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向着北方狂奔,是觉得那里有种让它感觉到安全的气息。
暗潮汹涌向北,因为全速前进的关系,没有什么时间供它迁怒。路途上几乎全无人烟,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供他迁怒。这或许让紧紧追在后面的苏感觉好些。
只有潘多拉悠闲地在晃来晃去,在北方区域广阔,正好可以随意乱逛。她忽然觉得,看看风景似乎也不错。
雪国辽阔无边,但是在小东西全力奔逃下,几天后,还是接近了北方的冰洋。
在空中肆意滑翔的小家伙突然全身一颤,竟然从空中一头栽落!在摔到冰面上的刹那,它六根节肢尽出,甚至连两片用于攻敌的刀锋都用上了,将尖锋深深钉入冰面,阻止着身体继续向前。可是它在空中飞行时时速已经超过了三百公里,冲势何等巨大,哪里是说停就能停得下来的。
节肢刀锋在冰面上犁出了数道深沟,发出让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在巨大的冲力下,坚硬无比的节肢刀锋也在震颤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几十米的滑行后,小东西终于成功地在冰湖冰面上刹住了身体。但是它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在原地乱转,焦急地吱呀叫着。十六只复眼光芒在拼命闪烁,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要找出一条出路。
这里距离冰洋的海岸已经不到一百公里,可是它却再也不敢向北,就连一米都不敢,仿佛面前有条无形的边界一样。就在全速飞行时,它忽然感觉到环境变得有所不同,就象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国度。在冲入国度的刹那,它猛然从精神层面上听到了一声咆哮,似乎整个冰洋都随着咆哮而沸腾了!
这是一声无法形容的咆哮,那巨大的威压,有如面对绵延万里的山峦!即使是身后追来的暗潮,在这威压面前也没有太多的优势。
咆哮是警告,宣示着对领域的权利。可是它不明白,自己是如此的幼小,怎么会引起这样强烈的反应?不明白归不明白,现在却没有多少时间给它了。它不能再往北方深入了,更不能后退,一旦沾上了身后追来的暗潮,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它突然一声尖叫,一跃冲上了十几米的空中,随后鳞片全开,再也不节省能量,强烈的黄色能量光芒推动着它如火箭般冲出,瞬间消逝在东方的天空中。
几分钟后,暗潮已涌到了国度边缘。使徒的意识有如黑白色的深海,一波波惊天巨浪此起彼伏。而国度的边界恰若嶙峋的海岸,一块块高高的礁岩如刀斧般劈入海潮中,虽然被拍击得风雨飘摇,却巍然不动。
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层面中,两个山一般的巨大存在正对峙着,互相审视衡量着对方的威严和力量。
“菲兹德克,退回去,这里是我的领地!”北方那巨大的身影用雷霆般的声音说着。
“我要找一个人,这很重要。他逃进了你的领地,我必须抓到他!”使徒毫不相让的地说。
“没有特殊的人进入过我的领地。所以退回去,菲兹德克,不然的话我将视此为战争!”
使徒的声音徒然提高了几个音阶,毫无掩饰地愤怒着:“普利德克拉,我再重复一次,我必须要抓到他!你开不开放领地?”
北方的声音变得低沉,但是决心却不容置疑:“这里是我的领地,不容侵犯!没有特殊的人进入我的领地,所以你注定一无所获,去别的地方寻找吧。普利德克拉不会说谎,不要置疑我的信誉和威严,除非你想立刻开始战争!”
