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顿时气得脑仁疼,他因为昨晚的事,心里一直挺紧张,赵锦辛还登堂入室地来吓唬他。
他用力摔上门,连鞋都没脱,大步走了进去,就看到他家沙发上半歪斜着一个醉鬼,酒瓶子洒落在茶几上、地板上,有几瓶是他收藏的好酒,全被糟蹋了。
赵锦辛揉着眼睛,扶着沙发椅背坐了起来,用模糊地双眼看了黎朔半晌,然后露出一个如梦似幻地笑容。
黎朔怒道:“你他妈在干什么?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钥匙?钥匙…我配的啊。”赵锦辛吃吃笑着,“黎叔叔,喝酒吗?”
“别再糟蹋我的酒了,叫人来接你,或者我给你叫出租车。”
赵锦辛摇摇头:“不走,别想、别想赶我…走。”他显然喝了不少,眼神都有些涣散。
黎朔上次就想把赵锦辛拽起来,赵锦辛却是打蛇随棍上,一下子缠住了他,抱着不撒手:“黎叔叔,我的、我的黎叔叔,是我的。”
“赵锦辛!”黎朔用力掰开了赵锦辛的手,幸好喝醉的人都没什么力气,换做平时,他肯定拗不过这小子的蛮力。
“我要把你…把你关起来。”赵锦辛揪着黎朔的衣服,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可是我哥说…说你…吃软…不吃硬,怎么办?你说、你说怎么办。”
黎朔把八爪鱼一样粘着他的人彻底扒拉了下来,扔在了沙发上。
赵锦辛看上去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就那么瘫在沙发上,红着眼睛看着黎朔,小声撒娇着:“黎叔叔,别生气啊,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黎朔看着赵锦辛狼狈的样子,心里阵阵地酸楚,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赵锦辛轻声说,“我要把你藏起来,你不要恨我…你不要我…”
黎朔抹了一把脸,掏出手机,拨通了邵群的电话。
赵锦辛挣扎着想起来,却又无力地倒回沙发,只能用充满渴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朔。
那无助的眼神把黎朔的心都穿透了。
电话一接通,黎朔还没来得及说话,邵群先快速说道:“锦辛是不是跑去找你了?”
“对,还喝醉了,你过来把他弄走。”
“你把我弟弟弄成这样,你现在他妈的要给我负责,你们好好谈谈吧。”
“我跟一个烂醉的人谈个屁!”黎朔怒道,“而且,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你要么把他接回家,要么我把他扔到门外。”
“扔吧。”邵群冷笑一声,“这么冷的天,冻出个好歹,你负责,说不定正合他心意。”
“你…”
邵群寒声道:“黎朔,从来没有人,三番五次得罪我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咱们俩的事,暂时算翻篇了,我弟弟的事,你好自为之。”
黎朔也冷笑一声:“口气倒是不小,你这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就别在我面前装样子了。”
邵群没有说话,只是电话里呼吸声沉重,显然被气得不轻。
“邵群,你听好了,我和赵锦辛的事,就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他怎么对我的,你比谁都清楚,我会怎么对他,也轮不到你插嘴。如果你真的心疼你弟弟,应该教导他真诚待人,具备善良的品德,而不是利用、欺骗、玩弄别人的感情,这些都是你们兄弟俩咎由自取,结果不如你们意,我也不负任何责任。”
邵群咬牙道:“你开个价吧,事务所你损失了多少,我三倍赔给你。”
黎朔冷冷一笑,嘲弄地说:“我不稀罕。”说完,他挂了电话。
看着沙发上已然昏睡了过去的赵锦辛,黎朔感到阵阵头疼,他转身进卧室,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了赵锦辛身上。
那凌乱的头发、绯红的脸蛋和湿润的睫毛,让这张漂亮的睡颜充满了孩子气。
赵锦辛确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可爱的骄纵的、自我的,好的,坏的,都是这个人。
他只是不想成为赵锦辛成长中那个需要被牺牲掉的代价。
第80章
黎朔把酒瓶子收拾了,地板擦了,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发现赵锦辛趴在地上…
黎朔走了过去,无奈地看着不省人事的赵锦辛,犹豫了一下,把人抱了起来,朝客房走去。
赵锦辛着实不轻,尤其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把人放到床上,黎朔都出了汗。他给赵锦辛盖好被子,本来想关上门,但那浓郁的酒味儿简直和赵锦辛融为一体了,他不想自己的房间全是这个味道,于是把窗稍微打开了一点,门也敞开着,屋子里暖气很足,盖上被子应该不会冷。
黎朔去睡觉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最近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没有一个能够理得清头绪,没有一个不令他心烦意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挡不住疲倦坠入半梦半醒之际,突然,一声短促的吼叫钻进他的耳膜,那宁静深夜里的叫喊,让他整个大脑皮层都炸开了,他猛然惊醒了。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以为是自己做了个噩梦,但很快的,又传来更惊恐的叫声,就在…
黎朔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往客房跑去。
客房里,赵锦辛正抱着脑袋满床翻滚,并不是发出沙哑的嘶吼,床头咣咣地撞击着墙面,深夜里看到这一幕,着实有些吓人。
“锦辛!”黎朔冲了过去,试图压制住他,“你怎么了?!赵锦辛你怎么了!”
