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这事物必然事关重大,都饶有兴味。
陈日月问:“金子?”
白可儿不喜欢金,嫌俗,他喜欢白亮亮的颜色,故猜:“银子?”
何梵则说:“珠宝?古董?”
绮梦笑笑:“都不是。”
叶告不耐烦:“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猛鬼庙 第二章 忍耐着尖叫
第一回 邀鬼
第二回 夜夜等鬼来
第三回 鬼打鬼
第四回 人吓人
第五回 神唬神
第六回 鬼吹风
猛鬼庙 第一回 邀鬼
绮梦淡淡地道:“那只是一件很平凡的事物。”
大家原本都期待有奇事、宝物,一听只是“平凡事物”,都有点失望起来。
无情却皱起了眉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仿佛,他听到“平凡的东西”,要比“不平凡的事物”更动容,震动。
绮梦说:“那是一小块石片,薄若蔷蔽花瓣,其纹理亦似之,大约只有拇指指
甲般大,就嵌在坚硬的岩石底下。庄老波采矿时搬动了那块大石,地面上就突起这
么一小片东西,他不小心,给石片刮了一下,滴血了,于是发了狠,一脚端了下去,
想把它踢走——当然了,一个惯于采矿的彪形大汉,要一脚踢走这么一小片石子泄
忿,自然是简单不过的事。”
无情道:“问题必不如此简单。”
崎梦道:“庄老波一脚踢去,脚自第二趾处给裂开,直至足跟,分裂为二。庄
老波的一只脚,从此就给废了。”
众人均大吃一惊:一小片“石子”,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怎么这般锋锐?
“对。庄老波痛得死去活来,矿工大家都骇然惊惶,弄不明白,一面找了七八
人想办法把庄老波弄出洞坑,一面通知了当时的监工沉选。”绮梦道,“沉选是矿
务的监工,同时也是京城派来的监军,本来开采罕有矿产的工程,朝廷一定会委派
亲信监管。沉选就是这样的人,手上也有两下子,且有点识见,著兵指挥使洪初民
则是蔡京的心腹,蔡相使铸‘夹锡钱’,对采矿取铜等事务当然留意,也驻扎于此,
沉选下得坑洞,火光一照,发现这小块石子片沾了血迹,便着人拿起来给他细察,
岂料——”
罗白乃听得兴味大起:“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岂料去拿那片小石的人,尽管已加倍留神,但仍给片锋一削,削掉了两根指
头。”
大家听了,为之哗然。
“当时矿洞里的人,也大为哗然。”绮梦接着说,“这么一片小石,竟然如此
锋锐,到底是何事物?”
“对,”只听一人闷哼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家一听这声音,不禁大喜过望。
原来说话的是聂青。此际他脸色惨青,连眼色,眉毛。胡碴子,也青渗渗一片,
但毕竟他已转醒过来,而且神智清楚,可以开声说话了。
——只要他能恢复,大家可谓又添一员强助了。
“那片石子始终粘在土里,沉总管马上着人小心挖掘,在石片四周刮土刨泥,
这才发现,石片在火光照耀下,略呈红蓝色,棱角卷起;石片下面,又结着较大的
石片,一片粘着一片,初只小若眼珠花瓣,但一片比一片大,每片大若盈半,一片
连接一片,深理土中,到第十七八片时,已大若人首,至什余片时,己巨大如牛象。”
众人听了,都咋舌不己。
“但这些‘锋片’深埋土中,一层又一层,相始牢固,加上边缘锋利,无法切
割分裂,如此挖了七八天,依然挖掘不尽,只体积愈来愈巨大,一条细纹,也如深
沟巨壑。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绮梦说到这里,才顿了一顿,道,”这件事自然
也惊动了洪初民,洪指挥一早跑下去察看,也没听说过这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一层
又一层,一片连一片,下面至少还有二三十层楼高,只一片比一片巨大!他一面着
人飞马通知京师,一面找各路雄豪来了解这到底是啥玩意儿………
无情剑眉一挑:“结果?”
