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都好久了,哪能是今天。
要不是季老师不着急, 估计她孩子都生出来了。
姜谣把咖啡喝完, 多少清醒了些。
她慢吞吞蹭下了床,走到窗边, 一把拉开了窗帘。
天还没亮呢。
窗外的马路上, 嵌着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像按进大地里的金色纽扣, 一动不动, 温柔的散发着光晕。
这个时间街上的车也少了些, 偶尔有呼啸过的大货车盖过聒噪的虫鸣。
远方是一片静谧的黑,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 只有沉沉的暮色。
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日出了。
“我给季老师打个电话,看看他起了没。”
姜谣转回身要摸自己的手机。
冯连赶紧把她拦了下来。
“说好现在不能联系的,而且季老师肯定起了,他什么时候不守时过。”
姜谣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冯连的放下了。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莫名想见季渃丞,想缩进他的怀里睡个回笼觉。
“赶紧去冲个澡,马上就该化妆了。”
冯连把姜谣推进浴室,自己兴奋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生怕落下什么流程。
其实昨天晚上姜谣已经洗过了,但她还是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捣腾干净,打上一层香喷喷的沐浴露。
穿好衣服出来,化妆师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她的化妆台就正对着酒店客厅的落地窗,抬头望去,远处的天边像被撕破了一个清白色的口子,露出一线天光。
她坐在镜子面前,让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
承办婚礼的公司有专门录制纪录片的摄影师,镜头对准姜谣,仔仔细细记录着这天的每一分每一秒。
趁着化妆师在给她弄头发的时候,摄影师笑着对姜谣道:“大美女来看看镜头。”
姜谣扬起脸,对着镜头妩媚一笑,桃花眼微微弯着,睫毛轻颤,楚楚动人。
摄影师问道:“对了,谣谣为什么要把婚礼定在九月一日呢?”
他们公司曾经专门找有名的师父算过,也给姜谣提供了好几个黄道吉日,但都被否决了。
她指定要在九月一日。
姜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笑道:“因为这天很特别。”
摄影师不解:“哪里特别啊,好像是开学日。”
姜谣轻轻点了点头:“对啊,开学日就挺好,是个新的开始。”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今天也是她遇见季渃丞的纪念日。
或许没那么浪漫,但却深刻的烙印在了她的记忆里。
对她来说,那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几年前的今天,她刚刚完成为期十天的军训,疲惫的军训生活彻底打消了她对高中的期待。
她人也晒得黑了,嗓子也喊得哑了,起了个大早,背着一书包的课本赶来上学,刚到教室,就趴在了桌面上。
尽情睡觉。
反正也没人敢管她。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发小陈冬踹了下她的凳子。
力气还挺大,差点把姜谣从椅子上震下去。
被人打扰清梦的姜谣脾气特别差,猛地转回头去怒瞪陈冬,顶着睡成三眼皮的桃花眼骂道:“腿欠不欠!”
班级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陈冬无奈的遮住了脸,不忍直视。
姜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气氛不对,她一瞬间惊醒了。
前台上响起了个十分悦耳清亮的男音——
“总算醒了?”
