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校对】《庶女攻略》作者:吱吱

内容简介:

鸟啼远山开,林霏独徘徊。

清雾闻折柳,登楼望君来。

锦缎珠翠之间,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

※※※

总而言之,就是一部庶女奋斗史!

《锦心似玉》是由毛鲲宇执导,钟汉良、谭松韵领衔主演,何泓姗、唐晓天主演的古装剧 [1] 。

该剧改编自吱吱小说《庶女攻略》,故事背景设定在明朝中期,讲述了永平侯大将军徐令宜和庶女十一娘的爱情故事。

第一章

罗府后花园的回廊里,十娘揪着十一娘的衣襟,满脸愤恨:“你给我脱下来!你给我脱下来!”小小的十一娘被揪得趄趄趔趔,大大的眼睛噙着晶莹的泪水,却嘴角紧抿,不发一言。

十娘身边的丫鬟碧桃和红桃,一个低头望着自己脚下的青石砖,一个侧脸望着台阶旁那株光秃秃的玉兰树,都装没有看见。

十一娘身边的丫鬟水苏看着就叹一口气,上前抱住了十一娘,笑着对十娘道:“十小姐,十一小姐没皮袄,几件棉袄都做得薄,这天气一冷,可不就连门都不敢出了。杨姨娘就把您的皮袄借十一小姐穿穿,等会去给大太太请了安,立刻就还给您。”

十娘听说是生母杨姨娘把自己的皮袄借给十一娘的,满脸狐惑地望向碧桃。

碧桃在水苏开口的时候已抬起头来观察十一娘的神色,见十一娘望着她,她立刻笑着点了点头:“十小姐,您的皮袄是杨姨娘借给十一小姐的。”

十小姐闻言,脸上的表情有所舒缓,揪着十一娘的衣襟的手渐渐放松:“姨娘借给你的你也不许得意,给母亲请了安,立刻给脱还给我。”

水苏见这个混世魔王松了口,她也松口气,笑着保证:“十小姐放心,请完安,立刻把皮袄还了。”

十娘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微微点头,松了手。

水苏也站了起来,准备带着十一娘去正房给大太太请安。

谁知就在这时,十一娘突然跋脚朝前跑去:“我要告诉母亲,你欺负我!”

十娘恼羞成怒,立刻跑了上去:“我打死你这个小油嘴。”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正要追上去,就看见手长脚长的十娘已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了十一娘,抓住十一娘的头发就要把她往一旁的墙上撞:“你还敢去告状…”

人小腿短的十一娘捂住头发,痛得嘤嘤哭了起来。

碧桃和红桃见自家小姐得了先,也不忙着去劝,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

水苏上前去劝,却又不敢用力把十娘拉开,围着她们团团转:“十小姐,您别这样…”

天气寒冷,北风一吹,水就会凝成了冰。清扫过落雪的青石砖沾了雪水,就更滑了。推推搡搡中,十一娘跌倒在地,头撞到了白石柱基上,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人事不醒。

第二章

连下了几天的雪,屋脊、树梢、地面白皑皑地铺上了一层寒霜,从糊了棂纱纸的窗棂映进来的光线比平常明亮了很多,屋子里就有了一种晶莹的清辉。

十一娘放下看了一半的《大周九域志》,推窗眺望。

绿筠楼外的树林全都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偶有风吹过,歇在黄杨树梢上的雪绒球簌簌落下,就会露出绿色的叶子,让人看了精神一振。

原来她所在的余杭在杭州府西北,西南有大涤山,西北有径山。南有苕溪,发源于於潜县天目山…

资料太少了!

以前她也曾经到过余杭,不过,那次是出差。当事人的妻子带着孩子躲回了余杭老家。她找到余杭,说服当事人的妻子放弃了孩子的监护权。做为律师,她得到一笔七位数字的报酬。这是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桶金!

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叹一口气。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来到这里三年,她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罗府内宅的二门──送罗府的大太太,也就是她的嫡母许氏到慈安寺上香。

余杭现在是什么样子?离杭州有多远?与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知道了这一切并且亲眼看到了,又有什么用?

此世界已非彼世界!

十一娘长叹一声──如要借着这口气把以前的东西都吹开般!

