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望北方,淡淡地说:“使徒们,你们还有四天的时间,四天之后我的军团就会成型。所以你们最好在四天之内过来杀了我。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苏的声音不大,却用了某种特殊方法,所有的使徒,都会从基因层面听到苏的决战宣言。只是苏不知道,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梅迪尔丽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在晶化的大地上,苏一站就是两天两夜。过往的岁月如流水般在心中流过,一个个人,一件件事,一幅幅定格的画面,都如在眼前。甚至当初仅为几个细胞组成的聚合体时的记忆也有所恢复。那时他运动,捕食周围的食物,包括各种其它的细胞、细菌,甚至还有病毒。他缓慢地生长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生长速度,并且在众多行将觉醒的能力间慎重选择,然后出于对危险的畏惧,他封闭了大多数的能力。这肯定不是细胞级别的智慧,甚而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智力水准,但却并非不可能。在细胞的核心处,隐藏着一个贝萨因都神文,它的作用就是分析周围的环境并且提供最有利的进化方向。和其它神文一样,这枚贝萨因都神文也拥有无限可分的结构和庞大的资料信息,另外还具备自我解析选择的能力。正是这枚贝萨因都神文判断出周围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从而在本能的层面上警告了苏,影响了他的行为。

现在看来,危险其实来自于罗切斯特的实验。现在苏已经熟知人类的习惯,实验品是会有多种理由被毁灭的,比如说失去控制,比如说危险性过大。当一小团细胞表现出数十倍于其它细胞的进化和生长速度,并且拥有无限成长可能时,没有人会愿意看到它脱离显微镜和培养皿的范围。失去控制的试验体只有被毁灭一种结局。而在最初的阶段,毁灭试验体其实非常简单,比如说把培养皿加热烘干,再强悍的细胞都会陷入沉眠,而当温度上升到一千度时,没有能量层的保护,所有细胞都会彻底炭化。那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苏了。

几十个甚至是几个细胞就具备超越人类的智慧,在任何人类眼中都是一个笑话,就连觉醒了的使徒罗切斯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才让苏最终找到机会成功逃脱。那是一个实验室人员的小小疏忽,没有在操作时保持试验体的完全封闭。当时的试验体不过是一小块碎肉一样的东西而已,在培养液中载沉载浮,用肉眼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活动。所以在移动培养皿的时候,这名实验人员就偷了个小懒,直接用手把培养皿端了出来,再装入全封闭的扫描仪器内。但就是这一秒钟不到的间隙,一个狍子就从培养皿液面上弹出,飘浮在空气中,然后随着通风系统离开了实验室,并且以损耗了自身多半细胞为代价,成功离开了地下基地。那枚贝萨因都神文,就装载在其中一个细胞内。

等到狍子逃出实验室时,还留在培养皿中的试验体就变成了真正的一块肉。它还能继续生长,却不再有灵魂。

在狍子逃出后不久,罗切斯特就察觉了一号试验体的逃离。当时苏在研究基地的日志中发觉时间有些对不上,主要是因为罗切斯特发觉试验体逃离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苏可不认为旧时代人类的技术水准能够察觉到试验体细胞级别的细微变化,更不可能探知到贝萨因都神文的存在。而在得知罗切斯特是使徒之后,所有的疑问才迎刃而解。

至今为止,苏还不明白贝萨因都神文源自哪里,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它既不是能量体,也不占据空间,然而它就是存在着。每当苏自身的力量登上一个新的阶层时,就会发现更多的神文,而对已有神文的理解则会更加深入。力量的得来是如此迅捷,甚至让苏充满了畏惧,而且是最大的畏惧。苏不知道力量强大的终级会是什么,但却是知道当超过某个临界点时,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到第三天时,已经有成群结队的生物军团从苏头顶掠过,陆续飞向北方。没过多久,一个巨大的圆柱型兵器缓缓在空中滑过,这个长达五千米的巨大家伙本身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却是所有生物兵器的移动后勤中转站。它分泌的能量液可以为所有生物兵器快速补充能量。苏虽然说过会等足使徒们四天,但是在此之前生化军团的先锋已然出发。

第四天,宛如雕像般的苏终于张开了双眼。

当那只碧绿色眼瞳望向北方的瞬间,北大陆上为数不多的生命体立刻感觉到心头一道冰流流过,几乎瞬间便要被冻僵!