赵锦辛的样子太反常了,就好像在为什么而恐惧,看着他蜷缩成一团,黎朔止不住地心疼。
赵锦辛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翻身而起,用力抱住了黎朔,力气大到仿佛要勒断人的肋骨,同时整个身体又抖得不成样子。
“你…”黎朔被他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赵锦辛粗声喊道:“好黑,灯呢?灯…好黑…好黑…”
黎朔怔了怔,用力抚摸着他的背:“马上就有,我这就去开灯。”他试图拉开赵锦辛的手,赵锦辛却缠得死紧,根本不放手。他没办法,就用脚去勾开了床头柜,那里面有应急照明灯。
黎朔想倾身去拿,赵锦辛却死死抱着他不动,颤声在他耳边说:“不要走,不要走。”
“好好号,我不走,我只是拿灯。”黎朔一点一点往床头柜挪,当身上粘着一个比自己块头还大的人时,这个动作又艰辛又滑稽,他挪了半天,手臂才足以拿到应急灯,他打开了应急灯,放在了床上:“好了,你看,有灯了,没事了。”
赵锦辛急促的呼吸逐渐开始缓了下来。
黎朔抚摸着他的背,放柔了声音:“没事了,有光的,不黑了,不怕了。”
赵锦辛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小声说:“…黎叔叔。”
“我是。”黎朔的语气特别轻,唯恐吓到他。
“黎叔叔,好黑。”
“已经不黑了,我把大灯打开好吗?”
“不,你别走。”赵锦辛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用力蹭着,“别走,别走。”
黎朔叹了口气:“好,我不…”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赵锦辛好热啊!
黎朔伸手摸了摸赵锦辛的脖子,真的在发热!
难道是因为他开窗?
黎朔心里一阵懊悔,他揉了揉赵锦辛的头发:“锦辛,你好像发烧了,我给你量一下体温好吗?”
“不。”赵锦辛用蚊蚋般的声音贴着黎朔的耳朵说,“黎叔叔,我害怕。”
“不怕不怕,乖,不怕。”黎朔柔声说,“我不走,我就去拿一下体温计好吗?”
“不。”赵锦辛用力抱着黎朔,没有一丝一毫要放手的打算。
黎朔明显感觉到,赵锦辛不是很清醒,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锦辛,一时被吓得不敢擅做主张,只能任凭对方抱着,他一遍一遍抚摸着赵锦辛的背,轻声安慰。
没过几分钟,赵锦辛就不动,也不出声了,黎朔耳边传来了均匀的鼻息。
黎朔松了口气,轻轻地拽开了赵锦辛的手,再轻轻地把人平放在床上。
借着应急灯的灯光,他看到赵锦辛满脸是汗,嘴唇发白,显然是真的受到了惊吓。他没想到赵锦辛会这么怕黑,赵锦辛说过,长大之后已经好了很多,他进屋的时候,赵锦辛也是一个人没开灯在喝酒,怎么突然就…难道是发烧的关系?
