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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烟花,幻出两只神蝠。
已有人注意到凭空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剑,握在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手里。
但这英俊青年的脸上,却似涂了一层白至一般灰白。
蓝衣人已抢身倏进,一手绕搭在他肩上,仿佛是多年知交,很亲呢的样子。
只有周白宇自己知道,他的颈上六处要穴,全在蓝元山的控制下。
蓝元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败了。”
周白宇喃喃重复了这一句话:“我败了。”
蓝元山轻轻放开了他,轻声道:“我不杀你。”
他转身向小霍道:“银仙,你这一唤,真是险极,我这一分心,差点为人所败,还好……”
周白宇突然跪了下来,用尽平生之力,大声道:“我是北城舞阳城城主周白宇,今日谈亭一战,为西镇伏犀镇镇主蓝元山所败,周白宇输得心服口服,绝无怨怼,蒙蓝镇
主不杀之恩,周白宇从此以蓝镇主马首是瞻,任其驱使,绝不违抗!”
原来在市肆中猛见一人拔剑指天,原已大奇,忽见这人激声说出这一番话,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其中也有不少是武林中人,或熟悉江澜中轶事的人,莫不震诧,却又不
知两人何时决了这重大的一战?
蓝元山上前一步,搀扶周白宇起来,喟声道:“咱们生死契上确是如此说,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周世兄不必太认真。”
周白宇没有说话。
小霍站在蓝元山背后,像在众生里一朵冷艳无声的幽魂。
蓝元山笑道:“其实,刚才世兄的‘仙人指’、‘无相神功’、‘龙虎合击大法’之后,加上‘闪电剑’,本已稳操胜券,却可惜,可惜……”
这时众人议论纷纷,这样一件轰动的消息,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原来北城城主与西镇镇主在谈亭一决胜负!”
“蓝元山打败了周白宇!”
“周白宇俯首称臣,永远为西镇奴仆哩!”
“这可不得了!原来一向沉默淡泊的蓝元山,功力还在风头最劲锋芒最露的周白宇之上!”
周白宇低着头,白衣在夜色灯昏中一片灰黯。
蓝元山拍了拍他的肩膊,“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们是金兰兄弟,不要分彼此。”他眺望河上夜穹如漆,眼瞳却闪着粼光寒寒。
“我只要你跟我约一个人。”
“谁?”
“殷乘风。南寨寨主‘急电’殷乘风。”
“啪”地一声,河塘上夜空中又闪起一道龙胆花样般的烟花,灿美得像一盆露珠镶着金往河塘里泻。
六
快马像破浪的船。周白宇在马上。他有晕船的感觉。
那本来是江湖寥落的风中雨中,一场偶然的相逢,一次人生的艳遇,可是此刻周白宇感觉到的不止是悔恨,还有羞耻,以及伤愤……
他本来可以胜的……却不能胜!
他经过蓟州,白欣如在城门迎着他,在晨风中像一朵欲飞的白蔷薇,在一棕毛骝上挥着小手:“你赢了……”然后她的悦音因瞥见渐近的周白宇沮丧脸色而凝结。
周白宇掠过白欣如身边,把马放慢,一直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败了。”
白欣如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白宇一直揽辔徐行,一直至掠过了白欣如身边,走了一段路,才突然策辔,马作长嘶,四蹄如飞,急卷而去。
白欣如回过身来,叫道:“你……你去哪里?”
周白宇抛下了一句话:“我到南寨去通知殷乘风,蓝元山要约战他!”
白欣如想策马追随,但周白宇在马蹄踢起的尘烟中已然远去。白欣如意外地发现石缝中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作艰辛的生长但柔美的茁放。
七
周白宇的奔马骤然而止。
周白宇犹在浪的尖峰,蓦然沉到冰海的底。他自冥想中乍醒,反手挽剑,却听一人清越如挠钹的声音刺入耳中。
“怎么了?白字兄,你直闯南寨,可是来铲平青天寨来着?”
周白宇呆了一呆,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颀长略瘦的青年,背后一把无鞘剑,眉字之间,有过人的精锐明敏,紧抿的唇有一种剑锋冷的傲慢。
他旁边有一个小姑娘,一身彩衣,垂发如瀑,腰上挽一个小花结,结上两柄玲珑小剑,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在她脸靥细柔的皮肤上绷紧如花蕾,在粲笑时绽放。
周白宇长叹了一口气,下马,抱拳:“乘风兄、伍姑娘。”
这一男一女,正是“急电”殷乘风,与“彩云飞”五彩云。
殷乘风刀眉倒竖高额上,问:“白字兄,谈亭之战是不是真的?”
周白宇垂首:“我败了。”
殷乘风无言,只用手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周白宇道:“蓝元山向你挑战。”
殷乘风刀眉一竖:“我早想跟他一战。”
周白宇道:“在舞阳城城门。”
殷乘风冷笑道:“何时?”
周白宇道:“明日清晨。”
殷乘风道:“好,我去。”
周白宇忍不住道:“乘风兄。”
殷乘风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刀镜,映照着周白宇的内心,“怎么?”
