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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笑然从小到大,参加过的最盛大的一场婚礼了,从酒店的大门口开始,一座又一座的鲜花拱门,娇艳的玫瑰在寒风中怒放,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大都是身着盛装,外面明明还这样冷,可是走进酒店,却到处都能看到穿着各色礼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子。

萧尚麒将何笑然带到了婚宴厅内,这会里面黑压压的已经坐满了人,只有最前面的几张桌子边,稀稀疏疏的坐了几个人。

“咱们同学都坐在什么地方了?”萧尚麒走在什么地方,都一样的引人注目,他刚进大厅,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同他招呼,何笑然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只能悄声问他。

“别去找他们了,估计早坐满了,跟我走。”萧尚麒一直微笑着和不同的人寒暄,这会抽空牢牢握住何笑然的手,不容她拒绝的拖着她,笔直的走到最前面位置的一张桌。

“你坐在这里吧,我还得去帮忙招呼一下客人,等我回来。”把何笑然按坐在一张椅子上,萧尚麒俯身交代了两句,转身走向门口。

不断的还是有人进入大厅,寒暄声、谈笑声环绕在耳边,何笑然却独自坐在这张桌前,因为位置太突兀,甚至不好意思站起来四处张望,只能无聊的摆弄手机。

“这位小姐,这里是嘉宾预留座位,您能去那边坐吗?”何笑然正给一个大学同学发短信,想问他们来了没,坐在什么地方,一个悦耳的女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她猝然回头,然后愣住了。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小礼服裙的女孩子,五官精致,漂亮得如同最美丽的芭比娃娃一般,俨然就是更青春动人版的陈菲儿。

李欣欣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坐着的何笑然,她今天是表姐陈菲儿的伴娘之一,刚刚她正陪着陈菲儿在楼上的客房里补妆,就听见其他在大厅迎宾的伴娘跑回来七嘴八舌的说,刚刚萧尚麒出去了一会,居然接了一个女人来。

“萧哥有女朋友了?”李欣欣有些不能相信,试探着问表姐。

“好像听说是有个女朋友。”陈菲儿想了想,想起有一次她确实听陆均衡说起过,不过这个女朋友是何方神圣,他们还没有谁真正见过。“长得什么样,你们看见了吗?”她好奇心起,放下粉扑,转头问。

“挺普通的一个人,今天跟着六少来,居然连身礼服都没穿,也不知道六少是怎么想的。”跑上来报信的伴娘嘻嘻的笑着说,“刚刚我们在楼下还说,以为六少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女人都得和天仙似的,才配得上,没想到,六少的眼光这么特别。”

“照你们这么说,我就猜着是谁了。”陈菲儿却高兴的跳了起来,就想跑出去,却被其他人拦住,揶揄她说,时间还没到,恨嫁也不用这么着急。她只能对李欣欣说,“欣欣,你帮我去招呼一下吧,就是萧尚麒的那个女朋友,我估计她肯定是何笑然,你去问问,要真是她,就请她过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是班里对我最好的女同学了,我们也好久没聊过天了,快去。”

第十一章婚礼进行曲(八)

听了陈菲儿的话,李欣欣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在她的催促下,有些机械的跑到了楼下的大厅里。

婚礼正式开始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宴会大厅内早就是人山人海的,可是只要视线轻轻一扫,最早看到的,却始终只是一个人的身影,挺拔、俊秀、风采卓然。李欣欣咬着嘴唇在大厅入口处站了一会,萧尚麒在和一个人寒暄着,她认得,是与他们有些业务往来的一家建筑师事务所的负责人,他们应该聊得很愉快,所以这样近的距离,萧尚麒好像都没有发现她,她想了会,毅然决然的冲进大厅的人群中。

虽然没见过何笑然,可是李欣欣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是有些失望的,她还真的就像刚刚那群小姐妹们说的,太平凡了,长相也好,穿着打扮也好,总会迅速被人群淹没,和想象中能够站在萧尚麒身边的女人,相差得太远了。

“这里是嘉宾预留席位,您去那边和其他客人拼个桌可以吗?”李欣欣微笑着,审视过自己的对手之后,她忽然放心了,真是没有什么好怕的,这个何笑然也不过是萧哥哥最近的女朋友而已,一天没有结婚,她一天都有机会。何况,真正的比较起来,论样貌、论气质,论任何一项外在条件,她都自信比这个何笑然强,萧哥哥没道理看不到她的好,他和她在一起,就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你是……哦,是尚麒让我在这里等他,不然,我去问问他,我坐哪里好?不然一会他回来还得到处找我。”何笑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那天她在慕氏看到的那个萧尚麒的新秘书,样貌酷似陈菲儿的女孩,心里有一瞬间是翻江倒海一样,说不出难受还是愤怒,亦或是兼而有之,总之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就连小腹,都隐隐疼了起来,这让她的心情突然就烦躁起来,骨子里的锋锐再也掩藏不住。这个女孩是喜欢萧尚麒的吧,那她为什么要让她如意?

“原来是萧哥哥的朋友呀,不好意思,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李欣欣,姐姐叫我欣欣吧,他的朋友我大都认识呀,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呢?”李欣欣的笑容不变,她不知道为什么何笑然一开口火药味就这么浓,可是她不怕更不在乎,何笑然对她有敌意那是好事,如果何笑然不是听过萧尚麒提起她,就是本能的通过比较觉得不如她在害怕,不是吗?

