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家伙此刻已在十余公里之外,并且很快离开了侦察虫的监视范围,就此远去。它的策略成功了,那就是用绝对高速脱离,以让机械虫群不及反应。既然已经响应了召唤,它就把所有可能的命运都抛之脑后,去面对自己的父体,哪怕是被父体直接吞噬,那也要在毁灭之前,让父体为自己取一个名字。
它想要一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了。
就象它看到的那样,北大陆绝大多数地域都已经变得死气沉沉,甚至比核战爆发之后的第一年还要荒凉。大湖西域本来是人类的密集居住区,然而现在无论是钢铁之门还是小型的聚居地,都已成为废墟。是彻底的废墟,不要说人类,就是任何大一点的生物,哪怕是从未灭绝过的老鼠都全然消失。假如有人进入那些废墟,会看到大量尸体堆积在一起,其中有人类的,也有其它各式各样生物的,它们大多还保持着生前活动的姿势。灾难是突然降临的,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尸体早已腐烂,却没有任何食腐生物活动的痕迹。无论是秃鹫还是野狼,甚至是老鼠,都同样变成了尸体。
已经是冬天了,气温早已降至零度以下,尸体都已冰封,于是灾祸降临的一刻也就此凝结。要到明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尸体才会彻底腐烂,慢慢化为枯骨。或许是错觉,如果有人站在此刻的大地上,会觉得格外地阴暗和荒凉。但如果感知域达到了十一阶以上,就会察觉到环境中极微小的变化。世界的确在变冷,并且变得暗了。
整个北大陆还有生机的区域已经寥寥可数,龙城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虽然城市的少半也在战火中被摧毁,但是依然保留下过半的建筑,而且龙城中依然有超过五万的人口,其中大多数是从龙城外汇聚过来的战士们。击退了上一次恐怖虫潮后,原本门禁森严的龙城就彻底放开了限制,任何人都可以进入龙城寻求庇护,当然,在未来的战斗中他们也需要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拼杀。不管有没有能力,也不管来的人是壮年还是老弱病残,龙城都是一任的欢迎。在这种时候,每一个能够扛得起枪的人都是宝贵的战斗力,而大人物们,比如说摩根将军,则考虑得更加长远。不用亲自去看,就可以知道荒野上幸存的人类数量已经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数字,而龙城中这点人,已经接近于维系种群的极限。如果数量再少,哪怕是最终消灭了机械虫群,那么人类的繁衍也会出现问题。所以摩根将军愿意接纳任何人,因为食物和能源都富足到了可以供劫后余生的人类使用上百年的地步。
龙城中在历次劫难中都没有受过战火波及的建筑已经不多了,暗黑龙骑总部是一个,帕瑟芬妮的私立医院又是一个。在很多人眼中,始终没有重兵保护的私立医院完全是个奇迹。
在私立医院的地下实验室内,海伦罕见地什么都没有做,而是一个人坐着,竟然在发呆。她坐在沙发里,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刚刚煮好的咖啡,悠远深长的香气缭绕不散,证明咖啡本身的品质和烹制手法都无可挑剔。实验室黑沉沉的,只点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洒在海伦身上,勾勒出优美的剪影。
她不知在想着什么,偶尔才会浅浅地尝一口咖啡。每当这时,金色的长发就会摇曳起伏,如同一汪金色的波浪。雪伏在海伦脚边,却是非常焦躁。它不断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牙齿啃咬着一截合金棒。那根不起眼的棒子是海伦最新研制的配方,还只能在实验室中生产,但是硬度与韧性几乎都是已知材料中的极致。可在雪的嘴里,它却不由自主地扭曲变型,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雪的复眼中光芒闪烁,十分杂乱无章,而尾巴抽击到的地方,会在特制混凝土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雪不是烦躁,而是在恐惧着。