“结果还是不知道。”
“但有一样事情肯定是可以知道的,”无情说,“这件事物非常锋利,若拿来
制成兵器,包管削铁如泥,断金破石。”
“但那么锐利的东西,谁能铸造它成兵器?”罗白乃偏偏要唱反调,“这么件
古怪的东西,取来把它弄开也很难,何况这么巨大的事物,谁能拿它当武器?”
他喃喃自语,仿佛想通了:“除非是唐宝牛那厮来了,他就有一副牛力……或
者,朱大块儿也行,他嘛,犟脾气!”
绮梦不大明白罗白乃指的是谁。
她甚至没听说过这些人物。
她说:“虽然大家都弄不清楚是啥事物,但沉总管和洪指挥还是下令开采。”
聂青闷哼了一声何梵关切地探问:“怎么了?”
聂青咕噜了几句话。
张切切切切地问:“他说什么?”
何梵代聂青说了那句活:“这是深埋地底的凶器,不该让它出现人间。”
“他说对了。”绮梦说,“这之后,地底矿穴里就不住的发生骇人事件。”
白可儿又怕听又要问:“什么骇人事件?”
绮梦道:“开始是矿工一个个失踪了。稍微落单,就影踪不见。”
陈日月狐疑地道:“会不会是矿工自行溜走了呢?”
绮梦道:“开始的时候,那些管工和军监也是这样想,可是无论怎么煞费心机,
均堵塞不着,而且,尽管派兵四处围捕,也遍寻不获。”
何梵又担心又好奇:“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莫非坑里有无底潭,他们不小心陷
了进去?”
“是这样倒好。”绮梦道,“到后来,还是给他们找着了。”
“怎么了……”
“那是一处叠坑。叠坑就是洞坑里的小洞,小洞中的小穴,有时候,小穴中还
叠合了无数小穴,就像一揪葡萄一般,散布穴壁四周,由于窄难容身,空气流通恶
劣,有时还介满毒气瘴气,故人在其中,难以生存,蕾兵和监工忧没搜到那儿上去,
后来囚为恶臭太甚,派人过去看了,结果一一一”
无情微微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
“结果是,”绮梦说到这里,脸色也甚为苍白,“他们找到的都不是活人,都
死了不成?有多少人?”
“总有三四十人。”绮梦道,“都死了,而且死得奇惨无比。”
“都是怎么个死法?”
“皮都给活剥下来了,部是血淋淋的一个肉团,看来是给硬硬嵌夹在石穴里,
活活痛死或给吓死的。”绮梦道,“整张皮都没有了,一片血肉模糊。”
何梵听得忍耐不住,要尖叫一声,叶告一手捂住了他的口:“别叫,别让敌人
以为吓着了咱们。”
白可儿畏怖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他们遇上了什么东西?他们不会逃
走吗?”
陈日月补充道:“矿洞里大概有成千上万的人吧?他们不会大声呼叫的吗?”
“他们的尸首还有一个甚为奇特的共同点:那就是舌头不见了。”绮梦绘影绘
声他说,“骤看只以为是舌头给咬断了,但仔细观察寻索,却还不止于此……”
“还怎么了?”
这次是无情在问。
“原来是从舌头开始,到舌根,喉管,乃至整个心肺胃,都给挖走了……或者,
从嘴里给连根拔起,揪攫走了,搜索一空。”绮梦说,脸色惨白惨白的,“他们死
得好惨。”然后她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负责过刨那朵‘怪铁花瓣’的矿工。”
白可儿看着绮梦,脸色白若她的姓氏。
何梵竭力忍住了惊呼:“他们是……他们是……给什么……东西杀死的……”
绮梦道:“他们也派了不少义勇军兵去查,可是,查的人也一一失踪了。”
“什么?”
“如果说矿工惨遭杀戮,不及反击抵抗,勉强还可以说是他们不会武功,加上
操劳过度,筋疲力尽,不足以拒抗一些山躺巨蟒之类的怪物。”绮梦道,“可是那
些士兵则不然。有部分义勇军还是‘天煞孤星’洪初民亲手训练的战士,高手,可
是,他们都一一不见了,失踪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无情道:“不过,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可不是吗?”
