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来给徐令宜回信。
“是漕运总督陈伯之的儿子陈吉。”白总管斟酌着道,“他疏通会通河有功,皇上特荫恩他儿子指挥佥事,陈吉奉旨进京谢恩。”
徐令宜点了点头,神色很平静:“顺天府的人怎么说?”
“去的时候已经打完了。”白总管道,“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又道,“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他们比顺天府的人到得还晚。”
徐令宜大笑,挥了挥手:“知道了!”
白总管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退下去,而是面带犹豫,有些踌躇。
“你还有什么事?”徐令宜笑道。
白总管迟疑了一会,低声地道:“侯爷,您看,要不要跟顺天府的打个招呼…六少爷脾气虽然有些鲁莽,可任谁见了这样的事只怕也要义愤填膺…毕竟是做了件好事…”
徐令宜没有表态,而是突然道:“过了年,山西的大掌柜就六十三了。他今年又提起荣养的事。我看,你和谆哥儿商量商量,定几个人选我过过目。明年开春就把山西大掌柜的人定下来。”
白天总管知道徐令宜是示意他不要再管,忙恭声应“是”:“我这就和四少爷去商量。”
徐令宜没有做声。
待白总管走后,背手站在窗棂旁看了半天的雪,这才回了屋。
“谨哥呢?”他坐下就问儿子。
十一娘接过小丫鬟奉的热茶放在了徐令宜的手边:“说是帮还有人找那对卖唱父女的麻烦,要亲自把人送出城!”她坐到了徐令宜的身边,“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以谨哥儿的脾气,救了人,多半就是丢下银子让小厮他们去善后。这次却因为那对卖唱的父女没地方住进回了府里。”她摇了摇头,“我怎么想也觉得不是他的行事做派。还有谕哥儿。一向稳重,回来的第一天,明明知道太夫人会设宴给他洗尘宴,他却为了同窗彻底未归…”说着,她有些担心地望着徐令宜,“侯爷,您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大过年的,孩子们都回来了,难得一家团聚,你就别瞎琢磨了。”徐令宜笑道,“快去换件衣裳,我们去娘那里吃饭。”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念头一闪而过。
十一娘去换了衣裳,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除了徐嗣谕和谨哥儿,大家都到齐了。
“这两个孩子,让他早点回来的,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啊!”太夫人嘟呶道。
“祖母,六弟是怕对方不肯善罢干休。”谁也没说话,一向不太做声的徐嗣诫突然笑道,“做事要有始有终,六弟这也是好事做到底。至于二哥,眼看着过年了,还从那么远的地方找来,肯定是有事相求。二哥总不能丢下不管吧!”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嗣诫的身上。
太夫人只点头:“是你说的这个理!”
英娘就看见徐令宜目光犀利地看了徐嗣诫一眼。
她心砰砰乱跳。
公公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祖母,”她忙凑到了太夫人面前,“您上次说有绣个眼镜袋的,我做了一个绿色的缠枝花,一个大红的折枝花,您是喜欢绿色的还是喜欢红色的?”
“都喜欢,都喜欢。”太夫人笑道,“不过,你母亲给我做了个宝蓝色遍地金的,可漂亮了。”说着,就让丫鬟去拿了来,得意洋洋地递给英娘,“你看,好看吧!”
英娘正要夸两句,徐嗣谕和谨哥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太夫人立刻把眼镜袋的事丢在了脑后,忙招了两人过去,携了谨哥儿的手:“人送走了吧?有没有冻着?”又问徐嗣谕,“你的事办完了吧!”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答“人送走了”,一个答“事办完了”。
徐令宜站了起来:“那就吃饭吧!”然后上前搀了太夫人。
大家簇拥着两人往东次间去。
徐嗣谆拉了徐嗣诫,低低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你干嘛为二哥和六弟打掩护。”
“等会跟你说!”徐嗣诫飞快地答着。
徐嗣谆不再多问,待吃过饭,众人往西次间喝茶,徐嗣谆和徐嗣诫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最后。
“我现在不能告诉四哥。”徐嗣诫悄声道,“等问过二哥和六弟,要是他们同意了,我再告诉你!”
徐嗣诫从不背后非议别人,待人真诚守信。徐嗣谆很欣赏徐嗣诫的这一点。
“好!”他没有再问,大家谈论着今年怎么过年的时候,他却一直注意着徐嗣谕和谨哥儿。
茶过半盅,徐嗣谕起身去了净房,不一会,谨哥儿也跟着出去了。
“怎么样?”徐嗣谕在耳房旁的拐角等谨哥儿,“五叔怎么说?”
“五叔把我笑了一顿。”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说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要是顺天府的人查不到则罢,要是查到了,又没有伤及无辜,两家他们一家也惹不起,只好装聋作哑,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找什么人,不仅打草惊蛇,而且还弱了气势。让我们别管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出了事再说!”
