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片刻，吻上了他冰冷的薄唇。
冰冷的雪花被融化。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屈就她的身高。
理智总有失去束缚的时候。
对她的喜欢就像是被大堤挡住的山洪，小哑巴试图克制住那种翻涌的情绪。
但是在她吻上来的那一刻，那阻拦山洪的堤坝，就一瞬间溃塌了。
小哑巴回吻了过去。
风雪中，烛火摇曳。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都融化在了吻里面。
混乱、狂烈。
……
好一会儿后，他松开了她，看见她被咬破的唇角。
小哑巴有点不知所措，笨拙地伸出手要去摸一摸她的唇、为自己的唐突道歉。
她说有点疼，因为他刚刚用了牙咬她。
她抱怨着，但是视线相对，他们两个人看着对方的身影，都笑了起来。
但是很快，小哑巴刚刚翘起来的嘴角，突然间僵住了。
——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僭越。
几乎是有点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她的营帐。
10.
他要躲，她就故意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的雪。
等到把自己冻得发僵的时候，她才揣着手手去找他了。
小哑巴还没有睡，正在火堆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双唇紧抿。
大概是在反省自己。
听到了动静，他也没有回头，装作没有看见她。
小猫揣着手手问他：
她有点冷，能不能和他睡一起取暖？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火堆烧旺了一点。
但是很快，她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刚刚想要张嘴，拒绝她，但是她被冻僵的手已经贴在了他的面颊上。
她的手冻得厉害，小哑巴便心软了。
她抱怨着天太冷，趁机在他的怀里赖着不走了。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君臣之别，将她赶出去。
但是并没有。
他沉默着，将她冻僵的手抓住，放在了心口的位置暖着。
风雪声很大。
她在黑暗里小声说：“祝延祝延，我好喜欢你。”
她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又在欺负他不会说话了。
小哑巴发出了一声喑哑的嘶声，他想叫她“殿下”、想要告诉她，他这样的人配不上她。
猫皇女翻译：“什么，你说你也很喜欢我？”
小哑巴：“……”
许久后，他气闷地转过头，闭上眼睛不看她。
她得意洋洋，又伸出了手，非要他给她暖手。
小哑巴无奈地看着她。
营帐外，夜深千帐灯。
其实她说得对。
小哑巴好喜欢她。
走过风一更雪一更，碾碎了又拼凑好的喜欢。
这些喜欢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诉说。
但是幸好。
他说不出的话。
她都懂。
第87章 哑巴将军（完）
11.
漠北的大雪纷飞。
隔了很多年,小皇女就在小哑巴的身边，他们又开始形影不离了。
他们准备在漠北休养生息。恰好小皇女出逃的时候，带走了老皇帝的半座库房,足够他们在漠北壮大势力、培植力量。
小皇女身边有威慑一方的大将军,也有无数的谋臣，于是漠北的城池渐渐地建了起来,脱离了皇宫后,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但是在那天接吻过后,小哑巴明显有点躲着小皇女了。
他的喜欢是那样的藏不住——可是小哑巴仍然有太多的犹豫、自卑,小哑巴生怕越接近她,越容易妄念滋生。
他捡起来了从前在庙里的习惯,在大帐里总是喜欢拿着一串佛珠,他试图用念佛的方式让自己重回平静的状态。
可是猫皇女就在他的身边，
他无声地念一句佛，她就笑眯眯地念一句：“祝延喜欢我”
于是这句话,伴随着每一声的佛号，更加刻骨铭心了。
她就像是一个孜孜不倦的心魔，在他的世界里肆意妄为。
小哑巴有些生气地看着她。
但是猫皇女根本不会怕他，反而会摇晃着腿，故意凑过来,笑嘻嘻地偷偷亲他的下巴。
他狼狈地转过头。
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再去念,地上就掉了无数的菩提子。
——也是，也许前世就是个邪魔,怎么能从佛的身上找回平静呢。
……
不出去打仗的时候，小哑巴就和从前一样贴身保护她。
但是和从前不同的是：
她会故意在他回营帐的时候在帘子后面洗澡，等到他听见水声想要回避的时候，还会装作摔倒。
在小哑巴紧张地进来的时候,她就趴在木桶上朝着他笑。
小哑巴立马无措地移开了视线，简直不知道要看哪里才好。
然而灯影憧憧，他再也不能坐怀不乱。
小哑巴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始终保持着克己复礼，从不主动逾越。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去肖想小皇女，也不要去卑劣地亵渎她。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开始无法克制自己的喜欢肆意生长。
渐渐的，他开始妥协了。他只能任由她一步步地靠近，就像是陷入了沼泽的人，失去了抵抗的动力。
小哑巴，从来都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小皇女嘴上总是念叨着“祝延祝延”，走路都要他背着；她无孔不入地踏入他的世界。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看了大漠的雪花飘过峡谷。
这一年的冬天，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12.