“我叫何笑然,你叫李欣欣呀,奇怪,我好像也没听尚麒提起过你,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何笑然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欣欣,轮廓上确实和陈菲儿像足了八分,可是细看又不太像,陈菲儿要偏娇气、文弱一些,而这个女孩,眼神明亮,神情傲然,不是陈菲儿能比较的。她忽然觉得,她从来没见过的那个新郎赵明轩是有眼光的,选妻子,还是选那样简单一点的好。

“也不奇怪,我虽然早就认识萧哥哥,可是我一直在外地上学,是去年年底才到他身边工作的,哦,现在我是他的秘书呢,呵呵,姐姐认识萧哥哥很久了?”何笑然抬出了萧尚麒,李欣欣也知道不能再赶她走,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萧哥哥可能干了,什么复杂的事情,到他那里,都是很容易就理顺了,我跟着他的时间虽然短,但是真是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几个月,比大学四年都要受教。”

“是呀,他一直就是这么出色的,我们读书那会,学校里追求他的小女生可多了,每年的情人节,他收到的巧克力,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你不知道,他那时候可过分了,自己不吃,也不让我吃。”何笑然也浅浅的笑着,反手也握住李欣欣的手,女孩的皮肤很娇嫩,不像她,关节处的茧子,抹多少手霜,也下不去。只是她没时间自卑,针锋相对,谁不会呢?

“呵呵,那种巧克力是不能吃,姐姐爱吃这个,怎么不让萧哥哥多买些给你呢?”李欣欣越发自信,笑容灿烂的说,“要是不买,可不像萧哥哥的为人,前几天我们出去吃饭,路过一家商场,我就多看了一眼一条水晶项链,他马上就买了送给我了,就是这条,好看吗?”她抽回一只手,托着项链给何笑然看,那是一块很美的水晶,坠在一条铂金的细链子上,在大厅棚顶的水晶灯照射下,流光闪烁的。

“哦,看,我花自己赚的钱习惯了,都没这么想过。”何笑然冷眼瞧着,心里更不是滋味,淡淡的说,“何况我妈妈从小就教我的,再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也不能眼馋,因为那再好也是别人的,硬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折福,不会快乐。”

“那伯母可真是太有趣了,”李欣欣面色微变,不过也只是片刻,然后又笑开了,“我妈妈也教过我,喜欢的东西,就要去争取,不争取,怎么知道就得不到?我也一直按妈妈说的去做了,还别说,我发现听妈妈的话是没错的,只要我尽力去争取了,我喜欢的东西,最终还真的都得到了呢。”

“是吗?”何笑然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要笑僵硬了,只是李欣欣还在笑,她也不好翻脸,“那只能说,你之前还真是挺幸运的。”

“什么幸运?”李欣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手已经轻轻按在了何笑然的肩头,萧尚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边,这时看看何笑然,又看看李欣欣,视线落在她们的手上,有些诧异的说,“你们早就认识?”

“没有,我们刚刚认识。”何笑然强忍住甩开萧尚麒那双手的念头,轻声说。“你忙好了?”

“差不多了吧,客人都到了,就等吉时了,”萧尚麒倒没有深问,何笑然和李欣欣看起来相谈甚欢,虽然这个组合奇怪点,但他眼下顾不上这个了,今天的婚礼虽然很多人张罗,可他还是觉得要忙晕了,忙忙的转而对李欣欣说,“欣欣,你表姐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没问题了,她比谁都着急呢。”李欣欣笑得越发甜,站起来拉住萧尚麒的胳膊说,“萧哥哥,一会会不会有很多人灌姐姐姐夫他们喝酒呀?姐姐说让我帮着挡酒呢,可你知道的,我也不会喝酒呀,要怎么办?”

“不用你帮着挡酒,你只要负责跟着你表姐就好,其他的事情有别人管。”萧尚麒拍拍李欣欣的头顶,催促她说,“快去吧,让你表姐准备好,马上下楼来。”

目送李欣欣走远,萧尚麒安抚的拍拍何笑然的肩头,转身又往大厅入口处走,“萧尚麒!”何笑然叫住他,可是到他停步回身,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婚礼马上要开始了,咱们回头再聊。”萧尚麒等了下,那边陆均衡已经在朝他招手了,他只能叮嘱何笑然一句,转而再去忙活。

婚礼很快开始了,在婚礼进行曲的旋律中,新郎新娘缓步走上红地毯,身后的伴郎和伴娘,分别是萧尚麒和李欣欣。

“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各就各位,司仪开口之前,音乐声暂时停顿,同何笑然背对着坐在旁边桌上的一个男人挺大声的和女伴说着。

“三少娶的这位,真是够漂亮。”何笑然下意识的去听,只听那个女伴压低了不少声音说,“不过请六少当伴郎,可把新郎给比下去了,呵呵,对了,那个伴娘是谁呀,我看和六少倒也是般配。”

“那不知道,没准是六少的女朋友吧。”男人嘿嘿的一阵笑,再说什么,因为司仪开口了,何笑然实在听不清。

陈菲儿的婚礼,非常隆重,何笑然所在的嘉宾预留席上渐渐有了其他人,不过她全都不认识,眼睛就只能放在台上,看着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互相亲吻,掌声一浪高似一浪。

都说幸福会传染,可是在这样完美的幸福场面里,何笑然却只觉得心底酸涩,如果不是强忍着,眼泪都几乎要掉落下来。

第十二章前路(一)