徐嗣谕不由挠头:“这也太消极了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占尽了优势,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摸到门前来。”
“我也这么想!”谨哥儿低声商量徐嗣谕,“二哥,你说,我明天递牌子进宫怎么样?”然后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帮大公主相看,也该进宫和大公主说说相看的结果了。”
“不错,不错。”徐嗣谕笑道,“你就说,因为被陈吉打了,明面上留下伤。你虽然找了个理由把这件事给圆了,可以后只怕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出门了。大公主肯定会问你到底怎到头一回事的,你只管把实情告诉大公主就是。”又道,“最好是把礼部侍郎侄儿的事告诉雍王。雍王插手,比你这样小打小闹可强多了。”
谨哥儿颔首。
见谨哥儿不再坚持帮大公主,徐嗣谕松了口气。
谨哥儿问徐嗣谕:“那对卖唱的父女,不会露了馅吧?”
“不会!”见谨哥儿同意了,徐嗣谕松了口气,“他们遭遇本来就是真的。不过救人的人从方冀变成了你而已。你就放心吧!”
见事情解决了,谨哥儿眉宇间露出欢快之色。
“二哥,你先回去吧!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免得被他们看出端倪!”
“好,你也早点进屋,外面太冷了。”
谨哥儿点头,在外面站了半盅茶的功夫,这才进了屋。
第七百零八章
徐令宜正和太夫人说着什么,看见谨哥儿进来,笑道:“正说你呢!”
谨哥儿一愣,心砰砰乱跳起来:“说我?我说我什么呢?”
“年前到处都是置办年货、返乡过的人,到了年后,又到处是上京述职的。到处都是人。人一多,就容易生事。”徐令宜笑道,“我看你这些日子不如好好待在家里,一来是陪陪我和你母亲,二来把庞师傅教给你的那套什么拳好好练练,说是最适合近身打斗了。”
父亲的态度和蔼可亲,笑容温和宽厚,可不知道为什么,谨哥儿的心跳得更快了。
“是吗?”他笑着徐令宜,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笑的要自然,父亲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徐令宜就笑了笑,转身和太夫人起进宫朝见的事:“皇后娘娘这两天就会下懿旨免了您的朝见,大年初一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了。”
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
过了两天,宫里果然传了懿旨,不仅免了太夫人的大年初一的朝见,还让谨哥儿进宫一趟。
徐令宜把永平侯府几个身手最好的都派给了谨哥儿:“快去快回遇到什么人,只当没看见就行了!”
又是一句若有所指的话。
谨哥儿不敢多说,唯唯应喏。
徐令宜大笑:“今天可真是老实!”然后没等谨哥儿回应,笑着起身出了门。
谨哥儿不由抹了抹汗,想着等会要进宫,忙收敛了心绪,认真思忖着等回进宫后该怎样说话的事来。
徐令宜歪在书房的醉翁椅上等谨哥儿回来。
谨哥儿一回来就去见了徐令宜:“…是大公主要见我。商量初四蹴鞠的事。”
“没有说其他的吗?”徐令宜笑吟吟地望着他。
“没有。”谨哥儿忙道,“大公主想赢了比赛。”
徐令宜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说了句“快去给你母亲和祖母问个安,她们都担心着你呢!”
就这样完了!
谨哥儿准备了好多的话,偏偏徐令宜一句也不问,好比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有点闷闷不乐出了书房,在垂花门前遇到了徐嗣谕。
徐嗣谕笑着和他打招呼:“六弟回来了?进宫还好吧?”一副偶遇的样子。
谨哥儿精神一振,笑道:“挺好的二哥这是去了哪里?”一面说,两人一面并肩往回去。
“怎样了?”嗣谕低声道,“大公主同意让雍王帮着选驸马的事没有?”
他最关心这个。
“同意了。”谨哥儿悄声道,“不仅如此,大公主听了那个郎中侄儿的事,气得不行,还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还说,与此让雍王帮忙,还不如让太子殿下帮忙。”
“什么?”徐嗣谕急起来,“这可不行雍王插手,那是关心胞妹,可要是太子殿下插手,皇上多心起来,就有拉拢朝臣的嫌疑。”说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呐呐道,“都怪我,没有早点嘱咐你,现在找谁去给太子殿下递个音呢!”
“二哥不用着急。”谨哥儿见了嘻嘻笑起来,“大公主看似横冲直撞的,动起脑筋来也是十分厉害的──她才没准备直接跟太子殿下说,她要去跟太子妃说!”
徐嗣谕不由长吁了口气。
谨哥儿笑道:“大公主还说了,如果陈家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就算了。要是陈家真的要告御状,到时候她会求皇后娘娘出面的。”
徐嗣谕此时才放下心来。
皇后娘娘溺爱娘家的侄儿,就算是没有道理,你们又能怎样?
