活吓死,又不能够把答允的话收回,更不肯求我不去,只好任由我圈选些帮手,一道儿走。”

她笑眯眯、脸有得色的道,“我选了他们。”

无情很快就知到这些人为何对绮梦一个女子全部甘心抵命的为她效死了:

一个领袖能那么信任部属,说起他们的时候还引以为傲的,这些部下不愿为她尽力以报才怪呢。

无情向后指了一指,问:“他也是你一手挑选出来的?”

他指的是那驼背大汉。

大汉低吼了一声,但似乎也往厚裳烂布内缩了一缩。

尤情总是觉得这大汉有点令人发毛。

“铁拔?他当然是我选的。”绮梦似一点都不嫌弃破烂大汉的脏臭,反而引以为做似的,“他和铁锈、铁据,本来都是‘神枪会’里的死士、战士、斗士,把他选出来跟从我,爹可必在暗底里心疼呢!”

看来,绔梦还童真未泯,老爱跟她老父撑着干。

“那你呢?”无情问张切切道:“张大姐儿,却为什么要跟绔梦姑娘过来?”

“我当是要跟来。”张切切咧开大嘴,抖了抖身子,“我本来就是她的奶妈。”

她不仅说,还有动作,她一抖动,大家都明白了,也不必。不想,不要再问下去了。

“何……兄呢?”无情这回问的是何文田,但在称谓问题有点犹豫:她既执意女扮男妆,又何必偏要称她作小姐,姑娘呢!所以还是以“兄”相称,“你当然不是她奶妈。”

何文田也答得爽快。

她的回答是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啥我喜欢扮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