仪式进行完,新娘去换了礼服出来,挨桌的点烟敬酒。最先去的应该是双方的父母和其他长辈的桌,然后顺序进行,婚礼上来的大多是慕氏的员工、往来的客户,这些人自然不会为难新郎和新娘,所以进行得很快也很顺利。随着客人一桌一桌的离开,何笑然也坐不住了,她这张桌上的其他人从开始吃饭的时候,就早各自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抽空冲过去送上红包,然后也快点回家。

可是,要走也要和萧尚麒打个招呼吧,她张望了一下,发现新郎新娘,连同萧尚麒他们,都被堵在一张桌旁,桌上坐的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各个衣冠楚楚,富贵不凡,看起来和新郎的关系不一般,正闹着要新郎新娘来个法式深吻。

眼看着陈菲儿的脸由红变紫,周围的人还不断的推着赵明轩,让他赶紧表演。尽管赵明轩极力的想保护她,可是两个人的身体还是被推得一下下撞在一处,而这样的阵势,陈菲儿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生性腼腆娇弱,从来没有当众表演这种事的勇气,如果今天不是她的婚礼,她大约就要气得哭了。可是今天偏偏是她的婚礼,把闹洞房提前了一点,她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眼中到底蓄了泪花,盈盈的看向她的丈夫和表妹。

“我姐姐是新娘子,你们可不待这样欺负她的。”李欣欣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场景,她还小,以前参加婚礼都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哪见过这样闹的场面,不过,人在混乱中总会有急智,比如现在,她硬挡在陈菲儿的身侧,笑着嗔怪所有人。

“这怎么是欺负?我们也就是想看看明轩和嫂夫人恩爱的镜头而已,这要求过分吗?”领头闹的一个年轻男子可不依,视线落在李欣欣脸上,也有瞬间的惊艳,他眼珠微微一转,忽而笑说,“不过嫂子是新人,脸薄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小妹妹,你要替你姐姐出头,也是可以的,不如这样吧,他们不亲可以,但是你看我们现在这些人,你得随便找一个,亲他一下,这酒我们才能喝,怎么样?”

“一言为定。”李欣欣笑颜如花,“现场所有人我任选是吧?”

“当然,”年轻男子点头。

“那你看好了,”李欣欣的视线不再落在任何人身上,而是猛的一转身,抱住了怕她吃亏,已经挤到她身边的萧尚麒,踮起脚,飞快的吻到了他的唇上。

现场有一刻的寂静,年轻男子率先抬起手,拍了两下巴掌,继而是桌上其他人稀稀落落的掌声,端着酒跟在一边的陆均衡马上笑嘻嘻的过去给所有人倒了酒,赵明轩举杯,大家一仰头,纷纷把那一杯杯茅台灌进喉咙。

转身离开这桌的时候,萧尚麒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嘴,李欣欣刚才的一招让人猝不及防,他不是不能推开她,可是她看他的眼神里全是祈求,她是为了给三哥解围,吻了他之后,也马上小声道歉,说她不想亲别人,他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视线有些急的飘去了何笑然坐的位置,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人影全无。

“然然,你去哪里了?”剩下的几桌客人都容易应付了,他抽空掏出手机,打了何笑然的电话。

“……”何笑然沉默,她只是下意识的接通了电话,却全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刚刚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个吻,萧尚麒居然让李欣欣这样当众的亲吻他,她觉得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她今天真的不应该来,她居然还觉得自己闹出的笑话不够多吗?这样的坐在这里,眼睁睁的自取其辱,她浑身抖得厉害,就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你说话,何笑然!”萧尚麒也猜到,何笑然必然是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可是她坐得远,也不认识那群人,肯定是不能体会到那一刻,其中的刀光剑影,可是他得怎么解释呢?“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忙着吧。”何笑然跌跌撞撞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正好是个公交车站点,一趟车刚刚打开门,她也不知道车是去什么地方的,只是下意识的挂断了电话跑上去,投了钱,找了个座位坐下。

萧尚麒再接再厉的打过来,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听见她的手机在唱歌,其他几个乘客都奇怪的看向她,何笑然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次接听。

“然然,刚刚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是不是?”电话接通,萧尚麒的声音听着也有些急了,“你这么跑掉算什么?”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太多了,现在我不想听了。”何笑然只觉得累,人家的爱情都是那么甜蜜的,为什么她的爱情却这么累,每时每刻,都让她身心俱疲,总要咬牙才能坚持下去,可是她现在太累了,坐着都觉得浑身每个骨节都在疼痛,她坚持不下去了。

“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萧尚麒已经跑出了酒店,取了车子,沿着何笑然回家的路走了一圈,却没见到她的人影。

“让我静静吧,我很累。”何笑然轻声说,“萧尚麒,就这样吧,我们分手吧。”

不由分说的挂断电话,关机,何笑然闭上眼睛,感受着车子的走走停停。这趟车的终点站是城郊的一个风景区,夏天的时候,是度假避暑的胜地,不过这会到处还只是冰雪,又是大正月的,竟然没有什么游客。

买了票,在公园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里,她徒步进园,两山夹一道,她晃晃荡荡的走着,在路的转弯处,被一阵簌簌的声音吸去了目光。

那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野鸡,茫茫然的从枯草丛中一头冲到了公路上,小小的眼睛看了看何笑然,在她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又飞快的横穿马路,一头扎进了另一边的枯草丛。