瓦尔哈拉中的三名使徒都是脸色铁青,再也顾不上这表情带着浓厚的本世界意志色彩。这一次苏让他们明白,只要在这颗星球上,他们就不要妄想可以隐藏。虽然不知道苏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但是显然苏就象创造者那样,都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找到使徒们。

使徒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创造者临走前说的话,当创造者死去时,第七使徒毁灭者就会出现。

创造者是专门为毁灭使徒而生的,他名为创造者,最为强大的手段就是庞大而强力的生化军团,而军团的基石即是四只具有此前记忆资料的浮屠。在创造者的生物军团前,使徒们毁灭文明的优势不再。

苏是毁灭者吗?所谓的第七使徒,他们还是从创造者的口中得知。在创造者失败后毁灭者才出现,显然使徒们对获胜更加地没有把握,何况现在只有四名使徒,大脑仍然不知所踪。就在罗切斯特、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愁眉不展时,坐在瓦尔哈拉舰顶的梅迪尔丽却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龙城中,帕瑟芬妮的私立医院已是一片黑暗。电力供应早已中断,也根本不会有补充能源。龙城中所有的能源都用于防御随时可能出现的机械虫潮。而暗黑龙骑已经乱成一团,摩根将军突然失踪,却没有任何人再能领导大局。龙骑中已经没有任何将军了。

在私立医院的地下实验室,海伦独自坐在黑暗中,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身躯还有温度,会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一座雕像。黑暗中,还闪动着几点幽暗的光芒,那是雪的眼睛。它现在烦躁不安,不住在原地盘旋着,几乎要不顾一切逃离这里。那道从灵魂深处涌上的寒流,几乎击碎了它一切意志。那是源自父体的杀机,虽然不是针对它,却已让雪感觉到了最深的危机。它很想躲到海伦的怀里去,可是却又不能。海伦身边放着一个铁箱,里面散发出阵阵让它惊心动魄的气息。那种气息所散发的恐惧,几乎和父体一模一样。

海伦的手冰冷,心中更是冰冷。

她心中一直的某种牵挂已经在某个时间悄然断裂。那不是感觉,而是一条时间线。越过了这条线,而摩根没有回来的话,那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摸了摸自己的手,发觉凉得厉害。她本以为当时间越过这条线时,自己不会有任何感觉。

黑暗在延续,有浓浓的危险扑面而来,海伦却忽然觉得无所谓了。生与死,于她一直都无所谓。而对于生命近于无限的超级生命来说,生死就是最大的考验。

在北地冰洋上方,浓厚的辐射云比任何时候都要厚重,中央的云团几乎触到了海面,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体。云团中央,蜘蛛女皇巨大的身躯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中还闪动着迷茫,巨大节足缓慢划动。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让她感觉到很不自在,眼神偶尔会清明,大部分时间却会更加迷茫。现在本来是她的休眠时间,以等待身体彻底吸收进食所取得的能量,可是现在休眠过程却被一种莫名的威胁所打断。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就象是独霸山林的猛虎发现自己的领地中出现了同类。

蜘蛛女皇忽然清醒过来,却悚然而惊!可是清醒的代价就是痛苦,身体各处立刻涌上无法形容的痛苦,全部汇聚在头部,让她抓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嘶吼着。而每当清醒时,蛛躯的抽搐就会更加明显,把更多的痛楚汇聚到蜘蛛女皇的意识深处。她能够感觉得到,完整体已经布满蛛躯的各个部位,并且开始露出狰狞面目。两倍的完整体吸食能量的效率大大提高,完全不是叠加的效果。进食所取得的庞大能量,过半被完整体吸收,而且它转化能量的效率是完全的100%,没有丝毫浪费。在能量的平衡上,天平的重心终于从拉娜克希斯处偏向了完整体。

