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顿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将康纳困在半空的“虚空囚笼”是他独有八阶类法术能力。海顿笑了笑,问:“我能够插一个问题吗?材料指的是什么?”
助手向海顿恭敬地躬身一礼,说:“材料指的是从苏的身体组织样本中提取的基因材料,它内部包含着一个异常复杂的基因锁,远远超出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在破解基因锁的最初阶段完成后,从中获取的信息帮助我们完成了‘伊甸园’计划的第一阶段,此前所有选民都是这一阶段的产物。但遗憾的是,材料数量有限,而且不可复制。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不存在复制成功的可能。”
“那么,超级选民和你口中的使徒三号试验体又指的是什么?”海顿问。
“在伊甸园计划的第一阶段,康纳博士培育出了三具高度完成的躯壳,准备作为今后超级选民项目的载体,这就是研究室内部编号前三位的选民。而我使用剩余的材料成功启动了三号试验体,‘伊甸园’计划由此进入了第三阶段:‘使徒’。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使徒三号试验体。”助手说。
“胡说!”空中的康纳发疯似地吼叫着:“三个超级选民所需要的能量太大,根本就无法启动!你这个骗子,叛徒,背信者!”
助手抬起头,看着康纳博士那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淡淡地说:“那三个载体在你的手上只是超级选民,在我手上就是使徒!因为我已经破解了基因锁的第二层!”
助手的话宛如一声炸雷,在康纳博士耳边轰然炸响!他喃喃地说:“这不可能,你怎么能解得开基因锁的第二层?你居然一直在瞒着我,一直在瞒着我…”
康纳没有再咆哮,声音微弱得象是在喃喃自语。他用力拍打着面前无形的屏障,敲击的力量却被数倍的返回。他的双手迅速红肿,破裂,血从伤口中流出来,与本属于特制选民的血混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康纳不可能敲得破虚空囚牢,除非有着八阶以上的能力。他也知道自己的咒骂和指责不可能起到任何效果。
问完了该问的问题,海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人到中年的男助手一眼,侧身让到了一旁。贝布拉兹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资料交给身边的一名侍从,走到助手面前,说:“走吧,去看看你的使徒三号试验体,希望它对得起六份材料。哦,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中年男助手苍白且浮胖的脸上立刻因为激动而泛起一层浓郁的红色,挺直身体,说:“我叫马丁!马丁·加德勒!阁下!”
“马丁…”贝布拉兹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助手,点了点头,示意带路。马丁立刻当先向电梯走去,海顿和侍从们跟在最后。研究员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按照马丁的吩咐去布置准备。虽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研究员也是人,要想生存的好些,除了技术之外,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很重要。
演示大厅中央,六名没有得到命令的特制选民仍然站在原地,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前方。他们的智力已严重受损,死去同伴的尸体就在眼前,他们却视而不见。而在空中囚牢,康纳博士已瘫坐在地上,仰望着大厅穹顶,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
十分钟后,贝布拉兹站到一间设施非常简陋的实验室中,看着培养槽中的赤裸男人,若有所思。这是一个体型匀称的男人,仍在培养液中沉睡着,随着胸膛的起伏,一串串细微的气泡不断冒出。而最醒目的,则是他胸口处半露在外的一颗晶体。即使在培养槽中,这个男人也也会让周围的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贝布拉兹取出一副玳瑁框的夹鼻镜,贴到培养槽前,足足看了三分钟,才回头问海顿:“你怎么看?”
“八阶。”海顿这次很严肃,没有再露出轻浮的笑容。
贝布拉兹点了点头,对马丁说:“很好,这个很不错。那么,二号试验体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马丁早有准备,立刻回答:“可以做到两个八阶。而且确保其中一个能力在类法术或者是格斗域中。培养时间需要三个月,成功机率约为…45%。”
“那么,一号呢?”