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何笑然还从来没有见过活的野鸡,一时止住脚步,可是野鸡的动作飞快,这时早没了影子。偏偏身后有车声,她蹙着眉头让到一边,没想到那车,却几乎挨着她,停了下来。

“小姐,上车吧,这公园大,走着可得一天多,”那车是公园里最常见的电瓶车,敞篷的,何笑然进来的时候,见过这样的一排车都停在公园正门口,她迟疑了下,开车的是个年轻人,穿着羽绒服,笑意真诚,她想了想,坐了上去。

这个季节真没有什么比在空荡荡的森林公园里坐敞篷车更让人觉得痛快的事情了,山路盘旋,年轻人应该是非常熟悉路况,把车子开得稳稳的,山风也不比市内的风柔和,这个时候了,还是刀锋一样的刺骨,一圈下来,何笑然觉得浑身都冻硬了,血脉都凝滞了一般。

“快回家吧,过节的时候公交车收车早,再不走,这边可没有公车了。”年轻人的笑容依旧灿烂,两颊也冻得通红,却还是说,“我都舍命陪君子了,你要开心点!”

原来她的不开心,已经人尽皆知了吗?何笑然用僵冷的手摸了摸脸颊,勉强自己笑了笑,道声谢,转身出园。

这样的日子里,她再无处可去,还只能是回家,临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到底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下,楼下空荡荡的,并没有她熟悉或是陌生的车子,萧尚麒并没有来找她……

“怎么才回来,什么同学的婚礼,玩到现在?”推门进屋,何妈妈同何爸爸都在忙活着,她的行李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客厅里,何笑然才想到,她原来买了今天夜里的车票,就要回c城去了。

“怎么魂不守舍的,快来吃晚饭,妈妈给你包了饺子。”何妈妈奇怪的看了眼何笑然,催促她,一边又叮嘱说,“给你带了点吃的,还有几件新衣服,你自己在C城生活不容易,得照顾好自己,要是缺钱一定得说,别像这么回来,瘦那么多,弄得像非洲小难民似的。”

“知道了,”何笑然点点头,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是大人了,不能让他们担心,可是她心里好难受,好像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空荡荡,又涨又疼,她忍不住抱住何妈妈,将头埋在妈妈的肩头,轻声说,“妈妈。”

第十二章前路(二)

“好好的,怎么又撒起娇来了?”何妈妈笑着拍拍女儿的背,想着离别在即,眼睛也忽然红了,只能轻轻推开她,催促她洗手准备吃饭,然后快速转身,用手背把眼泪一把抹去。

肉三鲜馅的饺子,是何笑然最爱吃的,虽然食不知味,她还是大口、大口的一只一只的吞下去。稍事休息后,又在爸爸妈妈的催促下,抓紧时间提着行李,打车直奔火车站。

列车移动起来的时候,夜已经渐渐深了,站台上送别的人都走光了,只有一盏一盏的孤灯,在她的眼前由慢转快的闪过,直到这一刻,她的眼泪才无声的滚落,一颗一颗的,渐渐打湿了她的衣袖。

初九早晨,何笑然下了火车,就带着一对红肿的眼睛来到报社上班,采访平台上,大多数人都在嘻嘻哈哈的说笑。毕竟刚过完年,人的心情都好,所以,这些天除了几起爆竹炸伤人的突发事件之外,几乎没什么线索能够采访。而大多数记者也没从春节的喜庆氛围中回过神来,一有时间,都是乐得偷闲说笑,或者去趁着换季逛逛街。

“哎呀,何笑然,你晚回来了两天,怎么状态还这么不好?”崔影在摄影部和一帮人联网打CS,消磨了差不多半个上午的时间才心满意足的晃悠回来,一到平台上,就对何笑然的红肿眼睛大惊小怪。

“肯定是舍不得家里,别问了。”李惠连忙推了崔影一把,何笑然的神情不对,她一早晨就发现了,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不能乱问,这会赶紧凑过来说,“然然,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咱们继续大吃大喝去怎么样?”

“过年我都吃胖四斤了,还吃?”崔影也觉得自己不该大惊小怪的,正想应和李惠,一听要大吃大喝,又忍不住叫苦连天。

“反正你也有主了,胖五斤和胖四斤有啥区别?”李惠想逗何笑然开心,故意说,“隋明伟还敢退货?”

“他敢!”崔影双手掐腰,做泼妇状,周围的人乐成一团,何笑然看着,心里却酸涩成一团,她说了分手之后,萧尚麒就没有再打过一个电话给她,甚至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她真的不明白,一样是爱和被爱,为什么别人的爱情是那么幸福得理所当然,而爱情到了她这里,却完全变了个样子。

李惠和崔影后来的时间一直在商量中午吃什么,好容易达成共识,要隋明伟请他们吃烤鸭,酒店的位置也定好了,主任却忽然叫崔影说,有一个突发。

“我去吧,你们好好吃饭。”看着崔影的一脸为难,何笑然赶紧站起来,主动要求。

“可是本来是给你接风的,你怎么能不去?”崔影心里是乐意的,可是又觉得过意不去。

“给我打包好了,去了就能吃一顿饱饭,你多给我打包点东西,最好让我把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一并解决,怎么样?”何笑然说着,抄了线索,去打电话联系,然后又匆匆跑去医院。

打电话反应线索的,是一位路人,说是有一个孕妇怀孕三十三周了,生产在即,男友却抛弃了她,让她随意处置他们的孩子,自己养或是送人他都不管。孕妇自然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两个人从言语冲突发展到肢体冲突,最后孕妇说自己难受,被这个路人送到了医院。