拉娜克希斯不断叫着,挣扎着,两条触目惊心的血线更是从眼角处落下,滑过柔滑面颊,更顺着脖颈流下。她已调动了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对抗完整体,除了头部之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成为最惨烈的战场,还归属于她的组织不断和完整体互相攻击、互相吞噬,并且争夺一切可能得到的食物和养分。这并不是陌生的战争,当融合第一份完整体时,蜘蛛女皇就曾经历过类似的战争,当时她竟以一己之力压制了完整体的第一次反扑。但是为了对抗使徒,她毅然融合了第二份完整体。然而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有多少是为了探索生命更高层奥秘的原因在。

可是她也没想到,当两份完整体融合在一起时,威力竟然会加大那么多。当对身躯的争夺超过某个临界点时,战局就是不可逆转的。那时就不会再有蜘蛛女皇,有的只会是完整体。

拉娜克希斯从来是骄傲的,她的骄傲,远比贝布拉兹、约什·摩根这些老战友们以为的还要强烈。察觉到战局不利,她忽然安静下来,双手弹出锋利指甲,划向腰际,竟是要将身体和蛛躯切离!

“等等!”一个声音忽然在她的意识中响起!

拉娜克希斯停下双手,冰冷回应:“完整体?”她已经察觉声音是从身体内部响起的。

“是的。”完整体回应,“用你们的话讲…就是我们可以谈谈吗?”

第三天傍晚,进入北大陆后,最前方的生物军团和新一批机械虫潮遭遇。这场遭遇战以生物军团的失利而告终,数百只生化兵器全部战死,机械军团则付出了过万作战单元的代价。飞行在后方的大型生物兵器立刻调动后方的生物军团赶赴战场。几分钟后,战斗就在近百公里的范围内全面爆发。很快战线就绵延到上千公里长,双方小股部队交错混战,一时从天空到地面直至地下,战火无处不在。数以百万计的生物军团和数倍于已的机械单元舍生忘死地厮杀着。能量、火焰和冲击波反复蹂躏着大地,就是土层最深处一点点生命的种子也不得幸免。

经过几天的时间,北大陆的机械虫潮再一次越过了千万的级别。然而和生物军团战斗着的并不是机械军团的全部,在浩瀚大海上,亦可看到一艘艘破浪前进的钢铁巨舰。它们中最小的一艘都要超过旧时代最庞大的油轮。钢铁巨舰有着超越时代的流线外型以及全封闭的舰体,随时可以潜入大海深处。它们水下部分的舰体时时打开,释放出为数众多的专用水下战斗单元。

海正在咆哮。

海面上浪涛已经达到了极限,随时可见数十米高的惊涛骇浪。风也在疯狂呼啸着,它抽取上万吨的海水,提上天空,再在几十公里外狠狠地砸落。天空中的辐射云剧烈翻滚着,下沿垂得可以擦得到飞溅的浪花。这是前所未见的恶劣天气,即使是旧时代的核动力航空母舰也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海。然而,对那些吨位动辄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钢铁巨舰来说,再大的风浪所带来的亦只是摇晃剧烈一些而已。

在钢铁舰队的正上方,一根辐射云柱突然垂下,竟是一个新的龙卷风在此生成!锥型的云柱准确砸入舰队内,风眼中心处的一艘巨舰猛然震动起来,二十万吨的舰体竟被缓缓从海水中提出!眼看着它就要被飓风提上天空,周围的钢铁巨舰舰体都泛起能量火花,随后一个个力场套在了这艘钢铁巨舰上,立刻把它稳定下来。飓风依旧在呼号,然而这一次所有的钢铁巨舰都通过能量场联接在一起,想要提起一艘巨舰,就得把整个舰队提上天空。总重超过千万吨的舰队,显然超出了自然界飓风所能达至的极限。

越是狂烈的风浪就越不持久,龙卷风很快耗尽了全部能量,缓慢移向远方。待它消散后,空中的辐射云层已经薄了许多,海上的浪也变得低了。风依然猛烈,却再也到不了拔山移海的程度,空中的雨倒是更大更密集了,只可惜这倒象是某种空洞乏力的宣泄而已。

