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点点头,吩咐道:“每一两个时辰给她灌些汤水,吃食就不用了,拉撒由她在身上罢。”只要不脱水,饿一天也不算什么。
两个婆子应了声,然后送明兰离去,门口留了两个侍卫看着,她们就能轮换歇息了。
此时已近中午,各处厨房杂役均动作起来,经王氏严厉约束,没一个人敢多说半句,也无人敢接近后府的排屋。王氏又惊又怕,哼哼唧唧躺回屋去,只海氏忙碌个不停,既要张罗府内诸事,又要给侯府来的人准备歇脚处和饭食。
她生性谨慎,对面昨夜开始的种种异常竟一句疑问都没有,对着凭空而来的许多侍卫,仿若自家小姑子带来串门子的家丁,一派和蔼可亲,温煦斯文。
忙了好半天,直到日头偏西,她才回自己屋里,预备用些吃食,早等在里头的一个媳妇子赶紧走出来,凑到海氏耳边,低声道:“人已送出去了。”
海氏松口气,又不放心多问一句:“可是我娘家带来的那几匹黄风驹?”
那媳妇子道:“大奶奶放心,一人两匹轮换着骑,这些路程,大半日可到。”
海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老天保佑,家里横遭变故,只盼大爷快些赶到!”
……
这一日的盛府分外安静,府后僻静的一处排屋,隐隐传来些惨叫哀告声,顺着风向,若有若无的传了些到府西侧的院落。
长枫抬着脖子往窗外眺望,喃喃道:“怎么半天没声响了?”
柳氏坐在床上,轻声逗弄着孩儿,闻言抬头道:“相公真真有趣,有声响时坐卧不安,没声响了也惦记着。”
长枫苦笑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我这心头猫挠似的。”
“怕是已审出来了。”柳氏掖了掖襁褓,将女儿抱起来哄着,低声道,“相公别多想了,这事咱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到现在爹爹都没有半句话给相公,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小婴儿发出咿呀的声音,粉红的小手肉团团的摇动,大大的眼睛直直看着父亲,长枫满心喜欢怜爱,伸手抱了过来,轻轻道:“娘子说的是。”
……
日落月升,一夜过去,天方微微亮,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跑到寿安堂,跟房妈妈低声说了两句,随后房妈妈走到里屋门口,“姑娘,王家来人了。”
明兰从躺椅上起来,伸了伸懒腰:“康家没来人么?”更加妙了。
房妈妈低声道:“康家只来一个晋少爷,王家却是来了不少。”
明兰走到老太太床前,见她面色渐渐褪了灰败,似有几分血色,心中宽了些。她心里高兴,觉着浑身都有力气,提高声音道:“给我更衣。”
想起昨夜小桃来报的话,声音中带着笑意,“给我那好姨妈也更衣。”
叫她满身屎溺的过了一夜,先出口恶气,今日就了结了她。
196 世间道 之 向左走,向右走
穿戴收拾好,明兰没有直接去见王家人,而是略拐了个弯,在通往书房的小径上兜住了昨夜独睡的盛紘,对老爹黑如锅底的脸色视若不见,笑吟吟的边走边说。
“ 爹爹,你说奇不奇?康姨妈一夜未归,康家不急,王家倒急了?”
盛纮低头走路,不肯搭理她。自那日争执后,他的嘴角和眼角始终处于下垂三十度状态。
“ 照我看来,这是老太太中毒的缘故。” 明兰也不等父亲答话。“不过爹爹管事明了,不消我说,定也明白此中因由的。 ”
盛纮哼了一声。小女儿笑容可掬,他不好当中斥骂,心中闷得很,暗想那日你获知老太太中毒,几欲当场吃了王氏,今日却没事人般--如此翻脸如翻书,倒是混官场的好料子。
明兰悠悠道:“依女儿愚见,此回康姨夫不曾来,不过两个缘由。”
盛纮强力忍住询问,只言不发。
“要是康姨夫知道了这事,但漠不关心,不愿替姨母出头;要么是姨夫根本不知道,王家不欲姨夫知道。”夫妻感情已经那么差了,还是别给康家更多厌恶康王氏的理由比较好。
“待见了王家,爹爹可问一句姨夫为何不来?不过嘛,我估计晋表兄只会说两种缘由。。。。”明兰狡黠微笑,“姨夫身子不适,无法前来;或者,康家有事,姨夫抽不开身。”
盛纮欲笑,连忙扯直嘴角,板住面孔--赋闲多年的连襟有什么可忙的,除非又多纳了两个美婢累坏了身子倒有可能。
明兰也笑了笑:“倒是今天王家来人,想来不过三种情况。。。。。”盛纮不自觉的慢了脚步。
“第一种,王家不知康姨妈恶性,此次上门只是关怀老太太病况;第二种,王家知道内情,今日是来与父亲求情商量,如何放姨妈一马。。。。。”|
盛纮捻着短须,心中暗暗点头,心想小女儿见事倒明白。
“第三嘛,有人存心不良,想将此事一概推到太太头上,推在盛家门里。”
盛纮突然停住脚步,直直看着女儿,面色冷肃。
明兰轻道:“此时如何,片刻父亲即可分明。”
父女不再耽搁,疾步往正园走去,甫踏进厅堂,只见王氏正伏在王老夫人膝头痛哭,王舅父和王舅母在旁边劝边叹气,康晋愁眉苦脸的立在王老妇人身后,他侧边站着一个仆妇打扮的老妇,形容颇是精明干练。除此之外,只刘昆家的侍立在屋角,旁的丫头婆子俱被打发出去,厅堂门窗五米开外不许有人窥探,院门口着人把守。
王老妇人一见盛纮来了,欣慰而笑:“贤婿,你总算来了。”
父女俩一前一后,拜倒向长辈行礼方才起身。盛纮看到康晋,忍不住问:“你父亲呢?”
