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说满面通红,想起自己这个儿媳妇其实也不甚称职,便不好意思起来,收起帕子轻轻揩着眼角。
盛老太太又道:“你也不必担心,孔嬷嬷曾与我说过那海家二小姐人品德行,都是极好,与你必能婆媳和睦;那康家小姐是太太亲外甥女,难道太太便能摆起婆婆谱儿,下狠手管教了?回头长柏出息了,诰命封号都是少不了太太,岂不更好?”
王氏被说心动,细想着也是,想起盛紘简单粗暴沟通手段,委屈道:“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若是老爷也这般与我好好说,我如何到老太太面前现眼;…可是允儿怎么办?她都十七了,姐夫如今没有官职在身,高不成低不就,别是耽误这孩子了。”
盛老太太微微一笑,慈爱拉着王氏手:“太太觉得堂房梧哥儿如何?”
王氏听了这话一愣:“老太太意思是……?”
盛老太太冷淡淡道:“康家虽说是世家,可如今为官也不过是你外甥一个,说到家产厚薄,太太比我更清楚;你维大伯家不敢说家财万贯,却也是殷实富裕,他家只有兄弟二人,将来梧哥儿便是分家单过也富富有余,梧哥儿人品如何你做婶子最清楚,这些年单身一人在京城里,直是老实上进,从无半点花花肠子,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好事。”
王氏迟疑道:“可是……终究是商贾…”
盛老太太看王氏这副样子,嘴角微微挑了起来,想要出口讽刺两句,又忍住,直言道:“梧哥儿已然被保举了中威卫镇抚,转眼便要上任,他既有官身又有人品,家财又丰,若不是姻缘运不好总也说不上亲,我那老嫂子也不会托到我头上,太太若实在觉着不好,便算了,我找人另行打听别家姑娘就是。”
王氏一听,急了,连忙道:“老太太莫急,我这就给姐姐写信,这着实是一门极好亲事,想来姐姐也是明白。”
说着便急急告辞而去,看着王氏风风火火背影,盛老太太悠然长叹一声,忽闻后面帘声风动,头也不回道:“小东西,听够了罢,还不出来!”
只见明兰揉着眼睛,小脸儿睡红白可爱,面颊上还留着隐隐枕头印子,只披着一件绕丝绣缠枝玉兰花粉红色袄子,蹬蹬从里屋出来,扑进老太太怀里,小胖松鼠般一扭一扭往炕上拱,盛老太太忙伸手揽过小孙女在怀里,却板着脸道:“叫你回去睡午觉,偏要赖在我这里,可被吵醒了吧。”
明兰搂着祖母脖子,糯声糯气道:“祖母,我要有新嫂子了?”
“小丫头装什么蒜?不都听见了吗?”老太太在明兰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明兰狡黠眨了眨眼睛:“祖母,其实那海家小姐是你相来吧?”
盛老太太白了明兰一眼,眼角扫了一遍门窗,一旁翠屏明白,转身就去巡视了一遍,老太太抚着明兰头发道:“也是你老子多事,讨儿媳妇本是当娘事,却来烦你祖母,也罢,柏哥儿到底是咱家长子嫡孙,终是轻忽不得。”
明兰仰着笑脸,粉纯洁无辜:“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定是对祖母相亲本事十分满意了。”
盛老太太板着脸想骂,却又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只轻轻掐了孙女两下,摇着头道:“你大哥哥这会儿可比你父亲当年强多了,有个刚升了五品爹,有个忠勤伯府姐夫,还有个体面舅家,便是海家那样书香清贵也不可小觑了。”
其实一开始,海家并不看好长柏,觉得盛家家世单薄了些,但盛老太太十分有信心,当年王家也曾犹豫过盛紘亲事,不过当盛老太太带着盛紘上门拜访时,王家老太太一看见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盛紘,就立刻同意了——所谓丈母娘看女婿,往往是越看越喜欢。
