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分钟后,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才从打击中恢复,勉强控制住瓦尔哈拉,而罗切斯特则仍在全力和遍布全身的毁灭震荡搏斗着。瓦尔哈拉立刻掉头,摇摇晃晃地沿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很清楚少女现在受伤有多重,所以同为使徒的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还能逃离,甚至连瓦尔哈拉都追不上。

终于,这些画卷暂时在少女眼前消失了,可是她随即感觉到的是苏冰冷的脸。她宁可陷入回忆的痛苦,也不愿意直面现实的绝望。

不知何时,少女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滚热的泪水。她紧闭着双眼,摩擦着苏的脸,轻轻地亲吻着他,呢喃地说:“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

一滴滴泪水带着少女的体温,落在苏的脸上,却没能给冰冷的他带来温度。苏的身体正在变得僵硬,比最坚硬的合金还要坚固。这种变化则让少女感到绝望。

同为使徒,梅迪尔丽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苏。她明白即使是自己那超越巅峰的一剑,也不会让苏如此快地死去。苏肌体生机的消亡,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由于重剑所致,而是他自己收敛了生机。换句话说,苏是在自杀。当时少女的意识虽然被其它三位使徒压制,却看得很清楚,苏那恐怖而强大的本能正在生命的威胁下苏醒,并且咆哮着准备毁灭所有使徒。是所有使徒,首当其冲的就应该是发出致命一击的梅迪尔丽。而苏压制了本能,代价就是无法抵抗随之而来的攻击。受到重创后,苏在意识行将坠入黑暗前,收敛了身体所余的生机,以此阻止了本能的再次觉醒。

只是一想到苏最后那平静中带着淡淡感伤和遗憾的眼神,少女的心就说不出地痛。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静地流着泪,把苏抱得紧了又紧。

天静悄悄地亮了,曲折的山洞深处也透进了一丝光亮。少女已不再哭泣,她的脸紧紧贴着苏冰冷的面颊,双眼却看着洞壁。她显得很平静,宝石般的双眸沉若大海,显得纤弱的身体中能量正在不断地丰沛。能量已不再送入苏的身体,到了这一刻,她终于绝望,也由此平静。

少女坐着,靠在山壁上,左臂拥着苏的身体,银灰色的长发垂落,覆在苏的头上,脸上,仿若是在为他遮挡寒冷。而她的右手放在身侧地上,小手握成了拳,紧得在轻轻颤抖着。在她拳下的岩石也随之战栗,并且越来越剧烈。啪的一声,岩面上猛然出现一条裂纹,迅速向远方延伸。而且裂纹越分裂越多,很快少女右侧的岩面就布满了龟裂。在噼噼啪啪声中,块块碎石不断飞起,而空中的温度正在急剧升高,从少女身上的散溢出的能量裹住块块岩石,熔化了它们,把其中的金属物质提取出来,然后把残渣重新填回裂隙。片刻之后,一把重剑的雏形就已出现。它凌空悬浮,通体是炽亮的白色,还在最后调整着剑身的成分。不时有金属液滴被甩出,另行添加其它的成分。

重剑完成的刹那,剑体的温度则骤然降低,缓缓降落在梅迪尔丽的手边。当少女的手握上剑柄时,她的心也就和重剑同样的冰冷、坚硬。

少女扬起头,目光穿越了重重阻碍和无限的距离,锁定了还在大海上徘徊的瓦尔哈拉。

“罗切斯特,我会亲手送你们走向毁灭的!”梅迪尔丽的声音清冷冰寒,让整个山壁都为之震动!

就在这一刹那,少女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冷喝道:“谁?给我出来!我只给你一秒钟!”