“对,是找到了,”绮梦道,“却是骸首。”
“全死了?”
“在另一处峰巢状的‘叠坑’里,一个个嵌在那儿,活剥光了皮,内脏都不见
了,死得比那些矿工还惨上一些……”她说,“他们连眼珠都不见了。”
何梵。白可儿、陈日月,三人面面相觑。其他女性,除了胆子较大的张切切和
李青吾之外,其他的早已吓得缩作一团,惊俱不已。
“于是,大家都吓坏了,都传说有鬼:只要鬼在你头后呼一口气,你只觉脖子
一凉,就会跟它走了,任凭它摆布了……”绮梦道,“所以,这回,不止矿工不肯
再开采挖掘,连蕃兵管工都要不干了——他们都说,那‘铁花’是阎罗殿的支柱,
不可开采,一但挖掘,就是触怒了阴曹地府啦的大恶神,亵读了神灵妖鬼,形同邀
鬼上身复仇,自会群出索命追魂,杀光那坑甲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才说了下去:“所以,大家再也不理会管人,限制,冒险受罚
也要逃出矿穴,逃下山去!”
猛鬼庙 第二回 夜夜等鬼来
“逃!当然要逃!怎么不逃广罗白乃说得口直心快,”山上闹鬼,又那么凶,
就算有满坑的黄金珠宝,也决计不留片刻了!只不过……
他眨眨大眼睛,说:“看来,那山上的残怖鬼,跟这几天晚上这儿客栈鬼,很
是有点不一样。”
白可儿也眨眨大眼睛:“哦?这话可怎么说?”
他只觉得凡是“鬼”都可厌恐怖,而且还可怖极了。
罗白乃说来头头是道:“那峰上的鬼剥皮割舌吹气吃眼珠形影不见,但山下的
鬼却爱冲凉唱歌磨刀咬人,前后二鬼,都倏忽莫测,但风格大是不一。”
大家听了,都觉有道理。
无情却道:“剥皮割舌吃眼珠子,确有这回事,但吹气却不见得。”
绮梦诧道:“这话又怎么说?”
无情道:“你是因为听到这些传说,所以才起意要上山瞧瞧的,是不是?”
“我听说闹鬼,便嚷着要上山,何况,这儿地方正是我的地盘。听说山里有宝,
不管有没有鬼,是不是真的有鬼,更是得要上去瞧个究竟。”绮梦说,“在还未遇
过鬼之前,我因为思念娘亲,所以绝对是个夜夜等鬼来的女子。”
无情道:“可是,你刚才所说闹鬼的事,却在你来到之前发生的,对吧?”
绮梦道:“我来到之时,山上的矿洞已荒废多年,早已没有人敢开采,也没有
人敢再进去了。”
无情道:“既然如此,刚才那些鬼的传说,想必是听来的,而不是亲历的。”
“还好不是亲历,”绮梦轻轻吁了一口气,“但要见鬼,迟早还是会见的。”
无情道:“听你刚才所说,那矿洞里出现鬼魅,杀了个少矿工和士兵,不都没
有留活口吧?”
“据我所知,确是没有。”绮梦道,“要是有人遇着了鬼还能活着说出来,也
许,就没有猜测中那么神秘可怕了。”
本来这世上吓人的事,都是以讹传讹的多,就是因为没真的遇上,所以猜测才
分外的多,也特别的离谱;如果是已经亲历了,见着了,反而并不那么可怕。惊骇
了。
“既然你个是亲历其境,身受其害,而遇害的人又没留下活口,那么,剥皮挖
目掏心的事只怕是真的,因为有尸首可以证明,但在后脖子吹一口凉气的事,只怕
是旁人猜估推想出来的吧?也是对姑娘说这段离奇恐怖事的人添加一笔吧?要不然,
就是告诉你这闹鬼事件的人,真的身历其境。”无情话锋一转,“矿穴里死了那么
多的人,总会惊动官府吧?为了那么一块不明来历的铁石,牺牲那么多的人,太不
值得了吧?”
