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先见了卢永贵。

卢永贵垂手恭立:“听说夫人有话要问永福,偏生他又说不清楚。我比他年长,知道的事多一些。夫人有什么话也可以问我。”

琥珀恍然大悟。

原来十一娘把卢永福叫去根本不是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而是要让卢永贵主动来找十一娘。

“卢管事是个大忙人,我的丫鬟叫都叫不住,只好叫了卢永富来问一问了。”十一娘一改往日的含蓄,很直接地道。

琥珀就看见卢永贵苦笑了一下。

“小的不敢!”

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用这一句话表明了一个态度。

十一娘留下琥珀,遣了屋里其他服侍的,道:“当初两位姨娘从余杭来燕京,是不是来投靠你的?”

卢永贵并没有吃惊,而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当初牛大总管掌家的时候,家父是帐房的管事。两人私交甚密。大毛哥常陪牛总管到家里找我父亲喝酒,我常常跟在大毛哥身后转悠。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二姨娘的。”

十一娘算了算时候,也差不多。

“有一次,老爷喝醉了酒…”说到这里,卢永贵犹豫了好一会,“二姨娘让我带信给大毛哥,要和大毛哥一起走。大毛哥说…不能连累了牛大总管,没答应。”他磕磕巴巴地道,“二姨娘,就把大毛哥骂了一顿…不知道是话说的太难听了,还是大毛哥一口气咽不下去…就跳了井…没几天,杭州铺子的帐目出了问题,又传大老爷纳妾的消息…牛大总管就辞了总管之职,带着儿子在镇江开了间小小的绸锻铺子糊口!”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各家的井通常设在厨房的旁边,在后院。

男人跳井?

十一娘凝望着卢永贵:“牛大总管的外甥跳了井?”

卢永贵虽然不常常在府里,但府里的大小事务却一直关注着。那天在慈源寺见到琥珀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掩不住了。回府又听到弟弟在自己面前吹牛,说夫人把他叫去如何如何,还在那里做梦,说自己时来运转了,说不定会和杨辉祖一样一步登天了。他再联想到三爷一家欢天喜地离开,十一娘没有任何阻力、没有任何波澜地接手了侯府的中馈,他就知道,这位四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何况自己掌着元娘留下来的产业。那可是一大笔钱。虽然当初她很爽快地把管理权交给了罗振兴,可谁又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太不了解,更没有办法判断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就算想抽身,也要和眼前的这个人冰释前嫌,让她高高兴兴的──豪门大户的管事想自立门户,没有老东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得罪了老东家,更是寸步难行。

如果说对方是卵石,自己只是鸡蛋,不,也许连鸡蛋都不是,只是一只鹌鹑蛋而已。

卢永贵不敢赌。不敢赌自己的未来,赌弟弟的前程。

所以,他选择了平静地叙述那些事实:“人是从井里捞出来的,自然就是跳了井。”

十一娘心中暗暗一凛。

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复杂的多。却更坚定了她要弄清楚卢永贵立场的决心。

“杭州铺子的帐目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淡淡地问卢永贵。

就看见卢永贵垂着的手握了握,又缓缓地松了开来。

“说是有笔款项不见了。因为经手的人是大毛哥,所以牛大总管引咎辞职了。”

“是在大毛死之前,还是在大毛死之后?”

“什么?”卢永贵抬头望着十一娘。

“款项不见了,是在大毛死之前,还是死之后?”

“死之后?”

真是巧。

先是未过门的妻子被大老爷…然后是大毛跳井,牛大总管辞职…

她记得想到刚到罗家的时候。罗家三房都在余杭守孝。虽然二太太和三太太对大太太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但大太太一来是罗老太太瘫痪在床,无法主持中馈的情况下嫁进来的,她嫁进来没两年就当了家;二来罗老太太病了七、八年,这期间都是大太太在床前待疾,罗老太爷去的时候三个儿子都在任上,是大太太送的终。别说是两位妯娌,就是二爷和三爷在这位长嫂面前也要敬着。

现在听卢管事这么一说,这其中肯定是涉及到罗家新旧势力更替之事了。

“然后吴孝全家的就接了牛大总管的差事?”

“不是!”听话听音,卢永贵知道十一娘已完全明白他未尽之言。他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这位永平侯夫人,今年还没有及笄呢!