如果不是呆在海伦的身边,它早已压抑不住心底深处的恐惧,响应本能深处发来的呼唤,奔向南方了。召唤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但雪就已知道那一定是父体发来的召唤。没有为什么,它就是知道。只有呆在海伦身边,贴着海伦身体的某个部位时,深深的恐惧感才会被冲淡一些,它才能稍稍控制自己的行动。可即使是这样,被恐惧折磨的雪也只能依靠摩擦身体表面或是咬嚼硬物来压抑恐惧。悲剧的是,它的身体太强大了,哪怕合金棒都要被嚼烂了,牙齿却依旧无损。不,还是有几颗牙齿缺损了,但立刻修补完毕,并且根据缺损程度重新调整了牙齿的成分,以使其更加坚固。这个过程给雪带来轻微的痛苦,它立刻把来之不易的痛苦放大到数百倍,如此方能稍稍忘记内心的恐惧。
海伦杯中的咖啡终于见了底,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说:“雪,来,到妈妈这里来。”
听到海伦的呼唤,雪立刻呜咽一声,闪电般跃上海伦的双腿,蜷成一团,死命往怀里钻。在海伦的怀抱里,才能让恐惧彻底地消退。海伦微微皱了皱眉,雪的身体不大,可是此刻已经有接近五十公斤重。质量是坚硬的基石,雪的身体强度达到如此境界,只有五十公斤,已经是密度低得可以了。要不是海伦把自己的格斗域能力提升到了一阶,还真的经不住现在的雪压。
海伦轻轻抚摸着雪,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地说:“不要怕,有妈妈在,不会有人把你抓走的。”
听到海伦的话,雪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它其实根本不相信海伦的承诺,因为从召唤中它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父体的力量。所以现在的点头,只是让海伦安心,也让它自己能够最后享受一下妈妈的温暖。等到晚上,海伦睡着之后,雪就会悄然离去,回应父体的召唤。不管见到父体后是生是死,那都是以后的事了。雪知道,父体既然能够召唤自己,也一样能够找到这里。它很害怕父体和母亲之间再次相见,因为那很可能会发生非常不好的后果。
雪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妈妈是瞒着父体创造出自己的,这很难说是好是坏,不过是坏的可能性更大。它对于父体有好奇、有畏惧,也有一点隐约的毁灭冲动,而完全没有人类父子之间的那种感情。它原本想要跟在妈妈身边,悄悄地成长,等到将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时再来保护妈妈。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父体的召唤降临了。
雪动了动,把自己裹得更加舒服了些,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安心的睡眠了,虽然对于它来说,睡眠根本就没有意义,也不是它原本应有的本能。
海伦轻轻抚摸着雪,一股柔和的温暖渗入雪小小的身体,悄然将苏留下的印记抚平。雪舒服地伸了伸刀锋,即使在睡梦中,也显露出彻底轻松的满足。
在南大陆的山腹中,苏忽然张开了眼睛,碧色的目光锐利之极,似乎穿透重重山峦、大地和大海的阻碍,落在了北大陆上。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未知的血裔,而发现的原因,就在于有人出手抹去了自己对于血脉后裔的召唤。这种召唤神秘而复杂,即使在超级生命间也是极为罕见,哪怕是相隔无数星系之遥,也能够为对方所感知,并且召唤他来到自己的身边。惟一的例外是后裔的力量已经超过了父体,才有可能抵制召唤。
召唤的原理不明,最初的作用也不清楚,但是就象其它能力一样,它也是深藏于血脉本能中的一种强大能力,刚刚觉醒。
可是竟然有人能够抹去苏的召唤?
不过这并不是苏真正关心的内容,而是,为什么会有第三个后裔?它是谁?它的妈妈又是谁?
