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笑,估计连胞妹如兰小姑娘都没享受到过吧,明兰拢了拢发凉的脖子。

  这时长枫忍不住开口:“六妹妹此般不妥。”众人一起去看他,只见长枫挑眉道:“这些小丫头都刚进来不久,规矩还没学全呢,如何分辨的出贤惠聪明好脾气?自然是为着护主而吵嘴了。”长柏也不说话,只嘴角微微挑起,明兰哦了一声,道:“三哥哥说的有理,那咱么换个好分辨的。”

  然后回头又问那三个小丫鬟,明兰一脸严肃道:“你们年纪小不懂规矩,可都有眼睛,我来问你们,这里三个姑娘,哪个生的最好看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比花娇美若天仙?这个总分的出来罢。”

  明兰一口气说完,此言一出,大家立刻笑场,庄先生扶着案几笑的直发抖,其他人都‘扑哧’出来,长柏也莞尔的摇头,但夹杂在这些声音中,有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轻轻笑声,从庄先生背后的屏风后传出来,那里有个后门,莫非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进去了。

  稍稍笑过后,大家便疑惑的去看那屏风,长柏沉声道:“何人在后头?如何擅闯此地?”

  下一刻,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年,只见他身着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腰带上别了个滚蓝边月白色葫芦形荷包,上面缀着一颗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做饰扣,那少年似从外头刚进来,肩上还落着些许粉红色桃花瓣,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

  庄先生看见他,便笑道:“元若,你怎跑到这里来了?你师娘呢?”

  那少年走到庄先生案前,拱手而拜,起身朗朗而道:“先生别来无恙,京城一别,今日终有幸再见,师娘叫我在外头等着,可是左等右等,先生总不下课,学生心急难耐,便擅自偷入后堂,请众位师兄师妹莫要介怀才是。”

  说着便朝盛家儿女团团一拱手,那少年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目朗眉秀,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端的是一番名花倾国的神采,人见了,皆道一声‘好个翩翩美少年’!

  第23回

  一看这少年的通身的气派,盛氏兄妹就知道他来头不小,立刻站起来,各自回以礼数,庄先生待他们行完礼,才开口介绍,原来这丽色少年是现任盐使司转运使的独子,父亲是齐国公府的次子,母亲是襄阳候独女,圣上钦封的平宁郡主,端的是满门显贵。

  他名叫齐衡,字元若,比长柏小一岁,几年前便在京城拜于庄先生门下受教,后随父亲外任才别了庄先生,近日齐大人到登州来巡查盐务,奉旨整顿,估计要待上一段日子,妻小自然随行,齐衡听闻盛紘的西席便是庄先生,便请父亲递了帖子拜访。

  明兰见庄先生待齐衡十分亲热,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教下来,庄先生言谈举止之间似对王公候门十分不屑,有一次还直指公侯伯府的子弟都是‘蠢蠹’,她心里这么想,长枫却已经说出来:“我猜是庄先生的高足,当称呼一声师兄。”说着笑而一鞠。

  庄先生指着齐衡笑道:“这小子偌大的家世,好端端的不去捐官做,偏要自己苦读,寒冬酷暑都来我那破草堂,急的郡主娘娘直跳脚。”

  齐衡雪白的皮肤微微发红,赧色道:“父亲常以未曾科考为憾,自期望后人能走正经仕途,幸亏盛大人请得了先生,元若便厚着脸皮来了。”

  看了眼在一旁沉默微笑的长柏,便又道:“这位便是盛大人的长公子,长柏师兄了,听闻师兄今日将赴考乡试,不知可有字?”

  长柏道:“草字则诚,庄先生给的。”

  然后三个大男孩序过年齿后,互相行礼,齐衡朝盛家两位公子,拱手道:“则诚兄,长枫贤弟。”

  庄先生等了半天早不耐烦,骂道::“你们几个后生比我这老头子还迂腐,要啰嗦自出去,我课还没讲完呢。”——明兰暗暗补上,所以你一直当不上官来着。

  趁他们啰嗦之际,明兰让那三个已经懵了的小丫鬟出去,丹橘规矩的也跟了出去,到外头,正好小桃赶到了,随即接过她送来的钱袋子,各数了五十钱给三个小丫鬟,丫鬟们都忙不迭的谢了,齐衡若无其事的瞄了她一眼。