姜谣寻着声音转回头去,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那时候的季渃丞不过二十三岁,他有一双异常有吸引力的漂亮的眼睛,眼神中看不出喜怒,浓密的睫毛仿佛自带眼线,双眼皮轻轻折起。
姜谣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金丝边的眼镜,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到最上面的一颗,黑牛皮的腰带勒住柔韧的腰肢,包裹在西装裤里的腿又长又直。
她神色有些仓皇,手臂一颤,把自己的水杯撞到了地上,水洒了一地,杯子滚了滚,滚到讲台前面。
季渃丞盯着她看了片刻,弯腰蹲身,将她的水杯捡了起来,给她送回到桌面上。
“上课不许睡觉。”他温和的警告。
姜谣的确睡不着了,她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个人给吸引了。
季渃丞靠近的时候,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茶香,香的她的心砰砰乱跳。
然后,一见倾心。
摄影师好奇道:“谣谣和季教授是怎么认识的呢,好像你们的职业也没有交集吧。”
摄影师是个典型的宅男,对俩人了解的不深,据他所知,一个是知名演员,一个是国宝级教授。
姜谣回过神来,眼波温柔:“他曾经做过我的物理老师。”
老师和学生什么的,摄影师瞬间联想了很多。
“那你一定学习很好,然后季教授对你印象深刻,就为你倾倒了。”
姜谣摸了摸被固定好的头发,见不会散开,这才摇摇头:“不是啊,季渃丞最开始很烦我。”
摄影师一愣:“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看。”
姜谣自嘲道:“我高中时候很土的,而且那时候特别嚣张,也特别幼稚,季渃丞躲我都来不及,别说喜欢我了。”
摄影师赶紧把镜头拉的近了些,问道:“谣谣太谦虚了,粉丝会当真的哦。”
姜谣把脚搭在凳子的横梁上,手掌一摊,开始罗列自己的罪状。
“我在物理课上跟同学打过架,踹翻桌子差点砸到季渃丞。
“我在他的备课本上写过小情书,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考核的,他还得重写一份。
“我搅合过他和别的女老师的约饭,一生气吃了他桌子上的巧克力,结果那是他爸给他带的纪念品。
“我带着他的名字上过学校贴吧的表白贴,还经常堵在他办公室门口装偶遇。
“总得来说,的确不怎么讨人喜欢。”
摄影师暗自吐了吐舌头,感叹道:“还真是年少轻狂啊!”
姜谣攥了攥手指,含笑不语。
如果让她重回到十六岁,她大概还会这么做。
那时候笨拙又倔强的自己,并不会表达喜欢,可那段磕磕绊绊的年少岁月,让整个青春都浓墨重彩起来。
“那么最后谣谣想对季教授说什么呢?”
姜谣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我圆满了。”
“那你猜季教授会对你说什么呢?”
“大概是要好好听话,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啊,就这样么?”
“不然呢,他特别害羞,在镜头面前说不出什么的,尤其是这种纪录片还要放到网上去。”姜谣自信道。
同楼层的另一个套房里,季渃丞同样接受着采访。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靠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等待日出。
起伏的山脉后面跃出一丝橙红,微弱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但天已经够亮了,路灯悄然熄灭,晨雾降临在都市的每个角落。
女摄影师举着DV,将镜头对准季渃丞的上半身,愉悦的问道:“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紧张么?”
季渃丞转过头来,冲着镜头笑笑:“我还好,但她应该比我紧张。”
“听说您已经提名诺贝尔奖了,是结婚开心还是得奖开心啊?”
季渃丞抿了抿唇,温和道:“只要有她陪着,哪个都好。”
“您比您太太大七岁,两位是怎么相知相爱的呢?”
季渃丞思索了片刻,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我太太总说,所有看似浪漫的偶遇,都靠一方锲而不舍的努力,一开始的确是她总跟在我身后。”
“果然是谣谣的性格,敢爱敢恨。但是听说你们最初是师生关系,会不会还有点不敢接近?”
“她主意很多,我第一次做老师,的确很狼狈,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困扰,有时候干脆任由她胡闹。现在想想,或许换一个人,我就不愿意了。”
季渃丞轻轻摩擦着指尖的戒指,回忆起当初的种种,眼底满是爱意。
“那您当时就爱上您太太喽?”
季渃丞摇摇头:“她那时候还小,我是真把她当成学生看,只不过她太鲜活了,像一团炙热的火,带着点燃一切的旺盛,这也是后来我的感情发生变化的契机。”
“看来谣谣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一直锲而不舍的努力呢。”
季渃丞微微垂下眸,轻声道:“但你也知道,偶遇之所以能被称为浪漫,总归不会只有一个人动心,是吧?”
女摄影师恍惚了一下,她总觉得季渃丞垂眸的一瞬间,异常迷人。
有些羞涩,又十分坦诚。
“那您最后有什么想对您太太说的么?”
季渃丞对着镜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宝贝儿,我爱你啊。”
借着晨曦的光,摄影师依稀觉得季教授的耳朵有点红。
但也可能是错觉,因为太阳升起来了,一方天地都被染上鲜亮的橙红,光彩夺目。
录像本该结束了,但是摄影师舍不得中断录制。
这两个人,还能更美好么?