盛老太太操作起来很有经验,这次也是让耿家伯母带着长柏去拜帖,海家太太一看见气质磊落身姿挺拔长柏,心里就同意了一半,也不知那海家小姐有没有隔着帘子偷看过,如果看了,估计也得迷上。
当然这些明兰并不知道,盛老太太又道:“那海家小姐是几年前孔嬷嬷与我说,德容言功都是不差,亏就亏在他们海家男人都不纳妾,便养女儿也都容不下妾室,海门女这才难嫁。不过你大哥哥却不怕这个,这些年统共一个通房,叫什么…嗯……”
“叫羊毫。”明兰给接上。
盛老太太轻轻一晒:“这个还好,其他几个破名字也亏你大哥哥叫出来,好好姑娘叫什么猪狼鸡鼠。……那羊毫不过中人之姿,也是个本份,回头要留要遣都无妨。”
听老太太这般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一个女孩人生,明兰渐渐黯下眼神,像羊毫这样被主人家收用过却没名分女孩,未来其实是很可虑,她们最好结局是抬了姨娘,在正房生育之后,如果男主人恩宠还在,便还能生个孩子,若是主人家夫妻和睦,她从此就成了摆设,慢慢熬干青春;如果女主人容不下,便遣出去,或放了,或配人。
但是又能配什么好人呢?不过是府里下人,市井浑虫,山里樵夫,田里农夫,但凡有能耐讨起婆姨有家底男人,都不会要一个破了身子女人。
但是又不能一味忍让姑息,明兰知道老太太当年悲剧,很大程度上就是盛老太爷通房姨娘挑拨搬弄结果,这种自小服侍少爷丫鬟,上下熟悉,又与男主人情谊深厚,常常在女主人进门之前便地位稳固,有时甚至会给新来女主人下套子使绊子。
明兰扪心自问:到时候,她能毫不犹豫处置掉对手吗?
第36回
长柏哥哥大约很受中老年妇女青睐,海夫人来信一封比一封热情,刚开始信里还有些居高临下味道,后来便一口一个‘亲家公亲家母’了,见长柏孤身一人住在京城盛宅,恨不能让长柏住到自己家中去,盛紘想到自己任期将满,索性叫家仆将京城宅子慢慢打理出来,将来好让全家回京时住。
又过了半个多月长柏终于回来,告别丈母娘热情立刻迎接亲妈热情,王氏摸着儿子脑袋,只觉得自己十月怀胎和十几年情感投资都没白瞎,激动热泪盈眶,其实她之前准备了一匹高头白马和一朵大红绸子扎花球,打算让儿子游街一番以示荣耀,长柏抵死不从,王氏不免郁郁,其实明兰很理解王氏,嫁了个老公像老板,生了儿子像老爹,换谁都得抑郁。
作为补偿,盛紘选了一个凉爽和煦日子在府中开筵,恰好逢了沐休日,好请一干僚友上峰一同和乐。
春末夏初,园中景致幽绿嫣红,山石磊落,风光极好,正适待客,王氏本想请一班小戏儿开堂唱上几出,但盛紘觉着还是不要太张扬好,便只开了几张桌筵席,一众男客在前面吃酒,女客在后院另辟了一处饮宴,登州城里与盛家交好人家不少,有些亲密便早早到了,没想到来最早居然是平宁郡主。
不是王氏人格魅力太大,而是在登州这个地界上,能和钦封三品郡主等级相当女眷也没几个,其他官宦女眷只会一味谄媚奉承,平宁郡主消受了一段日子恭维不免有些腻。王氏好歹是出身名门,到底混过京城闺门圈,交际起来也不含糊,中年妇女说起皇亲贵胄宗室豪门八卦闲话,那是干柴烈火一般热烈;王氏虽有些霸道,但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拿大,尤其王氏不再推销女儿之后,那鲁直性子反而与弯弯绕郡主合得来。
平宁郡主先向王氏恭喜了一番,接着哀叹了自家儿子落榜,今日王氏本来极是高兴,但对着郡主哀怨面孔又不好太喜形于色了,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件悲催事儿来说说:“…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那海家这般门第家世,又有这么个门风,这儿媳妇我将来如何管教!”