“理论上,一号会有九阶能力,但是需要进一步破解基因锁,才有可能。目前还无法估计破解基因锁的可能性,但是可以肯定概率很低。所以,直到这场战争结束,都不应该期待会有结果。”马丁老老实实地回答。
“战争或许很快结束,或许还要拖很久。但不管怎么说,战争总会结束的,那时,我们依然需要‘伊甸园’计划。”贝布拉兹说。
马丁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可是…尊敬的议长阁下,我不得不说,由于没有材料,二号和一号的计划都不可能实现。甚至连前置研究工作都没法实行。”
贝布拉兹笑了笑,说:“这个不重要,材料的事可以先放放。从现在起,这个研究基地就由你来负责了。那么,马丁先生,你还需要些什么吗?没关系,尽管说好了。”
马丁想了想,说:“我承认,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康纳博士是生物基因方面的专家,知识渊博,我想,我的研究基地中正缺少这么一个助手。”
贝布拉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马丁,然后笑笑,说:“这个想法不错,就这样去办吧。”
说完,贝布拉兹就准备离开研究基地了。马丁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阁下,据我判断,在海伦那里,应该还有足够多的材料储备,足以完成一号和二号的研制!”
出乎马丁意料,对这个堪称震憾性的消息,贝布拉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经过演示大厅时,贝布拉兹看看还站在那里的六个残次选民,向他们一指,对马丁说:“这些也不能浪费,想办法回收了吧。”
马丁一怔,但立刻回答:“是,阁下!”
贝布拉兹点了点头,就在海顿的陪同下,登上座车,扬长而去。不过离去的时候,站在红地毯一端目送议长离开的,从康纳换成了马丁。
直到议长的车队在视野中消失,马丁才挺直了身体,缓缓转身,望着研究所那雄伟的建筑群。他的目光似乎刺穿了重重墙壁,落在了康纳博士的身上。仍处于失神状态的康纳,突然全身一颤,如同被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叮了一口。他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却只看到演示大厅中匆匆来去的研究员,以及收拾杂物尸体的清洁工。时不时会有奇异的目光飘过来,在他身上钉一下,再匆匆闪开。
康纳仍然高悬在十米高的空中,虽然海顿已经走远,可是虚高牢笼的效果仍在,不知何时才会消散。
过了片刻,马丁出现在演示大厅中,此时他的脸因为过于兴奋而红得象个快烂掉的蕃茄。他仰头望着悬在空中的康纳,忽然说:“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拿些垫子过来!铺厚点,要是康纳博士一会掉下来摔伤了,我会砍掉你们所有人的脑袋!这样好的助手,可是几十年都难以找到一个的!”
不光是工人们动了起来,就连研究员都被呵斥着去搬垫子。直到看见康纳下方的缓冲垫已经被堆到2米多高,马丁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抬头看着康纳,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虚空囚笼”的失效。
在离开时,海顿没有坐在垫后的武装越野车中,而是进了贝布拉兹的座车,坐在了议长对面。尽管在没有道路的区域中通行,但在行进时,宽大奢华的车厢非常平稳,满杯的水都不会溢出。新时代的科技水准在这辆座车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贝布拉兹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取下夹鼻眼镜,露出疲倦的表情。他一边揉着头顶,一边说:“这个马丁怎么样?”