他索性道:“先是原来在过世老太爷身边服侍过的一位管事管了一些日子,管得不好,又换了一位曾经服侍过大老爷的管事。几桩差事也办砸了。大太太就向老夫人推荐了许德平。谁知还没有接手,就坠马死了。老夫人就叫了牛总管,让他帮着推荐一个,牛总管就推荐了吴大总管。吴大总管接手后,一开始也出了些小错,好在大事上没有含糊。老夫人就定了吴大总管。加上大老爷在任上银子泼水似的使,吴大总管总能把帐做平。吴大总管这管事的位置才算坐稳了。”

十一娘想到自己从余杭来燕京的时,吴孝全家的找她给卢永贵送吃食。

“卢总管和吴孝全,关系很好吧?”她委婉地问。

“吴大总管虽然是大太太的陪房,可大太太最喜欢的却是许妈妈早逝的当家许德平。”卢永贵道,“吴大总管刚来罗家的时候,是跟着家父学习算帐。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因而和我们两兄弟很是亲近。后来我们两兄弟能随大姑奶奶到永平侯府来,也多亏牛大总管向吴孝全的推举、保荐。”

所以二姨娘才说卢氏兄弟能到永平侯府来全是牛大总管的功劳?

十一娘就道:“那吴孝全可知道两位姨娘来燕京找卢管事?”

卢永贵道:“小的不知。”

回答的干脆利落。

通常有两种情况下人们会用这样的口气。一是为了掩饰什么,二是心底坦然无所畏惧。

卢永贵,又是哪一种呢?

十一娘微微一笑,道:“两位姨娘到慈源寺落脚,卢管事想来也觉得不错了?”

卢永贵头垂得更低了:“相比其他的寺院,慈源寺的主持济宁师太还有些真材实学。小人也是希望两位姨娘在晚年的时候有个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也就是说,两位姨娘能得到济宁的接受,这位卢管事是出了力的。

“听说两位姨娘给慈源寺捐了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卢总管可知道这件事?”

卢永贵抬起头来,满脸的错愕。

十一娘眼底有淡淡的不屑。

没有钱敲门,凭卢永贵一个侯府小小的管事,怎么可能和济宁搭得上话。要说他不知道,她可不相信。

卢永贵见了不由苦笑。道:“当时两位姨娘带了三千两银票给我,说是有三个人要在慈源寺落脚。济宁师傅一开始答应了。后来知道了情况,就把银子给退了回来。两位姨娘就亲自去见了济宁师傅。我在门外等。两位姨娘和济宁师太在厢房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然后济宁师傅就同意两位姨娘留在了庙里。”

三位?

这下子轮到十一娘感觉到惊愕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杨姨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后想修复十娘与大太太之间的关系,结果大太太根本就不领情。杨姨娘没有办法,拿出了历年积蓄,让两位姨娘带着十娘离开罗家。两位姨娘想到了卢永贵,然后带着十娘来了燕京。

之后呢?是十娘要回罗家的呢?还是两位姨娘怂恿十娘回的罗家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问十娘自己了!

十一娘就看见门帘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想到她等会还要和太夫人去忠勤伯府,她端了茶:“我也只是好奇以前的一些旧事,以后少不得还要找卢总事问问!”

卢永贵听十一娘的口吻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可十一娘对旧事有好奇心,由不得他不说。他喃喃应答,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把刘元瑞的儿子刘太平给我叫来。”

琥珀应声而去,她这才开始见管事的妈妈们。

等事情处理完了,十一娘见了一直立在屋檐候着的刘太平。

“你知道不知道四少爷屋有个叫卢永贵的?”

“知道!”刘太平道,“我们都是从罗家来的。大家常在我面前提起他。说他很厉害,很会赚钱。”

“那你认识他不?”

“不认识!”刘太平老老实实地道,“但我认识永福大哥。他在马房里当差,上次我娘回去,他非要给我娘套辆车不可。”

“那你母亲坐了没有?”

刘太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元瑞家那样能言善语的人,竟然生了个这样实心眼的儿子。

十一娘笑起来,让人抓了把糖给他。道:“卢永福的哥哥卢永贵回来了。他管着四少爷屋里的生意,又常年在外行走,我怕他不好好地跟四少爷当差。他在燕京的这些日子,你就暂时跟着他,帮着端茶倒水、洗衣浆裳的。不过,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呆在屋里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要一五一十地来告诉我。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刘太平忙点头,又困惑地道,“那,要是他不让我跟着呢?”

“你就跟他说,这是我的意思。”

刘太平连连点头。

十一娘赏了他一把铜钱,让宋妈妈把刘太平送到卢永贵那里去。

琥珀道:“夫人,要不要再派个人暗中盯着他?”

“不用!”十一娘道,“我只是要表达我的态度罢了。卢永贵是个聪明人。他想明白了,会主动再来见我的!”