“十一小姐!”丫鬟滨菊端着热茶和小酥饼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十一娘的额头抵在一旁的窗棂上,“您又把窗户打开了。今天有北风。”说着,她将茶盘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上前去搀她,“今天做的是梅花馅的酥饼,您尝尝。”

三年前,这具身体摔了一跤,昏迷了三个月,然后又在床上躺了半年。如果没有滨菊和另一个丫鬟冬青的细心照顾,她就算莫名其妙地穿到这具身体里也不可能活下去。

十一娘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顺从地坐到了桌前,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醇厚的红茶,加一点点的蜜蜂──她的最爱。

十一娘的眼睛不禁微微地眯了起来,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滨菊看着,嘴角就翘了起来,转身去关了窗棂。

楼上突然传来“咚咚咚”地敲打声。响在头顶,让人听了心慌。

滨菊脸色一变,仰头望着承尘,正欲说什么,十一娘已如念经般地道:“忍她、让她、避她、由她、耐她、不要理她,再过几年,你且看她!”

门口就传来“扑哧”一声笑。

十一娘和滨菊不由循声望去,一个身穿桃红色比甲的少女,提着个石青包袱,正依帘而立。

“冬青姐!”滨菊眼睛一亮,“你可回来了!”说着,迎上去帮她提包袱。

冬青是虞县的人,妹妹出嫁,大太太给了五天假,今天正是第四天,没想到她没到晌午就回来了。

“怎不在家多待一会?”十一娘笑道,“这样的机会不多!”

“有什么好多待的。”冬青任滨菊把自己的包袱接了过去:“哥哥娶了嫂嫂,这几年又添了侄儿,家里本来就窄,我回去了,还得腾房子…不如不回去。”

这两年,冬青家里全靠她当大丫鬟的月例大贴小补的。去年夏天,她哥哥想把隔壁的地买下来,手头紧,她嫂嫂还来府里找过她,想让她帮着借几个钱。

看到冬青的神色有些讪讪然,滨菊笑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说着,斟了一杯茶给冬青。

当时,滨菊借了五两银子给冬青,十一娘则给了她两根赤金金簪子。

冬青回避了这个话题,笑着解开了滨菊放在圆桌上的包袱:“我娘给小姐做了几双鞋,让我带回来…”

她们说话的时候,楼上的“咚咚”一直没停,这个时候变得更急促了,吵得人不得安宁。

楼下的三人却神色依旧,好像坐在春风轻漾的花园里般。

“…这个翠花手帕是给滨菊的…这个是酱的黄豆,给辛妈妈的…”

“今年又做酱黄豆了?”滨菊闻言笑眯眯,“看来你们家今年收成不错…小姐也爱吃,你应该多带些回来…”

冬青有些不好意思。

家里人想得挺周到,连在十一小姐屋里做粗活的辛妈妈都带了东西,却连一句还钱的话也没有提…

她正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好,十一娘已笑着问她:“可去母亲那里谢恩了?”

冬青忙道:“去了。还遇到了许妈妈,给了两罐子酱黄豆。”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把冬青娘给她做的鞋拿了左右看:“冬青,你娘的手艺真好…”

“那还用说。”滨菊在一旁笑道,“冬青姐就是得了真传!”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就想起自己读大学那会…春节后开学,各人带了家乡的特产回来给同寝室的姊妹们品尝…只有自己,包里永远是超市里能买得到的最贵零食…

她脸上的表情不免有几份黯然。

冬青看着,不禁想起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来。

“十一小姐,”她声音里有几分不安,“是不是为了我的事…”

十一娘一怔,片刻后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冬青人长得漂亮,行事沉稳,针线也做得好,被大太太身边的姚妈妈看中了,想把她说给自己的侄儿做媳妇。偏偏姚妈妈这侄儿不仅人长得猥琐,还是个喜欢嫖赌的,别说是十一娘,就是冬青也瞧不上眼。年前,姚妈妈来和十一娘提了提。十一娘前脚还答应的好好的,说什么能和姚妈妈结亲,那是冬青的福份,待姚妈妈一走,她后脚就拿了给大太太打的络子去了大太太处,一边给大太太捶腿,一边茫然地问大太太:“…姚妈妈说他侄儿满院子的看姑娘,就相中了冬青…我日日和冬青在一起,也不知他侄儿在什么地方见过冬青…”

大太太从此待姚妈妈就有些淡,这事自然也就黄了。可十一娘和姚妈妈的梁子也结下了!

过了一段时间,大太太又开始重用姚妈妈。姚妈妈腰也就挺了起来,还发出话来:“你们看着,不出两年,我就要那小贱人躺着我侄儿身下任他骑…”

这大周富贵之家不成文的规矩,丫鬟到了二十岁还没有配人的,就要放出去了,免得有违天和。

冬青今年十八岁了…

十一娘的生母吕姨娘不免劝她:“何必为了一个丫鬟和姚妈妈有了心结…她可是大太太的陪房…你自己的出路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巴巴地为个丫鬟得罪人…”

想到这些,十一娘就有些烦躁。

为冬青出头,她并不后悔。

在罗家大院这种全是女人的地方生活,人善就会被人欺,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了,谁还会把你放在眼中。何况,冬青为她也付出很多…

她担心自己的未来!