狂风巨浪,就是世界意志在此时能够做出的反击,在旧时代可以摧毁最强大的舰队,也可以夷平海边的都市,甚至可以覆灭岛国。但在此时此刻,却奈何不得这些以划时代科技打造出来的钢铁巨舰。舰队以近百公里的时速在海面上飞驶,其中三艘钢铁巨舰排成横排,拖在整个舰队的后方。它们舰底打开无数细孔,缕缕灰白色的烟雾散入大海,逐渐向深海沉去,并且飞速扩散。在舰队过后不久,深海中游曳的大小鱼类忽然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没过多久就完全不动,或者翻上水面,或者沉入海底。片刻之后,钢铁巨舰所经过的水域就成为绝地死域。

钢铁巨舰释放出的是特别研制的无机毒质,毒性比世界上已知的剧毒还要猛烈百倍以上,一滴完全扩散,就能杀死一平方公里海域内的所有生命体。而钢铁巨舰的舰身也在海中不断消融,将另一种毒素释入大海。这是一种类似于病毒的类生命体,可以无限繁殖,几乎对一切生物都具备杀伤力,并且可以以有机质为食。它们是无机毒质的补充,也是更长久更细密的杀手,因为只是类生命体而非真正的生命,这类病毒对世界意志是没有支撑作用的,当它们的数量足够大时,反而会对世界意志产生类似于毒素的效果。

这只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在大海上散播的是一道深深的死亡刻痕。除了生命丰富的南大陆外,北大陆生命已近绝迹,而只有大海中还有丰富生命,支撑着世界意志的存在基础。而现在,使徒派出这只舰队,就是为了彻底毁灭海洋中的生命体系。其实南大陆虽然生命丰富,然而生物兵器同样无法对世界意志产生支撑,所以千万级别的生物军团对世界意志同样是沉重的打击。

或许是世界意志感知到了切身的威胁,于是垂死反击,才在世界各个角落掀起堪比末日的灾难。只是能够毁灭旧时代人类的自然灾难,在使徒们超越时代的文明前却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南大陆同样是狂风暴雨。

苏在如帘般的暴雨中抬起头来,向天空望了望,已有所感觉。他冷冷一笑,自语着:“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玩弄手段。原本你们跑了也就算了,现在…都别想走了!”

严格地说这时还没有到苏许下的四天时间,但是苏却是不想再等了。使徒们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通明道理,甚至也没有预想当中的高傲刚烈,他们显然是在充分利用着苏给予的时间在加快清洗世界的过程。如果完全给足他们四天的时间,或许真的会对这颗星球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从世界意志如此剧烈的反应来看,它所受的伤害已经濒临致命了。

苏的右眼闪动了几下,召唤的信号就已经发了出去。片刻之后天空阴暗下来,别尔纳斯山峦一样的身体出现在天际。它微微低下头,下颌触地,让苏得以沿着它的头部走上,站在它的头顶。站在别尔纳斯身上,苏就象站在山峦之巅,然而他的气势却比浮屠更加庞大。

别尔纳斯一声嘶吼,声音远远地传播开去,恐怖的震波甚至让空中的辐射云层散开。它用力摆动身躯,庞大的身体缓缓加速,向北方飞去。

浮屠如传说中灭世的魔鬼,跨过大洋,越过高山,再掠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凭藉着庞大身躯中源源不绝的能量供应,它的速度达到了极为惊人的程度,一举撞开了生物军团和机械虫潮鏖战的战线,出现在瓦尔哈拉之前。

伏在海伦膝前的雪不解地扬起头,问:“主?好象听起来创造者和毁灭者更加重要些,不是吗?至少他们是眼前的危险。”

海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是陷入了沉思中。雪很识趣地没有再开口,以免影响了她的思考。她知道妈妈的能力,能够让她想很久很久的事情,一定是非常不好解决的。人类那些超级计算中枢耗时十天半个月的计算,在妈妈那里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但是在黑暗中的等待很无聊,也让她感觉到莫名的战栗。

黑暗原本对雪来说不是障碍,可见光是非常原始初级的感知手段。黑暗更不应该是恐惧的源泉,因为它对猎物的影响要大得多。在黑暗中,雪就是天生的王者。但是这段时间,海伦给雪讲了很多很多的故事,雪觉得自己就象是做了一个梦,长长的梦,长得甚至它自己都无法分辨跨越了多少年。是几十万年,还是几百万年?可是雪总觉得,这个梦长得无法以万年来计算了。