山洞转角处传来一个细细而悦耳的声音:“唉呀,好大的脾气呢!我昨晚可是帮你挡了一晚上探测呢,真的要累死了,可是你这么一喊,我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转角处出现了一头奇异的小生物,不过和小狗大小,却让少女也感觉到隐约的威胁。那是雪。梅迪尔丽并不觉得雪的外形狰狞可怖,反而能够从中感受到无法形容的美感。雪的形态,正是生命体在这个世界最具生存力的形态,所以在超级生命的眼中,雪几乎完美无瑕。

雪一出现,就不再前进,而是保持着全神戒备的神态,死死地盯着梅迪尔丽。而少女的手也紧紧握着重剑,同样凝视着雪。现在的距离对于两个超级生命来说实在是近得超出了底限,哪怕雪此刻的力量远不及梅迪尔丽,骤然一击的话也很有可能给少女带来重创。而雪的处境更加危险,如果梅迪尔丽突然发难,它甚至连逃都逃不了。戒备已是本能,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梅迪尔丽忽然说:“再说两句话!”

“说什么?”雪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已经非常后悔贸然接近梅迪尔丽,哪怕这是妈妈最后叮嘱她的事。对抗瑟瑞德拉的探察已经消耗了雪大半的精力,其间的凶险处更是多得数不清,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结果心情一松,就不由自主地现身出来,而且最要命的是,她离梅迪尔丽太近了。

不过“说什么?”这句话也算是说话了,梅迪尔丽耳朵微微颤动,把所有的声线都捕捉进来。雪的声音有些许的怪异,却更是低沉悦耳,那深深的磁性简直和苏一模一样。而且从雪的身上,梅迪尔丽还看到了许许多多和苏一样的特质,比如说接近完美的身体,再比如说能量波动的特征。更要命的是,雪的确在散发着淡淡的苏的味道,很好闻,却几乎只有梅迪尔丽才能察觉。而雪的肌体机能非常活泼旺盛,一看就知道她多半是三岁以内。种种迹象联系到一起,竟成功地将少女的注意力从瓦尔哈拉上吸引到雪这边来。可是明知道是雪帮助自己屏蔽了瓦尔哈拉的探测,梅迪尔丽却丝毫对她喜欢不起来,还有种奇异的淡淡痛恨。

“这是第三个了!究竟还会有多少个?哼!”少女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想着。

但是不舒服旋即被淡淡的忧伤所替代。他的人都已经走了,何必再去计较过去这些事?更何况,除了最初的八年,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某种意义上说,雪就是苏在这个世界的延续,可是少女却不喜欢。原因只有一个,那另一半的载体并不是她。

梅迪尔丽的手缓缓放松,紧张的雪也随之松驰,但是她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接近梅迪尔丽。刚刚的对峙已经充分警告了小家伙,不小心会有什么样的代价。

“你是谁,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少女问。

雪说:“我的名字是雪,这是妈妈给起的名字。妈妈让我找到你们,并且把一些东西带给你们。找到你们并不困难,因为…我可以感知到他。”雪举起一片刀锋,向苏遥遥一指。梅迪尔丽心头又涌上一阵不适,但随即被强压下去。超级生命幼生体和父体之间往往有天然的联系,越是强大的超级生命就越是如此。这并不是为了保护幼生体,而是方便父体发现并猎杀幼生体。在超级生命漫长的生命中,可能会产生数以万计的幼生体,可是能够供养超级生命的星域却绝对没有那么多。

梅迪尔丽皱眉问:“你妈妈给我带了东西?你确定是我?她现在在哪里?”

雪的情绪忽然低落了,轻声说:“是的,妈妈就是让我来找你,使徒之剑。她还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梅迪尔丽。她说,只要我找到了父体,也就一定会找到你。至于妈妈现在…现在…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没来由地,少女的心头忽然一阵悸动,本能地想到了那天发生在龙城的惊天大爆炸。一瞬间,她的心头空空荡荡的,仿佛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无法弥补。

梅迪尔丽凝望着雪,缓缓地说:“原来,你的妈妈是海伦。”

海伦、苏和雪,他们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少女也不想知道。半是猜测,半是推测地看到了真相后,她又忽然对此失去了兴趣,就连心底那丝幼蛇般的嫉妒也消逝无踪。还去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身躯依然冰冷着。而且,少女想着,自己不也以另一种方式拥有过他,不是吗?在最终的时候,在苏误以为面临背叛与欺骗时,他依然没有选择伤害她。