庶女、长得漂亮、母亲不得宠…命运全掌握在大太太手里。

如果大太太只是个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的内宅妇人又好说,偏偏她出身钱塘望族,父亲累官至礼部侍郎,从小跟着父亲在任上,跑遍了半个大周,读书写字如男儿般养大。十三岁嫁到罗家,十五岁掌家,大老爷身边抬了姨娘的就有六个,除了原是大太太贴身婢女的柯姨娘生下一个比嫡长子小九岁的庶子,其他的孩子,要么夭折了,要么是女儿…每次看到大太太那像菩萨般静谧的脸,十一娘都有些如坐针毡的忐忑不安。

念头闪过,十一娘不由神色奇怪地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承尘。

绿筠楼三间两层。一楼东边住着十一娘,西边住着十二娘,楼上住着十娘。

十一娘的生母吕姨娘和十娘的生母杨姨娘斗了大半辈子,最后两位姨娘都被十二娘的生母鲁姨娘给收拾了…十娘想起来就让丫鬟用大棒槌敲楼板,吵得她们两人不得安宁。

十一娘能沉得住气,身体里毕竟有个成熟的灵魂,而只有七岁的十二娘也和她一样沉得住气,就不能不让她刮目相看了。

“冬青姐别担心。”看见到十一娘一言不发,屋里的欢乐气氛也不翼而飞,滨菊笑着安慰冬青,“不是还有两年吗?小姐那么聪明,这两年里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冬青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十一娘看着心中一动,想到了冬青回来时的神色。

她的神色有些严肃,问道:“冬青,姚妈妈是不是派人去你们家提亲了?”

冬青垂下了眼睑。

猜测得到了无声的确认,十一娘心里“腾”地冒出一把火来。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小丫鬟秋菊有意拔高了的声音:“姚妈妈,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去喝杯热茶去去寒。”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

滨菊已脸色苍白地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怎么办?怎么办?”

冬青一向温和的目光中也有了几分锐利。

“慌什么慌?”十一娘笑着站了起来,神色自若地吩嘱两人:“冬青,你去把上次大太太赏的大红袍拿出来招待客人。滨菊,你去迎了姚妈妈进来。”

她的镇定感染了冬青和滨菊。

两人“诺”了一声,正要分头行事,姚妈妈已亲自撩帘而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屋里的三个人:“十一小姐,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第三章

根据十一娘的目测,罗府占地大约有三十来亩。东边是芝芸馆,中间是四知堂,西边是双杏院。双杏院后门有一通往外河引水成湖的闸口,过了闸口,是个有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叫临芳斋,临芳斋的东边,就是罗府的后花园了。

而绿筠楼则在后花园的西北角。

十一娘带着滨菊随着姚妈妈出了绿筠楼,穿过连着绿筠楼和芝芸馆的回廊,很快到了芝芸馆。

进门的时候,她们遇到许妈妈正带着四、五个丫鬟婆子朝外走。

许妈妈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协理大太太管着内宅的钱物和人事。姚妈妈则协理大太太管着内宅的日常琐事。

十一娘恭敬地喊了一声“妈妈”。

姚妈妈和滨菊则上前给许妈妈许礼,热情地打招呼:“您这是忙什么呢?”

许妈妈四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虽然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但见人就是一脸的笑,罗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愿意亲近她。

她笑着给十一娘行了礼,又给姚妈妈和滨菊回了礼,这才道:“大太太派我去慈安寺送香油钱。”

姚妈妈愕然,道:“不是那慈安寺的主持来取的吗?”

许妈妈笑道:“大太太想再点盏长明灯。”

姚妈妈更觉得奇怪。

那慈安寺寺离这里二十多里,往返得一天。既然要去,怎么这个时候才动身?

她还欲再问,那许妈妈已和十一娘聊上了:“…还让您惦着,特意让冬青给我捎了酱黄豆来。”

十一娘笑得客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妈妈别客气!”

“是您太客气了。”许妈妈笑道,“上次是冬青的嫂嫂来吧?您当时也是让冬青拿了两罐给我。我当时就说,这是谁的手艺,怎么就这么好吃。我痴长了四十几岁,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酱菜…”

两一个是奉命来见大太太,一个是大太太之命去当差,都不敢多做停留,寒暄了几句,各自散了。

姚妈妈领着十一娘去了大太太日常居坐宴息的一楼东间:“十一小姐坐坐,我去禀了大太太!”

