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序早就料到叶浅浅醒过来肯定会生气,这种程度的讽刺已经算是情况好的了。他甚至还做好了她一醒过来就怒骂他或者崩溃痛苦的心理准备。
“我成人礼之后就去找你了,结果没想到看到你宿舍里有一摊血迹。我就命夜叉顺着你的气味寻了过来,没想到张修明能这样对你。”张槐序简单地把他是怎么寻过来的过程说了一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略去了一路上的坎坷,他堂弟也设了许多障眼法,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张槐序故作轻松地解释道:“夜叉是我养的一只乌鸦,你应该在校园里也见过的,它很喜欢偷吃东西。”
叶浅浅并未因为张槐序的解释而动容,神情反而越发冰冷:“就算是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归藏天书在哪里。”她已经从梦境和回忆中,隐约猜到了暗月吊坠里有什么。张修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才会对暗月吊坠那么执着。老实说,对可以预测未来,甚至于可以修改未来的归藏天书,就连她都怦然心动。
真的是足以引诱王子变成恶龙的财宝呢。
“无所谓。”张槐序难得的笑了笑,一向冷峻的五官柔和了许多,看起来更是令人移不开目光,他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天书或者天师什么的,已经不是我所追求的了。”
叶浅浅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追问道:“那你现在追去的是什么?”
张槐序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专注坚定地看着她。
在他灼热的视线里,叶浅浅的心跳无端加快加重。她张了张唇,发现自己仿佛被剥夺了说话的力气,怎么都无法再开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是她想象的那样吗?
是她期待的那样吗?
或者说,她可以想象、可以期待吗?
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大袖礼衣,被缚在十字架上的少女低垂着头,散落的长发盖住了她的面容,在晦暗不明的符篆灵气光芒中,完全看不清楚她眼中的神情。
张槐序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搂在怀里的距离。
他想跟她说不要急,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他想跟她说不要多想,他这次绝对不会在做出了令自己懊恼的决定。
“浅浅……”
张槐序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只能在快要碰到叶浅浅大袖礼衣的瞬间变掌为拳,不甘心地把手收了回来。
“等我……”
叶浅浅再次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静室,自嘲地低声笑了起来。
张槐序从符室中离开,发现来查看叶浅浅情况的竟是张修明本人。后者在确认叶浅浅依旧乖乖地被缚在墙上之后,便安心的出门了,一边低声咳嗽着,一边往祖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议事堂的方向。
张槐序站在古柏树的阴影下,深色凝重。在他的记忆里,议事堂那扇承重的髹漆大门已经足有七八年没有再开过了,而现在都可以看得到窗阁之中摇曳的灯火。
肯定是因为叶浅浅的原因。
只要想到这里,张槐序就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叶浅浅被张修明带回来如此对待,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那间符室的阵法,还有缚住叶浅浅双手地符篆,都无比珍贵,轻易是不会动用的。
身体在大脑下大指令之前,就已经有自我意识一般,远远跟着张修明往议事堂的方向走去。他这种私生子,自然是没有资格进议事堂的,但不代表他不能去听。
对着树荫处休息的夜叉打了个手势,夜叉便张了张翅膀,飞到了议事堂的房梁上。在张家祖宅有许多只乌鸦盘旋生活,所以夜叉在其中一点都不突兀。
“父亲,要如何处置叶浅浅?她不肯说出暗月吊坠的玄机。”张修明的声音之中隐含着些许挫败,他知道抓回叶浅浅是有些性急了,但天书那么诱惑忍心的宝物,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知道的话,又怎么舍得让它从指间溜走?
“早晚会说的。”出声的是一个醇厚的嗓音,他是上一代天师张赦,也是张槐序的伯父。因为要研习天道,便早早把天师这个称号给了自儿子张修明。
张槐序也有很久没见过他的这个伯父了,要不是因为张修明称他为父亲,他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议事堂之中除了张赦,还有几位张家的长老,显然叶浅浅的事情,惊动了张家的高层。张槐序面无表情地借着夜叉的耳朵听着议事堂中的议论,直到有个声音低沉地说出了一个令他脸色剧变的建议。
“话说,炎黄子孙的血脉传到今日,早就已经没有所谓的纯血种。其中蕴含的灵力,也都消失殆尽,就算是继承了天师称号的我们张家,尽管几千年来比较注意,只同几个大家族联姻,但现在仅仅能够驾驭法宝而已。
“哦?四张老的意思,是要叶浅浅生下我们张家的血脉不成?””