苏动了动,似乎想要立刻飞向北大陆,但是仍然忍了下来。山腹中已经完全变了。下方成为一个清澈的湖泊,湖水中飘浮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卵泡。而在原本罗切斯特本体所在的位置,正有一个新的大脑在迅速生长。它不断蠕动着,已经有几十立方米大,却还在生长着。在那颗大脑内,无以计数的思维中枢正在生成。虽然每个单体思维中枢的功能都仅仅是苏那些三级中枢的几十万分之一,但是集合起来的数量却要远远超过这个倍数,而且维护简单容易,不象三级中枢需求那样高。这颗大脑发展没有止境,如果能够得到足够多的物质和养分,甚至可以生长到比行星还要庞大。
主脑,上级生化兵器,本身的战斗力接近于零,却是生化兵器的核心和中枢。它以庞大的计算能力指挥以军团为单位的生化兵器,可以对整个星系的战争加以决断。如果说生化兵器更多是依靠数量制胜,那么拥有了主脑后,它们就成了一架可怕的战争机器,严谨精确,可以在每一个细节将破坏力放到最大。主脑的作用,只有在大兵团作战时才能发挥到最大。
在战争之外,苏也可以利用主脑庞大的计算能力进行诸多的分析计算。要解析罗切斯特留下的大量资料,原本至少需要数十年的时间,而随着主脑的成长,整个过程可以缩短到数年、数月甚至是几天之内。
这点时间,苏还是等得起的。反正在重归北大陆之前,他还要见见自己的孩子们。那些小家伙,一定已经吓坏了吧?至于那第三个孩子,和它的妈妈,苏已大致知道是谁了。当计算能力达到了一定程度,某种意义上也就相当于提升了智慧。世界上哪怕有千万种可能,在亿万次为单位的计算基数面前,也不过是瞬间可以得到的答案。
那些小家伙们,一定已经吓坏了吧?苏想得轻松,可是小家伙们却一点也不轻松。
当雪醒来时,已经不再是妈妈温暖的怀抱,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强悍的本能告诉它,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但因为身处地下室的缘故,周围都是黑暗。哪怕是绝对的黑暗,雪也能清晰看到周围的一切,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它那些复眼,都是远远领先于时代的感知器官,有没有光线都没有关系。雪不怕寒冷,也不怕黑暗,可是现在还在妈妈的实验室里,却让它害怕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会睡这么久!?雪完全不知道答案。它只知道,父体的召唤期限已经快到了,而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南大陆,就是飞也不行。完不成父体的召唤又会怎么样?雪完全不知道。可是它知道,父体如果生气,那么后果肯定非常严重。如果父体来伤害妈妈怎么办?它又能做什么?在父体面前,雪甚至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雪急得快要疯了,它不顾一切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叫声的音波远远超出了人耳的听力范围,但它可以通过血脉联系传到父体那里,哪怕是相隔数个星系。里面的讯息很短,却足够表达出雪的意思:“我要迟到了,但一定会到。我不会反抗,所以别为难妈妈。”
雪知道,妈妈已经将父体的召唤从自己身体中抹出,而先前的恐惧又压制得它太厉害,所以它才会昏昏睡到现在。可是既然已经召唤了自己,那么妈妈所做的事,父体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说先前自己不回应召唤还可以抱着侥幸,期待父体不会发现自己,妈妈这样做,就等如给了父体一个明确的座标,让他不光知道自己的存在,还知道了她在这里。
所以雪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赶到父体身边。它明白,自己的存在对父体其实是威胁,超级生命之间没有亲情可言,那是低等级动物为了群体生存才会有的功能,而当超级生命生长到极限时,甚至会划定星系为自己的猎食地域。
雪立刻站起,可是小小的身体刚刚立起,却突然空乏无力,又软软地瘫倒下去,再也动弹不得。它登时吓得傻了,旋即想起,除了妈妈,谁又会对它的身体如此了解,能够将它所有的力量抽空?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妈妈难道不知道,如果它不能及时赶到父体身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雪拼命想要站起,然而平时轻盈至根本感觉不到重量的身体此刻却重逾千斤,甚至连用节肢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它奋力挣扎着,已经用上了能够想到的一切方法,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应有的力量。它甚至拼命咬着能够够得到的一切东西,想要恢复点力量,可是能够咬断最锋利合金的牙齿,现在却连块纤维布都撕不破。它身体的每个部件,都是海伦精心调制过的,想要控制它的行动,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雪依然不肯放弃,努力挣扎着。
私立医院一楼的一个小房间已经被改成了会客厅,布置简单却温馨。如果辐射云散开的话,那么洒落的阳光就会透过狭而高的窗户照射到客厅里,把温暖散播在每个角落。海伦提着精巧的小水壶,专注地把滚烫的开水注入茶壶中,然后凝视等了片刻,才把茶水注入瓷杯,凝成一汪碧绿。茶气清新悠远,已深得东方茶艺的精髓。
在海伦的对面,坐着的是约什·摩根将军。他明显消瘦了,不过精神依旧。看着海伦,老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回味良久,才展露出欣慰的笑,感慨地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当年你妈妈还在的时候…”