过了几天,徐府开始打赏过年的红包,贴大红的窗花,年味越来越浓。
有位自称是“漕运总督”陈伯之同科的好友、翰林院学士古言的拜访徐令宜。
徐令宜当时正和几位大掌柜说话,闻言头也没抬:“我和陈伯之不熟悉。问他什么事,留下名帖就是。”
白总管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地应“是”,到待客的花厅回来。
其中有一个大掌柜就委婉地:“我们在德州的米仓,做的是漕运的生活。这位漕运总督我也有幸见过见面,倒是个十分豪爽的人。”
徐令宜的话地回来十分直爽:“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自己是某某的某某人,我们徐家的生意这么多,我要是人人都见上一面,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说着,笑呵呵地望了几位掌柜一眼,“如果陈伯之真有什么事,他不会自己来会我?可见这个叫古言的不过是借着陈伯之打秋风的。我生平最不喜欢这种人,不见也罢!”
这话不知怎样,很快就传了出去。
吉言气得在家里躺了好几天。
谨哥儿、徐嗣谕等人听了目瞪口呆,特别是徐嗣谕。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很顾大面,就算古言是个打秋风的人,也不可能就这样直接打脸的…难怪父亲已经知道了谨哥儿和陈吉的矛盾…如果是这样,父亲这样行事,又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护犊的味道…好像也不是父亲的行事作派!
他在心里磨琢着,徐嗣勤、徐嗣俭拜访。
徐嗣谕很吃惊,把两人迎到了书房。
徐嗣俭走到书房门口看见他年幼时新手植下的银杏树,停足观看了一会才进了屋。
徐嗣勤和徐嗣谕已经说上了话。
“我听俭哥儿说,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在传,说谨哥儿把漕运总督陈伯之的儿子打瘫在了床。”他神色有些着急,“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漕运总督是可是皇上的宠臣。前些日子还恩荫了他的独子为都指挥佥事!”
“是啊!”刚踏进书房门的徐嗣俭没等徐嗣谆开口,沉声道,“这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觉得要跟四叔提一提才好。”
有些话是谁也不能说的。
徐嗣谕在心时苦笑,却惊讶地道:“前两天六弟和一个外地来的登徒子打了一架,救下了一对卖唱的父女,难道那个登徒子就是陈伯之的儿子?”
“啊!还有这样的事!”徐嗣俭一听来了劲,高声叫了丫鬟,“快去把六少爷请来,说我们有事找他。”
徐嗣勤看着直摇头:“你这高兴起来就越俎代庖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这不是在二哥家吗?”徐嗣俭笑道,“我在外面可是守规矩很。”
大家说笑了一会,谨哥儿来了,又问起当时的情况,徐嗣谕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看着时候不早,去给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问了安,兄弟几个在谨哥儿那里用了午膳,徐嗣勤和徐嗣俭打道回府,谨哥儿和徐嗣谕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才回自己的屋。
没几天,关于漕运总督的儿子、新封都指挥佥事在大街上调戏卖唱的,被路见不平的永平侯六公子、新封的孝陵卫都指挥使给打了的事开始传得沸扬扬起来,就是余怡清也惊动了,跑来问是怎么一回来?
“只是这么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徐令宜在小书房见了余怡清,“陈家也没有什么人来和我说什么。我看,多半是传闻。就算真有此事,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好意思插手小辈的事”然后笑道,“你这几年专司江南的河道,辛苦了。难得我们聚聚,我让十一娘整桌酒席,我们边喝酒边聊聊天,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别管它了。”
余怡清想着自他到工部侍郎后,和徐令宜的确很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了。笑着应了,喝得酩酊大醉,回去的时候是小厮架到马车上的。
他前脚刚走,后脚方冀过来了。
“我听说都察院的有人写折子弹劾侯爷,说侯爷教子无方,幼子徐嗣谨在燕京横行霸道,连皇上新封的都指挥佥事都敢打,胆大包天,气焰嚣张,请皇上惩戒侯爷和徐嗣谨。”
徐嗣谕脸色微变。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能摆平的事了。
徐嗣谕带着方翼去见了徐令宜。
“…事情不辩不明。”给方翼道过谢,徐令宜笑道,“辩一辩,总是有好处的。”
听口气,是要和对方到皇上面前说叨说叨了!
方翼放下心来,和徐令宜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
没几天,弹劾徐令宜和谨哥儿的奏折越来越多,徐令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方翼不由暗暗着急,问徐嗣谕:“知道侯爷到底有什么打算吗?”