何笑然和摄影老白赶到医院的时候,孕妇已经被推进了分娩室,她采访了那个送孕妇来医院的好心人,和当时好心免费搭载他们的出租车司机后,就守在分娩室外,等候结果。

那个孕妇是剖腹产,何笑然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分娩室的门开了,有护士推出一张床。

“她是刚刚送来的那个被打伤的孕妇吗?”何笑然见缝插针的趁着护士等电梯的时候冲上去问。

“是,”护士点点头,不想多说。

“大人和孩子情况怎么样?”何笑然只需要一两句话的结果,再接再厉的问。

“没看我忙着呢吗?去问医生吧。”护士不耐烦起来,进了电梯,快速关门。

“就一句话,说了不就完了吗?还支使我们一趟。”老白在一边抱怨,何笑然却是脚下停也不停,也按了旁边的电梯,追着上了楼。

一句话的事儿,何笑然在医院里又兜了十来分钟,才在妇产科的医生办公室里,找到一个埋头写病例的年轻男医生。

“同事,我是C城晚报社的记者,能问一下……”她招呼那个医生,结果男医生一抬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几乎同声说,“是你?”

“你不是公园的管理员吗?”何笑然结结巴巴的指着男医生,有些不敢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二十四小时不到,她遇上一个陌生人两次,而两次的地点,距离何止千里。

“你是报社的记者呀,呵呵,真没看出来。”男医生也是一脸诧异,不过他恢复得快,乐呵呵的何笑然说,“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可比昨天好,你不知道,昨天你进公园的时候,那神情……我爸和他们同事都以为你想自杀呢,偏偏公园里会开车的人都轮休在家,我就自告奋勇去开车跟着看看你要干什么,准备情况不对马上报警呢。”

“不会吧。”何笑然恢复过劲,窘得够呛,心里沉甸甸的伤痛,也好像被这种窘意冲淡了不少,有些尴尬的说,“我回家的时候还想,公园的电瓶车都是收费的,你怎么没朝我要钱,原来你根本不是公园的人。”

“嗯,我爸在公园上班,我休假回家,昨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尽点孝道,我中午去给他送饭,结果顺便客串了一下,呵呵,我开电瓶车的技术不错吧?”男医生笑容越发灿烂,站起来伸手握了我何笑然的手说,“两次偶遇,还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邓斌,文武斌,你呢?”

“何笑然,”何笑然只能说,说完还不忘正事,忙问,“你是妇产科医生,刚刚那个被打伤到医院就生了的孕妇,是你的病人吧,她情况怎么样?”

“孩子很健康,大人的生产过程也很顺利,不过怀疑头面部有骨折的情况,当时着急抢救孩子,所以这个还要等相关的医生来会诊一下才能确定。”邓斌说,“你可以把电话留下,一会会诊的结果出来,我打电话通知你。”

“那太好了,会不会太麻烦你?”何笑然不愿意在这个科室里久呆,一听邓斌这么说自然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给人家添麻烦。

“不麻烦,举手之劳,咱们可是老乡,这点忙要帮的。”邓斌掏出手机,问了何笑然的号码后,输入进去。

第十二章前路(三)

这一天到了下午,邓斌还真的打来电话,告诉何笑然,那个孕妇确实有骨折的情况,何笑然道了谢,礼貌上也顺便说,麻烦了他两次,改天要请邓医生吃饭。

“别改天了,大过年的,趁着现在不忙,就今天晚上吧,下班之后电话联系?”没想到邓斌一口就应下了,何笑然立刻愁眉苦脸,她现在哪里有精神头去应付这种不相干的人?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认了。

邓斌很健谈,晚饭他们就是在报社附近的一家小馆子解决的,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何笑然基本没说什么,她只需要笑着点点头,剩下的说话工作就都由邓斌完成了。他讲他旅行中的趣闻;讲在门诊的时候,患者一进门看到是男医生扭头就走的尴尬情形;也讲医院里道听途说的鬼故事。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走出小饭店,邓斌笑呵呵的问她,“我们大学同学都说我太聒噪,其实最适合当儿科医生。”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妇产科?”何笑然心情松弛了不少,她不愿意说话,但是也有点害怕周围太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感觉,而邓斌的自说自话,正好适合她现在的心情,这让她也有些兴致,随口问了一句。

“哦,也不为什么,我高考那年,我一个表姐剖腹产,医生接生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手术刀划到了孩子脸上,留下好大一道疤痕,手忙脚乱中,还拉断了孩子的一条腿。当时所有的家人都特别愤怒,那么小的孩子,受伤也不好护理,要是落下点残疾……我阿姨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一半。那时候我就想,迎接新生命是很神圣的工作,我不能让这样的清醒反复的重演,我得当个好的妇产科医生。”邓斌呵呵一笑,说,“后来考进医学院,发现还行,班级里男生还有几个,我好歹没成为党代表。不过上班之后就有点麻烦了,患者和患者家属们,看到我都有点抗拒。”

“嗯,肯定会觉得不太得劲,”何笑然点头,她也没法想象,被一个男医生看光光的场景。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看了看时间,邓斌说。