使徒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冰冷地说:“普利德克拉,北洋之王,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不要给自己安了一个北洋之王的称号后,就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了。称号再响亮,你也不过是只巨大的爬虫而已。等我的力量完全恢复,会让你为今天的选择付出代价的。那时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等生物。”
普利德克拉低沉的笑了笑,说:“那我等着,等你力量补完,成为真正的大地雷霆使徒的那一天。”
再僵持了片刻,使徒猛然发出一声愤怒之极的尖啸,暗流如潮,涛涛向南方退去。
使徒的突然退却,却差点让紧跟在后面的苏不及闪避,他不敢再顾惜体力,连续开启了极速突进,这才将使徒的意识甩开。但在全力爆发之下,他无法完全掩盖留下的能量痕迹,一条淡淡的能量标线勾勒出了他的逃离路线。
使徒的意识逐渐收缩,最终变成一平方公里左右的范围,速度也相应提升。就在这时,他的意识边缘忽然扫到了苏留下的能量标线,立刻停了下来。能量标线清晰地指明了苏离去的方向,但是没等使徒有所反应,残留的能量标线已渐渐消散。此时苏早已远去,靠着几公里长的能量标线想要追踪,已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残留的能量标线终于让使徒明白,他开始追踪的根本不是苏,苏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在跟他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显然,苏有办法察知到他的意识。
这是莫大的羞辱。在黑白世界中,使徒的意识剧烈地波动着,怒火却无从发泄。他还分明感觉到,从极北的地方传来了普利德克拉的几声冷笑。
潘多拉依然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等待着使徒传来的消息。看上去,她非常努力地在寻找着。
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站在了原地,一双美丽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心灵上的感觉告诉她,使徒已经来了,就在她的前方。但是潘多拉并不具备苏那样的感知能力,所以看不到使徒的存在。使徒在她面前呈现出的惟一形象,就是虚无空间中的那束通天彻地的光芒。
“潘多拉!”使徒充满了威严的声音直接在她的心底响起。
潘多拉即刻单膝跪倒,垂下了头,恭顺地说:“听候您的吩咐。”
“听候我的吩咐?你确定你不是在把我当成傻瓜?”使徒的声音愈发的严厉。
“我遵从着您的一切命令,一直如此。”潘多拉声音不变地说。
“遵从?你以为,我和这个星球的那些爬虫们有着同样的智慧吗,可以任由你欺骗?!”
使徒的怒火没有在潘多拉身上产生任何效果,她依旧恭敬而苍白地回答着:“我忠诚于您。”
“忠诚?好,我会好好奖励你的忠诚的!”使徒的声音转为冷酷。
潘多拉忽然从地上跃了起来,随后被神秘的力量托在了半空,完全动弹不得。其实所有的动作都是由身体自行完成的,和她的意志无关。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是潘多拉,但身体仍是黑炎之章,是使徒拥有最高权限的黑炎之章。
空中的潘多拉伸手解开了衣扣,将全身上下的衣服一件件脱下,就此赤裸着浮在空中。在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火焰凝成的长鞭!足有十几米长的火焰长鞭猛然甩起,重重地抽在了潘多拉的双腿之间!
高热的火焰狠狠地灼烧着潘多拉,黑炎之章更是将一切感觉如实地传递给了她。潘多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她难以承受的并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无法容忍的羞辱。
潘多拉所有的感觉如实地传递给了使徒,使徒对于这样的反应非常满意。于是空中的火焰长鞭一下子幻化出十几个鞭梢,狠狠地抽击在潘多拉身体的各个部位!火焰舔舐着她雪白的身体,留下了道道焦黑的痕迹,随后烧焦的部分开始脱落,强大的恢复能力转眼间就修复好了伤患,然后又是新一轮的鞭笞。
火焰长鞭如蛇般挥舞着,分裂出越来越多的鞭梢,不停地抽击在潘多拉的身体上,把她抽得在雪地上不停地翻滚着。她那雪白的肌肤上顷刻间布满了烧焦的痕迹,一道道纵横交错,看上去十分恐怖。在一个翻滚的过程中,焦黑的肌肤就会脱落,代之以新生的粉嫩皮肤。于是潘多拉本来完美的身体现在交错着焦黑和粉红,中间还有大片雪白的完好皮肤。
鞭击似乎永无休止。
潘多拉开始时忍不住闷哼了几声,后来则是呻吟,然后痛苦的哭泣着,直到她开始尖叫,使徒才倾泄出了胸中郁积的怒火,慢慢地收了火焰长鞭。
长鞭上的火焰无疑是极炽烈的,连潘多拉的身体都在接触的瞬间被烤焦,可是鞭梢的火焰不止一次舔舐到了地上的积雪,却未能让积雪有所融化。
看着慢慢从雪地中爬起来的潘多拉,使徒冷冷地说:“继续寻找那只羔羊,直到找到他为止。如果你再敢象现在这样‘寻找’,下次就不会是这么轻微的处罚了!”