“绝对的小人,自私且记仇,没有半点品味,他的成就应该是努力加上一点点运气得来的,论天赋,肯定不如康纳。我不喜欢他,他是一条疯狗,现在拼命摇尾巴,等到有机会时,一定会扑上来狠咬一口的。康纳其实比他强多了,至少品味不错。”海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贝布拉兹笑了笑,说:“康纳是头狮子,但是长久以来优渥的生活已经让他失去了斗志和创造力。马丁的确是条疯狗,但是,某些时候疯狂的小人物会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所以也不能小看了他们。努力在大多数时候是可以替代天才的。至于康纳,如果他在马丁手下能够活下来,那么今后还会有点看头。”
贝布拉兹看了看海顿,说:“你在能力上的确是罕见的天才,但是天才有各式各样,一个人再怎样强大,也不可能在所有方面成为天才。所以,我们需要各种人,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力者。退一步讲,假如真有这样一个人,是全知全能的天才,在所有方面都凌驾于众生之上,那会发生什么?假如你是这样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海顿闭上双眼,开始认真思索,渐渐的,一滴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出。他全身颤抖不已,金眸在眼皮下疯狂转动着,开始射出强烈光芒,即便有眼皮的阻挡,也透射而出,形成两道快速扫来扫去的小小光柱。
片刻之后,海顿全身都开始冒汗,惨白的脸上显露出无限的痛苦,他突然大叫一声,猛然张开了双眼!此时他的金眸已炽亮得如两轮微型太阳,射出的金色光线更有瞬间加热到数千度高温的能力。而他身体从座椅上弹起时,金色视线恰好照向了贝布拉兹的身体。毁灭性的金色光线到达贝布拉兹身前半米时,突然凭空消失。空间中似有一条无形的边界,在边界两侧,就是不同世界。毁灭光线到达这条边界时,就不知射向了哪里。
海顿又跌回到了座椅上。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就变得虚弱无比,身体内的能量还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宛如经过了一场极为激烈的大战。他靠在椅背上,十分萎靡,虚弱地说:“我杀了所有反抗我的人,最终统治了整个世界,然后,我还在继续进化。我就是…这颗星球的神!后来,我发现不管是什么,包括普通人,变异生物,甚至是高阶的能力者都对我没有用了,我…和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都不再一样,我…我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可是…只剩下我一个了!整个世界,都静了,过了一百年,还是一千年?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法计算时间,什么都是静的…我用尽力气,才逃出来…”
海顿说不下去了,整个身体瘫软在座椅上,只能大口喘着粗气,大团白沫从他的嘴里涌出,里面还夹杂着一抹鲜艳之极的血色。
未来具现,神秘学的十阶能力,配合十阶的类法术,可以在限定条件的前提下,有限预知未来结果,也是海顿的终极能力。这并不是根据已知数据自行推演,而是通过神秘学强大的与世界沟通的能力,向茫茫的未来讨要结果。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视为把整个世界当成一个巨大无比的运算中枢,来运算某些前提下的结果。
这一能力预见到的未来可能每次都不相同,也可能差异非常的大,但真正的未来很可能隐藏在预见到的场景中。而它在战斗中的意义,那就是当海顿知道了对手的详细能力后,可以通过一次次的预见找到对付敌人的终级办法。可以说,任何对手如果让海顿从手下逃掉,那么过一段时间后,它就会迎来一个恶梦般的全新的敌人。
海顿因为未来具现而日渐强大,却总是难以得到贝布拉兹的认可,只有一次,贝布拉兹说了这么一句评语:你拥有了双翼,却只会用它来扇风。
海顿很不愿意使用未来具现,因为十阶神秘学根本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因此也就具有非常大的风险。每次沉浸在未知的情景中,海顿其实都有彻底迷失的危险。他很有可能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而在并不存在的虚幻未来中一直生活下去。现实世界中的几分钟,虚幻未来却有可能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经历过多次未来具现的考验,虽然海顿的实际年纪很小,但他的意志力却异乎寻常的坚定。不如此,就不足以摆脱虚幻世界的迷惑和束缚。