黎朔更加懊悔他打开了窗,屋里暖气虽然足,但确实有阵阵冷风吹进来,毕竟是正月的寒风。
他蹑手蹑脚地退出去,拿了体温计回来。
赵锦辛烧到快39°,难怪这么烫。
他弄了条湿毛巾盖在了赵锦辛额上,然后打了电话给一个夜间出诊的医生。
医生过来之后,给赵锦辛打了一针,开了点药,然后走了。
黎朔怕赵锦辛再害怕,又怕开灯会惊醒他,就拿了家里三个应急灯摆在房间里,这样屋里虽然暗,但还是看得见。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去睡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躺在了赵锦辛旁边。
看着赵锦辛睡梦中也蹙着的眉,黎朔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平了,他喃喃道:“小可怜…”。
前半夜,黎朔隔一会儿就起来给赵锦辛换一次冷毛巾,直到最后挡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黎朔先醒了过来,赵锦辛还在昏睡,他探了探赵锦辛的额头,似乎还是挺热的。他又量了一次体温,降到38°了。
他爬起来,又换了块毛巾,然后去厨房做饭了,一边做饭,他一边给小陈打电话,让小陈马上来他家。
做好早饭,小陈也到了。
黎朔指了指客房:“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里面的人醒了,你就说是你在照顾他,说我很早就走了。”
“啊?”小陈一脸呆滞。
黎朔拍拍小陈的肩膀:“照做就是了,等他醒了,让他吃饭,然后吃药,药在茶几上。”
“…好。”
“你今天就留在这里照顾他,等他好点,就把他送回家,他走了,你再给我打电话。”
“不是,黎总,里面是谁啊?”
黎朔看了一眼卧室,淡淡地说:“赵锦辛。”
小陈做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黎朔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去酒店了。这种逃避的行为他也觉得挺丢脸的,但他现在的确不想、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赵锦辛。何况他目前也没有心情应付,徐大锐的事让他焦头烂额。
到了酒店,他给项宁打了个电话,询问进展,项宁让他不要急,正在处理。
挂了电话,他倒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明明一晚上没睡挺累的,但却毫无困意。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好像失去了一大堆东西。感情、事业、名誉,一件一件地在他面前崩落,现在不但事业没有着落,感情一团乱麻,还被高利贷缠上了,仿佛过去三十多年没有经历过的霉运,此时一下子让他体验了个遍。
黎朔真的不知道应该怪邵群,还是该怨自己流年不利。
他已经懒得去怪任何人,他只想解决问题,然后…然后大概就是离开这里,回家,回他远离纷争、只有温暖和爱的家。
只是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他睡不着,也无所事事,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信息,他甚至不知道,想高利贷的事,和赵锦辛的事,哪个更让他难受,偏偏哪个他都摆脱不了。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
已经下午了。赵锦辛醒了吧,还害怕吗?吃过饭了吧,吃药了吗,烧退了吗?应该还没回家吧,小陈还没给他打电话。
那现在在干什么…
黎朔闭上眼睛,捶了捶脑袋,他想把所有让他难受的东西都从脑海中挖出去,可惜他办不到。
突然,手机响了,黎朔赶紧拿过手机,但来电显示的名字却是——常文幼。
黎朔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喂,小常。”
“黎总,在忙吗?电话里的声音清清朗朗,很好听。
“哦,没有。”
“那,出来打球吗?”常文幼笑道,“今天天气不错。”
“我…”黎朔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本想拒绝,又觉得此时的自己很适合运动,运动可以发泄很多不必要的情绪,于是他改口道,“好啊,在哪里?”