“你猜得对,”绮梦笑了笑,“当日告诉我这疑神峰上鬼故事的,有好些人,
其中最说得活灵活现的,就是五裂神君。不过,他倒是真的见过鬼——至少那时他
是这样拍胸膛说的。”
她半带娇半带俯地笑说:“坦白说,我那时听了,也只信了他一半。”
然后她又半娇半柔他说:“不过,另一件事,大捕头只说对了一半。这件事确
是惊动了官府,但却是一早已经惊动了:洪初民是蔡京手下红人,沉选则跟黑白两
道有勾连,他本身就是‘四分半坛”外系大员,两人都不甘吃亏,而且,为了讨赏
争功,他们一见’蓝铁花瓣‘决非凡品,天下罕见,一早已上报蔡京,内定要由相
爷献给皇帝,以博天子欢心,这一来,鬼虽是闹了开来,但该柱奇铁又不能切断零
搬,又不甘休把眼看要到手的奇物就荒废在那儿,于是,不但惊动了道上的高手,
以及县府的乡勇,连同大内的禁军好手也来了七八位,抓鬼为副,夺宝为重。“
无情冷哼了一声道:“这只鬼搞得好生热闹。”
罗白乃也起哄道:“大军出动抓鬼,可好玩得很。可就不知道鬼恶,还是那些
平常习惯鱼肉百姓,强占民货的军兵狗官恶?”
绮梦一笑道:“这些官军平日抓根鸡毛当令箭,看到名贵罕有的事物,见猎心
喜,平常假借御诏,以贡品为由,封了条子就强占豪夺,那种威风哪,自是令平民
百姓,胆战心惊;可是,这回哪,遇上的可是鬼啃。他们原本也照样作威作福,一
看到奇物,就在上面封了张黄榜,表示是天子的属物,但这次遇上的是鬼,鬼可不
见得就买大子的面子。”
罗白乃听得热衷了起来:“怎样怎样?后来怎样?鬼可抓着了没有?那鬼可有
杀了天子的威风?”
绚梦道:“这一次明是对付鬼魁,其实也可以算作数方面的人马大争锋、大夺
主、大较量,各占山头,看看谁人最强哪队马壮?来的人至少有蔡京派来的禁军好
手近百来人,另外朱励、王脯也各派了二三十名高手来。本地知府县衙也来了四五
十名差役,加上‘孤辰克星’沉选和‘天煞孤星’洪初民的手下各三四十名,声势
浩大;还有道上高手二十余人,驻扎峰上,深入矿洞,誓师要捉鬼杀妖,夺回宝物
迸宫讨功。”
三剑一刀懂和罗白乃听得如此激烈,热闹,抬头看看孤漠漠的山峰,都有点不
可思议、难以想象的样子。
“可是没有用。”这次是无情把话接了下去,“他们下了矿穴后,火把都给一
阵怪风吹灭了。”
绮梦看了无情一眼,有点惊喜也有点欣喜的样子:“原来你一早都知道了。”
无情轻描淡写地道:“当我知晓要来绔梦客栈走一趟的时候,早请教过大石公,
懒残大师这些前辈,以及拜托盟友、同门和这几位小徒弟打听过有关疑神峰、古岩
关、羊关道这一带的事情了。要不然,贸贸然就来了,就算自己不怕送死,也没必
要连累这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唱叹一声:“可恨的是,小余老鱼,早有提防,却还是着了道儿。”
罗白乃却兀自心急:“到底烛火熄灭了以后又怎么了嘛?”
无情缓缓地道:“我听到的是:烛火一灭,矿洞很黑,这几路人马,就只有挨
打的份了。武功多高,反应多快,人再多也没有用,因为敌暗我明,又不熟悉地形,
自是难以全身。”
他向绮梦注目。
温柔多于冷峻。
绮梦也把话接了下去:“我听到的则是:他们是有人逃出了生天。近三百人下
去,只十一个人活着出来。他们都吓坏了,吓怕了,还有人给吓疯了。他们都说什
么也不敢再进入矿洞去。”
大伙儿听得面面相觑。
罗白乃咋舌不已:“三百来人,只十一个逃得出来?”