她丢下十一娘和滨菊转身上了楼,自有小丫鬟们上茶点招待她们。

滨菊不由打量起屋子的陈设来。

正面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铺着虎皮褡子,床上小几摆着掐丝珐琅的文王鼎、香盒。两旁的高几上摆着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玻璃槅扇前一滑太师椅上搭着石青底金钱蟒的椅袱,脚下的地砖光鉴如镜,绰绰映着人影…

平常都是冬青陪着十一娘来芝芸馆,这次十一小姐却带上了她。

这屋子的摆设与她上次来时大不相同。

上次她来的时候还有孝期,到处白茫茫一片,看着碜得人心慌。这一次,却有种冰冷的华丽,让她有种自惭形秽的不安。

想到刚才没有机会在十一娘面前说的话,又看小丫鬟们都退到了门外,屋里只留下十一小姐和她。滨菊不由上前几步,低声道:“十一小姐,要是万一…冬青姐的事推不掉…您就应了吧!”说着,眼泪忍不住浮上来,目光中晶莹欲滴,“这也是我们来时冬青姐嘱咐我跟小姐说的话。还说我们以后要求人的地方多着,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惹得大太太不高兴…”

十一娘望着手边麻姑献寿粉彩茶盅没有做声。

滨菊和她相处了三年,知道她看上去随和,下了决心的事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由低声劝她:“要是心痛冬青姐,以后嫁了人,点了她两口子做陪房。有了撑腰的人,凭冬青姐的人才,日子一样能过好…”

“小心隔壁有耳。”十一娘轻轻的一句,却让滨菊脸上一红。

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唯唯地“嗯”了一声,站在十一娘身后不敢再说话。

当陪房!

两个丫头想得到好,可就算是事到无可奈何时想走这条路,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只怕还需要花大力气周旋一番。

十一娘不由苦笑。

芝芸馆仆妇众多,又有几位姨娘在大太太面前凑趣,向来气氛热闹。她今天一路走来,却只见几个小丫鬟,而且还个个神色间有几份小心…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难道是姚妈妈在大太太面前说了什么话?

就像上次她诱导大太太,说姚妈妈的侄儿依仗着姚妈妈在大太太面前当差,窥内院一样…大太太为了教训自己所以才遣了身边的人?

十一娘脑子飞快地转着。

今天早上晨昏定省的时候大太太都好好的,还笑吟吟地说自己做的山药糕好吃,让她明天再做几个送来,还赏了自己一根金镶青石寿字玉簪…如果有什么变故,那就是自己走了以后…可惜姚妈妈跟得紧,自己不能脱身,要不然,大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珊瑚一向和冬青走的近,问她一问,也可以知道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来前特意插上的那根金镶青石寿字玉簪…希望大太太等会看到这根玉簪能想起这几年自己在她面前的乖巧温顺来,能说话行事给自己留几份颜面。

十一娘虽然在心里暗自打算着,但身体却像一根紧绷着的弦,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一会,她就闻到有淡淡的檀香,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声。

大太太常年礼佛,身上总有一股檀香味…

十一娘忙站了起来,就看见帘子一晃,一个穿着茜红色棉纱小袄的少女扶着个举止身材高挑的端庄妇人走了进来。

她们后面鱼贯着跟了七、八个丫鬟婆子,那姚妈妈也在期间。

“大太太!”十一娘笑着迎了过去,虚扶住了妇人的另一个手臂。

“看你们俩!”大太太笑容亲切温和,“好像我七老八十似的走不动了。”

“母亲年轻着呢,怎么会走不动?”红衣少女奉承她,“是我们想趁着这机会和母亲近亲近,您可不能戳穿我们。”她语气娇憨,有种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让人听了只觉得俏皮可爱。说着,她又笑着问十一娘:“你说是不是?十一妹!”

“是啊!五姐。”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她,好像很欣赏她的开朗活泼般。

这少女是十一娘的姐姐五娘,罗府四爷罗振声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们的生母柯氏,在姨娘中排行第三。原是大太太从娘家时就在身边服侍的贴身婢女,虽然后来被抬了姨娘,又生了一儿一女,却还和以前一样,歇在大太太卧室外的贵妃榻上,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大太太。大太太待她也很亲厚,把她生的五娘和四爷带在身边,同亲生的元娘和大爷一样教养。情份不同一般。

大太太见她们姐妹亲热,笑容里就添了几份满意。

她先是安慰般地拍了拍十一娘的手背,然后伸出食指点了五娘的额头一下:“就你能干!在我面前也敢排揎你妹妹!”

话里带着种放纵的亲昵,五娘自然不把大太太的话当真,嘻嘻笑着问十一娘:“母亲说我排揎你,你说,我排揎你了没有?”