  庄先生叫齐衡也坐下听课一旁小厮早抬来一副桌椅,原来的位置是长柏靠右,长枫靠左,他们后面坐着自己妹妹,明兰前头是空的,靠右侧墙而坐,后头是小长栋,如今凭空来了个插班生,庄先生便让他坐到长柏右侧,请他在第一排右侧坐下,正背后理所当然就是明兰。

  明兰正腹诽视线被挡住了,没想那齐衡坐下后,回头冲她一笑,道:“六妹妹好。”

  明兰呆了一呆——这家伙怎么……?然后直觉的去看墨兰和如兰,只见她们果然都在朝这儿望,连忙危襟正坐,一言不发。

  屋里此时一片安静,庄先生清清嗓子,道:“刚才六小姐与丫鬟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怎么看?不妨说上一说。”

  长柏抿笑:“六妹妹该说的都说了。”

  长枫动了动嘴唇,看了眼齐衡,似乎有所顾忌,便不再非议嫡长,墨兰和如兰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矜持的要命。

  庄先生看今日众人模样,知道再难问出什么来,叹了口气,便朝明兰道:“他们都不肯说,六姑娘,还是你来说罢。”

  明兰恭敬的站起来,道:“这个…各有各的好处,可是…”说着羞赧一笑:“嫡长好认,省事省力,不容易吵架就是了。”

  齐衡忍住了没有回头,直觉背后那声音娇嫩清朗,甚是好听。

  庄先生也不评价,示意明兰坐下,又问齐衡:“元若,适才你在后头也听了不少时候,你怎么说?”

  齐衡也起身道:“学生刚来不久,如何妄言,不过……”他顿了顿,笑了下,“六妹妹最后个问题…问的极好。”

  气氛立刻松了,大家想起又觉得好笑,庄先生指着他一顿摇头。

  过了一会儿,庄先生向第一排的男孩正色道:“今日之言我只说一次,出了这门我一概不认。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论外头狂风骤雨,终将过去,要紧关节非得把牢,切不可随意陷入其中,与同僚做无谓争执,做个纯臣才是正理!”

  众学生连连点头受教,明兰腹诽:这死老头好生奸猾,他的意思就是说,立不立嫡长都不要紧,只要忠诚于最后当上皇帝的那个人就好了。这话不能明说,但又不能不说,便这般拐弯抹角的说,算是完成任务,能不能领悟全靠个人修行了。

  ……

  因齐衡要去拜见盛老太太,众兄弟姐妹便齐聚寿安堂用午餐,盛老太太拉着齐衡看了又看,心里很是喜欢,再瞧着边上三个花朵般的小孙女,心里免不了动了一动,想起明兰,又不免叹气;王氏站在一旁,特别兴高采烈的介绍。

  盛紘看见齐大人递来的帖子后,对自动找上门来的上司兼权贵喜不自胜,当下就邀请齐衡来盛家家塾一起读书,齐大人原本就担心儿子耽误了学业,当时便两下投机,相谈甚欢,三下五下攀过交情,居然神奇的发现,齐国公府与王氏娘家曾经有段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王氏笑道:“仔细盘了盘,原来是自家人,虽是远亲,但以后也要多亲近。”这下同僚变成了亲戚,一屋子人愈加谈的热络,连盛家姐妹也不必避讳了。

  明兰听了王氏一大通的解说,才知道齐衡为什么上来就叫自己六妹妹,可她这边念头刚动,那边如兰已经热络的叫上‘元若哥哥’了,墨兰随后也娇滴滴的叫了一声,明兰忍不住抖了抖,也跟着叫了;那齐衡也有礼的回了一声:“四姑娘,五姑娘,六妹妹。”

  低眼瞟了下明兰,只见她梳着一对小鬏,懵然站在一旁,胖胖的小手掩着小嘴,不住的打哈欠,嫩脸颊白胖的小包子一般,齐衡弯了弯嘴角,忽觉有些手痒。

  明兰从未觉的哪日如今天这样难熬,早上天不亮就教小长栋认字,庄先生拖课不肯放,吃顿午饭众人谈兴甚浓,迟迟不肯散席,下午那母老虎般的庄师娘眼看就要杀将上来了,可她没的午觉可睡,不过她的两位姐姐显然觉得今天美妙极了。

  下午上琴课时,墨兰的琴声流水潺潺,情动意真,庄师娘闭着眼睛很是欣赏,如兰也一改往日不耐,嘴角噙笑,低头细弹,明兰听的不对味,便去看她们,只见她们脸蛋红扑扑的,眉目舒展,似乎开心要笑出来。