徐嗣谕摇头:“我几次想和父亲说说,都被父亲的话打断了。”他也有些苦恼,“也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安排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问了。
方翼只得回府,静观事态的变化。
有人说皇上听了震怒,要夺了徐令宜的铁券;也有人说,皇上说快过年了,有什么事,等年后再说;还有人说,皇上要处置徐令宜和儿子,结果军中将领纷纷上书为徐令宜求情,皇上很为难,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
话终于传到了十一娘的耳朵里。
“谨哥儿真的把人给打了?”她狐疑地问徐令宜,“或者是有人想陷侯爷于不义?”
“陈伯之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又是皇上的宠臣,要是我们谨哥儿真把人打了,还不要跑到我们家要讨个说法啊!”徐令宜笑道,“至于说陷我于不义?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要仔细地调查才知道。”
十一娘担心起来:“要不要我进宫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气?”
“不用了!”徐令宜笑道,“这个时候进宫,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好好地过我们的年就是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操心。”又笑着捧了她的脸,大拇指抚着她的眼角,“你昨天不是说女人操心容易老吗?你看,你脸角都有细纹了!”
“真的!”十一娘立刻找了把靶镜走到外面的屋檐下看。
阳光下,什么都看不来了!
她知道又被徐令宜调侃了。
不由笑起来。
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第七百零九章
“这朝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徐令宜拉了十一娘的手,“我们切不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慌起来。这一慌,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一抓住把柄,不是我们做的也成了我们做的。”他说着,笑起来,“我们以静制动,任它东南西北风,自可屹立不动。”
十一娘嫁进永平侯府这么多年了,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每桩都看似很小,最后都酿成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关于谨哥儿的事,她理所当然地把它往政治的高度去靠。再听徐令宜这么一说,她的着重点就放在了庙堂之事上。
“任它东南西北风,”她不由笑着调侃徐令宜,“侯爷真的什么也不动吗?”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显得很活泼。
徐令宜大笑:“反正,别人看着我什么也没有干就是了!”
这才是徐令宜!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就交待她:“你这几天把谨哥儿看好了,别让他出去。这话既然出自谨哥儿的身上,我怕有人打他的主意。”
十一娘点头,借口去看望甘太夫人,把谨哥儿带在了身边。
谨哥儿一开始还好,娘亲和她的那些姊妹们说话的时候他静悄悄地立在一旁就行了,可每个人都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问娘亲他订了亲没有,而且大部分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像饿了的人看着一盘点心似的,就让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我要在家里蹴鞠。”当十一娘要带他去十一姨那里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公主说了的,要是我们输,我就得围着西苑跑一圈。我可不想跑!”
“十二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见到过你。”十一娘劝他,“每次见面都问起你。你封孝陵卫指挥使的时候,你十二姨父还特意送了贺礼来,我们正好趁着这机会给你十二姨道声谢。你不去怎么能行呢?”
“反正初三的时候能碰到,干嘛年前还要去啊?”谨哥儿不以为然地道,“到时候我再给十二姨道谢也不迟啊”徐令宜的冷冷的目光瞅了过来,谨哥儿心中一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呐呐低语,“去就去,可给十二姨问过安后我们就回来,您别总是跟人家拉家常,而且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收的…”
“有你这样跟娘亲说话的吗?”徐令宜沉了脸,“亲戚间的走动都不耐烦起来,那你说说看,你耐烦干什么?”
谨哥儿觉得父亲的不对,又觉得和父亲解释也解释不清,说不定还提醒他父亲,张罗着给他说门亲事…
“是我不对!”他给十一娘赔礼,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委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着上前揽了儿子的肩膀,对徐令宜道,“他不是不想陪我走亲戚,他是怕别人见到他就问他订了亲没有”给谨哥儿解围。
谨哥儿脸腾地一下绯红。
徐令宜则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道:“我们谨哥儿也长大了!”
谨哥儿脸更红了,期期艾艾说了句“我去看看给十二姨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就一溜烟地跑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哈哈大笑。
门帘子突然一撩,谨哥儿探出头来:“爹,娘,我不要媳妇。我要当嘉峪关的总兵”说着,门帘一晃,谨哥儿又跑了。
十一娘笑不可支。
徐令宜也道:“这混小子,娶媳妇就不能当嘉峪关总兵了?”
还没有等十一娘和谨哥儿从十二娘那里回来,这件事就传遍了。
太夫人听了呵呵直笑:“我们家谨哥儿不小了,是说亲的时候了。”然后在那里和二夫人琢磨着,“…性子一定要好…模样儿也不能太差,要不然,我们家谨哥儿太委屈了…娶妻娶德,妆奁什么的都好说,但身家一定要清白…最好大个一、两岁,这样知道心疼人…”太夫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这就给谨哥儿找个如意的,忙喊了杜妈妈,“十一娘一回来你就让她到我这里来,我要和她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二夫人在一旁直笑:“快过年了,她的事也多。还是等过了初十再说吧!到时候各家都有灯会,正好可以先瞧瞧模样儿。”
“要等到过了初十啊!”太夫人很失望,“还有二十几天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二夫人笑道,“要是找了个有脾气的,可后悔都来不及了。女儿随母亲。母亲贤德,这做女儿的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不还有二十几天吗?我们把那些有贤名、又有适龄女儿的夫人都捋一遍。到时候重点的看,也不至于眼花缭乱!”