王氏牺牲自己娱乐对方高尚情操立刻收到效果,郡主破涕为笑:“你也是!既想娶个好门第儿媳妇,又想痛快管教媳妇,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若是别人这么奚落,王氏早掀桌子了,可对着郡主她只能暗自狠揪帕子,然后呵呵干笑一番揭过去算了。
过不多时,来客渐多,只见满室珠环翠绕,环佩叮当,盛老太太正位坐上方,三个兰穿戴一新羞羞答答站在一旁待客,让一群大妈大婶捏来摸去,明兰假笑几乎脸皮抽筋,一阵阵脂粉香气熏她头晕,对面致了仕余阁老家老妇人旁边站了一个十五六岁女孩,身着明紫色窄袖束腰纱衫和藕荷色碧纹湘江长裙,她瞧着明兰这幅作假模样,便偷笑着朝明兰使了个俏皮眼色,明兰大怒,偷着朝她一龇牙。
寒暄了几句,盛老太太便拉着余老夫人到寿安堂去说话去了,王氏和一干太太夫人们亲热了一阵后,想要聊些男婚女嫁成人话题,顾忌着一旁姑娘们,便让她们自去顽了。
墨兰手腕了得,闺蜜最多,一出门口便围着四五个女孩嘻嘻哈哈说开了,如兰自恃身份,只与刘李两位同知家嫡女要好,明兰被盛老太太拦着没见过几次客,又要在王氏面前装一副老实样子,便没认识几个女孩,只那余阁老家老夫人常来与盛老太太一同参佛,便与她家孙小姐嫣然熟识了。
余嫣然生高挑细腰温雅可人,有一度盛老太太还想把她给长柏做媳妇,可惜嫣然那位在户部做五品侍郎爹,认为把女儿嫁给同品级盛紘做儿媳妇有些浪费,此事便不提了。
一众女孩都被引领进葳蕤轩去吃茶,众丫鬟早搬出各色锦墩绣椅和茶几翘案,又摆上了精致点心和盖碗,如兰便笑道:“这是我舅舅从云南捎来白茶,姐姐们品品,吃着可好?”女孩们听了大是兴味,便端茶引盖轻尝几口,墨兰眼角轻轻上挑了下,捂嘴轻笑道:“五妹妹你真是,什么稀罕好东西,也献宝般拿出来显摆,显得众位姐妹都没见过世面似!别说这云南白茶,便是藏边砖茶,上回吴家妹妹也拿来我们吃过!”
如兰脸色立刻不虞起来,只忍着不发作,她们姐妹不合在闺中也不是什么隐秘,周围坐女孩们都面不改色,自顾自品茶说话,那吴宝珠最是知趣,笑道:“墨姐姐快别提了,上回那劳什子直吃姐姐们一嘴苦味,我真是悔极了,今儿这白茶就很好,淡雅温厚。”
刘同知家小姐也笑道:“一样东西有一种味道,没有好东西不拿出来给姐妹们尝尝,如兰妹妹这是好客呢。”
陈新芽是知府独女,素来脾气骄纵,反与如兰不合,身为嫡女却乐意受墨兰捧着,撅撅嘴放下茶碗,道:“我吃着不过如此,太淡了没什么味道,不如我爹从庐山带来白露好。”
如兰扁扁嘴,忽朝坐在角落明兰道:“六妹妹,你说呢?”
明兰越来越靠近门口,正想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冷不防被点了名,木了木,便道:“味道是淡了些,可胜在清香回味,自有一番别样风味,我是托了众位姐姐福了,这茶五姐姐藏了好几天,连亲姐妹都没舍得给喝,只等到今天款待众位姐姐呢!”
礼轻情意重,一时周围女孩都纷纷道谢,如兰大感满意。
那边余嫣然被一个通判家庶女缠住了,趁机站起来,走到明兰身边,用葱管般食指点了点明兰脑门,嗔道:“你这小丫头,今日怎么见了我都不说话,好没良心!”
明兰皱眉道:“上个月我见天儿转暖,花红草绿水温鱼活,叫了你几次过来钓鱼喝煲鱼汤,你只说叫人来说了声没空,连个由头都没有,我才不要理你!”
话才刚说完,只见屋里众女孩大都神情古怪,挤眉弄眼,明兰一头雾水去看嫣然,却见她有些不自在,陈新芽则转头过来打趣道:“墨兰妹妹,你这小妹子好不知趣,余家姐姐如今钓到好大一条肥鱼,如何有空来你家钓那几条小杂鱼!”
一大半女孩都吃吃笑起来,却有什么都不说,只有年纪最小洪青玉还很天真,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余家姐姐与京城宁远侯顾家二公子正在说亲哩!”
