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的近了,十一娘发现他发梢上还有许些的水气,吩咐琥珀:“打了热水来给侯爷擦把脸吧!”

琥珀应声而去。

十一娘见徐令宜没有反对,知道他并不是坐坐就走,待小丫鬟上了茶,问徐令宜:“侯爷见过谆哥了吗?”

“见了!”徐令宜喝了口茶,然后长长地透了口,眉宇间有浓浓的担忧,“要看明天醒了才知道怎样!”

言下之意,徐嗣谆的情况并不明朗。

十一娘默然。

琥珀打了水进来。

徐令宜擦了脸,重新落座,见十一娘的筷子放在一旁没动,指了洁白如雪、做成海棠花样子的山药糕:“快吃吧!冷了小心膈在心里。”

第四百二十六章

十一娘也不客气,连吃了两块,又喝了几口鸡汤才放了箸。

“侯爷这个是时候回来,可是那边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她望着徐令宜,目光隐隐含着关切,“我听小丫鬟说,在雁容的屋后发现了一个面具。或者侯爷是有什么话要问妾身?”

没有喊冤,也没有叫屈,十一娘不紧不慢地道来,态度诚恳而坦然。

徐令宜颇有些吃惊。

他走的时候,十一娘看似温顺的背后却透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可一转眼,甚至是在十一娘知道了雁容屋后查出了面具情况下,十一娘对他的那种冷漠与疏离却突然冰释前嫌般地消融了,反而有种相濡以沫的同生共气。

自己反反复复的,不怪徐令宜狐疑。

十一娘想到他在涉及到子嗣安危的情况下还能信任自己,再想到自己对他的怀疑,心里就隐隐有些愧疚。

有错就改,善莫大焉。

何况自己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思忖着,大大的杏眼就斜斜地瞥了徐令宜一眼,然后微赧地垂了眼睑,呐呐地道:“我先前看侯爷吩咐我却看着娘,以为侯爷怀疑我与此事有关,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徐令宜错愕。

他没想到十一娘会对他这样坦然地说出自己的不悦,可更多的,却是因十一娘赤诚待他而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悸动。

“小傻瓜。”徐令宜的声音不觉低了下去,温醇而又厚重,像浓浓的褐色巧克力,温暖人的心,“我当时谆哥临时起意却被惊吓了,怕有人混水摸鱼吓唬你,所以托娘照顾你。”又觉得十一娘陪着小心的模样非常的可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忍不住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怀疑你呢?”

十一娘捋着头发,嗔怪地喊了一声“侯爷”,这才道:“我听小丫鬟说,您在雁容的屋后发现一个面具,却让人继续往下查。这才知道我误会侯爷了。”她面颊绯红,“侯爷要是怀疑我,大可让雁容做了替罪羊就此打住。可纸包不住火,雁容做替罪羊的事迟迟早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可我却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侯爷因为相信我与此事无关,因为不想让我白玉有暇,所以在听说那人影闪到正屋的时候才会发了狠心往下查…”

自己的良苦用心能被人感受到,徐令宜心底涌动着喜悦。

他把十一娘抱在了怀里:“你啊,后知后觉,太迟钝了!”

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很亲昵。

十一娘不好意思地揽了徐令宜的腰,把脸伏在他的肩头笑。

又想着自从嫁到徐家来,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让人振聋发聩的事,徐令宜却这样的相信自己,还是有些轻率。

在心里忍了两个回合,因之前话说的坦率,到底没有忍住,低声道:“侯爷怎么就相信这件事与妾身无关呢?”

徐令宜轻轻地搂着她:“我们的十一娘,又娇气,又矫情,可骨子却有几份铮鏦,不屑做这样的龌龊事来!”

十一娘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涩。

她闭上眼睛。

心中没有倾刻如故的惊喜与感动,有的,是纷乱如麻的理不清,剪还乱。

徐令宜不明所以,只觉得伏在自己怀里的身子此刻软若无骨,好像全靠着自己的支撑才不至于融成了水,不由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安慰她;“没事,这件事有我呢!”

十一娘给了自己片刻的放纵,然后收敛了情绪坐直了身子,轻声地道:“对了,可曾查出是谁吓唬谆哥的吗?”