十一娘回院子换了件枣红色绣姜黄色牡丹花的杭绸宽袖夹衫,梳了高髻,戴了南珠发箍,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换了玄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杭绸褙子,梳了圆髻,插了碧玉簪,戴了翡翠手镯。

看见十一娘通身只有一个发箍,让杜妈妈把自己的那对南珠手串找出来:“也有你头箍上的珠子那么大,看着倒像是一套。”

十一娘忙推辞。

太夫人笑道:“我现在年纪大了,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留着也是沉在了箱底,还不如给你。”说着,突然想起来,又吩咐杜妈妈道:“我记得我还有对南珠耳塞的,你也一并找出来给四夫人。”然后笑眯眯地望着十一娘,“今天既戴了发簪,再戴同样的耳塞,就显得有点呆板。你留着哪天合适的时候戴。今天只戴了那手串。”

长辈的一片好意,十一娘不再坚持,笑着向太夫人道了谢。

杜妈妈拿了一个长方型雕红漆匣子过来。

打开一看。说的是手串,却有一尺来长,可以当项链戴了。

“来,我给你戴上。”太夫人把南珠手串一圈圈绕在十一娘的手腕上,绕了大约七、八道,倒像个手箍,佩着夹衫宽大的衣袖,举手抬足间若隐若现,有一种矜持的华贵。

十一娘很喜欢,再次笑着向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也很高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孩子似的,神色间流露出给布偶换了漂亮衣裳后的满足感。

十一娘搀着太夫人上了马车。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太夫人问起简师傅来:“…要不,你把她请到我们家里来。让她带着我们家里针线上的人──我听说,你常常画了衣裳样子让她们做,她们有时候还做不出来。要是简师傅能来,你也可以省些事。”

十一娘家常的衣饰很简单,但有客人在场的时候,通常会打扮一番,如果到别人家做客…自从她嫁到永平侯府,还没有穿过一件重复的。这是她以前的穿衣习惯。会分正式和非正式的。非正式,以舒适为主。正式,却以大方华美为主。

她发现徐府女人的衣服都很多,这才渐渐让自己的这种习惯冒了头。没想到,还是让太夫人发现了。

十一娘笑道:“燕京比较冷,也不知道简师傅愿不愿意来。我让人带个信去杭州府吧!”

太夫人笑着点头:“可惜家里子嗣单薄。要不然,简师傅来了还可以教教小姐们女红。”

实际上,请简师傅来燕京的事,十一娘一直放在心里。倒不是说在杭州府不好,杭州府毕竟是简师傅的家乡,那个时候,人们通常都觉得自己的家乡好,去外地谋生都是背景离乡。而且她在那里也固定的生源,但如果能来燕京镀镀金再回去,身价还会高一些。之前没有机会,现在太夫人这样说了,她决定从忠勤伯府回来就去请罗振兴帮着带信给简师傅。

太夫人说起前两天十一娘给她做的亵衣:“那牡丹花绣得好,跟真的似的。还好是穿在里面,要是穿在外人,只怕要被人笑话了!”

“您喜欢就好!”十一娘笑道,“不过是在衣袖衣摆绣了几朵,哪有被笑话的道理。”

“以后还是让针线上的做吧!”太夫人道,“太费眼神了。”

“要是忙不过来就不给您做了。”十一娘道,“这些日子还算清闲,就给您做了一件。”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忠勤伯府。

知道是来给七小姐添箱的,甘家回事处的人一面派了人去通禀甘夫人,一面差婆子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两家都是侯爵,房子制式都差不多。倒没有陌生感。十一娘搀着太夫人去了正厅东边的跨院。

刚走到院门,就看见丫鬟婆子簇拥着甘夫人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秀美的脸上有几份倦意。远远地就笑着和太夫人打招呼:“您老人家来!”迎了两人到正房坐下。

“为兰亭的婚事忙的吧!”太夫人笑望着甘夫人,“你也要注意休息!”

甘夫人听了感激地一笑:“主要是我喜欢乱操心。”

寒暄着,有小丫鬟上了茶。

宋妈妈把礼单递给了甘夫人身边的妈妈。甘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期间两了两拔管事的妈妈为兰亭的婚事请甘夫人示下。还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永昌侯夫人来了!”

“这可真是巧!”太夫人惊喜地道。

“您们两位可真是有缘份。”甘夫人也笑,起身去迎了黄夫人进来。

和黄夫人一起来的还有黄三奶奶。众人免不了一阵阔叙,然后起身去了兰亭那里。

十一娘发现兰亭就住在正屋东边小院里,心里暗暗吃惊。

没想到她住的地方这么小。

而兰亭看见十一娘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十一娘就朝她微微地笑。

兰亭这才回过神来,上前给众人行礼。

大家笑着在厅堂里坐了。

太夫人拉了兰亭的手,黄夫人则说了很多吉祥的话。

兰亭虽然大大方方地听着,脸还是止不住通红。

太夫人看着呵呵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惹你恼了,让十一娘留下来陪你说说话,我们去你母亲房里坐坐去!”然后和甘夫人等回了甘夫人那里。

甘兰亭就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十一娘。

“怎么了?”十一娘也打量自己,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很漂亮!”甘兰亭笑道。

十一娘笑着接受了。说起之前的事:“之前特意送了帖子给我请我参加宴会,可惜我来不了。心里一直惦着这事呢!”