明兰惊讶:“真吗?那可要恭喜姐姐了。”周围一片或真或假恭喜声响起,可明兰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便转头去看嫣然,只见她羞头都不敢抬起来,便讪笑着岔开话题:“哪个顾家,平宁郡主娘家不是也姓顾么?莫非有亲?”
如兰快口道:“正是本家!襄阳侯与宁远侯祖上是亲兄弟,一齐为太祖爷打江山,后来一道封爵呢!”明兰十分为嫣然高兴,笑道:“那可真是好事了,这样人家定是极好。”
刚说完,只听墨兰忽插嘴道:“可是……我听说,那顾家二公子性情有些乖张。”
四周再度响起窃窃私语,嫣然躲在明兰背后羞愧万分,一句话也不敢说,明兰大声强笑道:“大家别听我四姐姐胡说,我们姐妹自打懂事就没去过京城,如何知道这些?”一边狠狠给墨兰使眼色,墨兰轻慢撅撅嘴,不再言语。
嫣然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谁知那陈新芽又凉凉道:“别内情咱们不知道,可有一桩,我小时在京城,听说一次宁远老侯爷差点绑着他上宗人府问忤逆罪。”
刘小姐佯装一副惊讶状大声吸气,引了旁边一众女孩都纷纷议论,明兰呆了呆,回头看看嫣然羞愤难当样子,再看看周围女孩们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远远避开,最厚道也不过说两句不冷不热宽慰话,心里大怒:她知道为什么她们如此,无非‘嫉妒’二字。
说起来,余嫣然是众位姑娘中出身最显赫,虽说她父亲只是个侍郎,但她祖父却是一代首辅,清誉满天下,先帝曾亲题“克勤慎勉”四字以为嘉奖,所以才有资格直接与侯爵府嫡次子谈婚论嫁,想当年华兰以盛家嫡长女嫁个落魄伯爵府二子也是费了姥姥劲儿。
明兰想为嫣然解围,便指着自己,大声道:“男孩子小时候都淘气呢!何况传言大都不靠谱,刘姐姐没见我前还‘听说’我孤僻古怪呢,可是你们瞧瞧我,竟是这般貌美心善!”刘小姐尴尬一笑,其他女孩们都喷笑出来,明兰厚着脸皮,继续道:“我说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不貌美?不心善?”
如兰指着明兰,“你,你,你……”笑倒在机子上,捧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屋里小声嗤笑变成了大声哄笑,明兰看旁边余嫣然几乎快烧起来面颊微微有些消退,心里很是怜悯,索性把戏做足,又道:“姐姐们也太见怪了,嫣然姐姐不就是说亲事嘛,我还想给我家鱼缸里小红和小白说亲哩!”
众人愈加捧腹,哄堂大笑,明兰严肃着小脸道:“小红与小白也陪了我不少日子,看着它们年纪都不小了,我做主家也得为它们终身考虑一二呀!”
女孩们笑东倒西歪,吴宝珠趴在一个女孩肩上,笑满脸通红,抹了抹眼泪道:“那成了没呀?”明兰摇着头道:“颇有难度。”
陈新芽笑肚子痛,好容易挤出几个字,挑着声音道:“……这是为何呀?”明兰一脸慎重,摇头晃脑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我…上哪儿去给那对鱼儿找鱼爹鱼妈和大媒呀?”
陈新芽大笑:“索性你就当了它们爹妈罢,我来当大媒!这就拜堂成亲罢!”
女孩们几乎笑疯了,如兰笑着奔过去,用力扭了把明兰:“小丫头,就你笑话袋子多,笑坏了众位姐姐,看你怎么交代?!”见如兰如此,女孩们一个个涌过来围着明兰一阵揉搓,明兰卖力挣扎,奈何人小利微,直被捏满地乱跑,却犹自大声叫道:“严肃些,严肃些,这儿正说亲事呢!”
女孩们更乐了,绕着屋子打闹起来。见众人把焦点都转到自己身上来了,明兰松了口气,朝已经挪到门口嫣然打了眼色,嫣然点点头,瞅着别人不注意便先溜了,明兰好容易把女孩们挣开,一身衣裳已经扭扯着不成样子,便借口整理装束也告退了,临走前只听见如兰还在笑:“我家小妹妹好玩吧,我爹爹兄长也是极疼她…”
然后是墨兰声音,带着些许冷笑意味:“小丫头嘴皮子厉着呢!”