  明兰叹口气,继续拨自己的琴弦,春天呀……

  来到这个时代,才发现和现代的差距之大远出乎想象,古代女孩人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嫁人成亲,然后相夫教子,终老一生,在这之前所有学习,女红,算账,管家,理事,甚至读书写字,都是为了这一终极目标而做的准备。

  墨兰吟诗作赋不是为了能将来杏林出彩,而是顶着才女之名,在婚嫁市场上更有价值,或是婚后更能讨夫君欢心;如兰学看账本,不是为了将来去做账房,而是将来能更好的替夫家管理家产,打点银钱;同样,明兰学女红更是如此——至少在别人看来。

  一个古代女孩从很小时起,长辈就会若有若无的灌输婚嫁理念,小时候姚依依从母亲嘴里听见的是——“你这次期中考成绩退步了,当心连XX高中也考不上!”而古代她从房妈妈崔妈妈嘴里听见的是——“一只水鸭子便绣了四天,以后如何替你夫君孩儿做贴身活计?别是被夫家嫌弃了才好!”

  当然,这时候女孩们都会照例作一作娇羞之态,但她们心里却很早就接受嫁人生子的观念,有心计的女孩甚至早早开始为自己盘算了。所以,瞧着墨兰和如兰一脸的春天,明兰一点也不奇怪,夫婿对于古代女孩而言,不只是爱情,还是一生的饭票,是安生立命的保证。

  她们这般姿态明兰反而觉得自然,要是故作一副天真状,硬说是当兄长亲近的,那才是矫情,遇到一个优秀漂亮家世显赫的少年郎,会生出想法来那是再正常不过。

  明兰忽觉惆怅,寿安堂的生活又安全又温暖,可是她却不能永远待在那里,十岁是一个关卡,她们在关外,自己却还在关内。

  ……

  晚上就寝前,明兰正在看一本琴谱,长柏身边的小厮汗牛颠颠的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尺来宽的青花白瓷敞口浅底盆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六姑娘,这两条小鱼是大爷给您看着顽的,说您要读书做女红,常看看这个对眼睛好。”

  明兰凑过去看,只见浅瓷盆里装着两条红白纹的锦鲤,鳞光或红艳或雪白,鱼尾飘逸,水底还缀着几枚小卵石和几根嫩嫩的水草,水光潋滟,游鱼灵动,艳红翠绿加上青花白瓷,甚是赏心悦目,明兰大喜,抬头对汗牛笑道:“这个真是好看,你回去告诉大少爷,妹妹很是喜欢,我这里多谢了;……丹橘,快拿二百钱给小牛哥压惊,这么一路提着心肝端着这盆子,可是辛苦了。”

  汗牛不过才十一二岁大,听说赏钱喜上眉梢,接过钱串子,忙不迭给明兰一连声道谢,丹橘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果子给他揣上,然后让绿枝送他出去了。

  小桃还一团孩子气,看见汗牛走了,立刻凑过去看锦鲤,啧啧称赞好看,丹橘回头看见主仆俩正盯着锦鲤傻看,还用胖短手指指指点点,不由得笑道:“大少爷真是细心,听说他屋里就有这么一大缸字,养了几对锦鲤,这一对约莫就是从他缸里舀出来的。”

  小桃抬头傻笑:“丹橘姐姐没错,我在太太屋里时也这么听说的,大少爷宝贝这锦鲤的很,平日谁都不许碰一下的,尤其是五姑娘;这次竟送了我们姑娘两条,真是稀奇。”

  明兰不说话,用胖短的手指伸进水里逗弄两条肥肚子的锦鲤,心道:莫非这就是白天站队的奖赏?如果是,那也不错,说明长柏哥哥很上道,能跟个明事理的老大,实在可喜可贺。

  不得不说,王氏的击打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挥棒三次至少有两个好球。

  第24回

  第二天早上明兰没能教成长栋,因为如兰和墨兰都提早到了,她们趁老太太还没起身,便进了充当书房的右梢间,明兰一看情况不对,悄悄对丹橘使了个眼色,丹橘领会,到外头门口去等着长栋,告诉他:今天停课。

  墨兰先来的,扭扭捏捏了半天,把明兰书房从头到尾依次夸过,终于道明了来意——希望和明兰换个座位;明兰心里明白,嘴里却道:“咦?当初不是四姐姐你要坐到左墙边的吗?说那里遮光,你身子差,多照阳光会头晕。”害的她晒得头晕眼花,还好后来盛老太太从库房里找出一匹幽色纱,给学堂的窗户都糊上了。

  墨兰脸上半带红晕,哼哼唧唧还没说出个所以然,这时如兰来了,她就爽快多了,开门见山的要求和明兰换位子:“中间太暗,靠窗亮堂些!”