“哎呀!”甘兰亭听了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来了也不过是吃吃喝喝的。”然后拉了她去内室坐,“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好好说说话。”

丫鬟们正在整理箱笼。

兰亭谦虚道:“有点乱!”

十一娘忙道:“我那正在盖房子。比你这里还乱。”

“你们家人那么少还盖房子啊!”甘兰亭和十一娘在临窗的炕上坐了,“不像我们家。四代没有分家,都挤在一起住着,想伸个腿都不方便。”她自我打趣着。

难怪她住的地方这么小!

十一娘笑着从衣袖里掏了个荷包给兰亭:“几颗南珠。有合适的款式再拿出来打首饰好了!”

兰亭笑着接了,向十一娘道谢。

有小丫鬟上了茶。

兰亭问起十娘来:“…她现在怎样了?”

十一娘道:“我还是上次十姐夫的五七时候见过她。”然后想了想,把实情告诉了她,“我们小时候就不大亲近,她也不太愿意见到我。”

兰亭认真地点头:“那次春宴的时候我也瞧出来。有时候,人是要讲缘份的。”语气很宽和。

十一娘心里暖暖的,问起曹娥来:“…怎么不见三小姐!”

刚音刚落,门帘子突然一撩,一个穿着茜红色褙子的女子走了进来。

十一娘定睛一看,原来是曹娥。

她手里捧着几件衣裳,一面走,还一面絮叨:“都要嫁人了,怎么这么不用心。这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杭绸,纵是自己不喜欢了,还可以赏给丫鬟们穿…”抬睑发现十一娘坐在屋里,忙打住了话题,笑道,“永平侯夫人来了!”

十一娘起身和她打招呼。一旁坐着的兰亭却“扑哧”一声笑:“还是喊十一娘吧!你这样,把十一娘都喊老了!”

曹娥听了就板了脸:“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然后面带歉意地向十一娘道歉,“永平侯夫人别放在心上。我家七妹是这个直来直去的脾气。”

十一娘很羡慕兰亭和曹娥就是吵架、训斥也透着亲热的味道。她笑道:“三小姐还是喊我十一娘吧!说起来,我没成亲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曹娥听了还有几份犹豫。

兰亭大笑:“你看,人家十一娘也不愿意!”

曹娥就瞪了她一眼,刚喊了一声“十一娘”,却听到屋外有喧阗声传来。曹娥脸一沉,吩咐丫鬟:“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喧哗。交给婆子们处置去。”

小丫鬟战战兢兢应声而去。

曹娥忙向十一娘解释:“这几天家里的事多,丫鬟、婆子们不免有些浮躁。”

丫鬟、婆子们也是人,不可能时时做到静谧无声。曹娥可能是觉得让客人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失面子。

十一娘刚要开口解围,那个小丫鬟撩帘而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进门就看了十一娘一眼,却欲言又止。

十一娘就起身告辞:“…就是想来看看来你。你出阁的那天我可能要去梁家吃喜酒,不能来送你了。”

曹娥望了那丫鬟一眼,脸色很难看,却强笑着挽留十一娘:“再坐一会吧!”

兰亭却笑道:“你现在是做人家媳妇的了,我们就不留你了。下次我要是再办宴会,你可一定要到。”

“一定,一定!”十一娘笑着,由姐妹俩送出了门。

路上遇到两个丫鬟,行色匆匆地往东小院去。

十一娘虽然奇怪,但这毕竟是甘家的家事。她当没看见,去了甘夫人那里。

黄三奶奶正说着什么,逗得太夫人和黄夫人呵呵真笑,却没有看见甘夫人。见十一娘折了回来,太夫人笑道:“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十一娘笑道:“她也忙。我不好多待。”

太夫人微微颌首。

黄三奶奶则拉了她的手:“这身衣裳可真漂亮。”

太夫人抿了嘴笑,很是得意的样子。

黄夫人就笑道:“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事事要压人一头才高兴。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就让媳妇出来显摆。”

太夫人和黄夫人十分随意,笑着对十一娘道:“赶明儿你给你黄家三嫂嫂做件衣裳,免得你黄伯母看着你就眼红。”

“哎呀,”黄三奶奶笑着扭了扭腰,“就我这水桶,能穿出什么样子来!”