十一娘不答,只是掩袖而笑。

五娘就拉大太太的衣袖,撒着娇:“您看,您看十一妹也没话说。您就是偏心,生怕十一妹受了一点点的委屈。怎么也不怜惜怜惜我,是和十一娘一样,受不得一点委屈的!”

大太太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拉着五娘的手坐到了罗汉床上:“好,好,好。我冤枉了我们的五娘,让五娘受了委屈。”又吩嘱小丫鬟给十一娘端锦杌来。

“本来就是!”五娘嘟着嘴虚坐在罗汉床上,但看见丫鬟们端了茶进来,就起身端了一杯茶递给大太太:“母亲,喝茶!”

大太太笑着接了。

五娘又端了一杯给十一娘:“十一妹,喝茶!”

十一娘忙站起来接了。

五娘再给自己端了一杯。然后挤到十一娘的锦杌上坐了。用大太太能听见的声音和十一娘说着悄悄话:“你看这茶…我刚才来的时候是龙井,现在是武夷。母亲果然是很偏心的!”

几句话逗得满屋的人都笑起来。

大太太就指着五娘对身后的人道:“你们看,你们看,我怎么就养出个泼猴来,天天闹得我不安生。”

五娘听了就往大太太怀里钻:“泼猴不闹王母闹谁?”

旁边的丫鬟媳妇子也笑:“那也是大太太惯得。”

大太太扶着额头“哎呀”、“哎呀”的,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时间,屋子里笑语殷殷,热闹非常。

十一娘坐在一旁掩袖而笑。

大太太见了,就正色地问她:“我听简师傅说,你现在能绣双面绣了?”

罗家请了老夫子在家里教女儿读书,也请了杭州府最有名的绣娘简师傅在家里教女红,让灶上的婆子教做罗家的私房菜。

十一娘寻思良久,选择了在女红和厨艺上下功夫。

冬青不免担心:“女人家针线、吃食做得好的比比皆是,能吟诗作画才是本事…”

“我这个样子,做好本份才是应该。”十一娘朝着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要不是怕大太太觉得我蠢,学什么都学不好,以后瞧我不起,我连这女红、厨艺也不会学。”从此一心一意跟着简师傅学针黹。简师傅看她用心,教得也欢喜,连自己的绝学“双面绣”都传给了十一娘。

第四章

见嫡母问话,十一娘站起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道:“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大太太见她态度恭谦,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四月二十四是永平侯府太夫人的生辰。我让你五姐写一百个字体各异的‘寿’字,你到时候照着用‘双面绣’绣个屏风,带去燕京给太夫人做寿礼。”

罗家大小姐罗元娘嫁给了永平侯徐令宜。

永平侯府的太夫人,也就是罗元娘的婆婆,大太太的亲家。

徐家长子夭逝,二子病逝,三子庶出,爵位出人意料之外地由四子徐令宜继承了。随着徐令宜的胞姐两年前被新帝册封为皇后,徐家成为大周炙手可热的功勋世家,罗元娘这个永平侯夫人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不管是在燕京的贵妇圈子里面,还是远在江南的罗家,都变得举足轻重起来。而太夫人的生辰礼物,自然也就成了需要大太太绞尽脑汁承办的头桩大事。

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十一娘不由迟疑道:“女儿虽然能绣双面绣,可技艺不精。燕京藏龙卧虎,就怕到时候落了大姐的面子…”

没等她的话说完,大太太已笑道:“要讲技艺精湛,谁又比得过宫里针工局上的人?我们送个‘百寿绣屏’过去,也不过是表表心意罢了。”

也是。自己手艺再好,好不过那些从全国各地选拔出来为生存而学艺的绣娘;罗家送去的东西再贵重,贵重不过皇上示恩的赏赐。

十一娘释然,笑着问大太太:“不知道母亲选了什么好日子派人去燕京送寿礼?”

“三月初六。”大太太笑道,“我看了黄历。初六岁煞西,忌开仓动土,宜出行会友。再早,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再迟,怕路上耽搁。”

十一娘微一沉思,脸上就露出犹豫之色来。

大太太看着不由关切地问:“可有为难之处?”

十一娘迟疑道:“这双面绣不比单面绣,花的功夫比单面绣多三倍…我算算日子有些紧!”

“这可怎么是好?”大太太皱着眉,“我想了大半个月才想到这好主意。这样一来,岂不是要重新选寿礼?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就算是来的及,送什么东西也让人犯愁啊!”