而这一次,是海顿有生以来最为危险的一次,只差一点,他就会彻底迷失在虚幻未来中。而他不知在梦幻世界中经历了怎样的场景,醒来后,竟然遗忘了其中的大半部分。海顿完全没有想到,贝布拉兹随口说的一个看起来如此简单的前置条件,就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险境。如果没能成功自虚幻未来中逃出,那么海顿的大脑将会彻底坏死,变成只有本能的植物人。
“所以,海顿,不管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获得什么样的能力,我们都需要记得,我们是人,我们属于这个星球,这个世界。我们的能力能够影响族类的繁衍兴亡,所以我们也应该为此负责。不要在力量中迷失。”说完,贝布拉兹拿起一份新的文件,一边翻看,一边说:“至于马丁那条疯狗,就随它去吧。他的野心再大,也只有摇尾巴的份,不用为它浪费时间。”
座车中安静下来,只有海顿控制不住的粗重喘息回响着。
连续喝了好几杯能够补充大量养分的营养素,海顿却仍然虚弱。他消耗实在太大了,不管哪种等级的营养素,都要吃下上百公斤才能彻底补满消耗的能量。这也是海顿日益增加的烦恼之一,当能力达到十阶甚至更高时,补充身体营养能量就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每天用于进食的时间越来越长,吃饭从享受变成了一项工作。海顿已经不止一次觉得人类身体自带的进食和消化系统效率太低、也太麻烦了。在实验室中,镶嵌能量晶体的技术已经部分成熟,可以通过更换高能能量晶体的方式来补充能量,替代进食。但是每当这个想法浮起,海顿都会生生把他压下去。因为贝布拉兹说过,人类的身体是这个世界在过去数十万年中赐与的礼物,应该尽可能的保留它的本来面目。
其实,熟知历史的少数人会发现,议长的观点和当初分裂暗黑龙骑的顾萨格拉布有很类似之处。而血腥议会所倡导的理念则是能力至上论。只有能力才能改变一切,只有更多更强的能力才能帮助人类克服极端恶劣的环境,在动荡年代繁衍生存,只有圣阶能力才能使人类突破这个世界的束缚,重拾旧时代遨游星际的梦想。一切的基石都是能力,能力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海顿的真实年龄毕竟还太小,他无力去分辨几种存世哲学的真伪,更不可能在此之上形成自己的价值体系。但是他会听贝布拉兹的话,在每个重大事件的选择上,都会绝对依从议长的意见。海顿对贝布拉兹有着近乎于崇拜的感情。
在喝下第十杯营养液后,海顿才感觉到那烧灼般的饥饿感稍稍平复了一些。直到这时,他剧烈的头痛才有所缓解,于是开始回忆刚刚所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记忆破碎凌乱,所有的画面都显得杂乱无章,只是一些零乱细节的拼凑,而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就是海顿从成神到整个世界变成绝对寂静之间,完全是一片空白。愤怒、迷茫、痛苦、哀伤、孤寂、悲痛,各种极端强烈的情感贯穿了记忆的大部分,却在记忆空白区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当海顿想起那个没有生命、没有热量、没有运动,归于绝对寂静的世界时,他又开始透不过气来。在那个世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思维变得忽快忽慢,可以在瞬间冒出无数想法,又可能数十上百年不想不动。而且思想似乎会受世界的影响,逐渐放缓,海顿清楚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偶尔清醒了一下,察觉不对,不惜以重伤为代价脱出,肯定会被那个世界所同化,成为永恒孤独的一部分。
不过在海顿的记忆中,有一幅画面反复出现了几次,而且非常清晰。那是深海,海水冰冷且暗流密布。在这个深度,已经没有从海面上透下来的光,但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幽暗的绿色辐射光带不时亮起,照亮了一方海域。借助辐射光芒,可以看到海底并不荒芜,广袤海底,有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它们中有好多也会发光,如果视线够远,可以看到海底会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游动着,宛若星空。
在海底,有一条形态奇特的鱼在缓缓游动着,它的头出奇的大,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大嘴里布满了利齿,全部张开的话,可以吞下和自身差不多大小的食物。它的额头中央有一块闪烁的莹光组织,不断发出一明一暗的光芒,引诱着猎物们游到它的嘴边。深海的生物都很奇特,它和旧时代的深海鱼看起来差不多,只是它的身上鳞片张开,从鳞片下伸出一根十几厘米长的肉须。它全身上下一共伸出数十根肉须,不断无规律地舞动着,让它的游动变得艰涩困难。