“不要提她。”海伦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茶具。
约什·摩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胡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当年的事情,是我很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能够看到你慢慢长大,我也很欣慰…”
“我不欣慰。”海伦收拾好了东西,安然坐下,脸上又浮起机械般的表情,淡淡地说,“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也没有意义。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见我。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那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的见面。”
摩根将军摩擦着双手,这位曾令无数人闻名丧胆的“暗黑之龙”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海伦…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嗯,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恐怕没办法再照顾你了,所以想再看看你,当然…我还是有可能回来的,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离开?”
“是的,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嗯,可能不会很长,你知道…”
“不会很长?”
“当然!我是说,很可能下个月就能回来,说不定还能更快点,事情并不都是会被准确预测的。”
在海伦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摩根甚至不敢迎上她的目光,双手握紧又松开,额头上也开始不断渗出汗水。他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是海伦已经察觉到什么,想要补救,却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海伦打破了僵局:“你要去找女皇吗?”
摩根没有承认,可是双手却稍稍握紧,无形中泄露了心事。他抬起头,看着海伦的眼睛。海伦机械而精确地美丽着,一点都没有变化。就是再过一个小时,她的表情也同样不会有任何变化。那种静而无形的压力,则会随着时间而累积。摩根的耐心和毅力当然不止一个小时,可是他非常了解海伦,也知道任何事情想要瞒过她几乎没有可能。从很小的时候起,海伦就展露出绝非人类的恐怖智慧,现在更加无可测度,她说出口的话,就是已经有了绝对把握,除非不准备回答。
终于,摩根苦笑了一下,说:“是,我要去追拉娜克希斯。所以…”
海伦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是吗?我的判断是,你肯定回不来。”
摩根怔了怔,叹了口气,说:“你总是这么聪明,有时候就会显得很不可爱。”
海伦淡然一笑,说:“我这么聪明,不也是你给改造的吗?”
摩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了,说:“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所以并不重要,我也不会在意。仅仅是提醒你一个事实而已。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去和女皇决战?我不认为你有哪怕是1%的机会。”海伦问。
摩根深深吸了口气,说:“结果并不一定是决战,我只是…去看看她的状态,再决定接下来的事。哪怕她打破了我们当年的约定,也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为什么?”海伦毫不放松,也没有偏离目标。
“因为这个。”摩根打开了脚边的老式皮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不大的铁箱,放在了茶几上。铁箱并不大,也不重,甚至还带了点铁锈。锁住箱子的是把老式铜锁,随便哪个三阶力量的能力者都能一把拧开而无需钥匙。然而,海伦却从铁箱内部感觉到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瞬间心跳就加快了数倍!
“这是什么?”海伦脸色苍白地问。她按住狂跳的心脏,身体往后缩着,下意识想要远离那个小小的铁箱。
“这是完整体的一部分。确切点说,是三分之一。”摩根说。海伦这次没有插话,而是等待着,她知道摩根将军必然会解释。
“在大战争之前,联邦就发现了一处坠毁的外星飞船残骸,并且据此建立了一系列的绝密研究项目。这是你已经知道的了。飞船的残骸中居然还包括了外星生命的一些残缺部位。这些样本就是人类能力的最初来源。在样本中,旧时代的科学家们一共分离出了五种不同的基因组。然而,就在对样本的研究将要取得决定性进展时,战争爆发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全球性的核战争会突然爆发。而在血腥议会成立后,我们重新找回了大部分项目的资料,继续开始研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五份样本,其实就是五位使徒。”
就在摩根将军稍稍停顿的时候,海伦淡淡开口:“的确,我就是使徒之一的主脑。我应该为此谢谢您吗,我亲爱的父亲?”