又听其他几个女孩声音:“我觉着盛家小妹很好,又逗乐又厚道。”
另一个女孩隐隐道:“…人挺好,…开朗有趣…”
明兰不去理她们,让丹橘陪着径直回了暮仓斋,一进屋果然见嫣然已在了,明兰一见她就竖起眉毛,指着骂道:“你还敢说我没良心!与你姐妹一场,叫你钓鱼你不来,你说亲事我不知道,你被人笑话了却要我给你打遮掩!瞧瞧我这一身,说吧,你怎么赔?!”
说着提起皱巴巴裙边,一脸愤慨状,嫣然走到明兰跟前,双手合十连连拜着,迭声道:“好妹妹,好妹妹,都是我不是,我若存心瞒你,叫我脸上长个大疖子,我今日就要来与你说这个,好妹妹适才真多亏了你,不然还不定怎么让她们打趣我呢!”
说话间,翠微已经新拿了件葱绿盘金彩绣绵偏襟褙子和绿地绣花裙出来,明兰到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出来,还板着脸:“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从实道来。”
嫣然苦着脸道:“不就这么回事呗,我爹爹上峰保媒……”欲言又止。
翠微和丹橘很有眼色,见主子们要将贴心话,待小桃端了茶碗点心上来后,便一齐退下了,明兰看了门口一眼,坐到嫣然身旁,轻声道:“嫣然姐姐,不是我说你,如今不过是在说亲,还未订下,如何传满城皆知?此事若不成,姐姐可怎么办?”
嫣然感动握住明兰手,道:“好妹妹,难怪我家老太太总夸你品性淳厚,平日里与我要好姐妹也不少,可只你说出这般贴心话来!只可恨我娘走早,连个兄弟姊妹也没留下,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爹爹续了弦后,只带着后娘和几个弟弟妹妹赴任,把我一人留在这里,辛而祖父母垂怜,不然……”说着声音哽咽,珠泪盈眶。
明兰黯然,低着头轻轻揉着嫣然衣角,嫣然吸吸鼻子,又道:“这次亲事本不是我祖父母意思,是我那后娘攀上了宁北侯一个不知什么亲戚,便促着父亲应了媒人,好在我祖父说他要再考虑打听些,这才未说定,可是那女人…那女人…闹尽人皆知。”
嫣然再也说不下去了,只低低哭了起来,明兰心里也为她难过,也劝不出什么话来,只轻轻抚着嫣然手背,掏出一块新帕子来给她拭泪,过了会儿,嫣然收了眼泪,吸了口气,重重顿了下头,展颜道:“瞧我,你们家大好日子我却这般模样,叫妹妹笑话了!想来爹爹也不会坑了自己闺女,姑娘家总是要嫁,我叫祖父也别东查西查了,横竖嫁过去便是。”
“可别介!”明兰本来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句话忽惊了一声,低叫起来:“你可不能稀里糊涂嫁了呀!女人这一辈子一般只能嫁一次,一次只能嫁一个,你这会儿要是不长个心眼,回头悔都悔不出来!叫你祖父去查,好好查,不好千万不能嫁!”
嫣然破涕为笑:“你这小丫头,怎么开口闭口嫁啊嫁!敢情你也想着要嫁人了!”
这点程度打趣给明兰塞牙缝都不够,她面色都没变一丝,正色道:“嫣然姐姐,我知道你不愿祖父母与你爹打擂台,可你也当想想自己!你那后母我虽没见过,可也听说了些,并不是个好相与,说句难听,若是你嫁如意了,她保准会抢着来仗你势,你若受了委屈,你说她会给撑腰出头么?”
嫣然脸色发白,心里一团乱麻,明兰站起来,走到当中以手锤掌,凛然道:“嫣然姐姐以后莫要自怨自艾了,你虽没了亲娘,可到底是嫡出,祖父母都健在,可我呢?庶女一个,只有一个祖母!可是,我虽样样不如你,若有人逼我嫁个烂人,我也非得挣个鱼死网破不可!”