“你这主意好!”太夫人听着,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喊脂红磨墨,对二夫人道,“我们合计合计!”
谨哥儿的婚事哪有这么简单?
二夫人不过是陪着太夫人开开心罢了。
她笑着应“是”,执笔端坐在炕桌旁,顺着太夫人的语气和太夫人说着各家的根底…
弹劾徐令宜的奏折皇上一律留中不发,都察院的人也看出点门路来。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五十步笑十步,根本不值得到庙堂上去说的,此时很是不屑,旁观都觉得无趣;有人觉得永平侯府对御史的弹劾不屑一顾的,此时觉得更不能轻易放过,奏折的措词越来越激烈;有人觉得要论飞扬跋扈,漕运总督比永平侯有过之而不及,陈伯之完全是想借通河疏通之功、用永平侯做踮脚石树立他刚烈行事作派,从威慑属下,固执他在漕运说一不二的地位,索性也上奏折,弹劾起陈伯之来;有人察颜观色,揣摩上意,开始装聋作哑;更有原来就是搅水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没有了主张。
不管是怎样一种情况,永和二十年在一片爆竹声中如期而至。
方翼收回望着窗外皑皑白雪的目光,端起装着女儿红的甜白瓷海棠酒盅轻轻地啜了一口,浓香醇厚的味道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文明,我不得不说,你们家老爷子这一手真是高明。”
文明是姜先生给徐嗣谕取的字。
徐嗣谕却没有方翼这么乐观:“只怕事情会集结在二月中旬──要是我没有算错的话,陈伯之人来燕京述职!”
方翼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说,你们家老爷子厉害──与其这个时候和都察院的浪费口舌,还不如等陈伯之来燕京之后再喊冤!”
徐嗣谕听着忍俊不禁:“瞧你这语气,好像与都察院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方翼但笑不语。
徐嗣谕心中一动:“你要换地方了?”
方翼点了点头,然后笑道:“猜猜我去哪里?”
徐嗣谕想了想,笑道:“湖广!”
方翼不由拍手:“文明算无遗漏!”
“你少和我打马虎眼!”徐嗣谕笑道,“去哪里?”
“武昌府同知。”
“恭喜恭喜,”徐嗣谕端了酒杯,“一步踏入从六品。”
“到底不是主宰一方的主官。”方翼虽然高兴地,却没有志得意满,“想要再往上升,没有在州县任父母官的经历,只怕有些难。关键的时候,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把徐嗣谕当在朋友,没有和他客气。
“那是自然。”徐嗣谕也希望方翼走仕途通畅,“我这就给岳父写信。”
“还不是时候。”方翼笑道,“等那边有了空缺再说。”
“也好!”既然方翼有自己的打算,他配合就行了。徐嗣谕笑道,“到时候你知会我一声就是。”
方翼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刚愎自用,是颗好棋子。”然后又说了一个名字,“疾恶如仇,也可以用一用。”
徐嗣谕拱手:“多谢方兄。”
“不谢,不谢!”方翼举了举杯,一饮而尽,谈诗论词,天色渐暗,这才打道回府。
徐嗣谕濑了口,立刻去了徐令宜那里。
徐令宜和十一娘刚从顺王那里回来,徐令宜面色如常,喝了点酒的十一娘却面如桃李。
父子俩到东梢间说话。
徐嗣谕转达了方翼的话,徐令宜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神色显得很平淡。徐嗣谕不免有些失望,行礼准备退下,走到门口,听见父亲喊他:“文明,你知道照顾弟弟,很好!”
父亲喊他的字…
徐嗣谕愣住,觉得眼角一酸,视线骤然间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
他忙低下了头:“我是哥哥,应该的。”行了揖礼,匆匆而去。
徐令宜坐在大书案后半晌无语。
回到内室,小儿子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依在妻子的身边说着悄悄话:“…几次都往那边踢,还好我机灵,没有硬接着,让鞠砸到那家伙的头上。不过八皇子就倒霉了,大公主眼睛瞪得大大的,狠不得一口把他给吃了。那家伙脾气还不错,被砸了也没有生气,人更是长得英俊,我看大公主脸红红地躲在我身后,说话也突然变得细声细气起来。肯定是看上了人家!”
十一娘搂了儿子:“你还知道这些?”
“我又不傻!”谨哥儿嘟呶着,看见父亲走了进来,忙站了起来,“爹爹,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出个声,吓我们一大跳!”