这些肉须很不自然,可是在动荡年代,在强烈辐射的影响下,什么奇形怪状的变异生物都有,这条鱼已经属于非常正常了。不过,它只是一条普通的鱼而已,没有特殊的功能,也没有奇异的器官,肉须更象是身体细胞不受控制生长出来的产物。海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么一条鱼印象如此深刻,而且它还反复出现了几次。
整个血腥议会中,只有海顿拥有未来具现的能力。这是一个显然可以延伸入十一阶的能力,甚至有发展成十二阶的可能,就看海顿自身的天赋限制在哪里了。以海顿对这一能力的理解,凡是在虚幻未来中反复出现的情景,很有可能在真实世界出现。里面涉及到的人或事物,则是对这一段未来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在刚才施展能力的过程中,海顿几乎彻底迷失在虚幻未来中,以沉重代价才得以脱身。这意味着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更有可能接近真实。而象这样如此清晰、反复出现的画面,应该意味着会对整个世界的未来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至少在理论上如此。
不过,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就像海顿怎么都想不出,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深海鱼如何能对整个世界产生重大影响。它再大一千倍也不可能。
他有意忽略了这幅画面,开始专心在其它地方寻找线索。
可海顿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深海海底,正有这么一条鱼,在烦燥不安地来回游动着,和海顿记忆中的那条长得一模一样。
它游动的姿势十分不自然,从鳞片下伸出的触须严重影响了它的活动能力。但是在黑暗的世界中,它额前发出的荧光依旧具备强大的吸引力。所以一条形状同样奇特的小鱼冒冒失失的闯了过来,被它一口咬住,然后吞下。
此时它的腹侧了出现明显的蠕动,整个身体都在痉挛着,突然大嘴张开,将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当吐无可吐之后,它抽动了几下,就静静浮在冷冰的海水中,再也不动了。
被吐出来的,除了被咬成几段的小鱼,还有一颗碧绿的东西,缓缓沉向海底。它浑圆一体,偶尔会闪过一道幽淡的碧绿光华。在深海中,任何一点光芒都显得如此醒目,而且它还在散发着某种类似召唤般的波动。很快,就有一条鱼快速游来,一口将它吞入腹中。
几分钟后,这条鱼突然发了疯一样乱冲乱撞,见到活的就咬,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就连某些原本是它天敌的大鱼,都在它发疯般的追咬下仓皇逃窜。如是疯狂了整整一个小时,它终于累了,于是一动不动,慢慢沉入海底。在海底不知停了多久,它身上的鳞片才一片片弹开,每片下面都探出一根肉须,无意识地挥舞着。
它重新游动,重新进食,可是还在不停生长的肉须阻碍了它的活动能力,许久之后,它才捕到第一个猎物。然而进食后不久,它再次在海中疯狂翻滚起来,并且不断将腹中的东西吐出来。和前任一样,它很快就在冰冷的海水中死去。而那颗碧绿色的圆珠,再次在海水中随波飘流。
绿珠缓缓沉入海底,一只甲壳厚重的似虾似蟹的变异海生物慢慢爬了过来。或许是结构不同,绿珠对它的影响力要弱得多。它挥动巨螯,稍稍碰了下圆珠,让它翻滚了几下,让另一面翻了上来。这一次,变异巨蟹看到一点非常罕见的红色。红色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它克服了隐约的不安,接近绿珠,仔细地看着。在绿珠的最深处,它看到了些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如果有人在这深海海底,会赫然发现,那颗绿珠其实是一颗眼球!它后面还拖着几根细长的血丝,瞳孔已扩散,在最深处有一点猩红。如果放大,会看到那是一大片红色,正在缓慢地流淌蔓延着,宛若鲜血。在血色的中央,有一个沉睡的少女,苍灰色长发在漫流的鲜血中载沉载浮,却没有一滴鲜血能够挂在她的肌肤或者是发丝上。
血色忽然倒卷!层层血浪翻涌而起,不断向少女身上涌去,将她的身体向黑暗的尽头拖去。
“不…不!”似有一声怒吼响起,可是细听,却只有海流的奔涌。
变异巨蟹突然发疯般地跳了起来,挥动巨螯不断剪向眼珠,可是能够夹碎巨蚌甲壳的巨螯却完全奈何不了一颗眼球。碧色眼球后拖着一根血丝不知何时变得出奇的长,一端从巨蟹甲壳缝隙中刺入。而眼球似乎还有生命,瞳孔竟然开始缓缓收缩!