康晋脸色一僵,支吾道:“我爹。。他。。。他近日身子不适。”
盛纮忍不住不去看小女儿的脸色,又对王老夫人问安道:“岳母这般大年纪,还累的您奔波劳累,是晚辈的不是了。”
王老夫人悲叹:“王家出此不孝女,我哪里有脸来见你!”说完还狠狠瞪了王氏一眼,王氏当即跪倒哭道:“娘,女儿知错了!”
王老夫人指着女儿骂道:“出嫁前我是如何教你的,孝乃天地立身之本,为人子媳的,持家理事或相夫教子,在这个孝字前都得退一射之地。你倒好,行此禽兽不如之事,我们王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王氏大哭道:“娘,女儿的确是错得厉害!给爹娘兄嫂丢人了,娘,您要打要骂都成,只求能宽宥了我!”
王老夫人心酸的厉害,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宽宥你容易,可姑爷家怎么说得过去?!”她又抬头对盛纮道:“好姑爷,她害了亲家老太太,实是罪过大了,你预备如何处置此事?”
因小女儿的提醒,盛纮多留了个心眼,此时越听越疑惑:“岳母。。言下之意,全是柏哥儿娘。。。。”他踌躇不前,转头去看明兰。
明兰肚里大骂这个便宜爹拈轻怕重,索性直言道:“老夫人明鉴,前日我家老太太好端端的,突然病倒不醒,我等原以为只是天热骤病,谁知经太医细细诊断,竟是中毒。”
她与王家本来进水不犯河水,可进门至今,王老夫人只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女儿如何如何,没半句问道祖母安慰,可见此行目的,索性直接了当说出来好了。
王老夫人面带惭色:“我已知晓了,王家真是万万无脸见亲家。”说着,又重重打了王氏背上几下,骂道:“都是你这糊涂的,怎么这般不知事!”
这次连王氏也听出不对劲了,挂着泪水诧异道:“娘。。。你。。。?”她们母女从一见面就激动万分,一个说一个骂,然后抱头痛哭,也没把事情说清楚。
明兰嘴角噙笑:“看来老夫人认为,我祖母之事全是太太所为了?”
王老太太。 再看女儿女婿神情或惊或怒,心中疑惑,便转头去看康晋身边的那个老妇--不是说,王氏对婆母心生怨愤,所以下了些致病之物么。
见此情形,盛纮和明兰已确定一半,父女迅速对视一眼。
那老妇丝毫不慌,轻轻推了康晋一下,呆呆静立的康晋恍若骤醒,连忙朝盛纮拱手道:“姨夫容禀,我娘已一日一夜未归,家中心急如焚,可否先请我娘出来一见?”
盛纮 心中恼怒,沉声道:“明兰,先将人带出来!”
明兰走到门边,遥见绿枝已等在院门口,远远的挥了挥手,然后自回到屋里。
绿枝后头跟着两个婆子,中间夹着扛姨妈迅速走来,进到屋里,众人之间康姨妈一身姜黄薄绸夏衣,身上头上倒无不妥,只腮帮子发红,明兰知道这是刚扯去塞嘴的巾子所致。
王氏看着姐姐身上自己的衣裳,闷声不响;她想起刘昆家的来回报康姨妈被绑坐了一日一夜,身上屎尿便溺,臭不可闻,着实狠狠吃了番羞辱痛苦,心中对明兰更畏惧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