罗家世代官宦,根基在那里。就算没有什么稀罕之物,寻件表示吉祥的东西做寿礼还是不难的吧?或者,这次平安侯府太夫人的生辰有什么特别之处…

十一娘思忖着,抬睑飞快地睃了五娘一眼。

她端着茶盅坐在大太太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对大太太的话视若无睹。

十一娘不由心中一动。

大太太让她用双面绣绣一百个“寿”字固然不容易,让五娘写一百个字体各异的“寿”字同样的艰难。这样的难题摆在前面,一向八面玲珑的五娘却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她又想到刚才大太太是由五娘扶着走进来了。

这样看来,五娘要么是不觉得为难,很爽快地应了;要么是虽然觉得为难,但想到绣一百个“寿”字比写一百个“寿”字更困难,等着自己来拒绝。这样一来,大太太只会把这件事没办成的原由算到自己头上来。

不管是哪种情况,现在的形势已不容她拒绝。

何况她根本就没有拒绝大太太的意思。

只不过是不想答应的那样爽快,让大太太以为绣一百个“寿”字是件很简单的事,从而对她的辛苦视而不见…

念头是一闪而过的。

她已沉吟:“要不,让简师傅帮帮忙…”

“那怎么能行!”没等十一娘的话说完,大太太立刻否定了她的提议,“送这百寿绣屏本是为了表示我们罗家的诚意,让别人动手绣,还有什么意义?”

十一娘听着脸色绯红,喃喃地道:“是女儿想偏了!母亲勿怪。”

大太太听着就叹了一口气。

十一娘听了一副不安的样子,忙道:“要不,让女儿试试…”

大太太眼睛一亮:“你有几成把握?”

十一娘沉凝半半晌,低声道道:“我早起晚睡,再让冬青帮着分线、穿针…总能快一点。”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大太太思考了半天,不置可否。

十一娘看着有些沮丧。

五娘就笑着开口了:“我也早起晚睡,两天功夫把一百个‘寿’字写好了。不知道十一妹的把握会不会更大一些。”

十一娘精神一振,笑道:“我原算着五姐要大半个月。如果只用两天的功夫,那自然能赶得出来。”

她实际上打定主意,到时候把五娘写的“寿”字描两份,让简师傅找人合绣一副,自己绣一副,谁先绣好就交谁的。万一大太太怀疑,自己咬定不松口,大太太还找人对质不成?就算是她找对质,简师傅还能自打嘴巴不成?

大太太听了也高兴起来:“既然如此,那你们姊妹齐心,共同把这百寿绣屏完成了。也为你们大姐长长脸。让燕京的人看看我们罗家的女儿不仅知今古情状,而且奉圣贤之礼义。”

罗家有祖先绩公写给罗氏女的家训传下来。罗氏女识字之前先读《绩公女训》,再读《女诫》、《内训》。这两句,就是家训里的内容。可大太太用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十一娘怎么听怎么别扭!

但谁又会白痴到去质问大太太呢?

十一娘和五娘站起身半蹲着给大太太行了个礼,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大太太很满意两人的态度,微微点了点头。像想起什么似的,问身边的媳妇子吴孝全家的:“我记得,十一娘屋里的乳娘是留在了福建的…”

吴孝全家的忙上前答话:“当时十一小姐的乳娘不愿意离开家乡,所以没跟着来。”

“嗯!”大太太微微颌首,“那就把琥珀拔到十一小姐屋里给她使…”

十一娘愕然。

把琥珀拔到自己屋里来,那冬青呢?

难道姚妈妈真的说动了大太太把冬青配给她的侄儿,所以大太太先把琥珀拔过来,让互相这间熟悉熟悉,等到把冬青配出去的时候自己屋里也不至于乱了方寸。

想到这些,十一娘心里翻江倒海似地,竟然隐隐有了怨怼。

三年的经营,她好不容易和身边的人培养出了感情,让她们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了,大太太却突然把自己的丫鬟放到了她的身边…这就好比是卧榻之侧,有别人鼾睡般,就算是没有恶意,也让人不安。

可她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嘴上不敢迟疑片刻。神色惶恐地道:“母亲,这怎么能行?琥珀姐姐可是您身边得力的。给了我,您怎么办?”

大太太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我们府上的小姐,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有定制的。”她正色地对身边的丫鬟媳妇子道,“都是配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乳娘,两个粗使的媳妇。如今十一娘的乳娘留在了福建,我给她再添个大丫鬟,填了乳娘缺…也不算违例。”

身边的人或道“大太太说的是”,或道“大太太考虑的周祥”。那吴孝全家的更是笑道:“按道理,大太太早就该把十一小姐屋里的这个缺补上了。如今才说起来,也不知道是想省了几年的月例钱,还是真的没有想到?”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大太太也笑起来。

吴孝全罗家的大总管,许家的家生子,大太太的陪房。

对这些人,她一向很宽容!