雪也在静悄悄地观察着。由始至终,她的大多数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苏的身体。那是父体没错,可是让雪迷茫的是,为什么那么强大的父体会变得如此冰冷,如此死寂。在她的心中,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生命能够威胁到父体了,怎么会这样呢?父体会死在那些使徒手上吗?但是眼前的少女使徒却并没有让雪感觉到多少战栗,她甚至还没有妈妈最后一刻散发出的气息恐怖,更不用说和那个满身火焰的女人相比了。这就是最强的使徒?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是如何伤了父体的。

“妈妈有带给你们的东西。”看到忽然间消沉下去的少女,雪不得不提醒着。这才是妈妈交待的真正重要的事,虽然她看着梅迪尔丽紧紧拥抱着父体的样子也很有些不舒服。

“我们?”梅迪尔丽皱了皱眉,苏还好说,她想不出海伦有什么东西是要给自己的。

“是的,你和苏的。”雪肯定地说。

“那好,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好。”在这个时候,雪却奇怪地有些犹豫。

不过她随即蜷成了一团,放开了全部戒备,就那样伏在梅迪尔丽的面前。然后,少女惊讶地发现,雪属于自己的意识居然进入了半休眠的状态。这意味着雪已经完全放开了所有的防御和戒备,梅迪尔丽只需要轻轻一剑,就可以把她剖成两半。没有一个超级生命会在另一个陌生的超级生命面前这样做,而雪却做了。这只能说明她对妈妈是毫无保留地信任。

在梅迪尔丽的记忆中,属于海伦的画面非常少,但这的确是一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第一眼看到海伦的时候,少女就对她感到很不舒服。敏锐的直觉告诉梅迪尔丽,海伦对她有着隐隐的敌意,甚至是想要毁灭她的杀意。不过那时她还是个女孩子,对于帕瑟芬妮非常地依赖和贪恋。从帕瑟芬妮身上,少女能够找到和苏一样的阳光。所以每当梅迪尔丽忍受不住深红城堡的黑暗与血腥时,总会去找帕瑟芬妮,把自己的一切都倾诉出来。记得一个下午,在听了她的故事后,帕瑟芬妮不知怎么的忽然有所触动,于是挥笔勾勒了一幅素描,那是苏牵着小女孩的手,面对无尽荒野的画卷。

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梅迪尔丽就几乎失声叫出来!那是苏!那个身影,勾勒出了苏的一切神韵,如果不是触摸到纸质的真实,她几乎就要以为真的看到了苏,那个给了她八年美丽阳光的男人。当时的少女激动得难以自已,向帕瑟芬妮要来了那幅素描后,如获至宝,从此贴身放在胸口,让他也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回忆不断冲击着梅迪尔丽的心防,她却已不再设防,而是任由它们在心间流过。前半生在阳光和温暖中度过,而后半生却于黑暗和血浆中行走的绝色少女,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单纯天真。现下回想,帕瑟芬妮当日挥笔作画时整个人都似乎在散发着光辉,勾勒出的苏又有如此神韵,恐怕那一刻的她,心中已然有了触动。那么后来发生的所有事,也就不显得奇怪和突兀了。

“这样好的人,谁都会想要,也会来抢的吧?一点都不奇怪呢!”少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积郁多时的全部阴影。

就在这时,雪忽然动了动,十几只复眼一一亮起。但这不是它本身的意识,它的本体依然在沉睡,这是某段预设下的程序在控制着雪的活动。从复眼中射出十几道各色光芒,最后在空中汇聚成海伦的影像。海伦依然是白色的实验服,随意的金发和老式的眼镜。哪怕是虚拟的影像,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冰冷机械的气质,让人们不由自主地会忽略她同样美丽的容貌和身材。