潘多拉的身体颤抖着,痛苦的余波还远远没有过去。她挣扎着伏在雪地上,说:“如您所愿。”
屈辱的姿态和恭顺的回答让使徒非常满意,他哼了一声,冷笑着吐出一个词:“低等爬虫!”意识即化为暗潮,滚滚而去。
潘多拉伏着,美丽的脸庞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她的眼睛依旧是清亮的黑色,静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纷乱积雪,视线的焦点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雪又开始下了。
大片的雪花纷纷洋洋的落下,掩盖住了她裸露的胴体。直到雪将她整个都盖住时,潘多拉的眼睛才动了动,慢慢地撑起身体,从雪地中站了起来。在苍茫的飞雪中,她的身体晶莹剔透,又如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霞。黑炎之章不光有着强悍的防御力,恢复能力也同样。
她环顾四周,穿来的衣服早被火焰鞭抽击成了碎片。使徒故意不给她留任何衣服,也有羞辱的成分在内。严格来说,黑炎之章只能算是一具人形兵器,离开了潘多拉的灵魂,她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可是对潘多拉来说,黑炎之章并不仅仅是一个兵器。
她未再向地上的衣服残片看上一眼,而是赤裸着身体,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消失在苍茫的北国。
在一片广袤森林的边缘,座落着几栋木制的房屋。这里的规模太小,小得简直连个村子都说不上。分散居住在几栋木屋中的是五个男人,年纪有大有小,职业倒是一样的,都是变异生物猎人。他们在原始森林中猎取罕见的变异生物,并出售给圣辉十字军,以此为生。在难以寻找到变异生物的时候,他们也会搏猎一些肉质鲜美的野兽,同样出售,换取生活必需品和武器弹药。在距离这里一百多公里之外,有一个圣辉十字军的前哨点,那里的守卫和军官非常喜欢他们送去的野味。而变异生物的标本,每上交一个,都会获得大量功勋。
猎人的生活孤单寂寞,但却自由,而且不用象荒野流民那样时刻为食物厮杀搏斗。其实雪国原始森林的生存环境远比荒野要恶劣得多,虽然资源丰富,但是能力稍差些的人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在严冬时节,即使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候,气温也在零下五十度以下,而一些稀少的变异生物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出现。能够在这里生存的猎人,每一个都不简单。
这个季节刚刚入冬不久,正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一名上了年纪的猎人推开木屋的门,睡眼腥松地走了出来,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酒臭味道。半边花白尽管凌乱不堪,却根根硬如钢丝。他写意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寒冷的风吹在胸膛上,竟然让他感觉到很舒服。气温已经到了零下三十度,但中年猎人只穿了件皮衣,还把长满了毛的胸膛露在了外面。他的身材并不是太健硕,但是线条细密而且充满了刚性,在有经验的人眼中,这些肌肉至少代表着三阶的力量和三阶的防御力。放在暗黑龙骑里,已经勉强达到正式龙骑列兵的标准了。想想也不奇怪,想要在这个见鬼的地方生活,还活得不错,没有点实力怎么成。
这是一片自由的土地,就连寒冷的空气中都充斥着自由的味道。惟一的遗憾,就是少了几个女人。普通的女人根本没法在这种环境下生活。这个时候,中年猎人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女人?是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穿衣服的绝色美女!她完全没有掩盖敏感部位的意思,就那样自自然然的走来,黑色的长发低垂到了胸前,却没有遮挡住那两点挺翘的嫣红。
中年猎人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用力揉了几下,才再度望去。他又看到了那个赤裸着的美丽少女。可是这一次,他更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刚才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在一公里之外。但只是揉了下眼睛的功夫,这个黑发的少女怎么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近得几乎伸手就可以碰到她!