提到这件事,徐令宜的表情也微微肃然。

“暂时还没有查出来。”他声音有些低沉,“我先是锁了门,让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互相印证,看有没有谁落单。”说着,他皱了皱眉,“查出戌正左右不在屋的只有雁容和秦氏。”

“秦姨娘!”十一娘愕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又消逝的无影无踪,让她抓也抓不住。

“嗯!”徐令宜微微颌道,“秦氏屋里的翠玉说,秦氏去三哥屋里的易姨娘处串门了,我喊了易姨娘来问,易姨娘和翠玉的话吻合。后来问雁容,雁容说她去了曹安处,让曹安帮着给家里带封信去。照波去问了曹安,曹安的说话和雁容一样,还拿了书信为证。”

十一娘认真地听着,道:“既然出都不在院子里,那守门的婆子应该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从前门走的还是后门走的…”

徐令宜见她一句接着一句,却句句说的在理,先浅笑着说了句“你到懂得多”,然后道:“问了,可巧的是两个人都走的后门,秦姨娘先出的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雁容也出了门。因两人都嘱咐帮着留门,那婆子想着时候还早,就没有锁门,只是虚掩了,至于两人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不是雁容喊她锁门,她只怕还会继续和人斗牌,哪里说得清楚两人当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鞋呢?”十一娘微微蹙了眉,“前头下了雨的。听茶香说,当时黑影是突然窜出来的,那肯定没有穿木履。旁边树下又全是青苔,鞋上怎么也会沾些泥土、青苔之类的东西。”

“查过了。”徐令宜道,“两人都说穿了木履出去的,而且她们的鞋底虽然都有些湿,却也干干净净,没什么泥土之类的。”

“这样说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雁容?”十一娘的脸色有些沉重起来。

“我也知道,如果是雁容,那面具丢哪里不好,何必要带回来?”徐令宜神色冷峻,“所以我让查检的人都散了,只留临波和照影在厢房看守被拘了起来的雁容,又让小五到事发的地方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东西,我自己则回了这边。”

欲擒故纵。

这样一来,那个人也许会放松戒备,露出马脚来。

“这样说来,侯爷让临波和照影把雁容拘了起来?”

冬红点头,低声道:“何止这样。侯爷也回了太夫人处。”

文姨娘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如果徐嗣谆被吓傻了,这件事又算在了十一娘的头上,十一娘一时想不开怒火攻心小产了,这府里只怕就是徐嗣谕的天下了!

想到这是里,她不由紧紧地抿了抿嘴。

难道要她在秦氏手下讨生活不成?

文姨娘的表情又丰富了些。

她吩咐冬红:“你去给我找枚钱币来,我要抛单、双。”

半夜三更的,好不容易那些看守的人都散了,姨娘不想着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却要抛单、双。

她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去拿了枚钱币来。

文姨娘双手合十,把钱币夹在中间,念叨着“如果是双,我就说了。如果是单,那就是让我别说”,把钱丢在了炕桌上。

是单!

“这次不算,再来!”她说着,拿起钱币来又抛了一次。

是双!

她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秦姨娘却是大大地长了一个哈欠:“总算是走了!”然后坐在了床边,“我看明天大家的眼圈估计都是青的了。”

翠儿并没有觉得这话有趣,她蹲下去给秦姨娘脱鞋,心里却盘算着别一桩来。

“姨娘,”她有点担心,“这件事应该就这样完了吧?他们也不会再找您去单独问话了吧?”

“那当然。”秦姨娘笑,“既查到了雁容身上,再往下查,只会把夫人挖出来。以侯爷的性格,定会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这事给结了。”

“那四少爷…”

“谁让他运气不好!”秦姨娘有些不以为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翠儿还是有点不相信。

“你进府才几年。”秦姨娘嗤笑道,“快睡吧!以后在府里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翠儿就“是”,服侍秦姨娘歇下。

乔莲房早歇了,只是被这么一早,把磕睡劲吵过去了,反而不太想睡了。她正和绣橼说着与此毫不相干的话:“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些日子许妈妈正调教小丫鬟,到时候你去挑一个。就当是你在我身边服侍我一样。”

绣橼眼角有些湿,道:“姨娘,要不,我也留在徐府吧!好歹有个照应的人!”

“不用。”乔莲房态度很坚决,“你嫁到了徐家,是生是死,由不得我们。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嫁出去。”

绣橼没有做声,轻轻地翻了个身。

杨氏则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如果这件事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十一娘,徐令宜会怎么做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应该更重视子嗣吧?

这样公然地害永平侯府的世子爷,不管在颜面上,还是在心里,都应该从严处置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总觉得有点不劲,好像有什么地方是自己忽视了又十分重要的。

“那侯爷先歇了?还是等五爷的消息了?”十一娘问徐令宜。

“还是等小五的消息吧!”徐令宜沉吟道,“一场雨接着一场雨,今天晚上不好好查查,明天早上起来,只怕会被雨水冲洗了。”又道,“你早些歇了吧!别陪着我熬夜了。”

十一娘顾着肚子里的那个,刚应了一声,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夫人,文姨娘屋里的冬红求见!”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这个时候,派了个丫鬟过来!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些意外。

十一娘想到文姨娘也是正屋的一份子,心中微动,吩咐小丫鬟:“让她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领了冬红进来。