嫣然怔怔看着明兰,柔嫩明媚面庞一派平静,却隐隐现出坚毅果敢之色,嫣然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勇气,过去亲密拉着明兰手,低声道:“好妹妹,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自轻!你这般真心待我,我死也不会忘了你好!”
明兰叫她说不好意思,拿眼睛去看她,见她神色自如,便放心道:“说什么死呀活,别胡说了!以后你少与那些饶舌来往,我家老太太不怎么让我出来交际她们,老说什么‘知心姐妹不必多,几个足以’,我如今才知道她老人家真是慧眼!”
嫣然笑道:“你家老太太用意可不止如此,我祖母倒与我透露过,你婚事你家老太太心里早有主意了,可惜她们老人家都长了个蚌壳嘴,我死活也撬不开。”
明兰心里十分好奇,却有禁不住脸上有些发烧:“我才几岁,你先担心自己吧!”
其实盛老太太用心,明兰很快就明白了,登州城里适婚男孩就这些,往日来往都知道了,有两个年龄相仿姐姐在那里,王氏和林姨娘都不是吃素,有好也轮不着明兰,索性不让明兰抛头露面,另辟蹊径。
只是盛老太太平日里与明兰无事不谈,一旦涉及婚事却一个字都不露,明兰又不好猴急猴急去问,哎——等着吧,但愿盛老太太看孙女婿眼光比她选儿媳妇高明些。
第37回
盛老太太头一次做媒便得了个好彩头,康太太亲去相看了长梧。王大姐这辈子受够了窝囊书生自负好色无能,一见了长梧便十分喜欢,只见他手长脚长,气宇轩昂,待人宽厚热忱,虽不甚俊秀白净,却是一派忠厚向阳态;刚刚春末,康家便同意了婚事,鉴于男女双方都年纪不小了,两家一致同意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这边风好水顺,余家那边却十分凄怆,余阁老虽致仕多年,但京城里到底还有人脉,不管平宁郡主如何美言,几番调查下来情况很不容乐观,真真应了墨兰那个乌鸦嘴话,那宁远侯二公子着实‘乖张’。
从小就飞扬跋扈不说,还动辄纵马街市打架生事,常与公侯伯府一干败家子走马观花,稍大些了居然与下九流江湖人厮混上了,眠花宿柳,包小戏子,惹了一臀部烂帐,顾家好容易相到一门亲事,谁知那二公子不满意要退亲,老候爷夫妇不答应,他竟直接找上门去,当着那家人大宴宾客日子,众目睽睽,将那家好生一顿奚落嘲讽,直让那家人羞愤几欲寻死,婚事自然泡汤了,打这以后京城里体面些人家都不敢将女儿嫁给他,顾家急了,才把爪子伸出京城以外来。
明兰皱着眉头望向窗外,嫣然无人可诉苦,便平均每三五天请明兰过府一叙,谈谈余阁老打听来消息和自己心情,这些消息宛如噩耗连续剧,最近来消息说,那家伙似乎还有断袖之癖,与京城几个出名喜好男色王孙公子过从甚密,结伴同游小倌馆!
天呀地呀,作为一名职业法律工作者,明兰很清楚,现实世界其实一点都不YY,烂人就是烂人,没有那么多有隐情或改邪归正浪子,而且弯男就是弯男,没这么容易掰直,君不见倭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妻子悲催人生,她也是怀揣着把三岛兄掰直美好梦想嫁过去,可是结果呢?儿子都生了两个,三岛兄还是弯气壮山河名扬际。
在上辈子看过为数不多几部**小说里,男男主角爱情是美丽回肠荡气,女角几乎清一色都是炮灰,叶公好龙,喜欢看**小说女孩子有几个愿意嫁给GAY ?
明兰就不愿意,想必嫣然也没这个嗜好。
这一日,明兰再度受邀去了余府,搂着熬红了眼睛嫣然断断续续哭了半响,最近余阁老和余大人书信吵架很厉害,余阁老要退婚,余大人死活不同意,还说子女婚事当听从父母之命,言下之意便是没您老啥事!余阁老说好吧,子女婚事父母做主是吧,便寄去没有落款空白休书一封,说儿媳忤逆不孝,要儿子签了字休了她丫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