别说是两位夫人,就是屋里服侍的,也都捂了嘴笑。

黄三奶奶还嫌气氛不好似的,幽怨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压低了大家却都听得到的声音:“从前你三哥还说我是茶壶,可这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我就变成了水桶。”

大家狂笑。

甘家大奶奶来了。

她笑盈盈地和大家打着招呼,眼角眉梢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气,比甘夫人还要高兴几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在嫁女儿。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笑,我心里正纳闷是谁有这样的本领。原来是黄三奶奶来了。”甘大奶奶进门就恭维黄三奶奶,比往日见面都要亲热。一面说,一面给太夫人和黄夫人行礼,“也不怪两位夫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两位,一个是笑弥勒,一个是解语花。”又夸十一娘,“瞧这一身的打扮。满燕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了!”

太夫人听了笑道:“瞧这张嘴,我原以为唐家的四太太会说话,原来我们甘家还藏着个大奶奶呢!”

甘大奶奶掩袖直笑,十分开怀的样子。

黄三奶奶和十一娘就笑着上前和甘大奶奶见了礼。

甘大奶奶就请四人去一旁的花厅用膳:“母亲那边还有些琐事,我先代母亲敬一盅酒。”

家里虽然有女儿要出嫁,但外有管事,内有妈妈,还有媳妇可用。虽然有点奇怪甘夫人的缺席,但大家都主持过中馈,临时出了状况也是常事。没有多问,由甘大奶奶陪着,笑着去了花厅。

第二百九十八章

甘大奶奶陪着吃了午饭。

永平侯府和忠勤伯府虽然同处燕京,但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还要穿过西大街和东大街,来来回回也要一个多时辰,出行并不方便。太夫人原本准备在甘家逗留一天的。见甘夫人一直没有出现,知道家里出了事。可也不能吃完饭立刻就走,和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甘大奶奶陪着去了甘夫人正房的宴息处喝了茶,这才起身告辞。

甘大奶奶一面挽留,一面差人去请甘夫人。

甘夫人匆匆赶了过来。

她眼角微红,神色间的倦意更深,强笑着留客。

正好甘夫人娘家的人又来了,领头的正是那次在五皇子葬礼上见过的嫂嫂。大家少不得要寒暄一阵,甘夫人安排甘大奶奶带着去见兰亭,这边太夫人和黄夫人又执意要告辞,甘夫人略一犹豫,不再勉强,客气地送徐、黄两家的女眷到了垂花门。

黄夫人赶黄三奶奶:“…和十一娘挤一块去,我们老姊妹说说话儿。”拉了太夫人要上自己的马车。

永昌侯府在城西南,两家大致上在一个方向。可就算这样,只怕中途也要换次车。有点麻烦。不过,两位夫人私交甚密,见了面不免要在一起闲谈,十一娘很能理解,笑着应是,黄三奶奶却嘟呶道:“娘每次都把我当累赘。”

听得太夫人呵呵直笑,对黄夫人道:“这是我们三奶奶的脾气好,又孝顺。”

“要不有这点好,我怎么会走哪里都带着她。”

黄夫人侧面的赞扬黄三奶奶,笑着和太夫人上了黄府的马车,十一娘和黄三奶奶见状,上了徐府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出了忠勤伯府。

十一娘拿了迎枕给黄三奶奶:“姐姐靠一靠!”

黄三奶奶没有客气,笑着靠了。

十一娘又亲手斟了茶给她。

黄家和徐家本就交好,十一娘虽然话不多,但待她一向客气有礼,尊敬有加,让黄三奶奶心生好感。又想十一娘不过比自己的长子大两岁,待她更是亲切。一面喝着茶,一面无所顾忌地和她说起甘家的事来:“…就他们家和威北侯家住的最逼仄。可威北侯家却是儿子们个个成器,一个比一个厉害,家家拿了老婆的名头在外面置办私房,心里又惦记着公中的家财,怕老侯爷私下贴了谁,这才不愿意分出去的。甘家却正好相反。几个儿子没一个成气候的,想分也分不出去。还真是甘夫人,虽然是续弦,但脾气好,处事圆滑,要不然,这家里还要乱。看今天这样子,只怕又是哪房的闹起来了。要不然,甘夫人也不会一副头痛的样子,甘大奶奶也不会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了。”

忠勤伯府毕竟是三夫人的娘家,十一娘却不好评论,只抿了嘴笑。

黄三奶奶话意正浓,又是以过来人指点后辈的态度在和十一娘说话,见她只是笑,以为她不相信,道:“等兰亭嫁的时候你就知道两家的区别在哪里了!要知道,林家那年嫁四小姐,几个嫂嫂一字排开,礼仪唱喝一句吉祥话嫂嫂们就打发新姑奶奶一张二十两银票,唱喝一句就打发一张,银票像纸片在飞。那场面,到了今时今日遇到婚庆喜事都有人提起。可甘家做什么喜事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来了,到了掏银子的时候,你家盯着我家,我家盯着你家,生怕自己出多了,别家出少了,自己吃了亏!说到底,还是手里无钱,做不起这面子。”然后提起林明远来:“…终于定下来了!”