徐令宜微微点了点头:“见到皇后娘娘了没有?”
“见到了!”谨哥儿挨着十一娘坐下来,见父亲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忙挪了挪身子,和十一娘拉开了一个拳手的距离,“还赏了我四个状元及第的金元宝。让我初六再进宫一趟。”
第七百一十章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点意外。
“知道让你进宫干什么吗?”十一娘关切地问儿子。
“说是要去西苑嬉冰。”谨哥儿笑道,“还说让我十二的进宫赏灯。”
走得这样近,是好还是坏呢?
十一娘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已叮嘱谨哥儿:“不要忘了礼数。”算是委婉地表示了赞同。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玩的,何况皇家行事威严、气派,非寻常可比。谨哥儿当时听着就心动了,只是想着父亲这些日子拘着他,怕父亲不高兴,见父亲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满脸喜悦:“爹爹放心,不该说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会说的。”
谨哥儿年纪虽小,但待人处事分寸把握的不错。在这一点上,徐令宜是认可的。
他微微颔首。
谨哥儿又精神了几份,和母亲说着话:“…西苑很大的。嬉冰的湖比我们家还要大,站在湖边一眼望去,到处晶莹剔透,琉璃世界般。很漂亮的。”又道,“大公主说,今年宫里的灯会在钦安殿前的御花园举办。内务府已奉命做了一千盏花灯…”
那次去保定,徐令宜一路给十一娘画了风景画,受父亲的影响,谨哥去哪里,也喜欢跟母亲说说所见所闻。
十一娘微笑着听着,第二天和阿金给谨哥儿准备了嬉冰穿皮衣皮袄,初六一大早高高兴兴地送谨哥儿出了门。
谨哥儿回来就把十一娘拉到了一旁:“娘,原来那天被大公主的鞠砸中头顶的人是长宁卫指挥佥的儿子王贤。”
“你们怎么知道的?”十一娘一直很关注大公的婚事,希望她能找个品行敦厚的人,“他又怎么会去了御花园的。”
“他原在禁卫军当差,奉了欧阳统领之命在钦安殿旁等贺公公,”谨哥儿笑道,“今天我们去嬉冰,又看见他了──他今天在西苑大门口当值。”
十一娘想了想,迟疑道:“你们不会指了他给你们拉冰车吧?”
皇子公主们在西苑嬉冰的时候,太监为了偷懒,常常会指了在西苑当差的禁卫军帮着拉冰车。
“娘,你可真行。这都被您给猜中了!”谨哥儿笑嘻嘻地抱了母亲的胳膊,“八皇子指了王贤,不过,我看着大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就把王贤支去给我们挥旗子。”比试溜冰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挥旗子示意起跑的时间,“谁知道大公主玩了一会就不玩了。我们整个下午都在重华宫的偏殿烤蚕豆吃。”很无聊的样子。
十一娘忍俊不禁。
没两天,有两个孝陵卫的来找谨哥儿玩。
“一个叫谢颜,一个叫卫逊。”琥珀悄声地道,“谢大人是永安公主的孙子,今年十八岁,卫大人是江都郡主的儿子,今年十六岁;和六少爷一起封的指挥使,听那口气,初六的时候也去了宫里嬉冰。”又笑道,“两位大人待人都很客气,长得也斯斯文文的,还带了八色礼盒做表礼。”
没想到谨哥儿都有朋友上门了!
十一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吩咐琥珀:“他难得有朋友上来,不可失了礼数。你多往他那边跑一跑。要吃什么,喝什么,让厨房的只管做,银子从我这里出。”
琥珀笑着应“是”,退了下去,不一会来禀:“夫人,你可晚了点!”
十一娘不解。
琥珀掩袖而笑:“我去的时候,看见回事处的一个管事在那里吩咐六少爷身边的几个小厮,还说,让厨房里好行招待,银子从侯爷那里出。”
十一娘也笑起来。
晚上谨哥儿过来给问安。
“娘,卫逊约我明天去西郊赏梅!”他眼巴巴地望着十一娘,“我都没敢答应别人!”
“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十一娘笑着拧了拧儿子的鼻子,“等你爹爹回来,我跟你爹爹说一声。”
“什么事要跟我说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徐令宜抖着斗篷上的雪走了进来。
“爹爹!”谨哥儿像小狗似地围着徐令宜说叨,“我有朋友约我出去玩,…实际上我也不想出去,可人家第一次相约,拒绝了总觉得不好…不拒绝,又怕您生气…犹豫了半天,只好委婉地说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事…爹爹,谢颜和卫逊两个人都挺不错的,和我也和的来…”
徐令宜看着又好笑,又好气,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儿子:“去可以,带上护卫,而且不许丢下护卫自己乱跑。要是你做不到,以后就休想再出门了!”