海伦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在她开始给雪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雪就彻底进入了这个梦境。不,梦境还有虚幻的感觉,而雪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以上帝的视角在俯瞰着这个世界。一弹指间,就已是千万年过去。在这个世界中,生命已经微小得无法分辨,即使是生命无限漫长的超级生命也有如一点火星,闪烁一下就会消逝无踪。深黑的宇宙中,恒星不断出现,又不断毁灭。一个个黑洞于悄然间吞噬着周围的物质。当时光流逝得如此剧烈,真正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渺小。然而,在宇宙的漫长历史中,奇迹总是不断发生,既会有生命比恒星更加漫长的超级生命,也有庞大得堪比星系的雾态生命,更有无数把行星当成天然躯壳的生命体。

超级生命本性是孤独的,它们在宇宙间游荡,领地的范围甚至会以光年计算。或许数十万年也难以遇上一个同类。在它们的领域内,也会有原始生命出现,甚至形成文明。但这对于成熟的超级生命来说毫无意义,那些原始的生命就象是细菌一样的存在,是单株生存还是聚集成群落,根本对超级生命没有影响。它们甚至进入不了超级生命感知的范围。它们并不是超级生命的食物,脚下的行星,甚至是头顶的恒星才是。

两个完全成熟的超级生命偶然间也会相遇,这多半是因为它们的领地开始重叠。而这往往意味着战争。

永恒的生存已经成为真正的超级生命成熟体的惟一目的。每个超级生命都不一样,它们虽然可以繁衍,但是后代却又会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生命。超级生命对于成长环境的适应力是无以伦比的,甚至有些特殊的超级生命会以黑洞为家。而某些超级生命则几乎无可匹敌,因为它们身体的密度还要超过中子星,但是过于缓慢的移动速度也使得它们无法做到真正无敌。

总而言之,宇宙是无限的,也是神秘的。它孕育出众多的超级生命,也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在毁灭着它们。超级生命理论上有着无限的生命,但却没有一个能够真正永恒。然而几乎达到顶峰的生存形态又使它们对于这个宇宙的理解无比深入,于是少数特别强大的超级生命预见到了自己的灭亡,并且把自己的记忆和理解保留下来。经过漫长的时间,某个幸运的超级生命就会得到前辈的知识和记忆,于是变得更加强大。当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死亡的时候,超级生命也会恐惧。于是它们开始尝试着寻找解决办法,并且试图和同类进行交流,因为再强大的超级生命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阻止毁灭。当超级生命过于庞大的时候,在它们的身体内部也会产生星系,并且繁衍出文明。这些有生命的星系就象人类身体中的病毒,非常微小,却足够致命。超级生命也可以在自己身体内部产生属于自己的微意识,并依靠它们去消灭病毒。但是这样一来就会落入另一个陷阱。那些微意识最终会产生独立自由的想法,并且付诸行动。当所有微意识决定独立时,超级生命的末日就会到来:它们形同于被肢解。

所以,在某个强大的超级生命成熟体曾经的领地内,为数众多的新超级生命最终联合在一起,甚至形成了一个文明。这个文明的最终目的,就是解决困扰个体超级生命的生存问题。这些超级生命都或多或少地继承了这块领地曾经统治者的记忆,因此它们中虽然没有任何一个达到和前辈相当的强大,却通过联合和互助的方式共同寻找生存之路。这是前所未有的属于超级生命的文明,疆域跨越了无数的星系。超级生命们第一次知道了群体的力量,它们一次又一次克服了自身原本的生命极限,不断地存活下去,并变得更加强大。越是强大的生命越需要更多的领地,所以文明的领地不断向外扩张。一个一个星系地跨越出去,文明的个体却没有任何增加,反而少了几个,那都是用尽方法也抵抗不了生命极限的超级生命。文明扩张的过程中,并非没有遇到过其它的超级生命,但是文明没有吸收新血的打算,而是直接摧毁了所遇到的一切超级生命。没办法,宇宙是寒冷、黑暗而又贫瘠的,站在超级生命成熟体的角度,宇宙中是如此荒凉,想要补充生命的能量又是如此不易,文明中每多一个成员,就意味着需要额外的一大片星域来供养它。