海水一片浑浊,变异巨蟹疯狂挣扎着,乱冲乱撞,巨螯用力砸向碰到的一切,连在礁岩上敲断了一只都不知道。
大陆上,此时正是深夜。
神父还没有睡,他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了《启示录》,这是每晚睡前必做的功课。借着昏暗的灯光,神父随意选了一段,轻声诵读:〖主是初始,主是终结。主的左眼所见,即被救赎;右眼所见,则为灾祸。〗章五 觉醒
随着隐藏于一切之后的脉动,世界的进程也在悄然加速,只有极少数居于金字塔最顶端的人才能够体验到这种变化。不过,没有人能够预知变化会带来什么,所有存在,都只能按照自己的判断去行动。
作为北大陆举足轻重的势力之一,灾祸之蝎名义上的总司令依然是迪亚斯特,抛却一些个人性格上的缺陷不谈,迪亚斯特在战场上的作为的确可圈可点。曾经身为高级能力者的经历,让迪亚斯特在普通人及低阶能力者围杀高阶能力者的战术特别有心得。在与暗黑龙骑对战初期,他也依靠巧妙的战术屡次重创暗黑龙骑。在几场失利之后,暗黑龙骑立刻作出调整,投入越来越多实际战斗力极强的龙骑,以质量优势对抗灾祸之蝎的兵海战术,逐渐扭转了战场局势。
直到今日,迪亚斯特都还记得苏这个名字。他不仅以自己的力量重创了灾祸之蝎,麾下的扈从和战士们也都不是易与之辈。迪亚斯特几次击溃了苏的部队,却都是以数倍伤亡的惨重代价换来的,连惨胜都谈不上。而那时的苏,在暗黑龙骑中最多只能算是中级军官!迪亚斯特心里很清楚,暗黑龙骑如果全力出动的话,将能轻而易举地一路打进蝎巢。之所以不这样做,可能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练兵,为了在战争中培养出更多的能力者。在动荡年代,领土已经失去了意义,能力者才是真正具惟一的战略资源,石油不是,核能不是,粮食也不是。
还好,血腥议会忽然爆发了内乱,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局势已经失控。迪亚斯特曾经试图趁火打劫,向议会领地发动进攻。可是他随即发现正面面对的敌人已经换了,不再是暗黑龙骑那种佣兵式的、缺乏统一指挥的乌合之众,而是装备严整、后勤充足、整齐划一的军队!更致命的是,这支军队中不乏以前很难遇见一个的高阶能力者!很快,迪亚斯特就知道了他面对的是亚瑟家族的军队,也是血腥议会的三大豪门之一。
几场战斗下来,迪亚斯特就知道踢到了铁板。对方的防线单薄且漫长,到处都是弱点。可是他就是集结起千人规模的大部队冲击,并且配备充足的指挥官,也往往攻不下由几名高阶能力者率领几十个战士驻守的据点。而且前些日子,仅靠自身力量就毁灭了他整支军队的一男一女,已被证实是亚瑟家族的直系继承人,现任族长的儿子,奥贝雷恩。而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女人则不知来历。但不管她是什么来历,迪亚斯特都知道,凭借手头现有的力量,肯定无法撼动血腥议会的防线,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了。缺乏高阶能力者,始终是迪亚斯特的一个致命伤,而且无法弥补。即便是灾祸之蝎,一级指挥官都是无法量产的,能够得到多少,只能看运气。
迪亚斯特不停地抽着烟,宽大的指挥室中早已烟雾缭绕,地面上扔满了烟蒂。一次性抽上百支烟,对于残留着几阶力量的迪亚斯特来说,构不成太大的伤害。事实上,他倒是一直在渴望着足够的伤害,为此甚至会做些出格的事,比如说强奸自己的女儿。可惜,当潘多拉以黑发少女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迪亚斯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终于成为泡影。哪怕潘多拉完全不抵抗,只是并着腿躺在那里,高达十阶的防御力就可以自行防止一切的侵入,就算迪亚斯特恢复了八阶的能力也是如此。
有了潘多拉,还有使徒,按理说灾祸之蝎并不缺乏高端力量了,可是他们却从未出现在与暗黑龙骑争锋的战场上。暗黑龙骑还可以说是为了培养新的能力者,那灾祸之蝎又是为了什么?培养人根本就没有升阶的可能性!