  明兰心下觉得好笑,故意拍手笑道:“那太好了,索性四姐姐和五姐姐换个位置好了,五姐姐可以亮堂些,四姐姐也不至头晕。”

  墨兰脸色极难看,绞着手绢不语,如兰一开始不明白,问清楚墨兰也是来换位置后,也是一张脸拉三尺长,各自相看对峙着,明兰一脸天真,道:“我是坐哪儿都不打紧的,可是让哪位姐姐呢?”不知为何,明兰很坏心的愉悦着。

  墨兰如兰心下算计半天,又看了看一团孩子气的明兰,觉得还是她威胁小一些,最后结论:谁都别换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的模样开始变化了,墨兰渐渐抽高了身子,风姿宜人,娇弱如轻柳,轻愁带薄嗔,如兰随了王氏,身型健美端方,和墨兰差不多个子,虽比不上墨兰貌美,却也青春朝气,只有明兰,还是一副团团的白胖小包子状。明兰摸摸鼻子,基因问题,不关她的事。

  也从这一天开始,三姐妹一般打扮的日子彻底结束。

  墨兰梳着个小流云髻,插着一对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鬓边压着一朵新鲜的白玉兰花,身着秋香绿绣长枝花卉的薄锻纱衫,腕子上各悬着一对叮咚作响的银丝缠翠玉镯子,嫩生生如同一朵绿玉兰般;如兰的双环髻上插了一支彩色琉璃蝴蝶簪,长长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身着交领五彩缂丝裙衫,双耳各用细金丝串了颗大珠子,垂下来灵动漂亮,这么一打扮,竟也不逊墨兰了。

  两个兰打扮的清雅秀气,也不过分招摇,明兰看的有些恍惚,莫名的庆幸早上自己英明的让崔妈妈给梳了个鬏鬏头,圆圆的两个包,缠些珊瑚珠串就很可爱了。

  齐衡一早也带着几个小厮书童来了,月白中衣外罩着一件宝蓝色领口绣海水瑞兽纹束腰长比甲,映这肤色雪白,身姿挺拔,墨兰眼前一亮,款款走过去,温婉如水道:“元若哥哥,我昨夜偶有心得,做得一诗,不知工整否?请元若哥哥指点指点如何。”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花笺,递过去,谁知齐衡并不接过,笑道:“四姑娘的两位兄长俱是长才之人,何不请教他们?”墨兰顿时尴尬,反应快道:“庄先生常夸元若哥哥高才,妹妹这才想请教的,哥哥何必吝惜一评呢?”小嘴一嘟,天真娇美。

  齐衡接过花笺便细细读过,墨兰索性站在一旁,凑到边上低声细语,然后长枫也走了过去,三个人讨论平仄对仗,长柏在一旁自在吟哦,并不参与。

  如兰一直冷眼旁观,小脸端庄严肃,背脊挺的直直的,昨晚刘妈妈和王氏说真正教人敬重的大家闺秀绝不随意和人搭话,要说也应是齐衡来找她说才对,千金小姐就该端着架子才是,看见墨兰这幅样子,如兰心里恨的直咬牙,只愈加高傲的挺直了坐。

  明兰低头默念一百遍‘色即是空’。

  庄先生一进学堂,看见满屋珠翠鲜亮,不动声色的开始上课,齐衡是个很优质的前桌,高高的个子几乎把明兰整个都遮住了,有这样好的屏障,明兰乐的在后面打瞌睡,早上被墨兰如兰折腾了一通,明兰本就累了,瞌睡这种事儿,瞌着瞌着就真睡着了;等醒过来时,明兰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六妹妹睡的可好?”齐衡笑眯眯的看着桌上搁着的一张的红扑扑的小脸和一对小胖爪子。明兰呵呵傻笑两声:“尚可,尚可。”她完全醒过来,四下一看,已经下课了,大家正在收拾书本,招呼小厮丫鬟整理纸砚。

  齐衡转过来,两条修长的胳膊交叠在明兰的桌子上,含笑道:“六妹妹睡的很沉,定是昨晚连夜苦读累着了吧?”