“侯爷,夫人。”她战战兢兢,眼睛只往徐令宜身上睃,一副害怕的样子十一娘笑望了徐令宜一眼,招了冬红:“来,到我身边来。”

冬红如临深渊般地走到了十一娘的跟前“文姨娘可是让你来见我!”十一娘亲切地携了她的手。

冬红忙不迭地点头,眼睛又朝着徐令宜飘过去。

徐令宜哪里还不明白。咳了一声,去了东次间。

冬红见屋里只有她和十一娘,心中大定,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忙附在十一娘的耳边道:“姨娘说,让我只告诉夫人。前些日子,秦姨娘让她帮着兑了很多金子,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百多两的样子。也不知道秦姨娘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十一娘微愣,见冬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忙露出个笑脸:“你去回文姨娘,说我知道了。”

冬红如释重负,笑着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徐令宜进来。

十一娘把冬红的话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一听,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秦氏?”

“嗯!”十一娘沉吟道,“文姨娘一向八面玲陇,这个时候递了这样的口讯过来,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徐令宜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刚喊了一句“五爷”,帘子一撩,徐令宽闯了进来。

他头上、身上湿漉漉的,脸色铁青,进门就喊了一声“四哥”,嘴角微翕,正欲说什么,拾头看见十一娘,嘴一抿,把话给咽了下去,然后表情微顿,放缓了声音,恭敬地喊了一声“四嫂”。

“五爷!”十一娘笑着和她打招呼,吩咐琥珀上茶。

徐令宽望着徐令宜,眼底闪过一丝焦虑,显然有要紧的话跟徐令宜说。

“我去吩咐小丫鬟给五爷打盆热水来擦擦脸!”十一娘闻音知雅,找了个借口去了东次间。

她刚站定,就听见里面“咣当”一声,发出掷瓷的声响。

“你说什么!”徐令宜低沉的声音浓得如密布的乌云般,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那种被其顶压的抑制。

十一娘心中一颤,侧耳倾听,却只听到徐令宽一阵合量糊不清音节。

琥珀巳领着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

十一娘示意她不要进去,两在东次间里待。

眼看着铜盆里腾腾的热气渐渐散去,帘子轻垂,屋子里还没有动静。

十一娘心中暗急,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徐令宽到底发现了些什么呢?竟然能让一向冷静的徐令宜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么久都没有出现,证据是对雁容不利呢?还是对秦姨娘不利呢?或者,又有了新的发现?还有文姨娘,急巴巴地让冬红给自己递了这样一句话,她是不是在提醒自己,要重点注意秦姨娘呢?文姨娘到底又发现了些什么呢?如果自己去问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盘托出…这件事要真是秦姨娘做的,她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她想到之前佟姨娘的死,想到徐令宜抱着她说的那句“我久碧玉”的话,想到秋罗的死,想到秋罗儿子的死,甚至想到了元娘的死…从前,她觉只要自己不好奇去翻动那些发黄的记忆,这些事就会随着时候的推移慢慢地湮灭。可现在,如冥冥好像有一条线,把前尘后事串在一起,让人逃也逃不掉,避也避不了。

思忖间,帘子唰地一声被撩开。神色端凝的徐令宜和徐令宽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侯爷!”十一娘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中露出几份担忧来。

徐令宜看得分明,安慰似地朝她点了点头,道:“小五在娘的后门台阶旁发现了写着谆哥生辰八字、扎着针的小人。”

十一娘脑海里第一个就冒出了秦姨娘的名字。

她询问似地朝望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目光冰冷,表现生硬,看不出悲喜。

徐令宽则眼神微黯。

“四嫂,这件事涉及挺广的。”他低声道,“您如今正怀着身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和四哥呢!时候不早了,您早点歇了吧!”

十一娘咬了咬唇。

找出了扎针的小人,与装鬼吓唬人的质性完全不同,就是太子涉及到其中都会被废,难怪徐令宜会大发雷建。这件事自己的确也不太符合插手!

她朝着徐氏兄弟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表明立场,谁知道冷眼冷面的徐令宜却突然向她解释道:“那些东西肯定会藏在隐秘处,最好的办法就是屋里屋外仔细地搜查一番。可就这样胡乱搜一通,未必能搜得出什么来。那笑话就闹大了。我们谁让太夫人把易姨娘叫来问一问,看她知不知道些什么!”

十一娘立刻明白过来。

他们虽然怀疑秦姨娘,可毕竟只是怀疑。挖地三尺搜出证据来,那是应当。搜不出证据来,却是徐氏兄弟无能,说不定还传出徐氏兄弟这样做,是为洗清十一娘,栽赃嫁祸给秦姨娘的传言来,这让远在乐安的徐嗣谕知道了情何以堪?而且还会打草惊蛇,说不定永远也找不出巫咒的施术者来。

最好的办法是从和秦姨娘交好的易姨娘那里下手,但易姨娘又三房的人,他们兄弟出面去问不太合适,只有请了太夫人出面。纵然冤枉了易姨娘,可叫她来问话的是太夫人,别说易姨娘一个儿子的妾室,就三夫人,太夫人给的委屈也只能忍着,到也不会显得太过失礼。

既然太夫人要出面,那昏迷不醒的徐嗣谆谁来照顾呢?