其实文明中根本容纳不下如此多的超级生命,若不是它们都曾经分享了同一个强大超级生命的记忆,根本不可能如此共处。随着超级生命逐渐走向最终的成熟,身边同伴的死亡让余下的超级生命重新充满了对毁灭的恐惧,于是加快了向外扩张的脚步。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文明,也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文明。它无比强大,但宇宙更加神秘,在那无边的黑暗深处,总会有许许多多隐藏的陷阱,足以让最强大的超级生命也为之毁灭。

对于这些超级生命来说,文明的意义并不在于建设、科技或者是文化,重要的只是生存和相互间摆脱死亡的危机。宇宙的运行规律已经成为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科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文明在扩张的过程中,众多微小的生命,比如说某种人类,是根本无从察觉的。他们生存的星球,或许就在某个超级生命成熟体的体内。

如果没有其它的意外,这个文明终将统一宇宙,假如宇宙是有边界的,而且时间是无限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任何小概率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都会变得无限大,所以意外总是会发生。

当超级生命们延续着一直的努力,不断地扩展领地,试图获得永恒时,文明的一角突然崩塌了。在所有超级生命的感知中,在那里出现了一片黑暗。那是最深沉的黑暗,任何存在只要进入那片区域就会立刻消失,无论是强大的特殊超级生命还是无形的感知,都是一样。最初超级生命们还以为是某种罕见的空间崩塌,这在宇宙中是很常见的事。偶尔,崩塌的空间会连接到另外的神秘空间,没有人知道在黑暗的背后会有什么,所以也没有任何超级生命愿意被卷入到陌生的空间中去。

所以当黑暗区域最初出现时,所有的超级生命都隐隐感觉到不安,但是除了最初进入黑暗区域的两个超级生命,它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静观事态的发展。超级生命的时间观念,动辄是以万年计算的。黑暗区域起初毫无动静,只是默默吞噬着会进入区域内的一切,然而,就在之后不久,五个前所未见的超级生命从黑暗区域中出现。和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优雅而美丽的瓦尔哈拉。

这是使徒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之前。

使徒和超级生命文明间的基调,从接触的最初就已定下,那就是战争。超级生命们对使徒的来历一无所知,但是使徒那冰冷的本质却让它们感觉到了本能的威胁,于是战争不可避免。

这是前所未有的战争,五位使徒有若一体,以无可抵挡之姿,若狂风般在文明中席卷而过!这是超级生命们第一次遇到集团性的战争,它们从未想到战争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原本,它们以为这只是最低等文明之间的游戏,却没有想到会在超级生命的战争中出现。五位使徒浑如一体,它们本身的战斗力就高于文明中的超级生命,而且相互之间的功能还能互补。这不是后天的配合,而是源自先天的设计。使徒之间就象最精密机械的齿轮,咬合得完美无缺,发挥出的整体战斗力根本不是1+1=2这样简单。

使徒们是突然出现在这片星域的,他们没有来历,也不想交流,而是直接选择了战争,一场没有俘虏的战争。

接下来的战争,并不瑰丽,也不壮观,有的只是残酷。胜利的一方对失败者的态度始终如一,那就是灭绝。

对雪来说,这是一个梦一般的故事,却绝不愉快。而且在故事中,使徒们的记忆只是源自于出现在这个宇宙的那一刻起,在此之前是一片空白。然而,雪却看到,在使徒的身后,有一片根本无法衡量的巨大黑暗。

那是使徒的创造者。

那是主。

主是什么?