  明兰整整头上的头发包包,厚着脸皮:“还好,还好,应该的。”

  齐衡眼中笑意更甚,明兰继续默念‘色即是空’。

  这天中午明兰依旧没的午觉睡,家中来了贵客,齐衡之母平宁郡主到访,正在寿安堂和盛老太太王氏说话,只等着见一见盛家的儿女。

  朝廷钦封的正三品郡主娘娘果然气派非凡,明兰远远的刚看见寿安堂里那棵桂花树郁郁葱葱的枝头,便发现寿安堂外整齐的站了两排垂首而战的仆妇丫鬟,房妈妈已经等在门口,一看见他们便向里头传报,从长柏以下个个都屏气凝神,按着齿序鱼贯进入正房,看见一个丽装女子和盛老太太分坐在正中两侧座位上,王氏坐在盛老太太下侧的八仙过海雕绘的海棠木长背椅上,齐衡率先上去给三位长辈见了礼,然后站到那丽装女子身侧。

  “还不快给平宁郡主磕头见礼。”盛老太太吩咐。

  六个盛家儿女依次给那丽装女子磕头问安,然后立到王氏后边去。

  明兰定下来,偷眼打量那平宁郡主,只见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姜黄色绣遍地毓秀葱绿折枝桃红牡丹的薄缎褙子,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头一条细折儿墨绿长裙,露出一对小小尖尖的锦绣鞋头,居然各缀了一颗指头大的珍珠;那郡主云鬓蓬松,娴静若水,生的眉飞目细,妩媚绝美,细看着眉目倒和齐衡有六七分相似,明兰心道,难怪那小子这般美貌。

  平宁郡主给每位哥儿姐儿一份见面礼,长柏和长枫各是一块玉佩,质量如何明兰看不见,给长栋的则是一个金光玲珑的福娃娃,三个女孩都是一串上好的南珠,颗颗滚圆,圆润生辉,价值非凡,盛老太太静静道:“郡主太客气了,怎如此破费,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平宁郡主微笑道:“姑娘们生的喜人,我很是喜欢,可叹自己没福气,只有衡儿这一个孽障,今日便多赏些又如何;况且,唉,也委屈她们了——”

  明兰听的心惊胆战,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笑着转头对三个兰道:“庄先生已和你们父亲说了,以后你们就不必随哥哥们一同上学了,专心在屋里学些女红规矩才是正理……”

  墨兰一阵失望,转头看见如兰一派平静,就知道她必是早知的,心里飞快的转了起来:除了上课时间,平时很难见到齐衡,她总不能在庄先生上课时擅闯吧;可如果不能见到齐衡,单论父母之命身份体面,她又有什么优势?想起齐衡俊逸的面貌,温柔有礼的言谈,墨兰更是愤恨失落,袖子下面捏紧了拳头,一时连王氏后面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明兰却是大大舒了口气,太好了,若这样一起上课下去,家塾里可要处处硝烟了,阿弥陀佛,战火消弭于无形,善哉善哉。

  接着那平宁郡主又和盛老太太说了几句,王氏几次想插嘴都没找到机会,说着说着,平宁郡主笑道:“…哪位是府上六姑娘,我家衡儿家后提起她直笑呢?”

  明兰正神游天外,肖想着明天上午不用上课了,打发完小长栋,给老太太请了安后,便要上床补个眠才好,冷不防被点了名,有些忐忑;盛老太太笑着招明兰过去:“喏,就是这个小冤家,因养在我跟前,我没的功夫管她,可淘到天上去了。”

  平宁郡主拉过明兰的小手,细细打量,见明兰白胖娇憨的圆润小松鼠般模样,嫩乎乎的小手捏着很舒服,便道:“好个招人的孩子,怪不得老太太疼她,我见了也喜欢呢;…明姑娘,你与我说说,以后不能上庄先生的课了,心里是不是不乐意呀?”

  明兰冷不防瞅见齐衡脸上可恶的笑容,心道这问题真刁钻,只得讪讪道:“哪里,哪里…”

  齐衡实在忍不住,掩着嘴附到平宁郡主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那郡主顿时乐了,愈发搂着小明兰,笑道:“….这敢情好,你可省下午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