常文幼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我把地址发给你,黎总,等着你指教了。”
黎朔淡淡一笑:“不敢当。”
黎朔从床上爬了起来,甩了甩脑袋,出了门。
到了网球场,他临时买了身运动的装备换上了。
俩人在休息室碰上了头,一见面,才发现他们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服,俩人相视一笑。
“我也是在这里买的。”常文幼指指商店,有些腼腆地笑道:“好巧。”
“看来我们眼光都不错。”黎朔拉伸了一下胳膊,“我还就没打了,希望不会闹笑话。”
“怎么会呢,你当时打得真好。”
“当时,已经是十二年前了。”黎朔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
“是的,而你是我小时候的偶像。”常文幼用网球拍轻轻拍了拍黎朔的网球拍,眼眸明亮而澄澈,“来吧,我当年的愿望,就是和你打一场球,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黎朔打起些精神:“来。”
俩人走向球场。
第81章
黎朔和常文幼坐在球场边的长凳上休息,俩人均是一身大汗,头发都湿了,脸庞红润,胸口还用力起伏着。
黎朔拧开一瓶运动饮料,递给了常文幼。
“谢谢。”常文幼接过来,猛灌了一大口,接过呛到了,低着头直咳嗽。
黎朔轻轻给他拍了拍背,笑道:“小心点,运动完喝这么急对身体不好。”
常文幼被呛得脸通红,他笑了一下:“黎总真厉害啊,还说自己很久没打了,太谦虚了。”
“确实很久没打了。”黎朔转了转球拍,“谢谢你今天约我打球,我心情好多了。”
“怎么,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黎朔笑而不语。他喝了一口饮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难怪手机一下午这么安静…
“怎么,没电了吗?”
“嗯,你有充电线吗?”
“我包里有充电宝,你找找。”常文幼指了指黎朔脚边的包。
黎朔翻了翻,没找到。
“可能在夹层里,对,那个夹层…”常文幼的身体倾了过来,“看到吗,银色那个。”
黎朔拿出了充电宝:“谢谢…”他一扭头,就发现俩人靠得极近,常文幼一抬头,四目相接,俩人都怔住了。
常文幼抿唇一笑,双眸带了些迷恋,他身体更往前凑了凑,黎朔捕捉痕迹地偏头,避过了那堪堪贴上的唇。
常文幼僵了一下,还是在黎朔脸颊上亲了一口。
黎朔不想让他尴尬,就微微笑了笑。
常文幼也笑道:“就当充电宝的租金。”
黎朔转头直视着常文幼,温柔而又认真地说:“文幼,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跟你相处也很愉快,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常文幼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眼中不无失落,但还是尽量洒脱地说,“哎,大概能猜到,就是…好久没碰到这么让我动心的人了。”
黎朔揉了揉他的头发:“抱歉。”
“不过,你有喜欢的人,怎么还单身?”常文幼看着黎朔,“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难道是直男?”
黎朔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嗯…有时候即便是两情相悦,也未必能在一起。”
“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常文幼摊开手,“这个世界上,要碰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啊,既然已经碰到了,不是应该排除万难相爱吗。”
黎朔噗嗤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嘴上在笑,常文幼的话,却让他的心在滴血。他和赵锦辛,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赵锦辛摧毁了他的信任,和对这段感情的所有信心。
“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恰好相反,我特别尊重科学。”常文幼笑道,“就像氢和氧反应一定会产生水,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人也是由一堆复杂的化学成分构成的,所有的感情产生都是一系列的化学反应,为什么你对我没有感觉,却喜欢别人呢?一定是因为他有一些我没有的元素,所以你们才能起反应。”
黎朔笑了:“这个理论很有趣,但还是太理想主义了。我和他最多就像燃烧,助燃剂没了,火就灭了,就只剩下一堆狼藉的燃烧废料。”
“那就尽量别让助燃剂烧没,谁的感情不是这样呢,一开始满是熊熊燃烧的激情,后来火焰越来越小,其实我们周围到处都是空气,只要用心,总有人的感情是燃烧到生命尽头的,总不能还没烧,就说空气不够吧。”
黎朔低笑出声,他看着常文幼:“你怎么倒劝起我来了。”
常文幼拍了拍脑门儿,一副懊恼的样子:“当了六年老师,职业病啊。”
俩人相视大笑起来。
黎朔诚恳地说:“文幼,谢谢你,这段话我受益匪浅,我会好好想想的。”
有些事他并非看不见,只是从内心深处蓄意逃避,可他早晚要面对。
面对自己,面对赵锦辛。
俩人休息好了,又打了一场,直到天黑,场馆要打烊了,工作人员来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