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的,她压根儿就没有走进咖啡吧,离得那么远,应该不可能听得见她和孟宇衡在说什么吧?心怀忐忑走到叶深深身边,叶浅浅就见后者一脸笑意地温声道:“浅浅,陪我去打会儿桌球吧。”
叶浅浅自然没有理由推辞,跟在叶深深的身后坐着电梯下到地下一层。这一层除了几件壁球室外,就是一排桌球室,每一间都是独立的,里面还有配套的KTV设备,可以边玩桌球边K歌。期中有几间桌球室灯还亮着,可见里面正有人在玩,隐约还能听到欢笑声和K歌声。叶深深轻车熟路地选了一间空闲的桌球室,打开了墙壁的射灯,见叶浅浅跟了进来就回手把门给关上了。
随着门关的那一刹那,门外的那些喧闹声随之消失不见。叶浅浅感到一丝异样,确定并不是因为这里隔音效果很强悍的缘故。
“我设下了隔音结界。”叶深深 本来就令人屏息的美貌,在色彩斑斓的射灯照耀下,更是诡异莫测。
“我们在这里说话,不怕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叶浅浅闻言,无端心虚了几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过她身后就是一张桌球的案子,让她退无可退。
叶深深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幽幽地叹道:“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还好你还没有说出口,否则那么可爱的眼镜君,我就要被迫把他除去了。”
“姐……”叶浅浅懦懦地唤了一声,知道叶深深说的不是假话。她背后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竟然如此凶险。
“浅浅,你是不是觉得“人妖殊途”这四个字,纯粹只是说说而已?”叶深深走到墙边的架子上,选了一根球杆,走到桌球案前,弯下腰随手开了一球。
五颜六色的桌球在“砰”的一声后,四散开来,有两个球干脆利落地掉下了球袋。
“姐,是我错了。”叶浅浅感受到自家姐姐外泄的怒火,不禁低头认错,“我只是……只是没有身为妖的自觉,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普通人啊……”
叶深深围着桌球案子走了半圈,选定了其中一个球之后,重新弯下腰来,瞄准的模样竟眼神犀利,散发着无穷的杀意。
叶浅浅被吓得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贴着墙边站得笔直。
“砰!”又是一球入袋。
叶深深款款地站起身,拿起桌球案边框上的巧克粉在球杆上仔细地擦了擦,一双眼睛看着桌球案,不急不缓地说道:“浅浅,你可知道你姐姐我在这世上,活了到底多少年了吗?”
叶浅浅一怔,她姐不是比她大一岁吗?可她也知道她姐显然不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想起昨晚在冯家会客厅墙壁上看到的那张古旧的照片,还有反复在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叶浅浅心生寒意,一时间竟不敢去细思其中的深意。
可叶深深却并不打算放过她,随着下一个桌球清脆入袋,她淡淡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都记不清楚一共过了多少年了。历史书中所写的那些事件人物,多多少少总有一些是亲眼见过的。”
叶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得知自己拥有蚩尤血脉的那一刻,也隐约想过自己有可能连寿数都异于常人,却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恐怖。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上古神话时代,黄帝会命人追杀蚩尤一族。有这样不老不死的一族存在,对于只有几十年生命的普通人来说,不是奉为神明就是判为妖孽,处之而后快。
不过叶浅浅倒也没想过自己也是活了这么长时间的,因为她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普通人一样从婴儿一点点长大成人,所以她才会这么难以接受自己异于常人。
叶深深只消瞥一眼,就知道自家妹妹在想什么。她一边一个个把桌球案子上的球打入袋,一边风轻云淡地讲述道:“蚩尤一脉与天师一脉从上古时代就纠缠不清不死不休,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的。而在十八年前,曾经有过一场恶战。”
叶浅浅睁大双目,十八年前?她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而且她身份证上的生日就是她被抛弃在孤儿院的那一天,她姐这是终于要讲到她们的父母了吗?
“那场恶战之中,张家上一代的天师死在你的手中,而你也因为他临死前的反击,灵力受创,一清而空,肉体因为自我保护,重新回到了出生婴儿的状态。”叶深深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红唇间吐出十八年前的真相。她并未说得太复杂,就怕自家妹妹听不懂。
但即使这样,叶浅浅也完全没有听懂,她呆愣了一下,随机打了个哈哈道:“姐,你说笑吧?什么死在我的手中?十八年前哪有我啊?”