“哦!”十一娘听到有些意外。

贞姐儿前几天还说林明远的婚事没成。

她很感兴趣地道:“林家五小姐和谁定了亲?”

“刑部江侍郎的次子。”黄三奶奶道,“比明远小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十一娘笑道,“大点也好。”

黄三奶奶点头:“明远不小了,再这样挑下去,只怕真的要耽搁了。”

“可定了婚期?”十一娘和黄三奶奶闲聊。

“前两天放的小定。”黄三奶奶道,“听说林家想把期婚定在今年,江家想订在明年开春。反正也就是今年年前年后的事吧!”然后问起元娘的事来,“…算算日子,应该是你姐姐的三周年了。准备的怎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多谢姐姐。”十一娘道,“回事处的已经安排好了。请了法善师傅和长春道长来,从明天开始,连做七天道场。”

“毕竟不是喜丧,家里还有长辈健在。能连着做七天的道场也不错了。”黄三奶奶道,“到时候少不得要去祭拜祭拜。”

两人说着,马车颠簸了一下,减了速度缓缓地入前。

十一娘诧异,黄三奶奶已撩了帘子朝外望。

“噫,”她笑道,“看样子,娘要到你家歇歇脚!”

十一娘听了也凑过去望。

原来马车进了徐府。

“你们也好久没来了。”十一娘成了地主,立刻客气地道,“前两天南京那边的送了几尾鲥鱼来,我们正好尝尝鲜。”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黄三奶奶笑着,马车停了下来,一行人笑着去了太夫人那里。十一娘吩咐厨房把南京宏大奶奶送来的鲥鱼做汤,然后留黄夫人和黄三奶奶吃了晚饭。

等送走客人,二夫人回来了。

太夫人忙拉了她到炕上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让您挂念了!”二夫人歉意地朝着太夫人笑了笑,然后开门见山地道,“嫂嫂娘家的大嫂病了,哥哥和嫂嫂,还有侄儿侄女都赶了过去。当时顾不得过来报信,等再派人去慈源寺,我们已经走了。”

项太太娘家姓高。

太夫人听了忙道:“高太太现在怎样了?”

二夫人道:“现在还不知道。哥哥、嫂嫂还在那边。我准备明天再去看看。”

“是应该去看看!”太夫人道,“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知会我一声。”

二夫人笑着应是。

太夫人关心地道:“你吃了饭没有?今天做了鲥鱼汤,我让人给你端一碗来!”然后高声吩咐杜妈妈去端汤。

那边高府后院的上房里,项太太满脸愧色地望着自己的嫂嫂高太太:“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嫂嫂!还要嫂嫂称病…”

“知道不好还这样闹腾啊!”项太太是老来女,高太太比这个小姑年长二十多岁,说的是姑嫂,两人之间却情同母女,“你看你办的这事,也不怪姑爷今天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还有什么颜面在徐家走动?”

“不走动就不走动!”项太太小声地嘀咕,人却畏缩了一下。

“就知道嘴硬!”高太太看着好笑,“那我刚才说姑爷的时候你怎么还把我的袖子直拉。”说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过两年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这样和姑爷三天两头的闹,让媳妇看了会怎么想?让亲家看了会怎么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子女们多想一想才是。”

“我就是为柔讷着想,所以才不想把她嫁给徐嗣谕的!”项太太听了立刻高声道。

“那好,我来问你,这桩婚事,你到底不满意什么?”

“徐嗣谕是婢生子!”项太太想也不想地道,“我们柔讷是嫡女。”

“那好。我再问你。姑爷是几品?永平侯是几品?”

项太太半晌无语。

高太太索性道:“姑爷是四品,永平侯却是超一品世袭罔替的公卿,配你们家可配得上?”

项太太立刻道:“可徐嗣谕又不可能承爵。”

“如果徐嗣谕可以承爵,徐家可会向项家提亲?”