绚梦点头:“是。”
晨曦已渐渐照耀大地,但沁寒之气反而更重。
无情问:“活出来的人,其中一个,是不是五裂神君?”
绮梦道:“是。”
无情道:“五裂神君当然不是一个人走这一趟的,‘四分半坛’有三个半神君,
听说‘花裙神君’也去了。”
“是的。”绮梦说,目色有点凄然,“他进去了,可是永远出不来了。”
无情道:“‘四分半坛’既然派出了五裂神君,那么,‘太平门’里‘五路太
平’中自号为最年轻的独孤一味也决不会置身事外吧?”
“独孤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他的心境确是像小孩子,一样,所以他常不认老,
听到‘老’卞就非常憎恶,常是说自己‘年青’。”绮梦柔和地道:“独孤一味也
身历其险,听说五裂和独孤,都是互相帮助、互为奥援下才能脱身、活命的。独孤
虽活,但他的爱狗‘阿忠’却出不来了。”
江湖上谁都知道:独孤一味是个爱狗如命的高人,无情道:“他们虽是宿敌,
但大敌当前,他们也只好联手对敌——他们也不只这一次并肩作战,对付惊怖大将
军一役时,也一样联袂杀敌过。”
绮梦微微地笑开了。
她的笑容好像不是“笑”出来的,而是像水中的涟漪一般“漾”了开来的。
“是的,他们确是一对活宝。”她说话的语音是那么的轻柔好听,那么缓和悠
游,好像还有点漫不经心,无论她为谁说话,大家部不忍也难以和她争辩,“陈觅
欢其实年纪个大,却老爱充成熟老大,他个性人怪,出于也诡怪得很。独孤则年纪
大了,心却如稚童。他孤暴烈性情,但出于却走阴柔一路,平日也心细温和。两人
都喜欢争功争宠,老是斗个不休,见面没半句好话,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其实,
说实在的,可能在心底里,部有点关心彼此,佩服对方呢!”
无情道:“所以,一旦遇上强大的敌人之时,他们就会联合拒敌,刚柔并济,
反而能够全身而退。”
他仿佛有点感慨:“不过,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在危艰中抛弃成见,诚心合作,
杀敌为先。”
绮梦也幽幽一叹:“大捕头说的是。至少,‘花裙神君’韦高青就没办法活着
出来了。”
无情进一步推论:“‘四分半坛’既然已派出了两个神君,‘太平门’也决不
止派出一路长老的吧?”
“是的。”绮梦常以赞同别人的话语作开头,“一路平安拓跋玉凤也去了,但
她也没有平安活着出来。”
无情道:“这一役,蔡京,朱勋,王脯的许多大员,都丧在里边,这可把他们
唬住了,从此撤了矿工士兵,对洞里的宝物也一时息了心——毕竟,他们再凶,也
不敢招神惹鬼。”
聂青闷哼一声,“从此……‘四分半坛’……‘太平门’……从此也只有稳守
古岩关口‘八宝客栈’的地盘……不敢再……图染指疑神峰……”
他的语音虽有点断续,但显然已恢复了元气,至少,已回复了清醒。
毒力,明显在消退中。
他看着绮梦的眼神里,已恢复了浇浊的感情——他能复元,那么,小余和老鱼,
也有好转的可能了。
为此,大家都非常高兴。
猛鬼庙 第三回 鬼打鬼
罗白乃忽然“哈哈”一笑:“这也好,让那些为蔡京、王椭、童贯为虎作怅、
狐假虎威的家伙,和‘四分半坛’。‘太平门’的黑着心儿走黑道的黑手,遇上恶
鬼,鬼打鬼一番,省了少侠我动手。”
却发现只是他在笑,别人都没笑,他的笑也一时僵在那儿。何梵小声道:“就
算他们是鬼打鬼、恶闹恶,黑吃黑,但那些矿工平民呢?也死得太可怜了。”
无情这次望定绮梦,道:“既然‘太平门’和‘四分半坛’,都好手尽出,贵
堂也一定不会漏了精英赶赴这一场热闹。”
绮梦还是那一句淡得不动蛾眉不蹩缥的:“是的。”
“只不过,‘神枪会’总部势力,离此太远,”无情接道,“及时赶到的,大
概是山西一带支会的领导人物吧?”