十一娘思忖道:“那谆哥那边…”

“有杜妈妈。”徐令宜道,“你好生歇着吧!别那个还没有醒,你又倒下了!”

徐嗣谆的那一脚,始终让他有些不安。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正忙着,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帮忙了。

“那就劳烦侯爷和五爷了!”十一娘亲切和徐令宽寒暄了两句,由琥珀陪着去了东梢间。

家里出了这大的事,就是瞎子也知道小心翼翼太夫人的住处静悄悄的,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

十一娘躺在东梢间的美人塌上,听见小丫鬟禀“易姨娘来了”,听见太夫人含本糊不清的喝斥,听见易姨娘惊恐的辩驳和悲怆的哭声…待那边安静下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寅正了。

“夫人,我去看看动静!”琥珀的心一直揪着,希望这件事快点有个结果,要不然,时间一长,雁容被拘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吓唬徐嗣谆的事不是她们做的也会被成是她们做。

不管什么时候,八卦人人都爱。何况是这种涉及继母嫡子之间夺爵、争产、谋杀等等的豪门辛秘。自然是越早有个结论越早平息,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规范内更好。

“你小心点!”十一娘叮嘱她,“不要勉强!”

免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反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奴婢省得!”琥珀明了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折了回来。

“夫人!”她眼睛亮亮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侯爷和五爷去了秦姨娘那里。”

这样说来,徐令宜和徐令宜已经拿到证据了。

“哦!”十一娘精神一振,指了美人塌前的小杌子,“快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琥珀半坐在了小杌子上,低声道:“太夫人一发脾气,那易姨娘就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照易姨娘的说法。秦姨娘一直很惦记远在乐安的徐嗣谕,就想请人帮徐嗣谕帮着做几场法事,保佑徐嗣谕远在他乡能平安顺利。偏偏遇到了太后娘娘生病,济宁师太被建宁侯请了去,不得闲。秦姨娘无意间她说起来,她想着原来常与三夫人母亲走动的朱道婆,擅长求平安符、念清心咒,很得三夫人母亲的推崇,而且比济宁师太要价便宜多了。就把朱道婆介绍给了秦姨娘。结果秦姨娘和朱道婆两人一见如故,常来常住。秦姨娘常给朱道婆的道观添些香油钱,朱道婆则帮徐嗣谕点了长明灯,每日早晚为徐嗣谕念一遍平安咒。

因为徐令宜不喜秦姨娘烧香拜佛,秦姨娘不敢把朱道婆领到家里住,只在后门见一见。有时候不方便,就托了她这个中间人帮着递句话,或是递递香油钱。

后来不知怎地,秦姨娘突然开始几百两,上千两的银子打赏朱道婆。她起了疑心,几经追问,才发现秦姨娘经照熊朱道婆教的,在暖阁神龛背后安了几个神位。

她也是懂这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施展巫咒的阵势。不由吓得胆战心凉。下苦口劝了几次,秦姨娘却不置可否。她想把这件事告诉太夫人,想着这朱道婆是自己牵线和秦姨娘认识的,怕被牵连进去,又不敢说。这样犹犹豫豫的,就拖了下去。

昨天晚上,秦姨娘来她屋里串门,她又劝了秦姨娘半天,秦姨娘听得不耐烦,坐了没半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徐令宜派人去问的时候,她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没多想,就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也就是说,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关了!”十一娘笑着,嘴角不由闪过一丝讥讽之色,“不仅与她无关,她还曾苦口婆心地劝过秦姨娘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琥珀一愣,迟疑道:“夫人是说,易姨娘没有说真话吗?”

“真话假话都不要紧,”十一娘淡淡地道,“只要能帮着侯爷把证据找就到成了!”

琥珀点头,道:“夫人,那你睡了吧!这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今天晚上太夫人折腾了一宿,明天四少爷那边只怕还要您帮着照看照看。你要是担心秦姨娘那边,我在这里守着您。要是有什么动静,我立刻叫了你起来。”

“你也歇会吧!”十一娘听着躺了下去,“侯爷做事谨慎、缜密,既带了五爷去了秦姨娘那边,肯定有几份把握。我们等着那边的消息就是了!”