大家笑了一会,大太太望着十一娘:“至于你屋里的冬青…”她顿了顿。

或者是因为琥珀的到来让她彻底地清醒过来,知道了自己全力搭建起的城堡在大太太面前,不,或者是说,在上位者手中是多么的碎弱。一向很能沉得住气的她突然变得浮躁起来。短暂的停留,竟然让她突然间汗透背脊,心“砰砰”地乱跳。

原来,这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感觉!

十一娘放在裙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掐在肉里也不觉得痛。

得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控的感觉太难受了!

“…也免了她的差事,让她一心一意在你身边服侍,让你可以安心安意地绣百寿屏风。”大太太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旁,让她脑子“嗡嗡”作响。“琥珀是个能干的,有她在你身边服侍,我也放心些。以后你屋里的事就交给她吧!”

事已至此,她没有抵抗的能力,也就不去想反驳些什么。

十一娘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

她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地应付眼前的一切。

十一娘露出受之有愧的表情,半蹲着给大太太行了一个福礼:“多谢母亲!”

“那就这样了!”大太太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倦意,吩咐吴孝全的:“等会把屏风的尺寸、样式告诉两位小姐,也免得她们两眼一抹黑。等她们姐妹商量好了,你再来回我一声。”

吴孝全家笑着应了。

大太太就端了茶:“你们下去吧!”

全然没有提冬青的婚事。

是忘记了?

还是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十一娘不由望了一眼远远立在大太太身后的姚妈妈。

姚妈妈也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十一娘就看见了对方毫不退让的眼神。

她突然为自己悲哀起来。

现在的她,也只有能力和姚妈妈这样的人斗一斗了!

第五章

五娘、十一娘和吴孝全家的鱼贯着出了门。

大家站在门口,好像心情都变得轻松,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吴孝全家的就笑着问两姊妹:“我这就去找我们家那口子把屏风的尺寸、款式拿来。只是不知道等会到哪里找两位小姐为好?”

做一个百寿绣屏,先要确定绣屏的样子和尺寸,再由五娘按照绣屏的大小把要绣的字写好,十一娘把屏风的面料、丝线选好,然后就可以以针代笔,根据布料经纬的走向照着五娘所写的字体开始着手绣屏风了。

所以,刚开始是吴孝全家的和五娘的事。

十一娘自然不便插手。

她笑盈盈地望着五娘。

五娘也知道,自己在大太太面前许了两天的日子,如果两天后没有东西交给十一娘,万一十一娘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那可就全是自己的责任了。

这个时候,不是讲客气的时候。

“要是妹妹不嫌弃,不如到我那里去坐坐!”她笑望着十一娘,“我那里离母亲这里要近些,等会吴妈妈也好去给母亲回话。”

五娘住在正屋西边的娇园,过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还是姐姐考虑的周到。”十一娘笑道,“那就叨扰姐姐了!”

“自家姊妹,何必这样客气,倒显得生疏。”五娘笑道,“你天天窝在屋里做针线活,除了大太太处,哪里也不走动。是我请也请不到的贵客,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叨扰叨扰我。”

十一娘听了笑道:“那我就不和姐姐客气了!”

吴孝全家的也极赞同五娘的决定:“既然如此,那我等会就去五小姐的娇园回话。”

五娘和十一娘点头:“这样冷的天,辛苦妈妈了!”

“小姐说哪里话。这本是我份内的事!”吴孝全家的客套了两句,转身去找自己家那口子去了。

十一娘就吩咐一旁的滨菊:“你去跟冬青说一声。母亲身边的琥珀姐姐从今起就要到我们屋里来当差了。让她叫人给琥珀姐姐收拾一处歇脚的地方,然后到母亲那里去迎迎──看琥珀姐姐那里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我还要去五姐那等吴妈妈的屏风样子。你把话传到了,就去五小姐那里找我!”

自从知道大太太把琥珀拔到十一娘处,滨菊心里就抓肝抓肺地不是个滋味,巴不得一下子飞回绿筠楼去和冬青商量该怎么办好。现在十一小姐让她回去给冬青报信,正中了她的下怀。她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急步而去。

五娘望着滨菊的背影目光一闪,笑道:“妹妹待人真是客气!”

“毕竟是服侍过母亲的人。”十一娘笑容温和,“到我那里就是受了委屈的,我们再不对人家好一些,只怕琥珀姐姐会觉得委屈,白白拂了母亲的好意!”