影像和真人同样大小。海伦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扶一下眼镜,但最终又放了下去。她凝望着少女,说:“梅迪尔丽,你一定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和我见面。但是现在你应该能够猜得到其中的原因。没错,我们是曾经的同伴,在过去的几百万年中都是。你是剑,而我是大脑。所以你们难以找到我的存在,而我却一定可以找到你们。我们有自己的宿命,也有难以抵御的本能。其实使徒的本能才是我们真正的自己,而现在,我想你和我一样,都不愿意去接受本能,更不愿意承担由本能带来的宿命。现在的我们,更象是活在一场梦中,但是这个梦太真实了,以致于你我都不愿意醒来。不,不止是你我,不愿意醒来的应该还有苏,那个现在你一直不肯放下的男人。”

梅迪尔丽静静地听着。

“苏已经死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已经休眠。在今后的某个时候,他会在宇宙的另一个角落,以另一种方式苏醒,就象我们一样。但是,那时的他就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苏了。这一点你一定也很清楚。苏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他或许是第七使徒,或许不是。我取得了传承的记忆,但奇怪的是,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资料。同样也没有任何关于主的信息。稍后,我会把所取得的传承记忆交给你。”

“我是大脑,所以我可以判断出可能会发生什么。你和苏的这次相遇,必然是这种结局。可惜的是,我知道,却无法阻止。因为很快,我就会去面对另一个敌人,她即是我们使徒的天敌,更有可能是一切生命的敌人。在这场战斗中,我没有生存下来的机会,但是我可以和她一同毁灭。当你看到这段留言的时候,想必我和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因为那绝不会很久,只需要一秒钟就足够了。”

“好了,我们来说说最重要的事,也是你现在应该真正感兴趣的事。我让雪送来了一点东西,那是部分的完整体,也即是主死亡后留下的部分躯壳。它很可能重新激活苏…”

“什么!”梅迪尔丽激动得跳了起来!

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梅迪尔丽的失态,海伦淡淡地笑了笑,说:“先不要激动,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可对苏来说并不是这样。我可以预见,这将会给他带来…另一次巨大的痛苦。所以我把决定权交到你的手上,是否让苏复生,由你来决定。现在,我也想说点私人的事。雪是我和苏的孩子,我已经为她的进化设定了上限,我希望她今后只做一个普通的超级生命,而不是象他父亲那样看不到潜力的尽头。最后,回想我在这个世界的一生,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只是永远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梅迪尔丽静静地听着,双眸逐渐深邃,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海伦的遗憾同样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弱的一处地方。

海伦的虚拟影像淡去很久,梅迪尔丽才从恍惚中回复。雪依然蜷伏熟睡着,她张着嘴,从口中滚落出一枚手指大小的透明特制试管,可以看到管中包括着一滴银白色的液体。它有着自己的意识和生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在试管内激烈地来回冲突碰撞,想要脱离。可是试管材质无比坚固,根本没有它逃脱的余地。试管不知道是由什么制成的,竟然可以完全隔绝液体的气息,让梅迪尔丽也无法探察它的内质。但是海伦已经说过了它的来历,那是主的身体。

主已经不知毁灭了多久,它留下的少部分残骸被一分为三,这只是其中一份的部分提纯物,竟也可以感觉到危机,会有如此恐怖的活力。如果让这滴东西散落到某一个普通的星球上,必定会造成生命灭绝的灾难!

梅迪尔丽伸手拈起试管,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那滴蹦跳着的完整体。她依然感觉不到完整体的气息和特质,可是完整体却能感知到她,马上变得安静了。

少女看了看完整体,再看了看苏,总有着挥之不去的犹豫。她相信大脑,也相信苏有能力压制住这一小滴的完整体。如果大脑能够做得到,那么第七使徒更没有理由做不到。然而…然而那是苏,他有任何的损伤,都是少女难以承受的。海伦的那一句话也始终在她的耳边缭绕不去,“我可以预见,这将会给他带来…另一次巨大的痛苦…”

另一次巨大的痛苦…

梅迪尔丽凝望着苏安宁而完美的面容,内心挣扎不定。然而她并不是优柔寡断的女人,顷刻间已下定了决心,轻声而坚定地说:“我知道,我这个决定很自私,但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复活你,至于巨大的痛苦,不管它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受!”