雪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答案。它本能想要躲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却又抵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她知道这好奇来得很不正常,就象是黑暗中有无形的吸引力要把她强行拖进去一样。而且当真正站在黑暗前时,她感觉到的却只有窒息。那是面对超出思想极限的巨大空间时本能的畏惧。

“妈妈?”雪轻轻叫着。她感觉到极度的寒冷,急需温暖,于是用力向海伦的身上靠了过去。可是海伦的身体却不象往昔那样温暖,而是异常的冰冷,让能够轻易抵抗零下200度低温的雪也难以抵受。

“妈妈?!”雪异常不安地叫着,不得不离开了海伦几步,以免被海伦身上的低温给伤到。在听过海伦的故事后,雪总是莫名地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海伦并没有回答。她不光冰冷着,还不断有黑暗从身上散发出来,逐渐扩散,甚至把雪也笼罩在其中。这种黑暗,和雪在梦境中看到的主的气息竟有几分类似。雪惊惧之极,不住向后退缩着,想要避开黑暗的笼罩。她不明白妈妈身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气息。在梦境中,始终隐藏于黑暗中的主从来不曾露面,但是它的威压却令所有的超级生命为之战栗。雪也是超级生命,虽然只是幼生体,却不妨碍她感知到主的威严。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她的感知比其它超级生命要更加敏锐,真切地感受到了所有的威严。而那一文明中的许多超级生命却茫然无知,拼死突破了使徒们的封锁,来到黑暗前时才有所感觉。所有来到黑暗前的超级生命,都在瞬间失去了活动能力,于是在绝望中被拖入黑暗深处,就此消失。

雪不住后退,一不小心踢翻了什么,身后发出咣当一声大响,吓得她跳了起来。雪回头一看,原来踢翻的是个陈旧的小铁箱。此时箱盖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原本装着的东西已经不知去向。这个铁箱看起来很熟悉,而且同样带着某种隐约的惊心动魄的味道。雪惊疑不定地看着它,努力回想着这个箱子中装的是什么。就在这时,海伦却看着手中一根已经空了的试管,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这个试管中原本装的是完整体,而现在,那些冰冷的液体已经进入海伦的身体,立刻展现出恐怖之极的生命力,迅速布满了海伦的全身,然后,它们的存在感就全部消失了。

完整体瞒不过海伦的监视,她对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洞若观火,知道这些完整体已经分解成极细微的颗粒,渗入到她每一个细胞中。在合适的时机,它们就会苏醒,从而得到海伦身体的控制权。而在此之前,它们也会以自己的方式给予海伦无比强大的力量,毕竟宿主对于它们十分重要。

海伦的手指轻轻松开,透明的试管缓缓滑落,在腿上弹了弹,翻滚着划出一道曲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它并不是碎成许多小片,而是直接化为一堆粉末。海伦身体周围的低温空间已经让它变得极度脆弱。海伦坐着没有动,而是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凝视看着。她的手很美丽,肌肤滑腻如冰,透明得可以看到些许青色的血管。此刻在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暗流汹涌,无数能量正凭空在血液中出现,再被携带着送往身体的各个部位。原本没有能力的海伦,身体此刻已经被彻底动员,所有的潜力都被挖掘。瞬息之间,数以千计的进化点就从各个部位生成,等候着进一步的命令。每个进化点都被甄别,其中有近千个进化点是海伦平时储备于身体深处的,来源则是她对于自我身体的改造。而更多的进化点此前从未出来过,它们源自于使徒的基因和完整体的贡献。

虽然早有预期,但是如此众多的进化点却仍然出乎海伦意料。她的大脑中瞬间闪过了数以万计的能力搭配方案,最优方案即刻筛选出来,于是她的身体内部象是开了锅,开始了疯狂的重组。重组的过程迅烈而又痛苦,海伦却木然地看着一切,好象那不是自己的身体。在她平静的表情后面,隐藏着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遗憾。

当海伦站起来时,冰冷和美丽的外表依旧,但内在已经和人类绝无关系。冰寒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也惊醒了正在研究铁箱的雪。雪抬起头,看到海伦时却被吓了一跳。她当然看得出来,妈妈已经彻底变了,变得和梦境中的主有几分相似。

海伦散去了身周的寒冷,向雪招了招手,雪立刻跑到海伦脚边,人立起来,象只可爱的猫咪一样看着海伦。海伦半蹲下来,轻轻摸了摸雪的头,说:“主和我们一样,都是超级生命,但是它又和我们不一样。超级生命也是生命,我们的生命有尽头,我们的身体有暇疵。而主并不是这样,它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至少,以我们目前的水准还看不到它的极限。”