琥珀很累,却不敢睡,坚持在一旁守着。

十一娘想着要是明天秦姨娘巫蛊的事东窗事发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事要做,而且琥珀今天晚上熬了夜,明天白天让她好好睡一觉也就补过来了。也就不多说,闭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文姨娘却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前院的动静,直到那边传来一阵声响,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她这个人,对钱的事一向很上心。易姨娘嚼用都在公中,又无儿无女,却要秦姨娘救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秦姨娘被易姨娘骗了。所以看到易姨娘的时候,不免就比平常注意些,待她发现易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比人前宽裕了很多的时候,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就偷偷留了个心。

谁知道不注意还好,一注意,吓了一大跳。

那个朱道婆不仅是易姨娘介绍给秦姨娘认识的,秦姨娘还超出她承受范围内大手笔地打赏那个朱道婆。

常言说的好,反常即为妖。

有些事,就让她不能不怀疑了…

思忖间,前院好像动静更大了。

文姨娘不由喃喃自语:“看样子,我这步棋是走对了。对夫人来说,我这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吧”说完,心中大定。

她推了推趴在她床边熟睡的冬红:“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冬红揉着惺忪的睡眼站了起来。

自从她帮着文姨娘给夫人带了句话以后,文姨娘不知怎地,显得有点忐忑不安不说,还像在等什么似的,一直不睡觉,结果她只好坐在一旁陪着文姨娘说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

冬红“哦”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来在床榻脚板上铺了铺盖,倒下去就睡着了。

十一娘感觉自己刚眯了一会就被琥珀推醒了。

“夫人,侯爷和五爷回来了!”她在十一娘耳边低声地道。

十一娘一个激灵,完全醒了过来:“人呢?”

“去了太夫人那边。”

是去商量该怎么办了吧?

秦姨娘毕竟是徐嗣谕生母,这件事要是与她有关,私下不管怎样处置,面子上却得有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十一娘思忖着,打着哈欠问琥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琥珀跑去看了落地钟:“卯初差三刻。”

十一娘失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琥珀为以十一娘心中不安,道:“要不,我去看看!”

“不行!”十一娘态度分明地阻止了琥珀,“这个时候,侯爷正和太夫人商量事,你去打探,不免有刺探之嫌,太不妥当。”然后想了想,道,“我要抓紧时间睡觉,侯爷过来了,你再喊我!”

琥珀应喏,刚想帮十一娘掖掖被角,外面传来一阵靴履的飒沓之响和徐令宽的告辞声:“…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么快就商量好了吗?

十一娘讶然,坐了起来。

外面已传来徐令宜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的送客声:“路上小心点!”

听不出情绪来。

徐令宽应了一声,随着关门的响动,徐令宜进了东梢间。

看见十一娘还没有睡,他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想着这个时候,就是镇定如太夫人,也在等候最后的结果,何况是十一娘。他吩咐琥珀打水更衣,表情一如往昔般冷竣中带着几份威严。

琥珀忙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坐到了十一娘的美人榻边。

十一娘刚喊了一声“侯爷”,徐令宜已朝她摆了摆手,沉声道:“东西都搜出来了。人是不能再留了,至于怎么个处置法,明天再说吧”不过短短的几句话,他聚然间像老了几岁似的,好像之前一直强撑着,这一刻放松下来,突然就恢复了原貌。

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走到这一步,又怎么会没有些伤心。

十一娘不由握了他的手:“侯爷折腾了一夜,快些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想吧!”声音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柔和几份。

这还是十一娘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握着他的手。

徐令宜望着掌心柔软素白的小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好受了些。他的大拇指轻轻在那凝脂般细腻的肌肤上细细地磨挲了一会,这才轻轻地攥了她的手:“你也早点歇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又闹腾你。”

他这么一说,十一娘才惊觉,从昨天事发到现在,这孩子竟然一下也没有吵她。

念头一闪而过,眼角眉梢已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欺软怕硬还是乖巧懂事,知道我们有事,竟然乖乖的,一点也没吵闹。”说着,手已搁在了腹部。

从眉宇间流溢出来的笑容,柔柔的,如开在三月里的花,娇嫩中带着几份羞涩。

也许是男女有别,徐令宜比十一娘要冷静理智的多。

他首先想到的是徐嗣谆的那一脚…心里突然刺痛起来,轻轻地把妻子揽在了怀里。

“真的!”他的手不禁覆在了十一娘的手上,“多半像他娘亲一样,是个乖巧懂事的。”说话间,脑海里已止不住地勾勒出一个如小小如十一娘般模样的影像来。他的神色突然间也变得柔和起来。想着那小人儿会和十一娘一样娇憨,三、五岁时会坐在他的膝头学写字,然后因为手酸不想写了,泪盈于睫地拉着他的衣袖撒着娇儿…心就像泡在了油酥里似的,一软再软,贴了十一娘的脸呐呐地道:“我们先生个女儿…生个贴心的小棉袄,再生个儿子…”刚才的不快如抛在了九天云外,心情突然明朗起来。