啪的一声,试管被捏碎了。

雪不知何时醒来。她茫然地看看四周,才发现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又已经黑了。山洞中梅迪尔丽和苏已经不在了,只有遍布洞壁和地面的裂隙显示着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一想到梅迪尔丽和父体,雪立刻惊醒过来,把所有的昏昏欲睡都驱逐到九霄云外。这时,一条新的讯息又从她的意识深处浮现,那是海伦留给她的第二个任务,也是最后一个任务。

雪翻身而起,节肢在洞壁上划出道道火花,如箭般冲出山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在东海岸,昔日的龙城早已不复存在,甚至连高过三米的建筑都看不到了。整个城市都在极高的温度下被融化,强烈的冲击波更是足以撕碎最坚固的合金。昔日人类复兴文明的中心,改造核冬天的前沿阵地,龙城,已经变成一片巨大的圆型浅坑。坑底铺着一层黑色晶化的混合物质,层层波浪型地向坑缘延伸着。这是无比巨大的踪迹,人类站在它的边缘时根本就会被忽略。即使在太空中,若没有辐射云层的遮挡,也可以凭借肉眼轻而易举地看到大陆上这块醒目的伤疤。如此伤疤,依稀可以回想当日是怎样惨烈的灭世灾难。

而在伤疤的边缘,正站着一小群人。为首的是奥贝雷恩、帕瑟芬妮和艾琳娜,而他们身后跟着四名身经百战的铁血战士,个个能力超过了七阶。奥贝雷恩的脸色苍白,脸上已经留起了略显凌乱的络腮胡子,战争、硝烟和伤痛在他那张原本阳光的脸上刻下了许多痕迹。尽管相隔还不到三年,却足够把往日的阳光少年变成今天沧桑深沉的棱角男人。

他们已经站到了坑缘,面前是一道五米多高由黑色晶质构成的凝固浪墙。只要跃上去,就可以看到巨灾留下的全部痕迹。

奥贝雷恩一挥手,拦住了想要向前的艾琳娜和帕瑟芬妮,然后自己跃上了晶墙。他一向如此,但凡有危险的事情,总会冲在最前方。

看清被晶墙遮挡住的伤痕时,即使是奥贝雷恩,也不禁为之屏住呼吸!艾琳娜和帕瑟芬妮先后跃上了晶墙,她们同样为这超乎想象的巨大伤痕所震惊,一时失声。这该是怎样巨大的爆炸,才能留下如此伤痕?

他们都是超卓的能力者,早在爆炸发生的当日就有所感觉,更是感知到了远方震动所传递的可怕信息。那是两个超级生命间的决战,史无前例的巨大爆炸就是这场战斗留下的痕迹。只看遗迹就可知道,如果发生战斗的两个超级生命中有一个幸存下来的话,那么这颗星球上根本没有人会是它的对手。更让人惴惴不安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两个超级生命的真实面目。

那时艾琳娜曾经脱口而出“会不会是苏?”,只是立刻为帕瑟芬妮反驳和制止。如果真的是苏,那么他很可能凶多吉少。而就算他活了下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差距也会让每个人类都产生剧烈的不安,从而招致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端。纵观人类的历史,从来不缺乏消灭异类或者是过于强大个体的例子。因为将来可能产生威胁而杀人的事例,更是多如繁星。

幸运的是,因为帕瑟芬妮的突然不适,亚瑟家族前往龙城的队伍多停留了一晚。然后就是在第二晚发生的大爆炸。如果不是停留一夜,那么大爆炸发生时车队应该接近龙城的外围。看到爆炸遗迹的人们都在不停地留着冷汗,只看痕迹,就可以知道一旦进入爆炸范围,没有一个人能够生存,就连奥贝雷恩都不例外!

也许,这是帕瑟芬妮超越幸运能力的再一次体现,不然难以解释她突然的不适。

大爆炸发生后,奥贝雷恩即刻让车队停在原地,自己带着队伍中最精锐的几个人先行前往爆炸发生地侦察。

就在三个人震惊和暗自庆幸时,艾琳娜忽然发现远方晶墙上有一个小点正在飞速移动着,而且正向他们这个方向奔来。她敏锐的战斗直觉立刻察觉这个小家伙体型虽小,却有着和体型绝不相称的威慑感,多半就是已经为能力者们所熟知的超级生命。在这个时候,在战后遗迹上出现的超级生命,会不会跟当日交战一方有关?