中年的猎人不知道该感谢上帝赐下了礼物,还是要警惕魔鬼的陷阱。黑发少女的美丽让他的大脑陷入了瞬间的空白,他甚至于没有任何的生理反应!中年猎人看到黑发少女嘟起了小嘴,似乎向他吹了一口气。随后,他眼前的世界就暗淡了下去,他的眼睛已经瞎了。中年猎人还没有弄明白这个事实,生命就和光明一样迅速离他远去。
天渐渐变得温暖了些。
潘多拉离开了这个小小的猎人营地。她在这里没花几分钟,却得到了衣服和补给,还吃了个半饱,留下的六具尸体,则是她餐后的残渣。
章九 上位者
和使徒的周旋紧张而并不激烈,从头至尾没有发生过任何直接的对抗,但其中的凶险并不亚于苏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虽然使徒象是放弃了追踪,但是苏也不敢轻忽,时时刻刻开启着整合了断层探测的全景图。
对于使徒的突然退却,苏也有所疑惑,所以小心翼翼地向着北方前进。一天后,在靠近冰洋的时候,不光是他和梅迪尔丽,就连希尔瓦娜斯都感知到了那隐约存在的恐怖气息。这是一种警告,警告那些强大到足以感知到这份气息的人,这里是普利德克拉的领地。未经主人的许可,不得进入。至于那些弱小的生物,普利德克拉并不感兴趣,它们对它没有威胁,最多是成为不那么可口的点心。
苏这三个人显然都不属于普利德克拉欢迎的对象,感知到气息中充满了凶厉的警告意味。站在雪峰上极目远眺,苏的目光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到了一直延伸到海中的巨大冰架。在冰架都会碎裂的冰洋深处,应该就是普利德克拉的栖息地。苏不知道这位雄踞北洋的巨头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和特性,但是站在高山、俯视冰洋时,他胸中会浮起一层奇异的思绪,如果是他来统治这片冰洋,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空旷、巨大以及容纳一切的感觉,和建立一个人类政体,统治着大湖西域的感觉完全不同。在人类统治体中,多多少少仍有些延续旧时代的平等、民主和自由的思想,虽然在个体能力差异化越来越明显的新时代,这种思想已经逐渐失去了现实的基础。但是大多数人仍然认为人在本质上是平等的,这意味着在体制中,大多数人仍然是下属和伙伴们的关系,而且在失去拥护后手下的人可以合法地推翻你。
这样的想法不能说错,但是实现的可能性正在降低。在大湖西域的战斗中,苏已经用自己证明了一个高阶能力者完全可以无视弱者在人数上的优势,就象狮子不可能会怕一群羊一样。普利德克拉在自己国度中的表现则完全不同,它和它的子民根本不属于同一个生物位阶。若要形容的话,就象牧羊人和他鞭下的羔羊。
这才是真正的统治。
凝望着深沉辽阔的冰洋,苏不知不觉间竟然对普利德克拉有了深切的认同。这不是源自于知识或者是理智,而是发自身体最深处的本能,如同一只在羊群中长大的狮子,终于发现了自己和周围同伴的不同。然而,多年来的经历和认知却在让他战栗着,他非常抗拒本能的这种涌动。在苏看来,自己仍然是一个人,仍然有拯救同伴的责任,而对于那些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弱者,苏也很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们。在苏看来,所有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都有存在的价值。不到必要的时候,他并不愿意毁灭一个智慧生命。
是的,智慧生命。苏突然醒觉到了这个问题。人类并不会将猪牛羊视为同类,也不会保障它们的生存权利。而苏在内心深处的定义就是智慧生命。在动荡年代,智慧生命的定义已不再仅限于人类,而且这个定义是会变化的。在普利德克拉和使徒的眼中,或许看待人类的目光就象人类看待猪羊一样。问题是,苏明显感觉到身体内的本能正在觉醒,他在担心,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使徒那样的人,也会对智慧生命的定义产生变化。
但是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矛盾。
苏转过头,望着梅迪尔丽。这是一个纯净的少女,仍有着依稀当年小女孩的美丽,而现在的她,在宁静的时候,在微愁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惊心动魄的美丽,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这已经是不属于人间的瑰丽。每每在这个时候,甚至于苏也会有所疑问,她还是人类吗?