摩根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海伦的嘲讽,而是继续说:“刚才我说的那些,大多数你已经知道了。而在战争之后,继续研究使徒样本和外星飞船残骸时,我们意外地发现了另一艘坠落的飞船,从科技体系看和前一艘飞船属于同一个文明,但不同的是,那艘飞船上的生物还有着微弱的活性。而在初步探查后,当时得出的是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还有活性的样本,就是我们梦想中的超级生命!而且它的基因是如此完美,又如此复杂,即使我们极尽想象力,也无以形容那种震撼人心的魅力!因此,它被命名为完整体。而谁得到了它,谁就有可能一跃而成为永恒的超级生命。如果放在旧时代,那我们就将与诸神并列。虽然当时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但即使他们当时都是站在人类能力巅峰的强者,这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最终,对完整体的争夺导致了他们彻底决裂,变为两大阵营,并由此导致了漫长而血腥的战争。这场战争,几乎将当时所有的能力者全部卷入,最终导致了接近90%的能力者战死。而那场战争,就是血色黄昏。不过从开始直到战争结束,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血色黄昏真正的起因是什么。”
顿了一顿,摩根接着说:“血色黄昏之后,我们把完整体分成了三份,由我、拉娜克希斯和贝布拉兹分别保管。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份完整体。”
“完整体和我有什么关系?”海伦问。但是她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虽然掩饰良好,却依然泄露了心事。完整体可不是谁都能感应得到的。
“完整体不光具备研究价值,其本身的活性也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实验表明,我们甚至找不到一种可靠的办法能够完全彻底地毁灭它。为了安全,我们才把完整体分成了三份,被切分的完整体之间仍然以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联系着,但只要被切分,它们就会象动物被切落的部位一样只留下本能的反应。因此,虽然切分会使完整体的能力大幅削弱,但我们依然切割了它,并分别保管。即使是拉娜克希斯,那时也不愿意面对未经切割的完整体。在它面前,哪怕是最强大的家伙,也会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
说到这里,摩根将军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显然是想起了当年面对完整体的感受。休息了一下,他才继续说:“切割后的完整体另有一种功能,那就是当它被激发活性,并且注入生物体内时,就会本能地繁衍,并且去控制和改造宿主的身体机能。被改造的人力量也会数以百倍地增加,但会逐渐失去自我意识,成为被完整体控制的一团寄生物。不过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越能对抗完整体的控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完整体可以让他直接跨越数百万年的进化历程,成为超级生命!”
“如果强大到了那种程度,本身也与超级生命差不多了吧。”
“不,不是这样。”摩根摇了摇头,说,“完整体绝非一般的超级生命,而是接近于完美的超级生命,甚至可能比使徒的威力更大。即使是面对分割过的完整体,我也至今没有任何把握去吸收它。贝布拉兹生前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他一心想要研究出完整体的秘密,以一己之力强大,但却不是以超级生命的方式得到力量。只有拉娜克希斯,她才有可能驾驭完整体,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更大的可能则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完整体控制,从而成为完整体复活的载体。所以我才要去找她,去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你怎么确定女皇已经融合了完整体?还有,被完整体控制后会有什么后果?”海伦问。
“也许她还没有和完整体融合…”摩根犹豫着说,但是看到海伦的神色,他终于放弃了隐瞒的打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她肯定已经融合了完整体。在那天夜里的战斗中,她动用了末日风暴,可是威力却比当年大了数百倍!这绝不是人类能够施放出的能力,只有完整体才有可能。而一旦她被完整体控制,那么就会立刻成为我们人类最危险的敌人。超级生命中也有区分,完整体如果成长起来,将会是一种被命名为掠食型的超级生命。它的进化没有终点,也就是说,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将成为它的养分,成为它迈向宇宙的踏脚石。”
海伦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小铁箱,问:“那么这个东西呢?你不是只让我保管它的吧。”
“不,不是。这次去见拉娜克希斯,我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如果我没有回来,使徒们又来到了龙城,那你就打开箱子,把它吸收了吧!”