“一定,一定。”谨哥儿忙保护,又嘀咕道,“我什么时候丢下护卫自己乱跑了?”
“护卫在茶楼里喝茶,你跑去逛街。”徐令宜大有深意地看了谨哥儿一眼,“这算不算是丢下护卫自己乱跑呢?”
谨哥儿目瞪口呆。
徐令宜已道:“时候不早了,既然约了明天,就早点歇了,明天也好早出门。冬天白天短。”
谨哥儿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忙行礼退了下去,第二天乖乖坐了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由三十几个护卫里一层外一层的围着去了碰头地方。谢颜和卫逊比他带的人还多。谨哥儿松了口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西山。
回到家里,说过两天要去西山跑马。
十一娘很是意外:“大过年的,滴水成冰,跑什么马啊!等开了春,天气暖和去,我们去西山踏青,岂不更好?”
“是朋友相约。”谨哥儿笑道,“已经答应了,不去不好!”
“朋友?”十一娘有些惊讶,“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的?都多大?家里是做什么的?”
谨哥儿直笑:“今天去城西赏梅时认识的,都比我大四、五岁,都在西山大营当差,有的是佥事,有的是同知。大家说得投缘,就约了明天一起去跑马。”
十一娘一听就有点不想儿子去。
西山大营是皇上的亲卫,佥事、同知比一般的都指挥司的佥事、同知都要高一品。又只比谨哥儿大四、五岁,只怕都不是普通勋贵人家的子弟。
谨哥儿忙上前揽了十一娘的肩膀:“娘,我从燕京骑马一路到嘉峪关,又从嘉峪关骑到燕京,还不是好好的。何况是和朋友在一起跑马,图的就是个热闹,争强好胜的,不免让人觉得厌烦。您就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给大家凑个兴。”又道,“爹爹怕您担心,说我去可以,得您同意。娘,您就让我去吧!不然我言无信的,传出去了谁还和我做朋友啊!”
十一娘是不想让谨哥儿和西山大营的要走得太近。
“既然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就多个心。”她道,“值得交的我们就交,不值得交的我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又道,“谢颜和卫逊也去吗?”
“不去!”谨哥儿笑道,“他们不会骑马。不过,卫逊约了我和谢颜十一到他家赏雪。”
赏雪总比骑马强。
十一娘笑着点头,打趣儿子:“你应酬还挺多的啊!”
“那当然。”谨哥儿挺了挺胸脯,“九皇子还约我去安惠王家做客,我觉得他总是阴沉沉的,没答应。”
安惠王是皇上的第四个儿子。
“你见着安惠王了?”十一娘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见到的?”
“初一随父亲去给皇上朝贺的时候。”谨哥儿道,“他长得和太子殿下很像,不过,没有太子殿下精神,看上去比太子殿下还要大两、三岁的样子…”母亲子俩说着话,有小厮跑进来,“六少爷,六少爷,有个小公公找您。”
“小公公?”谨哥儿愕然,“这个时候?”
小厮点头:“他说他是雍王府的,奉了九皇子来给六少爷送信。”
“娘,我去看看!”谨哥儿说着,跟着小厮匆匆去了外院,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折了回来。
“九皇子找你干什么?”没等儿子开口,十一娘已问。
谨哥儿撇了撇嘴:“他让我跟皇后娘娘说说,请他和十一皇子到家里来玩!”
“你怎么说?”十一娘急急地道。
她担心谨哥儿鲁莽地答应了──徐令宜的身份太敏感了,邀请两个年幼的皇子到家里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那里琢磨。
“我跟那小太监说,谁不知道我爹爹是有名的循规蹈矩,不合规矩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他要是知道我请皇子到家里来玩,还把我给把个半死啊!”谨哥儿道,“我明天去西山跑马,后天去卫逊家赏雪。要是他们能偷偷溜出来,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行,我也没办法。”
好一句“不合规矩的事是绝对不做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抱了儿子,把他好好地表扬了一番,这才道:“你这样说,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不会生气吧?我看你去宫里看花灯的时候,不如当着他们的面好好解释解释。”
“嗯!”谨哥儿笑着点头,让十一娘给他准备两个和田玉的玩件,“他们两个都喜欢和田玉,到时候送给他们,他们的气也就消了。”
十一娘在库里给谨哥儿找合适的和田玉玩件,谨哥儿却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在宫里赏了花灯,又有那天一起跑马认识的朋友在东大街临街的酒楼订了几个雅间,约了谨哥儿十五去观赏灯,到了十七,春节的最后一天,遂平公主的附马在包了春熙楼的二楼,下了帖子请谨哥儿去玩。谨哥儿今天去这样,明天去那家,自己当然也要回请,跟徐令宜商量,借了十一娘金鱼胡同的宅子,请了燕京四大名角唱堂会,弄了个什么‘鹂莺宴’。有人听了想了更好的点子,嚷也过两天也去他的别院做客…你来我往的,到了二月中旬还没有消停不说,而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用金箔涂在乳猪的身上做‘黄金宴’,一席花费万金,奢侈的让人咋舌。
第七百一十一章
十一娘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谨哥儿,是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声色犬马,很多成年人都没有办法抵御,更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去了清呤居。
院子里静悄悄的,阿金正在东厢房指挥几个新进的小丫鬟做着针线活,听说十一娘来了,她丢下几个小丫鬟就快步出了屋。
“谨哥儿还没有回来吗?”十一娘望着一点点暗下去天色,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还没有!”阿金恭敬地答着,把十一娘迎到了内室。
上了茶点,十一娘遣了身边的人,留了阿金说话。
“这些日子谨哥儿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每天丑时才归。”阿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有几次快天亮才回来。洗了把脸,又去了秀木院。”
“喝酒了吗?”