如果从严格的生物学角度来看,梅迪尔丽恐怖的战斗本能和强大的肉体,神秘锐变的能力,以及完全融合驾驭核心的能力,都和人类沾不上边。哪怕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三次锐变后也变成了另一种生物。若从基因层面看,或许她和纯血人类间的距离比冷血爬行动物还要远的多。
梅迪尔丽感应到了苏的注视,转过头来,迎上了苏的目光。拥有核心的她同样能够触摸到苏的精神世界,刹那间微弱的感觉已经让她有些明白苏在想些什么。她忽然微微一笑,柔和淡静的笑容似在瞬间让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恍惚间,苏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漂亮得不象话的小女孩,可是又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有明显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竟然会隐约引动他内心深处的一种炽热,就象上次一样。
“苏,你知道八年前的那一天,在马车上,蜘蛛女皇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说过什么?”事实上,苏对于梅迪尔丽在深红城堡的成长经历仍是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在第三次完全蜕变后,他们已经同行了很久,但是梅迪尔丽对于深红城堡和审判镇的经历总是晦莫如深,而体贴的苏就并没有多加追问。只是从她对付希尔瓦娜斯时所展露出来的小小手段中,多少窥视到了一点审判镇中的影子。
梅迪尔丽笑了笑,说:“女皇说,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人类了。”
苏微笑着,笑容却有些僵硬。看来他现在才意识到的问题,多年前蜘蛛女皇就已有了成熟的答案。这并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涉及到了对世界本质分级的认知。当这些上位者开始在认知中将自己提升到更高的位阶时,那么对世界的改变将是非常巨大的,因为他们才是主宰世界的权力核心,而普通人根本无力反抗。
苏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将这个问题埋藏在意识的深处。他并不喜欢这种所谓的新秩序,如果能够有所选择,他更愿意可以有更多的普通人可以安定快乐地活下去,就象旧时代那样。但是他也明白,在能力开始普及、智慧生物不断涌现的新时代,新秩序已不可避免。在时代的大趋势之前,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如果妄想阻挡,那多半是被时代浪潮碾碎的炮灰。如果趋势中冲得太猛,又很有可能成为先烈。
每一次历史性的变革时代,都是建筑在炮灰和先烈的尸体上的。苏即不想当先烈,也不愿作炮灰,他只想活下去。
既然话题已经开了头,苏也很想更多地了解一些血腥议会高层的内幕,毕竟他的敌人并不是普通的龙骑或者是贵族,而是议长贝布拉兹。能够多了解一些敌人的情报,不用说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说说贝布拉兹吧,至今为止,我对他仍然一无所知。”苏说。
梅迪尔丽将一双长腿伸展开来,让自己坐得舒服了点,才说:“在几十年前,女皇是血腥议会的最高主宰,那时的血腥议会刚刚得到了三大世家的认可,创立了暗黑龙骑,开始拓展领域和疆界。至于女皇的来历,则没有任何人知道。所有人只知道当女皇出现的时候,贝布拉兹也同时出现在女皇的身边。至于他们之间是伙伴还是别的关系,就没人清楚了。在随后的年代中,女皇修建了深红城堡,从此就很少插手议会内的具体事务,甚至有几年时间完全没有露过面。在女皇潜隐的这段时候,暗黑龙骑发生了第一次分裂。由于在发展和进化道路上的争持,当时的龙骑上将顾萨格拉布领着忠于自己的班底脱离了暗黑龙骑,前往北方建立了据点,这就是今日圣辉十字军的前身。据说当年的顾萨格拉布一身能力堪称惊天动地,整个议会中除了女皇外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这才让他成功地脱离了血腥议会和暗黑龙骑。不过奇怪的是,即使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女皇也没有从深红城堡中走出来。所有人都相信,哪怕顾萨格拉布拥有十一阶的能力,也绝不会是女皇的对手。”