“我想……你还是跟,跟伍姑娘一道赴约的好。”
伍彩云原是前任“南寨”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的遗孤,伍刚中因协助朝廷缉拿“绝灭王”楚相玉遇害,由其养子殷乘风独挑大任,以过人才智,替青天寨在江湖中
立下比伍刚中在世时更显赫的功业,而殷乘风与伍彩云也是武林中一对金童玉女,感情甚笃。
武林中的声名决不是一朝一夕换来的,要洒多少滴汗流多少滴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分耕耘就一分收获,没有凭空而来的收获。
殷乘风虽不似青天寨前寨主伍刚中剑诀内力轻功被称之绝于武林,但他将全副精力,独研一“快”字,而“快”字诀又全融聚于剑法之上,单以剑法论,周白宇曾跟他较
量过七次,终于承认以剑论剑殷乘风的剑法乃在他之上。
只是,殷乘风在“武林四大家”中仍算是较弱的一环,但也是最年轻的一人。
所以殷乘风道:“白字兄是不放心我会战蓝镇主……担心我败?”他大嘴一笑:“我若败了,自然也尊奉西镇为宗:不过,我不会败的。”
周白宇内心一阵刺痛,在未与蓝元山“谈亭一战”前,他何尝不是这么想。
但他仍是败了。
而且败得……。
殷乘风又一笑道:“就算我赢不了,也不能要彩云帮我。这样胜败,有何意义?”
他望定周白宇,一字一句地道:“白字兄,这一战既在舞阳城门,我们情逾手足,但也不许助我。”
“记住,毋论胜负,不能相助。”
周白宇不知说些什么好,这刹那间,他想到雨中凄婉的小霍,嗫嚅地道:“还是……伍姑娘一齐去好一些。”
殷乘风道:“昨天这一带的‘翁家口’又出了事,女捕头谢红殿死了。”
周白宇一怔,道:“是处置使谢难成的独生女儿,幽州惟一女捕快谢红殿?”
谢红殿的父亲虽是朝廷任命的大官,但谢红殿的声名却非凭父威,她的手下擒过三十六个汪洋大盗七大采花贼,单止上述四十三人,幽州其他九个男捕头,合起来都办不
到的事。
可是谢红殿却单人匹马,活捉生擒,就凭这一点,幽州第一女名捕的威名就名符其实了。
殷乘风接着叹了一口气:“她……死于翁家口,离舞阳城不过一里半的路,她正着手追查一件案子、但神秘被人杀死在客栈之中……瞧她的情形,恐怕是……在毫无防备
下遭人暗杀的。”
周白宇深吸了一口气,撇开谢红殿是当朝要官的女儿这事不管,单只死者是幽州女捕快这一点,已让人有“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而且,谢红殿的三十六手飞叉绝技,
二十五颗软硬流星飞弹,谁能近得她身边?而今谢红殿竟然遭人狙杀!
周白宇抬目道:“眼前八宗案件……”
殷乘风即道:“手法不完全一样。前面七宗,有强暴痕迹,显然是先好后劫杀,这宗只是暗杀。”
“不管是谁做的,”伍彩云因激怒涨红了脸,“已经八个人了,我们一定要找到淫贼偿命!”
也不知怎的,周白宇看见伍彩云因怒而激红的玉靥,竟不敢正视。殷乘风冷然道:“顾秋暖、段桑青、尤菊剑、岑燕若、殷丽情、冷迷菊、于素冬……还有谢红殿,八位
女侠的性命贞洁……这贼子当真天理难容!”
周白宇忽然想到娇秀软弱的白欣如,心中一阵惶悚。“伍姑娘。”
伍彩云弯弯的秀眉扬了扬,又展现她可爱皎洁如天仙的笑容:“什么事呀?”
“你们不是组织了一个女子的防卫团吗?欣如她……”
彩云飞笑了。“是呀,司徒夫人、江爱天、敖夫人、元夫人、奚采桑“和我,都是里面的一员,欣如姐姐也要加入,我们结在一起,一方面可以免于受袭,进而调查凶手
,绳之于法。”
彩云飞的笑靥比飞花还绚灿,她怒得易也喜得容易,在别人眼里也许认为喜怒无常,不过,谁也不会真的认为她这么一个可爱的人儿如此有什么不对,当真正看到她的时
候。
“我们现在一共有七个女孩子,叫‘七姑’,‘七姑’的目的是要替八位死去的姐姐报仇。”
殷乘风疼借的望着她,笑了,“我曾问她们为何不叫‘七仙女’,”他向周白宇朗笑道:“七个那么标致的人儿,自保当无问题,找凶手则难矣。”说罢哈哈大笑。
伍彩云白了他一眼,但愤怒中蕴有笑意。少女情怀像蒲公英的种子,迎多情的风一吹,朵朵抖了开来。
“你不要担心,我们七人常聚一起,欣如姐姐不会有事的。”伍彩云却明了周白宇内心不安,这是她女子特殊的敏锐感觉。
“我们本来出南寨就是想约欣如姐姐一同赴翁家口查案的。”
殷乘风道:“现在的情形,我要赴北城,翁家口还是你自己去吧。”
伍彩云仰着脸,她的脸腮涨卜卜的,但又没有一分多余的肉,像一块玉琢细雕的玉坠子,令人爱不惜手。
“你去吧,你一定赢的。”
殷乘风眉字高扬,在阳光下大笑。
他是个在阳光下,有大志奋发的少年。
少女永远信任她的情郎能作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白宇的心里又一阵刺痛。
他一生人本不知后悔为何物,但一下子后悔的事纷至沓来,他也知那一件事令他痛悔,以致如此翻不了身。
殷乘风向他微笑道:“怎么?白宇兄随我一道去吧?”
周白宇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