叶深深停止了继续打桌球,站直了身体,一脸沉静继续说道:“因为你回到了婴儿状态,不适合在我族生长,更容易被张家当成我族的软肋,所以我便把你送到了仁心孤儿福利院。我还记得,是十八年前的9月15日,那天还下小雨,我在你的襁褓上绣了你的名字……”
“不要说了!这不可能!”叶浅浅越听越颤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打断了叶深深的话。
“因为以前灵力未恢复,所以你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很正常。但最近你已经多少恢复了一些,难道就没有想起什么吗?”叶深深并不在意自家妹妹恶劣的态度,径自说了下去,“我本来想等你自己想起来这一切的,但我觉得我等了快十八年,已经够久了。与其让你做出什么不知深浅的错事,还不如早早告诉你真相。”
“这不是真相!你一定是在骗我!姐,你是在开玩笑吧?”叶浅浅哆嗦着嘴唇,无力地挣扎着不肯相信。
“反正信不信由你,迟早你会想起来的。”叶深深的语气无比随意,像是不经意提起般淡淡道,“我在林萧那里看到过张槐序的档案,他和你登记的出生年月日一模一样。”
叶浅浅没有听懂,同一天又怎样?更何况依照叶深深的说法,那一天根本就不是她真正出生的年月日。在昏暗的包厢中,叶深深的话还在继续。
“被你杀死的那个张家天师,也转世了。”叶深深笑得意味深长,“他今生就叫张槐序。”
“槐树夏季开花,故称夏为槐序。明朝杨慎在《艺林伐山·槐序》中写道:“槐序,指夏日也。”他名为槐序,生于夏天。”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叶浅浅麻木地听着,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绝对没有想到她和张槐序的纠葛居然如此之深,梦境中偶尔闪过的那些片段,此时又像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她的心底有种莫名的预感,恐怕她和张槐序之间并不只是如此。
原来,他想要杀我,也并不是错的。
脑海里闪过从镜面里看到过的情景,叶浅浅的心在刺痛。
若自家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算对方浑然不知情,她也没有立场再在心底恨下去。
叶深深说过那些话语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寂静的包间中间就只能听到一下下清脆的撞球声和一个个球掉入网袋的声音。叶深深越来越精神集中,几乎忘记了包间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就在球台上只剩下一个黑球,眼看叶深深就要一杆全收的时候,叶浅浅的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
“姐姐,谢谢你。”
叶深深的手一抖,本该命中的黑球的白球偏离了轨道,两球相碰发出细微的声音,黑球在球案上骨碌碌地没有滚多远,就慢慢地停了下来。叶深深盯着那个黑球看了半晌,终于直起了身体,幽幽地问道:“谢我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球杆递给叶浅浅,示意后者继续打球。
叶浅浅拿着球杆无措了一会儿,她分明没有玩过桌球,可球杆入手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她扫了一眼桌球案子上的黑球和白球,自然而然地把手中的球杆对准了白球。
“多谢姐姐的提醒,而且也要谢谢姐姐这十八年来的保护。”叶浅浅说完便撑起球杆,微微一用力,球杆推击了白球,准确无误地撞上了黑球。随着一声脆响,黑球也干净利落地掉落球袋。
“保护?”叶深深玩味地勾起嘴角,她手中把玩着胸前的暗月吊坠,把它放到了裙子里,随后一挥手接触了保健内的隔音结界。
外面喧闹的说话和唱歌声瞬间回荡在耳畔,叶浅浅隐约间好像听到自家姐姐说了句什么,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背景音,什么都没有听清。刚想询问的时候,叶深深已经转身拉开包间门走了出去。
把球杆放好,叶浅浅也跟了出去。她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想清楚了,不管她前生到底做了什么,她没有想起来,那就不能承认是她做的。至于以后,那就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说吧!
纠结的人生根本不适合她,叶浅浅强迫自己把这段对话都遗忘,深埋在心底。
最好永远不去触碰。
只是叶浅浅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若自家姐姐真的如她所想,是为了保护她而进入的明德大学,这也说不通啊!因为她是在孟宇衡的推荐下才参加的明德大学入学考试,万一她按照原来的计划去高考念正常的大学呢?