强烈的危险感觉让艾琳娜的头发都飞舞起来,几乎失手要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她的手刚刚抬起,就被帕瑟芬妮按住,后者说:“先别急着动手,我感觉得到,它身上带着某种很熟悉的味道。让我想想…是海伦!”

失声惊呼出海伦后,帕瑟芬妮即刻冲了出去。倒是把雪吓了一跳,锋利的节肢狠狠钉入晶质,划出八道深深刻痕,这样也冲出好几米才把自己刹住。帕瑟芬妮也停住,神色复杂地看着雪。她从雪身上可以清晰地嗅到海伦和苏的气息,而雪的外形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虽然她已把往昔的记忆抹去,但是一看到雪,立刻想起了忍痛放弃的孩子。那个孩子,刚生下来不久,不也是类似的样子吗?现在的帕瑟芬妮已经领会到了不少只属于超级生命的审美感觉,当然看出雪的不凡,也知道自己当年的孩子其实降生时就已是超级生命。她知道自己只是普通的女人,虽然在人类中称得上惊才绝艳,但那只是和人类相比而已。

其实看到雪的时候,帕瑟芬妮的心情也有小小的复杂。苏和海伦,又是什么时候走在了一起,才会有了雪的出现?

雪同样在观察着帕瑟芬妮,她知道这个女人是妈妈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因此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在妈妈离去后,雪从帕瑟芬妮身上感觉到了亲切的味道,因此很有一种依赖的冲动。不过,雪知道自己的外形会让普通人类畏惧,因此只能把依赖深藏在心底。

雪也看到了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妈妈留下的讯息,正是要给这三个人的。

“妈妈让我把这段信息带给你们。”雪说。

“是海伦?她想说什么?”帕瑟芬妮有些急切地问。而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则沉默地在一旁看着,暗自依然在戒备。雪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气息,让他们感觉到如芒刺在背,分毫不敢放松。而且小家伙那两片刀锋明显可以轻易把他们剖为几片,不要说刀锋,就是根根节肢,既然可以轻松插入坚硬的晶质,那插入他们两个类法术能力者并不强大的肉体也不会多么困难。

雪伏在地上,复眼开始射出光芒。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昏睡,显然海伦留下的这段信息并不打算避开它,另外海伦也对这三个人中至少某一个人不放心,不愿意让雪失去自我防御的能力。

海伦的虚拟影像被勾勒出来,她以一贯的悦耳却机械的声音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有关于这场战争的起源和超级生命们的由来。它很重要,但是你们准备怎么做,需要自己考虑和选择。因为我也看不清今后,所以没办法给出我的建议。现在,让我们从使徒和苏说起…”

三个人默默地听着,他们脸色平静,内心中却是惊涛阵阵。虽然已经是位于人类能力巅峰的强者,可是他们仍然是人类,有着属于人类的心。虽然渴望星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踏足某颗遥远的星球。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在战争发生前的某一刻,这颗平凡普通的小小星球,竟然突然成为世界的中心。

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却是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看法,而且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本心更加坚定,不会轻易为人所左右。由始至终,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都没有互相看过,似乎都在专心倾听着海伦留下的信息。

同一时刻,在高山之巅,苏的意识徐徐自黑暗最深处浮出。他看到的第一束光,来自于虚空中不断旋转着的一个贝萨因都神文,那是起源之语,有唤醒、启迪和引导的含义。苏感觉到了它的温暖和强大,更倾听到来自神语内部的无数呼唤,于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起源之语。在接近的瞬间,起源之语忽然放射出无法形容的强烈光芒,照亮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当光芒散去时,它发出的每一束光,都凝结成或大或小,或简单或复杂的贝萨因都神语。在以亿年计的时光中,无数种族、无数文明乃至无数生命的智慧与经验,皆凝结在一枚枚贝萨因都神语中。只要拥有了它们,就等同于拥有了世界。