“是的,”绮梦说、“那是‘拿威堂’的副堂主‘铁枪火上飘’孙哗。”
“听说他的轻功十分利害。别人顶多只不过是‘水上飘’,足沾水上而行,他
却能借火力热气踏火而走,决不的伤烧焦足履。”无情道,“他的枪法也极有造诣。”
“他本来就是跟‘四分半坛’。‘太平门’瓜分这荒山野岭的主事人;”孙绮
梦道,“他陷在里边,没活着出来,所以才让我来这儿。”
无情趁话锋回到了刚才的关节上去了:“那么,你来到这儿,听五裂神君说起
了往事,便兴起上去瞧个究竟之念了?”
“是的。”绮梦道,“但我可不想直人矿穴去,尽管那惨案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那矿坑也给人称为‘猛鬼洞’,后来也没发生过什么骇人听闻的杀戮事件,但我不
想下去冒这个险。再说,五裂神君也不想再历一遍那骇怖场面。我只想到山上庙里
去走走。”
“庙?”
“是。”绮梦说了下去,“那庙本来是早年的矿工们建造的。他们筑一座庙字
在那儿,主要是因为背离乡曲,希望能够在外平安,祈望家人安好,早日发财回乡
重晤,庙字草草建成,香火倒盛,至惨祸发生之后,惨受茶毒的武林同道,矿工,
军兵的亲属,都在庙里设灵位拜祭,听说多年来还有庙祝在那儿看顾香火,料理打
扫,时闻诵经之声,烛光闪晃,惟后来年久失修,矿坑坍倒,该处更加一片狼藉凄
凉。久而久之,月黑风高之时,听说也常有亡魂鬼魅出现,骇人的听闻很多,吓人
的事不少,害人的情形却少见罕闻,至少,不像昔年在坑穴里的惨案那么酷烈。不
过,因为没人再敢上山采宝,山下的野金镇也日渐没落,成了废墟了。”
无情道:“所以你就想上去看个究竟了?”
“是的。”绮梦道,“我上去了。”
罗白乃马上显得兴致勃勃:“那么,到底有没有鬼?”
大家都静了下来。
大伙儿都想知道…
每一个人部在等绮梦回答。
绮梦的眼色很迷蒙她望窗外。
窗外远处。
远处有山。
山上有庙。
那是座什么庙字?
庙里有什么?
庙字总因为供奉神明而建。
神灵源自传说。
传说来自人们的想象。
——没有人的想象,也不会有神。
既有神,便亦有鬼。
人死有灵,才会有鬼。
——那么,鬼而有灵,是不是变成了神?
到头来,神岂不就是人,人岂非便是神?
神和鬼,怎么分别?人和神,又如何分辨?人,做的是鬼,拜的是神。人是不
是拜他自己?怕他自己?山上闹的,是人祸还是鬼怪?庙里拜的,是鬼还是神?
绮梦凝睬远方。
她的心也似在远方。
至少,她此际的神思,已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也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不过,在那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有她的理想?可有她的寄望?
这儿呢?也有没有她的想望?
罗白乃、陈日月这些“大小孩”和“真小孩”当然不知道绮梦在想什么。
他们可不管这些。
他们只想知道山上有没有鬼。
人的好奇心就是那么古怪:天底下,那么多为国为民的英烈侠士,可歌可泣,
忠义伟人的事迹行止,他们既不关心,也不理解,更不去接触,偏偏是对一些既无
功,亦无德,甚至也尤一技之长、一识之能的风头人物,纯只因为他浪得虚名,或
如花容貌,或行为诡怪,或危言耸听,就趋之若骛,四处打听他的一举一动,花边
消息,成了众目所的,传遍街市巷衙,人人热衷讨论,不惜以讹传讹,不惜坐大了
这些人的飞扬跋扈,同时也蒙蔽了自己的修养学识,真是世风日下的异常行径。沦
亡先兆。
也许,这也是一种民俗的活力。
所以他们非常关心:这儿有没有闹鬼?