“那怎么可能?”项太太道,“侯爷有嫡子。何况还刚刚续了弦。”

“我是说如果?”高太太叹了口气。

项太太神色微滞,然后强辩道:“当初我们家姑奶奶还是不嫁到徐家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高太太道,“当时徐家不如现在显赫。二爷十分仰慕你们家姑奶奶的才学,先帝年事渐高,不仅对众皇子猜忌重重,对皇子舅族、妻族都十分猜忌。徐家既是公卿,又是皇子的妻族,徐家这才做出姿态三次求娶你们家姑奶奶。看中的就是项家人丁单薄,你公公不朋不党。你以为真的是看中了项家的门第。你公公最终把女儿嫁到了徐家,看中的却是徐家人口简单,徐家二爷又是世子,你们家姑奶奶以后就是永平侯夫人。你公公得罪的人多,最怕就是身后连累一双子女,还煞费苦心地为姑爷求娶了你,看中的却是我们家兄弟多,以后有事,能有个帮衬。”

项太太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嫂嫂。没想到被人至今津津乐道的“三求项家女”,不过是政治背景下项徐两家默契下的一场戏。

高太太拂了拂项太太垂在鬓角的一缕头发:“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这其中的曲曲道道多着呢!说起来,要是那徐嗣谕是妾生子,只怕徐家还不会打柔讷的主意。正因为他是婢生子,高不成,低不就的,徐家这才会托了你们家姑奶奶出面做媒。这件事,姑爷纵有不对。可也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的。柔讷性子温顺,你们家姑奶奶却是个性子强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总不能看着柔讷吃亏不帮衬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项太太听着却跳了起来:“她能帮什么忙啊?她不帮倒忙就不错了!现在的永平侯夫人,可是罗元娘的妹妹!我们家那位姑奶奶可是和罗元娘出了名的不对盘。要知道,罗元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高太太听着就低头沉思起来。

项太太对这个嫂嫂是又爱又怕的,见状轻轻拉了嫂嫂的衣袖:“大嫂…”

高太太抬头看见项太太怯生生的眼神,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就是有些事我要再想想。”正安慰她,有小丫鬟进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姑爷问,要是太太还有话嘱咐姑奶奶,那他就先去老爷书房了。”

项太太一听就站了起来:“大嫂,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高太太却把项太太手一拉,然后吩咐小丫鬟:“你去跟姑爷说,今天姑奶奶就不回去了。让他先回去。”

“大嫂!”项太太听着怔住。

高太太却没有理会项太太,径直道:“至于几位少爷、小姐,也一并留下了。老太爷有几年没见到外孙、外孙女了,趁着在燕京,陪老太爷说说话,让老太爷也高兴高兴!”

项太太吃惊地望自己的大嫂──刚才她还说自己不应该带着孩子回娘家的,怎么突然又把自己和孩子留了下来?

那小丫鬟自然是听主母的,又怕这位姑奶奶发脾气,立刻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高太太就慢条斯理地对项太太道:“我先前说你不对,是你不应该遇事就把孩子带着往娘家跑,又把家里的事闹到外面去,让别人看笑话。我现在留你,是因为这件事姑爷做得不对。他就是有心把柔讷嫁给徐嗣谕,那也应该先与你商量了再去回你们家姑奶奶,不应该就这样和你们家姑奶奶直接把事定了下来。”

项太太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呐呐道:“…那还不是一样!”

高太太听了气不打一处出:“还好爹把你嫁到了项家。要是嫁到别家,只怕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又见项太太搭拉着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了,这件事你别管了。你且安心住下,有什么事,我来出面。”

项太太是最佩服自己这个大嫂的,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好大嫂,那我就在家里住几天。免得看到他我就生气。”

高太太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大啊!”

项太太挽了高太太的胳膊娇嗔道:“不是有大嫂吗?”

到了晚上,高老爷责怪妻子:“你怎么把小妹留在了家里。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高太太服侍丈夫更衣,“不是说我病了吗?小姑子从小是我带大的,我现在病了,她带着孩子回娘家来看看我,有什么不对的?”

“那徐家那边…”高老爷沉吟道,“要不是婢生子,倒也相配。”

“没事!”高太太不以为然地道,“人家徐太夫人是什么人?要的也只不过是个能下的台阶罢了。再说了,这件事成不成,我看还要仔细想想!至少得让项家的那位姑奶奶弄清楚,谁才是项家的主母!”

高老爷听着这些女人的弯弯曲曲立刻就头痛起来。他只交待了一句:“婚事就算是不成,你也别把徐家给得罪完了!”

“我办事老爷还不放心吗?”高太太保持道,“我心里有数。”然后叫了小丫鬟给高老爷打水洗脸。

高老爷不再说什么,夫妻两歇下不提。

十一娘却还没有歇下,她和宋妈妈、琥珀、绿云等人在元娘的院子,陶妈妈也垂手跟在最后。

这些日子她管着元娘的院子,十一娘让她每逢初一、十一去自己那里听示下。

“明天在这里做水陆道场,虽说来的都是出家人,可该避的还是要避一避。”她吩咐宋妈妈,“到时候来往的客人就由你领着几位精明能干的管事妈妈负责,琥珀负责管那些倒茶上点心的小丫鬟。绿云带着红绣、雁容等人跟在我身边,服侍那些夫人。至于这屋里的器皿,陈设…”十一娘望着陶妈妈,“就由陶妈妈负责。”