小皇女能够感觉到他的在意和喜欢，可是他虽然纵容她，却并不更进一步。
就像是他在被她亲吻的时候，总是在勾起嘴角后，露出落寞的神情。
那时候，月光就会落在他的影子上，将小哑巴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好像渐渐地带上了一些怜爱的色彩——
每当小哑巴如此的时候，她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抱抱他、亲亲他。
她也的确是这样做了。
只是，小皇女偶尔也会想：小哑巴什么时候才会回应她的喜欢呢？
明明他也是这样的喜欢着她的。
小皇女想：也许要等三年、五年，也许更长的时间，不过还好，他们现在还足够年轻，她有很长的时间。
猫皇女这样想着，短暂的失落过后，夜里又去敲他的门、抢小哑巴的被窝去了。
风雪声被关在门外，她靠在小哑巴的怀里，和他一起想到了“地久天长”这样的词语。
这一年开春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联姻信，随信送来的还有无数的珠宝字画、汗血宝马，价值连城。但是更加值钱的却是这封信隐含的意义。
那是北边的大势力，雄踞在此的邱家，他们希望将独子送到小皇女的身边联姻，这样强强联合，他们便可以全力助皇太女登基。
但是如果她不愿意，他们就会转投老皇帝。
——说是“提亲”“联姻”，其实隐含了三分逼迫的意味。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谋士们吵成了一团。
隔着争吵的人群，她第一时间看向的，是小哑巴的方向。
他面无表情，像是一尊玉雕的神像。
小哑巴一声不吭，并没有表示反驳。
那一瞬间，她心底里的失落就像是潮水一般地涌来。
等到他们离开营帐的时候，小哑巴跟在了她的身后，像是从前一样。
她越走越快。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忍不住问小哑巴：你怎么不生气呢？
难道我要和别人成亲了，你也愿意站在原地看着吗？
但是她一转头——
她看见了小哑巴发红的眼睛。
他苍白的唇紧抿，明明高大的将军神情是阴郁的、可是眼神却像是要碎掉一般。
她不忍心了。
然而，就在她要心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小哑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转身就走。
他骑上了自己的乌驹，朝着风雪当中，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这一天，小哑巴带走了两千铁骑，连夜出城。
……
谋士们争吵不休，都在想要争取利益最大化。
小皇女却直接把那封请求联姻的信，丢进了火堆里。
她是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一些，所以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但虽然牺牲了很多，她却还没有要到出卖自己的地步，在婚姻大事上，她不愿意被任何人摆布。
只是当她来到了小哑巴的营帐的时候，看见了里面熄灭的灯。
她看着小哑巴离开的方向发呆，好一会儿之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她想知道小哑巴去哪里了，还回来么？
然而一连三天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听见小哑巴的音讯。
她派了人一波波去打探消息。一直到了这天的深夜，她睡不着，起身挑灯花的时候，却远远地听见了一声响亮的“报——”
她匆匆出门，却看见了营帐外面灯火通明。
小哑巴风尘仆仆，带回来了一颗人头。
——求娶她的人，那颗脖子上的大好头颅。
风雪间，小哑巴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交给她了一方血淋淋的帅印。
小哑巴不会说话。
但是他用行动告诉她：
她不需要和任何人联姻。
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替她拿到。
许久之后，她抬头看着他。
“可是，祝延，如果我还是很想要你呢？”
“你给我么？”
他站住了脚。
其实，妄念早就滋生。他早已不是当年在佛前只想再见她一面就满足的小哑巴了。他会贪婪、会嫉妒，会恨不得将一切觊觎她的人杀死。
他早就控制不住对她的喜欢了。
小哑巴无法拒绝她。
因为他再也不能背叛自己的心了。
漠北的风雪很大，她看着他，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还带着凛冽寒意的背上。
她说：
她不在意他是个哑巴。
就算他不说话，她也能够懂得他的意思；
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两个人仅仅是坐在一起，不说一句话也很快乐；
——而且这样他吵架就吵不过她了，她可以欺负他一辈子。
小哑巴低下头看着她。
“祝延，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你如果不放心我，就一辈子守着我，好不好？”
小哑巴看着她，苍白的唇动了动。
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她知道，他的答案是：
“好。”
13.