“就这几天回来身上都是酒气…”阿金的回答很委婉。
十一娘却想到另一桩事,她神色微凝:“那他身上有脂粉气吗?”
阿金轻轻点了点头。
十一娘放在炕桌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脸冷峻的些让人害怕,半晌才道:“我在这里等谨哥儿。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阿金嚅嚅着退了下去。
光线一点点的褪去,屋子里终于漆黑一片。
粗使的婆子提着装有蜡烛的篮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阿金低声说了什么,外面一片寂静,只听见取灯笼的声音,挂灯笼的声音…一团团大红色的光晕很快就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黑的桌椅,红的光线,凝重而沉闷。
十一娘倚在大迎枕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醒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寂静无声,身上却搭了件皮褡子。
她动了动。
屋子里响起徐令宜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醒了!”
十一娘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徐令宜低声说着,喊了小丫鬟点灯。
“不用了!”十一娘靠在了大迎枕上,“我想这样静静地坐一会!”
“那也要吃饭吧?”徐令宜窸窸窣窣地握了她的手,“吃了饭,我们一起待谨哥儿!”
十一娘甩开了徐令宜的手:“侯爷应该早就知道谨哥儿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了吧?”她冷冷地望着他,“谨哥儿今年才多大一点,就学会了喝酒…”其他的事,虽然没有证据,十一娘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一下去,心里却觉得很不乐观,“这样下去,这孩子还能有个好啊?”
“那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要是涉及到谨哥儿,十一娘就会急起来,徐令宜也能理解,笑着劝十一娘,“谨哥儿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孩子,等他回来,我们好好问问就是了。”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他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把他拘在家里,出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
在十一娘眼里,儿子还是个小学毕业生,在徐令宜眼里,儿子过两年就要成亲了,这样的认知,是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的。
十一娘抿了抿嘴:“我决定了,等谨哥儿二十岁以后再成亲!”
徐令宜错愕。
十一娘已道:“你不是说,习内家功夫,要有一定的功底了成亲才好吗?何况你还给谨哥儿设了三道关口。他不通过你这三道关口就不能回来。成亲早了,媳妇又不能跟着他去,岂不是害了别人。”她说着,也想好了等会怎么劝谨哥儿,脸上就有一丝笑意,“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等他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再给他说亲。下定、问期、准备婚事,怎么也得个一、两年。到时候谨哥儿也回来了。正好阖府团圆!”
二十岁以后成亲,也太晚了点。
可徐令宜更知道,十一娘正在气头上,他这个时候表示反对,是很不明智的举动。但他一诺千斤,答应了事就得做到,只好去含糊其辞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吃饭要紧等我想个法子让谨哥儿回了嘉峪关,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也不迟!”
他的话让十一娘又想起一桩心事来。
初一去朝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曾问她:“是西山大营好?还是禁卫军好?”
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无的放矢,那最有可能是想把谨哥儿安置到这两处去。如果成了,谨哥儿就得留在京中。
她希望儿子留在身边,但更希望儿子能通过徐令宜的考验,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以后再留在燕京。
“平时听亲戚们说起,说这两处都是极好的地方。”就算皇后娘娘有这意思,没有直接告诉十一娘,十一娘也就只能顺着皇后娘娘的话说,“不过,臣妾在内院,外面的事知道的不多,还要请教侯爷才行!”
皇后娘娘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轻轻颔道,转身和常宁公主说起话来。
现在听徐令宜说会想办法让谨哥儿出京,十一娘心情稍微好过了些:“我不想吃饭。侯爷也先回屋歇了吧!我在这里等谨哥儿就行了你在这里,我们母子也不好说话。”
“等谨哥儿和吃饭有什么相冲突的?”徐令宜笑道,“别像孩子似的,自己和自己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