几个人都没有露出惊容,齐齐曲膝行礼应“是”。

十一娘看着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带着宋妈妈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第二天早早起来,给太夫人问过安后就开始忙祭祀的事,到了掌灯时候忙得差不多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忙让杜妈妈端了羊羹给她:“要注意身子骨,有什么事,交给管事的妈妈。还有外院那些派过来帮忙的,也都是些经验丰富可以相托的。”

太夫人年纪大了,吃食都很清淡,羊羹虽然养人,可它味道浓郁,又有膻味,太夫人并不吃。分明就是为她准备的。

十一娘很是感激,虽然味道不好,但还是就着霜糖吃了几块:“因为跟大家学了很多东西,所以也没觉得累。”

太夫人赞赏地点头:“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吃些苦头,多学些东西。等年纪大了,才有资格在小字辈面前显摆啊!”

“是啊!”十一娘笑着和太夫人聊了几句,然后问起二夫人来:“…还没有回来吗?”

“中午就回来了。”太夫人道,“说项太太回娘家照顾嫂嫂去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在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生病是件比较严重的事。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状况开玩笑。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管是真是假,都给足了徐家面子。

“那我们要不要差个人去看看项太太的嫂嫂?”十一娘请教太夫人。

太夫人道:“按道理,既然知道了,就应该去看看。可现在这种情况,反而不好去。我跟怡真说了,就让她带些东西去看看项太太的嫂嫂──她和项太太是姑嫂,又比我们的关系要亲一些。”

十一娘点头,太夫人看着天色不早,只催她去歇息。十一娘想着明天还要忙,笑着给太夫人行礼,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三月十九的正祭日,徐令宽和五夫人把歆姐儿留在红灯胡同,天刚刚亮就坐着马车回了府,说是来帮忙的。徐令宜十分欣慰,和徐令宽去了外院,十一娘和五夫人给太夫人问了安后就去了正屋。

路上,十一娘向五夫人道谢。

五夫人笑道:“毕竟是我们家里的事。”

妯娌间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不错了。

十一娘朝着五夫人笑了笑。

待天一亮,徐府的亲戚朋友都陆陆续续地到了。上了香,献了三牲祭品,有的留下来吃午饭,有的告罪一声先走。十一娘留五夫人在旁边的花厅里和留下来吃饭的诸位夫人寒暄,自己则在花厅的屋檐下和那些告辞的人话别,遇到了像陈阁老的夫人、梁阁老的夫人之类的,还需要亲自送到垂花门前去。

等到中午,十一娘的小腿已是又酸又胀,她问绿云:“你去看看花厅开饭了没有?”

绿云还以为她是早上吃的少这个时候肚子饿了,忙道:“夫人,要不我到厨房去给您弄点点心来垫垫肚子?”

“什么啊!”十一娘笑道,“中午来祭拜的人少了,留下来吃饭的人上了桌,我们正好忙里偷闲──找个地方你帮我捏捏腿。”

绿云听了忙上前去扶她:“你先到一旁坐会,我这就去花厅看看。”

她的话音刚落,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四夫人,不好了,忠勤伯府的甘夫人昏倒了!”

十一娘听着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腿酸不酸,提了裙摆就往花厅去。一面朝前疾走,一面吩咐绿云:“快跟外院的白总管说一声,让他速速请个太医来。”

绿云顾不得许多,一路小跑去了外院。

雁容陪着十一娘去了花厅。

饭菜还没有上桌,大家都围在东墙角。

十一娘急急走了过去。

有看到的人忙道:“快让一让,四夫人过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十一娘就看见五夫人正神色焦急地半搂着甘夫人。

看见十一娘,她松了一口气,表情也缓了缓:“四嫂,刚才大家正说着话,甘夫人突然晕了过去。”

十一娘见甘夫人面如纸白,唇色发乌,心里没底,又怕她是心绞疼或是脑溢血之类的病,只能不动声色地道:“这两天甘夫人准备兰亭的婚事,又赶着来参加大姐的祭祀,怕是累着了。你先扶着她,我找个鼻烟让她嗅一嗅。”拖延着时间。

谁知道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道:“我这里有鼻烟。”

十一娘忙接过鼻烟盒在甘夫人鼻子下面晃了晃。

甘夫人一个喷嚏张开了眼睛。

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纷纷道:“没事了,没事了!”

十一娘忙问甘夫人:“您感觉怎样?”

“我没事!”甘夫人慢悠悠地从五夫人怀里坐直了身子,望着周围的人群,“就是有点累!”

“可把我们吓坏了!”黄三奶奶等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