甚至,一时浑忘了:他们最应该做的是救人。
可是绮梦却没有正面答复她只说了一句:“本来,我再也不想上哪儿去了。”
一一“本来”?
“现在”可已改了初衷么?
这回答,使何梵等人联想更多,制造了更多的疑问。
——比没有答案更增添了问题幸好还是有人作了答:“那是一座猛鬼庙,就算
半来有神,只怕神也早就给厉鬼赶跑了。但那儿肯定没有人——至少不会有活人。
我们能活着出来,已算万幸。”
说话的人是张切切,一个胆大也肥大的女人。
猛鬼庙 第四回 人吓人
“千万不要上那儿去!”张切切切齿地道,“我们走过了号称‘鬼门关’的独
木桥,好不容易才爬上峰顶,眼看庙字就矗立在那儿。我们还是顶着大太阳爬上去
的,照得亮黄黄,慌惶惶的,但走上前去,却怎么也走不到。明明立在那儿了,再
走几步便到了,但竭力走上前去,它又不在了。它始终在前面,仿佛还会后退,一
直都走不到。”
大家也听得心里慌慌凉凉的。
一一那座庙会走?
会走动的庙!?
大家几乎不敢置信,不觉望向绮梦。
“不过还是走到了。”绮梦有点更正的意味,但语音里决无谴责的意思,“它
仿佛停下来等候我们。”
叶告听得有点不耐烦:“最后还是进去了没有?”
“进去了。”
“有人吗?”
这次是白可儿心急了。
“没有。”绮梦说,“我们不算看见了人。”
“什么?不是听说有庙祝的吗?”陈日月非常精明,十分像他公子无情一般心
细如发地说,“不然,晚上庙内怎会泄漏烛光?”
“我是没有看见庙祝。”绮梦说,“但却看见了一个不是人的人。”
“一一一不是人……的……人!?”
何梵又忍住了尖叫。
但忍不住尖声问。
“是的。”
绮梦坠人了回忆里。
山上。
庙里。
庙在山上。
阳光普照的荒山上,那尘封的庙字内,还是一片昏黯。
外头的阳光愈是猛烈,跟庙里的幽暗对映得更为强烈,尘封与阴晦之气,加上
群像在神龛上下结满了蛛网,布满了厚埃飞螨,显得鬼影幢幢,仿佛是处身于森罗
殿里的幽冥世界。
一下子,眼光几不能适应,看不清庙里的影影绰绰。
放大了瞳孔,凝视好一会,才勉强可以视物,但三人才跨过门槛,进入了庙内,
只听咐呀一声,庙门已然关上。
三人马上背靠而立,以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但并没有预期的狙击。
庙静无声。
一点声息也无。
好一会,五裂神君才屏住声息,凝定心神,向孙绮梦,张切切劝慰地道:“别
怕,我们镇定点,这是庙……庙里供着神……有神在,哪会闹鬼?可不是吗?”
他才说这么几句话,已中断了三次,已换了三次气,不但气不凝,神也不聚,
就连他劝大家要镇定也付诸阈如,至于“庙供神便不致有鬼”的说法,只怕连他自
己也搪塞不过去。
绮梦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手一晃,亮起了火折子。
甫入庙门的时候,她不敢打亮火折,生怕敌暗我明,遭受暗狙。
但如今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光明在手,总胜一团漆黑。
火光陡亮。
门内院子,乱七八糟,柱坍墙剥,杂草丛生,一点也不似有人料理打扫的样子,
反而像早已荒芜多年,废墟一片。
可是走迸了大殿之后,局面便完全迎然不同了:大殿上,还是封尘处处,到处
密结了蛛网。许多神像,各路神灵,塑像,栩栩如生,分列大殿两侧,不但不似尊
贵的神抵,反而像罪犯一样,或跪或踏,或匍或伏,或受枷锁囹圄,脸上各露恐惧
狰狞之色,或痛苦崇敬之相,都齐朝向殿内神龛上膜拜。
大殿内,只有一具塑像,吊在高处。像下是一张大桌,坐了个判官似的人影。
绮梦正要拿火折子照看,但忽然“虎”的一声,火苗已然熄灭。
大家忙又全神戒备。
庙里无风。
一一一何以灭火?