如果换个角度来思考,自家姐姐完全没必要用学生的身份进入明德大学。
冯校长会客室墙上挂着的照片,肯定是当年那些学生的合照,也就是说当年她姐姐已经来明德大学念过书了,至少一次。
她姐姐叶深深为什么总要到明德大学来念书呢?到底这所大学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她呢?
叶浅浅张了张嘴,想要问出口,却下意识地觉得即使自己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她又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只好把疑问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叶氏姐妹乘坐电梯回到了汀兰阁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看完电影出来的张氏兄弟二人。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张槐序想送自家堂弟回祖宅。还不容易溜出来的张修明又怎么会同意?所以两人正在争执,见叶氏姐妹从电梯走出来,有默契地停止了争吵。
张修明看了看叶浅浅胸前挂着地那个暗月吊坠,那双凤目不可控制地上挑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便低声叹气道:“哥,是修明糊涂了,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张槐序放松了神色,如释重负地突出一口气。张修明都长这么大了,就算他把他强行扭回祖宅,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偷跑出来第二次。生怕张修明再反悔,他连眼角都余光都没有瞥向叶氏姐妹,就拽着自家堂弟的袖子赶紧走了。
叶深深目送两兄弟的背影离开,侧过头看着仰头望天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叶浅浅,轻笑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同学在楼上吗?去玩吧,我还约了人。”
叶浅浅也觉得跟自家姐姐在一起待着压力太大,而且主要看到叶深深,就会提醒她自己不是普通人的事实。所以得到赦令之后,就迅速上楼去找冯广天和孟宇衡了,即使让她再看一遍那部狗血的天雷电影也可以!
张修明回到祖宅的时候,身体又差了许多,咳嗽了许久,被强迫灌下许多苦涩的中药。药中有助眠的成分,张修明隐约听到有长辈在呵斥送他回来的堂哥,他挣扎着想要替张槐序解释,可是眼皮却一直沉重得睁不开,直到那些声音逐渐远去。
等他重新恢复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月上梢头的夜半时。张槐序已经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显然是守了他大半夜。
张修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地把身上的薄毯盖在自家堂哥身上,自己则赤着脚走出了房门。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张家祖宅中寂静一片,只有蝉鸣“知了知了”地响着。花园里的夜色宜人,不时有些拇指大小的花精在花丛中飞舞着。这些花精都穿着翩然婉约的服饰,有男有女,并没有那些欧洲童话里所说的翅膀,而只是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就能在空中飞舞。胆小的他们只有在这种深夜的时候才敢出来放放风,见张修明披着外衣而来,他们纷纷受惊地躲到了花草之中。
张修明早就知道祖宅中都有些什么古怪,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在有几只好奇心旺盛的花精大着胆子飞到他面前的时候,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
他能说他总是忍不住把这些小东西当成小虫子,很想手痒拍死吗?
因为白天刚下过雨,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光滑如镜,张修明赤着脚踏上去还要小心不要滑倒,所以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他一路借着皎洁的月光,缓慢向前,直到走到院中一处亭台上时,在一根柱子上敲了几下亭台中央的青石板就凸出了少许。
张修明弯下腰,熟练地在那块青石板上用手指刻画了一个繁复的符篆符号,当最后一笔画完时,青石板上光芒瞬闪,倾斜了一个角度,露出了一处密道,直直地通向地底。
张修明从怀里掏出一张照明符燃着,走了下去。
张家的祖宅捐出去的园林,实际上地下还另有乾坤。这里存放了张家世代法术典籍各种尘封的法宝和古董,只有张家的子弟才能打开这道被封印的门,而且不同等级的人所能打开的房间也不同,像张修明就是所有房间的符篆都记得,他刚刚开启的就是一间记忆中很奇怪的房间。
走过长长的密道后,通往的房间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本册子的封面斑驳得十分厉害,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用毛笔写了几个字,但都已经辨认不清,勉强可以猜得出来这什么什么手札。
张修明沉吟了片刻,把这本手札拿了出来,借着照明符的光亮翻了几页,便停住了。
因为那一页上,几笔白描出了一个银壶的样式,上面所画的纹路,和他今天在叶氏姐妹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