苏也为之着迷。

就在他伸手想去触摸一个贝萨因都神文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象是忽略了什么,于是忽然警醒!于是所有的光芒都已消失,无数贝萨因都神文则露出了虚幻的本质,它们如流星般汇聚在一起,最终构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那是荒野中的某个地方,远方是一个人类城市的废墟,而近景上则是某个类似于残破的混凝土纪念碑一样的建筑。石碑早已破损不堪,上面依稀可以看到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却根本无法辨识那是什么文字。这块碑,倒更象旧时代人类所谓的现代派艺术,没有人能够看得懂。

贝萨因都神文都是虚幻的,因为它们只有外形,内在根本没有任何信息。而它们汇聚成的这幅画面却无比真实,在看到它的第一时刻,苏就知道,这是北大陆上的某个地方,而且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曾经茫然在石碑旁走过。而现在,他却可以看出石碑是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力,那并不是石头,而是某种生物基质!至于石碑上的花纹,则是真真切切的贝萨因都神文,描述了石碑的使用方式。

那不是石碑,而是空间传送和跳跃的装置,简而言之,是改变命运的大门。

苏再次伸手想要去触摸空间门,眼前却突然黑了下去,什么影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他明白,自己仍然在沉睡中,刚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然而仔细回想,空间门却绝不只是虚幻梦境,它是真实的。随即两个疑问浮现:在这颗星球上,为何会出现一座传送门?而且还明显和贝萨因都文明有关。另一个疑惑则是,是什么人把传送门的资料送到苏的意识内,还是他无意中补全了被尘封的记忆?

苏的意识逐渐清晰,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于黑暗的尽处,他看到了一点朦胧的光亮,于是奋力向那点光明游去。光点越来越大,最终变得清晰起来。光亮中,有一张极为熟悉的清丽面容,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这是…梅迪尔丽?苏吃力地想着,于是奋力一跃,意识终于从黑暗和疲倦的深渊中跃出!

于是苏发现,自己正躺在梅迪尔丽的怀中,而少女正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两张脸的距离近得让人吃惊,只消少女再稍稍往前一凑,双方的唇就会碰到一起。苏的双眼本就是微张的,只是碧玉般的瞳仁没有任何波动。而现在却突然有了神彩波动,这变化让梅迪尔丽一时呆住!片刻之后,少女才反应过来苏已经醒了,于是一声低低的惊呼,身体立刻挺得笔直,同时双臂前伸,把苏的身体远远送离自己。然后她的目光从苏上方的空气中穿过,焦点早不知落到了哪里。

少女的心没有跳,胸膛更没有任何起伏,甚至核心中流进流出的能量也暂时停止!她所有的活动机能都已停止,就像时间已经凝固。

点点生机在苏的身体内出现,并徐徐蔓延,于是苏艰难地转动脖子,这才能看到少女的脸。少女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硬得像钢铁,简直比现在的苏还像是无机质化的样子。她所有肌体组织都崩到了最紧的程度,血液根本就不再流动。可是在苏目光的注视下,两抹红晕却悄然爬上少女的面颊,而且越来越是明显,怎么都掩饰不住。

就在少女小脸红得象是要滴出血来的时候,苏终于醒悟过来,收回目光,咳嗽一声,吃力地说:“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又回来了?”

梅迪尔丽表情木然,声音机械地回答:“山顶;不知道。”

虽然苏现在意识还不是很清楚,可是少女比最初级人工智能还要笨拙的回答却也让他吃了一惊,甚至担心她是不是也受了什么伤。可是感知中少女还是挺好的,有些小伤也很快就能痊愈。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依旧木然。生命都是一样,毁灭容易,复苏困难。

不过他还是想要看看少女究竟怎么了,于是说:“扶我起来。”

这次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苏一连说了几遍,她才象是如梦初醒,全身一震,竟把苏摔了出来。不过这次她的反应总算快了很多,立刻扑出去抓苏。可是就在快要抱住苏的时候,少女视线的余光忽然扫到苏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于是全身再次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