“不用了,我还得回报社去整理点东西,”何笑然连忙摇头,好在邓斌也没有坚持,彼此道别之后,她重新回到办公室。

平台上灯火通明,不过只有一个值班的同事正百无聊赖的打着游戏,她回到办公桌前,看着行李发呆。萧尚麒那里,她是不能再去了,那剩下的,就只能是回去最初的那个租屋,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始终没有退租,不然今天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背着大包,何笑然花了比平时多一倍不止的时间,才走到了那栋老式居民楼的楼下,楼道门和平时一样敞开着,露出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

“何笑然!”她恍惚着,好像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可是谁会跑到这里来叫她的名字呢?她摇摇头,从包里翻出手机,许久不回这里,她都有些适应不了眼前的这片黑暗了。

“何笑然!”又听见有人叫她,这一次声音已经近在耳畔,她猛然回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就站在距离她一两步远的地方,看见她回头,那人才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闹。”再见到萧尚麒,何笑然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会心痛,总之会有一种情绪喷涌而出,可是这一刻,他真的站到她面前了,她却发现全无任何情绪,就只是觉得累,很累,很想睡一觉。

“那你一声不响的跑回c市算什么?”再见到何笑然,萧尚麒也以为自己会恼怒,昨天他放着三哥还没结束的婚礼不管了,就匆匆忙忙追出去,是想对她解释,那些围着赵明轩和陈菲儿闹的,是一直和他们有冲突的人,婚礼本没有邀请他们,但是他们却不请自来,难保不是准备闹事的。闹事他们不怕,兵来将挡罢了,可是这是赵明轩的婚礼,一生一次的事儿,总不想留下遗憾,总要有人挡,总要有人扛,他以为,她那么了解他,这样的道理,一说她就能明白。

可是她偏偏说分手,她怎么能不听他解释,就这么说呢?她怎么能在他已经觉得离不开她的时候,忽然不要他了呢?他又急又闹心,开着车满街的找她,等到酒劲上来,他的车速也越来越快。

前方路边好好说话的小情侣,为什么会突然冲出马路,萧尚麒也想不明白,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那个女孩忽然推开男孩冲上马路,他连忙躲闪,可是距离又近,车速又快,他全力的打着方向盘,车子还是刮到了那个女孩,然后刚刚横在路中间,就砰的一声,被后面驶来同样躲闪不及的车子撞个正着。

巨大的撞击,让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人趴在安全气囊上,头昏又恶心,手机还在兜里,他吃力的伸手,一点一点的摸出来,还没撞坏,他拨何笑然的号码,结果只有机械的女声冷冰冰的提醒他,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救护车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都不大清楚了,只知道车门被人锯开了,很多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了出来,又送到医院。

那个女孩被他的车刮倒之后,又被后面的车撞了一下,昏迷不醒。而这样的事故,他本来没有多大责任,可是偏偏是酒后。

轻微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不过幸好没有扎到内脏上,他手术之后,晚上就清醒了,病房里,他的爸爸妈妈、慕少天和一众兄弟都来得整整齐齐,他看了又看,没有何笑然。

“你觉得怎么样?”妈妈看来是哭了很久了,红着眼睛坐在床边,关切的问他。

“没事。”他想笑着安慰一声,可是一看他笑,所有人却都红了眼睛。

“你也太胡闹,喝了酒还开什么车?”爸爸是一惯的严厉,看了看他,确定无碍之后,忍不住就呵斥他。

“伯父,您看,他没事,不如您和伯母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照顾呢。”陆均衡难得没有嘲笑他这一刻的落魄,和邹少波一起,劝走了他的爸妈。

“官司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都交给律师了。”慕少天拍拍他的肩,安慰了他一句。

赵明轩等所有人都陆续出了病房,才红着眼睛坐下,许久,呐呐的说,“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我想去C城。”萧尚麒知道三哥为什么说对不起,可是这次他真的不是为了陈菲儿,陈菲儿,刚才那一刻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有想到过这个名字。

第十二章前路(四)

“现在?”赵明轩一脸惊讶,“你的伤是不算特别严重,可是也坐不了飞机,再等两天吧。”

“明天早晨。”萧尚麒退让了一步,他今天确实很难受,很想睡一觉,可是何笑然应该已经在回C城的路上了,她别的不擅长,最擅长的就是胡思乱想,再等两天,怕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开车送你去。”赵明轩看着他坚持的目光,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于是今天早晨,他头一回躺在一台120急救车上,赵明轩开车跟在身后,跑了六个多小时的高速,到了C城。

他的身体底子好,到了C城,在医院检查了一遍,一切如常之后,他急急忙忙的奔回家,那个他同何笑然的家,家里空荡荡的,很多地方都落了灰,三哥替他找了钟点工来打扫,而他,执意搭车来到C城晚报社的楼下。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何笑然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说笑笑的去吃饭,他真想冲上去揍那个男人一顿,他的女人,他的老婆,也是这样随便的一个人就可以窥伺的?可是他不能,他真有点恨何笑然了,她和他说分手,她对他不冷不热的,是不是都是因为她认识了别的男人?

不知道被一股什么力量驱动着,他还是一摇一晃的来到何笑然原来租住的老式居民楼下,他得等着,他得问问,到底为了什么?

“李欣欣是个好女孩子,又漂亮,又……长得像陈菲儿,你们很合适。”何笑然想也不想的说,“我知道你也喜欢她,不过不好意思和我开口,我了解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也可以接受,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你就是这么想的?”萧尚麒愣了一会,慢慢的说,“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最初和你在一起,也是为了逃避现实,陈菲儿爱上了我三哥,所以我就找你充数安慰自己,现在来了个和陈菲儿长得很像的人,我就该再找这个更像的替身来安慰我自己?”