事实证明,能的。
后来,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叫季郁明,小的叫姜斯沅。
☆、第九十二章
季渃丞回国之后, 反倒变成了家里面更清闲的那一个。
姜谣除了完成必要的演艺事业, 还要肩负起庞大的家族产业。
姜楚年岁数大了, 乐得和妻子四处旅游, 把星耀彻底交给了姜谣。
姜谣这边跑完剧组的宣传,那边又要远程接听公司的电话会议, 年轻时候偷的闲, 现在全部补了回来。
所以教育孩子的重任落在了季渃丞身上。
季渃丞思索了一下自己前半生的学习生涯, 觉得并不是个比做研究更艰巨的任务。
因为实在太简单。
简单到他甚至觉得没什么好回忆的。
而且他在很小的时候, 就已经接触跨年龄层的知识了,除了花的时间稍微多一点, 完全没有什么障碍。
最初朱涵和季怀江还会因为三好学生的奖状夸奖他一番,到后来全家都已经习以为常,那些奖状都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所以他参考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在季郁明和姜斯沅三岁多的时候, 开始着手教他们算术。
季郁明和季渃丞小时候一样乖,哪怕学习并不那么好玩,但只要季渃丞一看他, 他还是规规矩矩的认真听着。
和季渃丞预想的那样, 把算术知识灌输道季郁明脑袋里并不难。
难的是姜斯沅。
想让姜斯沅学点什么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
姜谣比较没有耐心,平时想让小儿子听话,就拿些好吃的好玩的诱惑他。
连哄带骗的让姜斯沅别折腾家长,别欺负哥哥。
但季渃丞不愿意。
家长不能一昧的妥协,这会让孩子产生错误的判断, 以为撒撒娇就什么都能得到了。
“还是要讲道理,只要他理解了,就能学进去了。”季渃丞如是说。
姜谣望了一眼旁边的儿童算术卡,真诚的拍了拍季渃丞的肩膀:“老公,你加油。”
然后她抱着季郁明到书房去看综艺节目,把一本书和一个儿子留给季渃丞。
季渃丞无奈的摇摇头,把姜斯沅拉到床上坐好,轻声轻语道:“爸爸再教你一遍算术。”
半个小时之后,进度停留在永恒的一加一。
季渃丞沉默的盯着小儿子。
姜斯沅就眨着姜谣同款桃花眼望着他,一脸无辜。
季渃丞:“一加一。”
姜斯沅抿了抿红彤彤的嘴唇,手指不安的搅在一起,跟着叫:“一加一。”
季渃丞深吸了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把算术卡举到儿子面前,尽量柔声道:“你想,我给你一个苹果,妈妈也给你一个苹果,你现在有几个苹果?”
姜斯沅眨眨眼睛,然后委屈的撇了撇嘴,小声道:“爸爸我饿了。”
季渃丞眼皮跳了跳,坚持问:“你先说你有几个苹果。”
姜斯沅蹙着眉头,不满的在床上滚了一圈,露出依旧圆润的小肚皮,不满道:“我一个苹果都没有,爸爸我想吃苹果!”
书房里的姜谣听到叫声,坐着没动。
她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姜斯沅见书房没动静,不满的爬起来,眼睛一眯,挤出两滴水珠。
“妈妈我饿了!妈妈你来看看我吧,肚子都瘪了!”
季渃丞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抱起来,沉声道:“不许哭,别找你妈妈。”
他就知道儿子在耍赖,明明晚上的小馄钝吃的不少。
姜斯沅哼哼唧唧的在季渃丞怀里挣扎,漂亮的眼睛泛着红,特别有表演**的憋着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坐在姜谣腿上的季郁明扬起脑袋,轻轻扯了扯姜谣的袖子,神情有些担忧。
“妈妈,弟弟在叫你。”
季郁明对综艺节目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对动画片的兴趣也一般,但是妈妈爱看,他就安静的在一边陪着。
现在姜斯沅一叫,他的心就活了,想跟弟弟玩。
姜谣听着小儿子的啜泣声,也看不进去了。
无奈之下,她把季郁明放到地上,去客厅捏了两个小沙果。
走进卧室,她冲泪眼婆娑的姜斯沅扬了扬手里的沙果。
“小宝贝要几个?”
姜斯沅趴在季渃丞肩头,咽了咽口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奶里奶气道:“要两个。”
姜谣把沙果塞到儿子手里:“一加一等于二啊,你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能吃两个。”
也不知道姜斯沅听没听进去,反正他已经开始吃上了,眼角的泪还没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