十一娘掩了嘴笑。

徐令宜就有些不满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十一娘的生物钟早已被调整,虽然夜里几乎没睡,但卯初时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琥珀正坐在塌前的小杌子上打哈欠。

因歇在太夫人这边,两人不好意思同床共枕,徐令宜睡在了徐嗣谆屋里。

她笑着喊了声“琥珀”,吩咐她打水服侍自己梳洗,又道:“等会你回正屋,让竺香帮我和侯爷都清套衣裳过来。你就留在屋里歇了,不用过来服侍了。”

查出徐嗣谆被惊吓的事固然困难,可善后,更困难。十一娘怀着身孕,夜里又只是断断续续地合了几次眼,身边需要精力充沛的人照顾和打点。她没有推辞,服侍十一娘梳洗后就换了竺香和绿云过来。

竺香让绿云将徐令宜的衣裳送过去,自己一面帮着十一娘更衣,一面低声道:“雁容还被拘在屋里。昨天晚上侯爷和五爷后来虽然又单独搜了秦姨娘的院子,却没有留什么人在哪里看守,秦姨娘屋里的人还能自由自在地进进出出。”言辞间颇为担心雁容的处境。

“没事!”十一娘安慰她,“雁容是我们屋里的人。侯爷不会让我们屋里的人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得了这句话,竺香才彻底地放了心,还欲说什么,太夫人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十一娘脸色大变:“是谆哥儿。”

顾不得褙子还没系好,匆匆去了内室。

太夫人正抱着挣扎不止的徐嗣谆哄着他:“好孩子,祖母在这里呢!”玉版在一旁帮忙,抱了徐嗣谆的腿。

老人家梳好了头,却穿着中衣,显然是在梳洗中听到动静赶过来的。

十一娘忙走了过去,在离徐嗣谆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娘,要不要把谆哥儿的乳娘叫进府来?”

徐嗣谆启蒙后,徐令宜怕徐嗣谆身边的人娇惯他,把原来在他身边服侍的人都换了,乳娘也被送出了府。

太夫人点头,忙吩咐杜妈妈去把徐嗣谆的乳娘叫进府来,又扭头对十一娘道:“这边你别管,好生歇着就是。”说话间,徐令宜已赶了过来。

他披了竺香带过来的道袍,表情凝重,上前接过徐嗣谆:“娘,我来吧!”

太夫人松了口气,坐到了炕尾。

葛巾端了药进来。

徐令宜捏了徐嗣谆下颌,屋里一个老成的妈妈帮着灌了药。

徐嗣谆翻腾了半柱香的功夫,渐渐安静下来,昏沉沉睡了。

徐令宜也好,太夫人也好,大家的脸色都很差。

徐嗣谆的病情显然比大家想像的要严重的多。

沉默中,徐令宜站了起来:“先吃饭吧!等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眼角虽然还带着几份阴霾,但神色间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太夫人叹一口气,由玉版扶着进了内室。

竺香忙上前帮十一娘系了褙子的带子。

有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进来禀道:“侯爷,夫人,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一惯的干净利落,进来就问:“谆哥儿现在怎样了?”

徐令宜把情况简短地说了说,领她到徐嗣谆安睡的炕前。

不过一夜的功夫,徐嗣谆刚刚养得有点圆润的脸又尖了下去。

二夫人坐到炕边,爱怜地摸了摸徐嗣谆的额头,问十一娘:“娘呢?”

话音未落,太夫人从净房出来:“怡真来了!”神色间带着几份倦意。

二夫人忙上前扶了太夫人。

太夫人坐到了炕边的太师椅上,见十一娘尾随在徐令宜的身后,忙指了自己对面的太师椅:“你也坐。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又问她,“饿不饿?”没待她回答,扭头吩咐小丫鬟,“去,让婆子们摆了早膳。四夫人饿不得的。”

小丫鬟应声而去。

大家围着太夫人坐了。

徐令宽夫妻过来了。

因为徐嗣谆病着,五夫人没有带歆姐儿来:“…怕吵着谆哥儿。”

是担心徐嗣谆吓着歆姐儿了吧!

大家心知肚明,都能理解。

徐令宽就望了徐令宜:“四哥,我请几天假吧!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着跑跑腿。”

“不用了。”徐令宜神色冷峻,“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大张旗鼓,反而容易把外人的目光引过来。”

徐令宽略一思忖,低声应了声“是”,“那四哥有什么事就吩咐我!”

徐令宜“嗯”了一声。而太夫人看着两兄弟有商有思,又想着徐令宽昨天晚上表现不俗,露出宽慰的表情来,叮嘱了徐令宽几句“要好好当差”之类的话,婆子们的早膳也就摆好了,杜妈妈也折了回来:“已经安排马车去接四少爷的乳娘了!”