“难道他们是怕了血腥议会吗?”迪亚斯特不止一次地从最恶毒的角度揣测,却不知道自己有几次已经接近了真相。
在迪亚斯特面前的大地图上,战局错综复杂,代表着伤亡的红色数字不时地跳动着。东方战局无法打开局面是有情可原的,迪亚斯特要担心是在这个方向上的全面溃败。可西方战局也没有多大进展就说不过去了,那里并没有什么高阶能力者存在,已知数据显示,若大的区域中至多只有几个六阶能力者,包括那个不断袭击灾祸之蝎部队的女人。她刚刚晋升五阶不久,在最近的一次战斗又被探测出了六阶的能力。
深埋在脑中的微芯片按照迪亚斯特的想法,发送出一个遥控指令。于是地图开始连续显示战场上拍回来的照片。那是一个强健、敏捷、象豹子一样的女孩,飞扬的栗色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使在疯狂的杀戮中,她脸上仍然是冰冷的美丽,只是双瞳中闪耀着无法熄灭的狂野之火。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把长得惊心动魄的锋利长刀,不管是人体、枪炮还是战车,都会在凶厉无匹的斩击下一分为二!除了一把长刀之外,这个女孩手中再无它物,但仅仅凭着一把长刀,她已将整整十六支灾祸之蝎的小分队斩尽杀绝!死在她手上的,除了七百多名培养人战士,还有三名一级指挥官!
战报上清晰显示着,在斩杀第一名指挥官时,她才仅仅有着五阶能力而已。一名五阶斩杀有着数十战士保护、自身能力达到七阶的一级指挥官?如果此前听到这种事,迪亚斯特只会把它当成一种笑话。但笑话真实发生了。所以,当她达到六阶,用以命搏命的打法,一刀将一级指挥官连同他的座车一同斩开时,迪亚斯特已经不吃惊了。
经历过无数次斩杀,长刀却锋利如昔。
数百张战场照片迅速放完,又开始从头回放。迪亚斯特的脑海中已全是那个如火般女孩各式各样的身影。那个女孩身上有种无法形容的强大力量,看着她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然后在生死一线中斩杀强敌,每每让迪亚斯特有莫名的冲动。
她早该死了,却依然活着。
既然一级指挥官都没有用,那么迪亚斯特也拿这个疯狂的女孩没办法。看着她杀敌时充满力量感觉的各种姿态,迪亚斯特心中的火焰笔直升起。他沙哑着嗓子吼了一声,两名培养人副官就走了进来。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有着美丽的容貌和诱人的身材,但是毫无表情的脸以及没有神采的双眼破坏了一切美好的感觉。迪亚斯特直接撕开了她们的衣服,死死盯着作战地图上被定格的一幅女孩飞跃而起的照片,抓过其中一个女人,开始了剧烈的原始冲刺活动。
但他的腰才摆动了十几下,不要说主戏,就连序幕都没有过完时,作战室的自动门就已打开,一名英俊高大的培养人男副官走了进来,根本不管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朗声说:“司令官大人,潘多拉阁下连线到了指挥室,要求你即刻前往,接受命令!”
“什么?”在欲望刚刚浮起时被人打断,迪亚斯特自然愤怒如狂。
培养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恐惧,大声重复了一遍。迪亚斯特几乎想杀人了,可是作为父亲,他很清楚潘多拉的底线在哪里。稍加权衡之后,他就大步走向指挥室。
指挥室的空中,投射出了潘多拉全息影像。她看着连裤子都不系的迪亚斯特,双眉微皱,冷冷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会连线到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你,迂回挑战我的底线是件非常愚蠢的事。”
“那又能怎么样?你对你妈妈做出那种事,当然不会介意杀了你自己的父亲。”迪亚斯特冷笑着说。
“我再次提醒你,你并不是真的不怕死,而且你现在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