过得一会,不见动静,绮梦又待点燃火折,这才发现,火忻已燃光了。
幸好五裂神君手上还有火器。
点着了火把。
火光映照下,只见殿内站满了各种各式的神像,比《封神榜》里所载的还多,
但都似忍受着极大的恐怖和痛苦,向殿内的一张大桌,以及桌后举头七尺之处所置
的神抵求饶。
到底殿内神抵是哪一位,竟有这般巨大的威力?
五裂神君用火把一照。
张切切再也忍耐不住,叫了一声。
转述到了这里,张切切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可把何梵,陈日月吓得也尖叫了
一声。
“吓得我!”白可儿骂了一句,“你可别人吓人哇!”
“怎么啦!?”叶告可急坏了,“到底那是座什么神像嘛!”
“不是神……”
张切切犹有余悸,仿似坠入了幽冥地府的记忆里。
猛鬼庙 第五回 神唬神
那塑像不是神!
——那是一头血肉模糊怒目瞪睛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物体,令人怵目惊心,不
敢注目,但若再仔细看去,那东西就像是一个刚刚受过了刑,完全给剥了皮的动物,
而且,连骨髓内脏都是抽于挖空了,血肉全粘在一起,塌在一团,像一堆煮烧了的
血肉浆。只在这团“肉浆”的肩膊位置上,似乎铺了一层薄薄的羽毛,就连这层薄
羽,也为血水浸透,或者本来就是血色的。
由于那“动物”给剥皮的时候,肯定仍是活生生的,“它”的神容,是极其痛
苦,而且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使“它”的嘴巴,大大的张开了,连下颚都几乎
掉了下来。下牙龈的肉,全露了出来,千百道头筋赏突颧骨横张深陷入脸颊里,眼
睛瞪得老大的,足足凸出于眼眶之外有三寸,充满了血丝。这样的一张脸容,可谓
痛到了极处,苦到了极点,而就在“它”痛苦到了最终极之际,有匪夷所思,拥有
神灵力量似的大师,把“它”雕成了塑像;又似是苍天冥冥中的一种“神奇力量”,
把“它”即时“定”住了,让“它”的痛楚“凝结”在永恒的苦楚里。
这是何等苦痛!
这是什么力量!
一一所以才产生那么强大的震撼与惊吓!
他们看得都呆住了。
震住了。
也震呆了。
“我们看到那‘东西’的时候,鲜血模糊,仿佛,‘它’还在滴着血,喉咙里
还发着呼啸之声。我们乍看到这么一个物体,不但头皮发炸,脚发麻,一时间,只
顾用下去扯梦姐的衣据,要她留意这一团令人惊惧的血肉……”张切切转述的时候,
脸孔仍保留着那种惊悸的神态,令人完全可以体会到她看到那塑像时的畏怖。
可是,没料,小姐却没注意到那团血肉………
听的人,乍闻都不敢置信。
一一一怎么会这样子?
孙绮梦菲等闲女于,怎么在火光照耀下,神龛上有这么一具突恐怖的血团,却
还没发现。
“我当时是没看到那团血浆。”绮梦澄清道,“我看到的是……”
她的神容变得有点像是在说谎。
美人在说谎时特别艳。
因为心慌。
可是大家都知道她说的不是谎活。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谎。
她只是慌。
惊慌。
惊是受吓,慌还要担惊害怕。
她现在就是这样子。
然后她说:“因为我那时注意力给神龛下面一张判官大桌后的事物吸引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