从那天之后，小哑巴不再拒绝她了。
只是对于她的亲昵、还有时不时的甜言蜜语，很是不习惯。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喜欢”“最喜欢”挂在嘴边。
小哑巴其实内心一直认为她在“花言巧语”，认为她这样说总是让他觉得很局促、很是不知所措。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每一次听她说，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感觉到了一些欣喜。
小哑巴是很少笑的，他时常面无表情；但是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笑的次数就会比上半辈子加起来还多。
漠北的日子苦寒，他们的食物很匮乏，于是小哑巴就经常出去给她打猎，他们在火堆边烤鹿肉、烤兔子。
在这寒冷的北方，日子也就似乎如同盛京一般悠然。
她还喜欢突然间叫他的名字，等到他困惑地回头的时候，突然间亲他一口。
这种恶作剧，她屡试不爽。
这让小哑巴更加不知所措了。
不过，次数多了，他也有经验了。
每当她叫他，他都会停下来，低下头，主动地让她亲。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皇太女和那个不会说话的杀神将军是一对。
没有人敢提起联姻的事情了。“小哑巴”也仅仅是在她面前显得很好欺负罢了。祝延的凶名赫赫——他的确不会说话，但实在是悍勇非凡，像是这种带领两千骑杀掉对方主帅的事情，在他的生涯当中并不少见；就连孤身入敌营，砍下对方的头颅祭旗的事，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实在是天生的骁勇。
后来，在漠北、乃至于蛮族的人眼中，祝延二字，有着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人们开始认为他是吕布那样的猛将；而小皇女则十分仁厚，有着刘备一般的美德，有二位在漠北，不愁大事不成。
对此，猫皇女的看法是：什么，吕布和刘备？他们凑一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时常会一起看沙盘，一起巡查，一起议事。
她回加急信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在沙盘上布阵。
虽然一句话不说，但是对视一眼，都会互相笑起来。
柴火声噼啪，他们之间流动着一种静谧的、旁人无法插足的气氛。
……
小皇女的判断没有错——大宣朝大乱很快开始了。
盛京在短短三个月内发生了巨变，南方叛军直接杀入了盛京，老皇帝昏庸无能，城内乱成了一锅粥。
紧接着，贵妃带着二皇子北上逃跑。
但是还没有等到小皇女去追查他们的下落，就接到了一个消息：
——贵妃和二皇子身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她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去看小哑巴。
就在两天前，小哑巴借口有事离开了她的身边，带回来了她的母妃。在路上是否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小哑巴还是和她坦白了这件事。
他做好了她怪罪的打算——那毕竟是她的同父异母的亲人。
小哑巴并不畏惧受罚，却担心她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心狠手辣。
但小皇女却什么都没有说，她仅仅是问了一句，就揭过了这件事。
她当然不会觉得小哑巴歹毒。因为她和贵妃母子的关系，就是你死我活。
她觉得自己的心变得硬了一些。
但那不是因为她被权势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