太夫人颇有无奈地点了点头,留杜妈妈照顾徐嗣谆,一行人去东次间吃了早膳。

徐令宽要去当值,五夫人不想涉及其中,朝着二夫人使了个眼色,二夫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五夫人也不勉强,借口歆姐儿还一个人在家,和徐令宽一起告辞了。

徐令宜就把十一娘托给太夫人:“正屋那边的事还没有完,待过两天,风平浪静了,我再来接十一娘。”

“你去忙你的吧!”太夫人忙道,“这边有我呢!”

徐令宜就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起身辞了太夫人。

太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娘重新回了内室在炕边坐下,二夫人这才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把五夫人去她那里的事说了。

太夫人也不瞒二夫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全告诉了二夫人。

听说秦姨娘屋里搜出了使巫蛊的东西,她难掩惊骇的表情:“她是不是疯了?”想到这几年秦姨娘偶尔在她面前露出来的失常举止,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谁说不是!”太夫人苦笑,“原以为她人老实本份,到底还是根基太差了。略有动静,人就张狂起来。说到底,还是命薄,受不住这福气。”

二夫人想到徐嗣谕。

在襁褓的时候,从来不哭不闹,乖乖地睡在炕上,看到有人过去就咯咯地笑。后来长大些了,十分顽皮,再送到她那里,一刻也坐不住,拿着书本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拿戒尺打他的手板心,他嘴巴倔强地抿成一条缝,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认错。到现在,从乐安回来,彬彬有礼地给她请安,温文尔雅地和她讨论学问,那些喜怒哀乐全被深深地藏在了眼底,让别人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她的眼睛突然感觉有点涩涩的。

有这样一个生母,让他情何以堪!

二夫人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再抬头的时候,已是一惯的风清云淡。

“那这样说来,雁容还被拘在厢房啰?”她问十一娘,“这种事,时间越长,越多流言蜚语。有些人,都是看戏不怕台高的。没事还传出个事来,更何况你身边的丫鬟确确实实被卷了进去。我看,得赶紧找个借口把雁容放出来才行”语气真诚,略带些许的担忧,“还有易姨娘。得让人快马加鞭给三叔送个信去才行。不管她怎么说,知情不报,就这一条,已容她不得。可她好歹服侍了三叔一场,虽然有娘做主,于情还是要知会三叔一声才是。怎样处置易姨娘,少不得要商量三叔和三弟妹。”

二夫人考虑的很周详,十一娘也赞同她的这种处理意见。只是这件事得和徐令宜商量才成。

“二夫说的对。”她婉转地道,“侯爷已经去处置了。何况昨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说出来的话难免会顾此失彼。不如听侯爷的意思。”

二夫人闻言知雅,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再说下去了。笑着说了一声“那就好”,然后转移了话题,关切地对太夫人道:“娘,您年纪大了,四弟妹又是双身子,五弟妹还挂念着歆姐儿。我横竖没事,娘和四弟妹都去歇了吧!谆哥这里有我看着。”

太夫人也不和二夫人客气,闻言道:“也行。”然后对十一娘道,“你去睡个回笼睡吧!我也歇会。谆哥这里,就让怡真帮忙看着。”

十一娘怕腹中的孩子受不得累,略一思忖,笑着应“是”,向二夫人道了谢,由竺香和绿云服侍的回东梢间去睡觉了。

太夫人则去暖阁歇了。

十一娘睡到自然醒,正好是快午膳的时间。

竺香一面服侍她梳洗,一面低声道:“琥珀姐姐让小丫鬟过来传话了。说侯爷一早就去了正屋,多的话一句也没有说,让人把雁容放了,然后让白总管派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把易姨娘给拘了起来,写了封信,拿了自己的名帖,让人借官衙的驿道,六百里加急给远在山阳的三爷送信。府里都在议论,说惊吓四少爷是易姨娘。还说,易姨娘无儿无女,又被三夫人丢在了燕京,人都有些疯魔了,遇到人就乱咬!”

十一娘抹汗:“这样的话,府里的那些仆妇都相信吗?”

“相不相信不知道。”竺香强忍了笑,“反正大家都在说这件事,而且你添一句,他添一句,人人都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越说越离谱。连前些日子,易姨娘罚一个打破了碗的小丫鬟跪院子都被说成易姨娘想当主母想疯魔了,趁着三夫人不在家的时候耍主母的威风,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抓着不放。还说,有一次易姨娘明明吩咐厨房里给她炖鸡蛋,结果厨房里做了送过去,她偏偏说是吩咐的炸鹌鹑,为这件事,还到厨房里去闹了一场。说不定那个时候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

沉默,果然能让谣言满天飞啊!

“那秦姨娘呢?”十一娘沉吟道,“秦姨娘那边怎样处置了?”