“胡闹!张家血脉何等重要!又岂会让蚩尤血脉玷污!”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啊?这么难得的一个蚩尤血脉的纯血种,又轻易死不了,我们可以利用她的血,淬炼法宝,提炼符墨。那可是蚩尤血脉的纯血种啊!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对方是朔月之血啊!”
议事堂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张槐序紧握的双拳都爆出来青筋,他没有再听下去,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提议被提出来,肯定会有人为之心动。毕竟生下混血种什么的,不会让所有人得到利益,而且时限还长。但淬炼法宝什么的,却是人人可以得利。
朔月之血,那属于传说中的血液,足够让所有修道者为之疯狂。
原来她拥有的是朔月之血,也怪不得他会在朔月之夜闻到那股蛊惑人心的味道了。
不用听下去,都可以猜得到这些行就木则木的长老会如何决定。
张槐序转身离开,快步穿过庭院,走进院中的一处亭台,在其中一根柱子上敲了几下,看着亭台中央的一块青石块凸了起来。
这是张家祖宅的一处隐秘机关,地下存放着张家世代法术典籍各种尘封的法宝和古董,只有张家的子弟才能打开这道被封印的门,而且不同等级的人所能打开的房间也不同。
张槐序站在那块青石板前,静静思索了许久。他所能知道的,自然只是简单地开启符篆,所能下到的仓库也只是普遍的那一间。他腕上的那块罗盘也就是从那个仓库里翻找出来的,经过多次修理才可以使用。
可是,面对着这块青石板,他脑海中涌起的记忆中,好像并不仅仅只有那个简单地开启符篆。
看着青石板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张槐序使劲闭了闭双目,等他再次睁开双目,等他再次睁开的时候,便半弯下腰,咬破食指之间 用鲜血在青石板睡觉画了一个符篆的符篆。
在最后一笔画完的时,青石板光芒大作,整块石板已经完全沉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深井,直直地通向地底,不知道有多深。
张槐序并没有迟疑,而是不管不顾地逊色跳了下去。
身体处在绝对没有失重状态,张槐序却并不惊慌失措,而是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坦然地闭上了双目。
自由落体也不知道落了多久,最后在落地的时候轻巧的站住了,张槐序已经知道这不过就是一种障眼法,也没太过惊奇。他重新睁开双眼,在他的面前,是一间古老的密室。
这间密室中央,放置着一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符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器物。
张槐序向前踏了一步,地面上就泛起了复杂至极的阵法纹路,灵力光芒一闪一灭,就像是一只被惊醒的巨兽,在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张槐序俊秀的脸上已经渗出细汗,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总能感觉到张家祖宅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呼唤他。他年幼不懂事的时候,曾经跟伯父张赦说过一次,后者抚着他的头顶,笑容复杂地说张家祖宅下囚困了一些比较棘手的法宝,让他不要被轻易诱惑。
后来这种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频繁,他为了恪守本心,便搬出去住了。只是没想到,他终究有向这个声音低头的那一天。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为什么还不让我靠近?”张槐序压低声音压抑着怒气说道,“我来完成你的愿望,但作为交换,你也要完成我的一个愿望。”
这是一支龙骨制成的符笔,传说中只在神话时代才有的龙,遗留的龙骨所制成的符笔,可以凭空再任何媒介上画出符篆。就算是空气中也是可以的。
龙骨质地的白色符笔身上,浮现了鲜血一般绘成的符篆,在空气中缓慢不停地流动着。地面上的阵法却因为这些符篆的浮现,而变得光芒暗淡,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张槐序凝神看了那支符笔片刻,坚定地走了过去。
即使是魔鬼,他也决定与之做一笔交易。
只要可以拥有力量。
张槐序把那支符笔握在手中,笔管上那些血红的符篆,像是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瞬间沿着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身上。张槐序忍住想要把这支符笔扔掉的冲动,忍耐着识海之中蜂蛹而入的大量灵力。
这是……
张槐序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画面,最终因为冲击太过巨大,不甘心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