雪懵懵懂懂地点着头,不是很理解海伦的话。她现在思维中枢运转得十分缓慢,主要是被海伦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淡淡威压所压制,在这种气息范围内,她的所有机能都不由自主地受到严重限制。这是生命最原始的一种本能,在遇到无可匹敌的强大天敌时放弃抵抗和逃跑,以换取更多一线的生存机会。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冰冷而深沉的声音,隐约的磁性则强大得几乎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主是无限的,而我们却还依然有着缺憾。”她说。

海伦已经站得笔直,金色的波浪长发根根闪耀着夺目的光华,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自她身上散发出来。无形的气势中却含有无可匹敌的力量,把雪远远地推了开去。海伦周围的空间温度剧烈下降,她本身就如一个黑洞,把周围所有的能量都吸了进去。实验室中的一切都染上了诡异的灰白色,稍稍的震动就可使它们粉碎。就在整个实验室行将崩塌之际,一股炽热之极的火流忽然从外奔腾而来,以强横无匹之势闯入海伦的冰封之域,将冰冷和寂静冲得七零八落。只是火流冲击到海伦周围一米之内时,就再也难以寸进。虽然它已经占据了实验室中的全部空间,却怎么也无法攻克最后一米的堡垒。

雪不断向后退去,虽然不甘心,却最终深深看了海伦一眼,掉头远去。火流不同于冰寒,对她也有十足的杀伤,而且海伦已经叮嘱过她应该做什么,去找谁。在这种生死关头,雪知道不是胡闹的时候。

看到雪平安离去,海伦的双瞳变得更加深邃,她凝望着火流袭来的方向,淡淡地说:“蜘蛛女皇,你也抵御不住力量的诱惑吗?”

火流已经控制了整片区域,私立医院早已熊熊燃烧,在极致的高温下,能够燃烧和不能够燃烧的都开始焚烧。夜色下的龙城,可以看到一道熊熊火柱滚滚升上天空。热流依然在不断扩散着,所过之处半个龙城都开始焚烧。龙城中幸存的人类先是愕然,然后是骇然奔逃,试图逃离席卷而来、堪比核弹爆发的恐怖热流。热流卷过的速度比人类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原本在它覆盖范围内的人类,除了最强大的几个人之外,无一能够生存。好在炎流只扩散到半个龙城的范围就突然凝止不前,不然的话整个龙城都会付之一炬。尽管如此,温度超过万度的炎流辐射出的热能,也让大半龙城变成生命的禁区。

在烈火中,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缓步而来,犹如为火焰而生的女神。她带着悠远的淡漠,说:“追求力量与永恒,是每个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我也不例外。”

即使在高高在上的蜘蛛女皇面前,海伦也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淡然,她说:“既然你已经融合了两份完整体,就应该知道,主是不能出现,也不能复生的。”

“为什么?”拉娜克希斯的微笑高傲而冷然,“就因为主是站在众生之巅的最强大的超级生命吗?你的顾虑,在我看来不过是低等生命为自身存在的借口罢了。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进化!”

“我倒是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存在。”海伦的手插在口袋里,平平淡淡地说。

拉娜克希斯走到海伦面前三米时才停下,现在的蜘蛛女皇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类的体型,就象她第一次见到苏时那样。她微扬着头,问海伦:“那么你来告诉我,除了强大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我们要拒绝主的出现?就只是因为你们背叛了它吗,我的小使徒?”

海伦浮现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说:“肯定有其它的原因,但是我现在没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传承的记忆中关于这部分也是空白。但是不能让主出现,这是刻印在我们血脉深处的一种警告。我能够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完整体并不是主,而只是主死后留下的躯壳而已。”

海伦反驳说:“那只是没有生命的躯壳吗?”

“就算主有可能以此而复生,它也只是一个超级生命而已。我至少有机会压制它!”

“那样的话,你就是主!”

“那有什么不可以?!”拉娜克希斯斩钉截铁地说。

海伦叹了口气,说:“那绝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