“难道不是吗?”何笑然笑了,“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有多喜欢陈菲儿,我都看在眼里,你早不来找我,晚不来找我,偏偏赶在陈菲儿准备结婚的时候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才……这样?这几个月,我们本来好好的,你却忽然又不理我了,如果我没请假回家一次,我就还是个傻子。结果我请假回去了,看到你身边的新秘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不断的问我自己,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东西,凭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不就是仗着你不爱我,但是我爱你,所以就可以这么折磨我?可是,就是一个人爱犯贱,爱被人折磨,也总有个限度,是不是?”

“还有呢?”萧尚麒摇晃了一下,半晌才说,“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就是,我清醒了,我看明白你了,我觉得我自己很可笑,”何笑然一口气说着,“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苦,多难受,我都体会到了,我一直都很错,一直在你身上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我早该明白,你的心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现在我放弃,也请你高抬贵手,看在这么多年相识的份上,看在眼前这个傻女人真心爱过你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吧。”

“就这些?”萧尚麒扯动嘴角,艰难的笑了笑,“你决定放弃了,不听听我的解释?”

“不听,”何笑然摇头,转身上楼,她没有力气回头,也不敢停下来,她不要再心软,不要再一次次重蹈覆辙。

“如你所愿吧。”远远的,萧尚麒似乎是长叹了一声,细听的时候,楼道内,却又安静一片,只听见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的移到楼上。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李萍萍对于何笑然的归来,多少有些不情愿,可是何笑然早交了房钱,她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是照旧和男友在深夜里上演限制级影片的情节。

何笑然的生活也重新平静下来,邓斌时常给她打电话,约她吃饭什么的,一次两次,她也品出了邓斌的意思。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人好,可是她是这样累,心境沧桑得好像已经一下子年过花甲了,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再去喜欢一个人了。

不过邓斌倒不气馁,隔三差五,总有新的节目,和邀请她,而她不得不去的理由。

“这个邓医生倒是很靠谱,我看比你原来那个长得帅得一塌糊涂的男朋友靠谱多了。”他总是给她打电话,手机不接,就打办公室的座机,一来二去,崔影和李惠他们也都知道了,一天中午吃饭,崔影就品评说,“男人吧,长相无关紧要,多有钱其实也不重要,只要有前途,对你知冷知热就好。”

“你又知道。”何笑然戳着盘子里的肉丸子,笑了笑,邓斌看起来真是个好男人,这个她无可否认,论起家庭条件,也不想……有些人那样,和她天差地别,他们算是朱门对朱门,木门对木门,可是,她真的没有爱一个人的力气了,这样对邓斌,并不公平。

“我当然知道了,而且女人嘛,与其找一个你爱的人,真的不如找一个爱你的人,你爱的人,你要为他付出得太多了,感情也是投资,不可能只付出不求回报的,时间久了,你自然就累了。爱你的人就不一样了,女人比较心软,一个人无怨无悔的付出,早晚能打动你,那时候就大团圆了。”崔影说得头头是道。

“那你和隋明伟呢,他是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李惠打趣她,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他……他是我爱的人,不过没让我等很久,他就也爱我了。”崔影想了想说,“毕竟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不会让女人等太久。”

“三句话不离你们的幸福生活,”李惠做出受不了的样子,给何笑然看她身上的鸡皮疙瘩。

“我们决定结婚了,房子都看好了,他拿首付,我装修,然后一起贷款,怎么样?”提到隋明伟,崔影就收不住话头,兴高采烈的说,“房子就是离市区稍微远点,不过他有车,问题也不大,改天定下来,带你们去看。”

“见过家长了吗?”何笑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还没有呢,他爸妈忙,约了几次,总有茬头。”崔影的兴致低落了不少,叹了口气说,“就这个我有点担心,不知道他爸妈好不好相处?”

“只要你们感情好,他爸妈好不好相处能怎么样?”李惠不以为然,“大不了不好相处就少来往点。”

“再说吧,好远以后的事儿呢。”崔影摇头,打起精神说,“怎么说到我这里来了,我们不是在讨论,何笑然的那个邓医生吗?”

“他可不是我的。”何笑然窘,赶紧否认。

“只要你点头,他就是你的。”崔影斩钉截铁的说,“女人总要有个伴儿,然然,咱们岁数可以一天一天大了,不抓紧点,好男人就都变成别人的老公了。”

第十二章前路(五)

崔影的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危言耸听,可是晚上回到住处,何妈妈偏偏在长途电话又絮絮的问她,春节相亲的对象,都还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发展的空间云云。回想春节期间她见过的那些男人,何笑然发现,她几乎全部忘记了那些人的长相,而那些人对她似乎也没有多少热情,都是见面相谈甚欢,过后江湖两相忘。何妈妈自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只是无奈鞭长莫及,因而也只能反复叮嘱她,有好的机会别错过,才挂断电话。

这一晚,何笑然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她和邓斌的关系。

她不讨厌邓斌,但也不喜欢他,更谈不上爱。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对邓斌的感觉,那大约就是,朋友之上,哥们未满。不过邓斌应该对她是有好感的,而且他这个人对人细心也关照,不同于萧尚麒在很多方面的霸道和独断,他更多的会去关心她的感受,然后跟上她的脚步。像是每次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她真的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去考虑,他会不会喜欢吃这样东西,会不会讨厌去那个地方吃东西。