“我肯定会被完整体控制的。你就不怕人类再多一个天敌了?”海伦问。
摩根长长地出了口气,凝望着海伦,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就是没能阻止拉娜克希斯,也没能消灭使徒。无论是哪种结局,对人类来说都是同样的灾难,所以再多一个超级生命也没什么不同。我们当年对你的改造,虽然有许多遗憾,但是至少它会让你对完整体整合度更高,并且意志坚持的时间更久。哪怕你最终也成为全新的超级生命,也等于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看到摩根起身准备离去,海伦也站了起来,向前一步,来到摩根身前,凝望着将军那刻着深深皱纹的脸,忽然张开双臂,很是僵硬地抱了抱老人,说:“那么…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来。父亲…”
虽然海伦的声音依然机械得不带丝毫情感,用的是父亲而非更有亲情的爸爸,可是摩根的身体却忽然僵硬,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他以更加笨拙僵硬的动作回抱了一下海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句:“一定,一定!”然后就大步离开,象是要逃离这栋过于温暖的建筑。
看着摩根将军的身影远去,海伦才第一次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安静放在茶几上的小铁箱,神色复杂。
北极上空的辐射云层不复原本的厚重和稳定,而是变得狂暴紊乱。巨大的瓦尔哈拉如游鱼般在辐射云深处穿行着,它的行进若在水中滑行,无声无息,但是极快的速度还是使它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将辐射云搅得零散破碎。
在星舰的中央控制室内,气氛凝重。菲兹德克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瓦尔哈拉,几乎顾不上残余的机械虫潮,遍布北大陆的机械虫潮已经基本处于自由行动的状态。环绕着星球的辐射云层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被它包裹的话,感知会极大地受到削弱和限制,要控制外围的机械虫潮,菲兹德克至少要耗费五倍以上的能量。在现在这种时刻,如此大的损耗很可能会招致巨大的损失。
瑟瑞德拉同样飘浮在空中,通过无数数据光带和瓦尔哈拉连接成一体。她不断扫描着周围广大的区域,指引瓦尔哈拉前进的方向。在瑟瑞德拉的感知中,一道道强横之极的感知波动正在辐射云中纵横挥扫,探寻着什么。这些感知波束核心部分长达数十公里,余波更是扩散到百公里之外。即使是以瓦尔哈拉的灵活和高速,想要躲避如此恐怖的感知扫描也颇为吃力。
在一束束感知波束之间,瓦尔哈拉游刃有余地穿行着,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感知波束的扫描。在辐射云层内,即使借助瓦尔哈拉的增幅,菲兹德克的感知也无法超过一百公里,而瑟瑞德拉则可以达到三百公里至五百公里,但是一旦超出三百公里,她的感知就有和那些追袭而来的感知波束碰撞的危险。一旦在感知领域交锋,那么就很有可能进入精神战争的状态。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落后而原始的星球,作为使徒横渡无限星空的座驾星舰瓦尔哈拉,居然会被逼到狼狈逃窜的地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都难以想象载有两名使徒的星际级兵器瓦尔哈拉竟然会逃跑,而且一点反击余力都没有。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也不相信,可这就是发生了。