五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着带着她去了娇园。

娇园住于芝芸馆正屋的西边,三间两进,中间隔着个天井,几株芭蕉树比屋还高,原叫蕉园。后来这里成了大小姐罗元娘的住处,大太太嫌这名不好,“蕉”又同“娇”,就改了名叫“娇园”。元娘嫁去后,大太太就把五娘安置在了那里。五娘为了尊敬这个姐姐,留了原来元娘住的第二进小楼,日夜让人打扫,如元娘在家里一般。自己住进了第一进的小楼,将中间做了日常居坐宴息之处,东边做了书房,西边给小丫鬟、婆子住了。自己和两个大丫鬟紫苑、紫薇住在二楼。

进了门,紫薇带着两个小丫鬟迎了上来。

互相见了礼,五娘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小丫鬟们上了茶,紫薇用水晶盘子装了黄灿灿的凤仙桔:“前日大太太赏的,十一小姐尝尝。”

“傻丫头,”五娘看了十一娘一眼,“太太赏了我,自然也赏了十一娘。用得着你巴巴献殷勤。”

紫薇抿嘴而笑:“十一小姐有,是十一小姐的,这是我们的心意嘛。”

十一娘笑容盈盈,拿了一个桔子在手里剥:“我那里人多,几个凤仙桔好比是人参果,眨眼就没了。心里正欠得慌,紫薇姐姐就端了一盘子出来。好比是欠磕睡的人遇到了枕头,这殷勤献得好!”

她手指纤长,素如葱白。金黄的桔皮翻飞指间,竟有灿霞般的艳丽。

五娘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十一娘的脸上。

发如鸦青,肤赛初雪,目似秋水,唇若点绛…什么时候,十一娘已长得如此漂亮!

她心里一阵恍惚。

耳边又响起十一娘温柔舒缓的声音:“整整一百个‘寿’字,姐姐可想了怎么写没有?是想在中间写一个大‘寿’字,然后背后写九十九个小‘寿’字呢?还是准备每纵横各排十个‘寿’字呢?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两个图样都不错。不知道姐姐觉得哪个好?可有什么我想不出的好主意?”

五娘一震,回过神来。

再漂亮又如何?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光阴再把人抛,只怕又是一番光景,徒让人好笑罢了。可想嫁得好,那得大太太点头…

她笑着起身:“妹妹随我来。”

五娘的书房很宽敞,但屋里只有两件家具──一是临窗的黑漆大画案。案上整整齐齐摞了一叠名人法贴,又摆了四、五方砚,一个天青色旧窑笔海,林林总总地插了不下十来只粗细不一的笔。二是靠墙的一张黑漆贵妃榻,铺了个旧新不旧的秋色云纹锦垫。不免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

十一娘就搓了搓手:“姐姐也不升个火盆?练字的时候怎么办?我可不行。我要是要绣花了,非得升了火盆不可。”说着,她笑起来,“不过,我住的地方只有姐姐的书房这么大,而且常有丫鬟媳妇子找我帮着做针线,就是不升火盆,挤在一起做活,也不冷。”

五娘知道十一娘擅绣,家里的丫鬟媳妇婆子都爱找她,或是帮着绣点东西,或是指点绣工。听了戏谑道:“我这里那比得上你那里门庭若市!”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笔海中笔管最粗的那支笔:“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写大字了?我记得姐姐是最喜欢写簪花小楷的。”

五娘笑道:“我和妹妹想到一块去了──想中间用草书写个大大的‘寿’字,然后在旁边用簪花小楷写九十九个小一些的‘寿’字…”

十一娘不由惊讶。

五娘这样说,相当于暗示十一娘,她早就知道大太太要送永平侯太夫人什么寿礼…她又怎么会那么早知道,不是大太太说的,就是有早知道大太太心思的人给她通风报信。如果是前者,说明她比十一娘更得大太太的欢心,大太太不仅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还让她提前准备,免得事到临头在她手里迟缓失了颜面;如果是后者,说明她与好些有体面的丫鬟、妈妈们关系非比寻常,不是十一娘可以比拟的!

不管是哪种,这样表达,都是赤裸裸的示威!

而五娘话未说完,脸上就露出后悔的表情,好像很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急急地道:“你知道我,平时喜欢书法,没事的时候喜欢琢磨这些…”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十一娘听了笑着点头:“姐姐一向聪慧,是我所不及。”

并没有五娘预测中苦涩或是黯然。

好像对五娘那个“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琢磨这些”的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似的。

五娘不由气馁。

每次和她说话都这样,好像一拳打在绵花上,没有一点成就感。不像十娘,满眼怒火却不敢发作…

她觉得很无趣,把以前写的几张草稿拿出来给十一娘看:“…这张是我们刚才都提到的,中一个大寿字,旁边九十九个小寿字…这张是写成一个菱形,中间用小楷,菱边用隶书…这张写成个圆形,全用小楷…”

两人正说着,紫苑给十一娘端锦杌来。

十一娘刚坐下,吴孝全家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