如果日子可以这样过一辈子,虽然没有激情,没有心动,但是,也不会伤心,甚至不用牵肠挂肚,那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可是,她真的要过这样的生活吗?何笑然烦躁起来,索性坐在床上唰唰的翻起今天从报社拿回来的一叠子报纸。

在她从来不细看的二版时政新闻上,有一张很多人在一起的照片,应该是个奠基仪式,她随意扫了一眼,视线就定格在了这个版面上。

这是那天她正式的和萧尚麒分手之后,这将近两个月里,第一次看到他,不,是他的照片,虽然周围有那么多人,虽然他甚至不是直视镜头,虽然图片放在版面上,是并不大的一块,但她还是知道,那就是他,也只能是他。

细看新闻,原来他年底忙碌的,就是这个项目,c市南部新城的地标建筑物,已经在昨天破土动工了。这个项目投资很大,是c市今年十大重点项目之一,照片上,他意气风发依旧,何笑然忍不住涩涩的微笑,看来萧尚麒过得真是很好,她于他,真的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上的一次偶然,一个错误。

偶然总敌不过必然,错误总会被纠正,人生的旅途无法停留,也没法回头,就像他们,像两条射线一样的人生,于某一点交汇之后,又各自前行,奔向再没有彼此的未来。

第二天下午,写完稿子之后,邓斌的电话就到了,说是买到了一部新片的电影票。真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虽然是一部外国小成本的电影,何笑然想了想,也答应了,只是她不愿意占邓斌的便宜,提出由她请吃晚饭。

晚上吃的是咖喱饭,电影院附近一个小巷子里有一家不错的店,专门做各式咖喱饭,二十多块钱一份,非常香浓,还有一点点蔬菜沙拉和一小杯奶茶来搭配,何笑然转正之后工资高了些,可是一个人在外地生活,每天出不出门都要花钱,自己平时是不会花这么多钱跑来吃的,这次只当时来改善伙食了。

他们选了临窗的位置,小巷子里没有路灯,可是几步之遥的大路上,确实商场林立,这会儿正是灯火辉煌,映得半边天都透出橙色的光亮来。

“我们认识有一段日子了吧?”何笑然吃着蔬菜沙拉,眼睛只看着窗外,冷不防,邓斌问她。

“嗯,有两个月了。”何笑然不用多想,时间最近对于她来说,总是记得格外清楚张口就答。

“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邓斌又问。

“挺好的,”这样的问题让何笑然忽然觉得紧张起来,她在继续看窗外,还是看看邓斌的表情之间矛盾了一会,决定把视线全部落在自己的这盘咖喱牛肉饭上,抄起勺子,大吃了一口。

“我知道,可能我这么说,你还是会觉得突然,但是,何笑然,我挺喜欢你的,你看,我也毕业几年了,算老大不小了,如果你也没有喜欢的人,那我们能试试吗?”邓斌没吃什么东西,他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这次表白,他酝酿很久了,其实从在公园里第一次见到何笑然,他就对她印象深刻,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天,他们还能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再遇上。再见面的一刻,他曾经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虽然何笑然对他的态度并不积极,也不热烈,但是,她也不讨厌他,这个他感觉得出来。爱情,其实只有很少一部人的那种是一见钟情、轰轰烈烈的,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在彼此相处中萌生的、细水长流的,他觉得,他同何笑然,就可以是后者。

“你觉得我们合适吗?”何笑然在心底叹了口气,邓斌到底还是说了,那她要怎么办呢?昨天还没没想出结果,是拒绝他,继续等待自己把萧尚麒忘得一干二净,还是接受他?“你看,我们其实才认识两个月,你并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过去是怎么生活的,当然,我也不了解你的。”

“过去是怎么生活的,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了,毕竟过去我们都是学生,现在工作了,肯定不能再像上学的时候那么生活,我们看未来就好了。”邓斌笑得温温和和的,慢条斯理的说,“咱们家都不在C市,我比你早到外面生活了几年,知道其实一个人在这种举目无亲的地方工作和生活是非常苦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彼此之间是个伴儿,也能互相照顾,这样不好吗?”

“那你只是想找个做伴的人吗?”何笑然盯着盘子里的牛肉块,微微皱起了眉头,婚姻在她看来,是应该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的,而谈恋爱,也要找个爱的人来谈不是吗?

“做伴只是一部分,我当然不止是想让你和我做伴。”邓斌被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有些结巴地说,“我就是举个例子,好像不太恰当,嗯,毕竟,我们都不讨厌对方,老家又在一个地方,又这么有缘分……我怎么好像有点越说越辞不达意了……太紧张了。”他挠挠脑袋,非常苦恼的说,“我真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我喜欢你,如果你不讨厌我喜欢你,那就让我喜欢你,好不好?”

这么一番绕口的话说下来,何笑然倒被他逗乐了,把视线从盘子里拔出来,她才发现,她吃了这么半天,邓斌居然一口都还没动,而且额头上,还涌出了很多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他看来是真的紧张,直盯着她,眼神中只有期盼,而拿着勺子的手,甚至还微微颤抖。

喜欢一个人,就会把自己放在很低很低的位置上,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也曾经这样,期盼着一个人能接受自己、喜欢自己,仿佛他的一句话,哪怕一个动作,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她很想答应他,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任何的喜欢都应该被尊重,可是她不喜欢他呀,她对他并没有超越友情的情感,也不确定,将来能不能真的喜欢上他,所以她长了长嘴,却怎么也没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