气温已经降到了冰点,两名使徒也感觉到了深深的耻辱,但是除了拼命闪避,他们却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远方纵横来去的恐怖女人本能地让他们感觉到极深的畏惧,根本就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那种灵魂深处的战栗,竟让他们想起了封印在虚空深处的恐惧之源。那是尘封的记忆,也是一切故事的开端,更是恐惧的起源。
那个女人发出的末日风暴不光毁灭了一艘星际战舰,还瞬间摧毁了千万级别的机械虫潮。这是行星级别的破坏力量,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行星内的生物身上,却偏偏出现了。而且别的不说,就以那个女人现在足以媲美瓦尔哈拉的体型,也不是应该出现在行星内部的东西。
再多的耻辱,在外面那一道道强横的感知波束前,也要烟消云散。论强度,它们几乎不比瑟瑞德拉差多少,要知道瑟瑞德拉可是专司侦察的使徒。
瓦尔哈拉几个转折,已经滑出数十公里,正要再次变换方向,却忽然凝停!几道细细的白色丝线从辐射云中射出,沾在瓦尔哈拉的舰体上。几根丝线看起来还没有一根铅笔粗,在瓦尔哈拉巨大舰体的衬托下完全可以忽略,可是被它们沾上,庞大的星舰竟然被生生拉停!巨大的震荡让瓦尔哈拉震荡起来,中央控制室中的数据光带骤然多了数倍,几乎将瑟瑞德拉和菲兹德拉缠满,舰体内部无数紧急破损的信号传递到两名使徒大脑中,瞬间超越了他们能够处理的极限。
空间炉震颤地低吼着,汹涌而出的庞大能量猛然推动瓦尔哈拉向前一冲,丝线瞬间崩得笔直,发出尖锐的震啸声,其中一根更是直接崩断!而丝线断裂后,即刻化为散乱的能量,在空中散失。它们并不是实体的蛛丝,而是由纯正能量凝成的细丝,正因如此,才能牢牢吸附在瓦尔哈拉表面的能量护罩上,还可以通过吸收护罩的能量来强化自己。
然而一根蛛丝崩断,于上方的辐射云中又射下上百根蛛丝,将瓦尔哈拉牢牢缠住。这下任由瓦尔哈拉如何震颤,都再也无法摆脱蛛丝的束缚。天空中的辐射云猛然向四周滚落,蜘蛛女皇的庞大身躯从辐射云中显现,带着无法阻挡的恶风扑在瓦尔哈拉舰身上,八根黑红相间的节肢重重扣下,夹住了瓦尔哈拉的舰身。节足远看仍然有着岩石的外壳,实质上却已根本不是什么岩石,因为没有任何岩石的硬度能够划开瓦尔哈拉的舰体,哪怕仅仅是一点。
蜘蛛女皇庞大的蜘蛛躯体几乎有瓦尔哈拉的一半长,然而如果论体积,细而长的星舰则肯定不如女皇的蛛躯。庞大的躯体意味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意味着躯体结构正式超越了行星生物。
由于体型过于庞大,八只蛛足的尖端其实并不算锋利,但是在如此巨大的体积下,坚硬就成为最重要的属性。星舰瓦尔哈拉舰身上的破损,与其说是被划开的,倒不如说是被硬生生挤开的。虽然只是挤破了一点破损,但是对于可以星际航行的瓦尔哈拉来说,被生物弄破外壳仍然不可思议。
虽然体型庞大,然而拉娜克希斯的容貌美丽如昔,以百米计的脸庞精致细腻处,不亚于是普通人类形态时。不光是容貌,就是整个上半身都完美无瑕,肌肤润细如冰,挺翘的双峰峰尖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粉红。这本是无以复加的诱惑,可是当她的半身就高达几百米时,相信没有任何人类会对她有性方面的幻想。
看着被节足牢牢捆缚,却仍然拼命挣扎的瓦尔哈拉,拉娜克希斯的唇边浮上淡淡的讥讽笑容。更多的能量丝线从蛛躯中射出,缠绕在瓦尔哈拉上。星舰舰身上流转的能量光晕立刻暗淡,海量的能量顺着能量丝线被吸收到蛛躯内,而瓦尔哈拉的震动挣扎力量立刻弱了几分。拉娜克希斯上身前倾,从口中喷出一道淡白色的光芒,照射在瓦尔哈拉舰身上。能量光芒照射到的地方,舰身即刻起了波动,然后缓缓鼓起,逐渐扭曲变形,如同金属彻底软化了一样。而周围的影像也开始扭曲,那是极度高温下才会出现的现象。蜘蛛女皇冷笑一声,右手高高举起,用力插落,深深刺入瓦尔哈拉的舰身!