“侯爷什么也没有做。”竺香脸上闪过敬佩之色,“琥珀姐姐说,早上侯爷让宋妈妈给几位姨娘传话,说四少爷受了惊吓,夫人要在太夫人这边照顾四少爷,这几天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到秦姨娘院子的时候,秦姨娘脸色蜡黄蜡黄的,鬓角贴了膏药,像大病了一场似的,人也像老了十岁似的。惶惶如惊弓之鸟。拉着宋妈妈就说自己快要死了,求宋妈妈给她找个大夫,又让宋妈妈给远在乐安的二少爷带信,让二少爷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说着,眼神微黯,“还有翠儿,宋妈妈进门就抱了宋妈妈的大腿,说秦姨娘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她家里的人了。求宋妈妈跟夫人说一声,赏碗药她喝,别牵连她家里人,来生做牛做马都报答夫人的恩情。”

十一娘听了不由默然。良久才幽幽地道:“你跟翠儿说一声,想到时候能被赏碗药喝,这个时候就什么也不能说。”

竺香点头。

两人默默地梳头插簪,去了太夫人的内室。

二夫人坐在炕边看书,徐嗣谆还睡着。

见她进去,二夫人放了手中的书,指了指墙角正燃着的一炉香,然后悄声上前,呐呐地道:“之前谆哥有点不安生,杜妈妈抱着哄了半天,我就点了一炉自制的安眠香。”

十一娘点头,二夫人示意她出去说话。

两人到西次间坐下。

“我想了半天,谕哥那儿,得给他带个信才好。”

说徐嗣谕是在二夫人膝下长大的,也不为过。秦姨娘出了事,她想到怎样安抚徐嗣谆也是人之常理。十一娘自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听二夫人提起这个话题,也想听听二夫人的意见。

她斟酌道:“二嫂的意思是?”

二夫人沉吟:“谕哥儿也不小了,又有姜先生门下读书。我看,这件事就一五一十地跟谕哥儿说了吧!他知道了内情,一是免得回府听到些流言蜚语放在心里暗自琢磨,坏了他和侯爷的父子情份;二来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纵然秦姨娘曾在他耳边嘀咕过些什么,也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如踏踏实实地做学问,想办法自立门户。三是他如今在乐安,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还可以请教姜先生。有姜先生的开导,也不至于消沉至颓唐的地步。”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二夫人的确考虑的面面俱全,但十一娘还是有点担心徐嗣谕知道后的反应。

徐嗣谕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何况还关系到他的生母。

她模棱两可地道:“等侯爷回来后,我跟侯爷说说。”

二夫人见她说词间带着几份敷衍的味道,笑了笑,端了茶盅闲闲地喝了口茶:“也是,跟侯爷商量总不会错!”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夫人,大少爷、三少爷、五少爷来看四少爷了!”

早上当着孩子们只说徐嗣谆病了。徐嗣勤、徐嗣俭懂事些,却住在外院。徐嗣诫虽然住在内院,却年纪小,懵懵懂懂的。加之徐嗣谆从小就体弱多病,三个孩子倒没有疑心。只是徐嗣诫,徐嗣谆待他一向亲厚,平时还不觉得,这时徐嗣谆病了,他这才有了些孤单的感觉。

“母亲,四哥什么时候能好!”

十一娘怕他们看出破绽,带着徐嗣勤几个看了徐嗣谆一眼就领出了内室。见徐嗣诫目含担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祖母、二伯母,还母亲,都在这里照顾谆哥儿,谆哥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徐嗣诫点头,乖巧地道:“母亲,我不吵你。也不吵四哥。我乖乖地跟着南妈妈睡觉。”

十一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嗣诫笑了起来,眉目间一片欢快。

二夫人不由侧目。

十一娘送他们三兄弟出去:“等过几天好了,你们兄弟再好好聚聚。”

徐嗣勤和徐嗣俭笑着应了,徐嗣勤更是道:“四婶婶不用担心五弟,我和三弟会好好看着他的。”

“你们兄弟齐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十一娘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有青帷小油车急驰过来,和徐嗣勤三兄弟擦肩而过。

徐嗣勤不由打量一眼。

就看见徐嗣谆的乳娘没等跟车的婆子放下脚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四夫人。”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四少爷怎样了?”

吃着她的奶,从襁褓带到呀呀学语,蹒跚学步,哪能没有感情。

“没事。”站在太夫人的院门口,还有来往的丫鬟、婆子,十一娘粉饰太平,“让你过来帮着照顾几天。”

乳娘松了一口气,跟着十一娘进了屋。

待见到徐嗣谆,乳娘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眼泪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来。

二夫人觉得乳娘情绪太激动,直皱眉,十一娘也怕她把徐嗣谆吵醒了,小声地提醒她:“谆哥儿这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