这一记插下,蜘蛛女皇的大半条手臂都没入瓦尔哈拉舰体内,几乎将它彻底穿透!然而就在她准备横向撕扯,彻底把瓦尔哈拉的舰艏撕开时,忽然面色一变,痛呼一声,又把手抽了回来。在那白玉般的手臂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数以百计大大小小的伤口,小的只有半米长短,在现在的手臂上不过是个小小红点,大的则足足有十几米长,两三米深,完全是恐怖的血肉峡谷。而蜘蛛女皇的尾指,更是被齐根斩去!
在瓦尔哈拉内部,瑟瑞德拉已是一身战甲,手中提着数米长的合金巨刃剑。在她脚下,则踩着蜘蛛女皇巨柱一样的断指。在瑟瑞德拉周围,飘浮着十几个复制体战士,其中两个是顾萨格拉布,其余的全都是苏。十几名复制体同样给蜘蛛女皇造成了可观的伤害。除了复制体外,还有数量上百的血肉傀儡。但是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血肉傀儡几乎起不到一点作用,只有其中最强壮的几个才能够在蜘蛛女皇的手臂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真正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瑟瑞德拉反而平静下来。她发现蜘蛛女皇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恐怖,虽然她身上的气息和记忆中的恐惧之源十分相似,然而却没有恐惧之源那压倒性的力量。在那种力量之前,即使是瑟瑞德拉也会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瑟瑞德拉深深吸了口气,身体越长越高,直到十米高下才停止生长。这种程度的体型很适合她发挥力量,可是和拉娜克希斯相比,仍然是蚊虫般的存在。她缓缓浮空,透过瓦尔哈拉的破口与蜘蛛女皇对视着,毫不相让!她身体中战意开始熊熊燃烧,却没有贸然冲出瓦尔哈拉。虽然重创了蜘蛛女皇,可那并不代表着必然胜利,而只是意味着能够与拉娜克希斯决一死战而已。两个使徒加上瓦尔哈拉,能够与现在的蜘蛛女皇决一死战。
瓦尔哈拉上的破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舰身剧烈震动着,内部所有的结构都在改变。至关重要的空间炉已完全被隔绝保护起来,以蜘蛛女皇的感知也无法穿透它的能量保护层,从而不能准确定位,只能用碰运气的方式攻击。而当瓦尔哈拉内部结构全部转为战斗模式后,所有的区域都会成为独立空间,具备多重功能。而最重要的是空间炉可以在舰体内部自由移动,这就使得击毁瓦尔哈拉的难度大增。
菲兹德克躲在中央控制室内并未现身,他需要控制全舰的系统改变,修复破损,并且和蜘蛛女皇以另一种方式抗争。瓦尔哈拉的挣扎越来越有力,每根能量蛛丝的断裂,都会使蜘蛛女皇的力量有些微下降,哪怕只是下降了少许,积少成多,也会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而且瓦尔哈拉正在迅速修复,修复速度甚至不亚于蜘蛛女皇,女皇右手的伤痕大多已经消褪,断掉的尾指甚至正在长出来。以此而论,瓦尔哈拉的修复速度堪比超级生命,完全不象一艘机械星舰,而是有着自己生命的奇异生物。瓦尔哈拉的外壁也在蠕动着,试图修复被节足挤破的伤痕。蠕动的外壁和突入舰体内部的节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以及大片火花。这是两种比星球上最坚硬合金还要坚硬的物质间的战斗,一方想要突起,而另一方则试图磨断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