梅迪尔丽顿了顿,带着一丝悠然的向往,说着:“苏,你知道吗,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所有的格局都还在形成着,有许许多多的厉害人物不断出现,他们中的大多数就象星火一样闪逝,只有很少一部分即聪明又有运气的人活到了最后,比如说顾萨格拉布。但是,那个年代所有的人都认为,如果这个疯狂的世界中真的出现众神的话,那么女皇绝对会是其中的一位。那个时代的女皇,是整个议会的支柱。”
“那时候的贝布拉兹还不是血腥议会的议长,只是协调管理议会内部事务以及和各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只是在顾萨格拉布分裂了暗黑龙骑后,女皇依旧没有从深红城堡中走出,也根本不理会议会内部的事务。当时在不得已下,贝布拉兹接管了血腥议会的全部事务。公平的说,当时的女皇留下来的血腥议会规模已经足够大了,但却是一团混乱,甚至连未来的目标和方向都没有。一直以来,血腥议会都是在女皇的权杖下扩张杀伐,可是女皇突然潜隐不出时,大家才发现原来若是没有了女皇,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那个时候,交到贝布拉兹手上的只有一个元气大伤的暗黑龙骑,还不是很听他的命令。”
“女皇在深红城堡中整整有五年没有出来过,深红城堡并不仅仅是一座普通的古堡,它其实有着自己的生命。所以没有人能够进去,也没有人能够联系到女皇,甚至还有人怀疑女皇是不是死了。可是只要深红城堡的生命还在,就没有人敢闯进去。也算是借助了女皇的余威吧,贝布拉兹开始了自己的时代。”
“贝布拉兹接手血腥议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规划筹建工厂和设施。为了筹措建立第一批工厂的资源,当时的议长不得不向各个家族低头,才得到了必要的一点点资源。第一批工厂顺利建立起来了,它们生产着急需的净水、食物和一些药品。有了启动资金后,贝布拉兹又以几名女皇卫队成员为班底,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武装。在其后的战争中,贝布拉兹展现出了更加超过组织才能的战争艺术,一次次以微弱的武力清剿了各式各样强大的变异生物。而在这些迅速变异的生物面前,各个家族们那些很大程度上仍遵循着旧时代战争思想的军队却损失惨重。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贝布拉兹扩张的步伐越来越快,而且大量的实验室开始设立,血腥议会全面走向了新时代的科技。随后,贝布拉兹提出了保持纯血人类的构想,他减少了倾注在战争工业中的资源,转而大力扶持基因、生物以及环境改造方面的研究。在他的支持下,血腥议会关于净化辐射水的研究首先取得了突破,净化水的纯净度已经可以供普通人饮用而不会引发变异反应。惟一的问题就是制水的成本仍然太高。有了这套装备,就有了后来龙城的建设和改造计划,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龙城。生产出来的第二套设备则是用在了曼哈顿岛上的议会总部区。同时,龙城使用的反辐射力场发生装置你也看到了,那也是贝布拉兹重点支持的项目,前后花了十几年才研制成功。”
这是一段几乎不为人所知的历史,即使在暗黑龙骑的纪录中也没有记载。在梅迪尔丽的叙述中,苏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贝布拉兹。在梅迪尔丽停顿的时候,苏想了想,方才问道:“如果这么说,那岂不是说,围绕着龙城生活的几十万纯血人类,都是因为贝布拉兹的原因才得以生存下来的?”
“并不仅止于此。”梅迪尔丽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在给我讲解这段历史的时候,戴克阿维达曾说,贝布拉兹的想法并不仅仅是能够多养活几十万的人,也并不限于保持人类基本基因和血统的纯正。他是想找到一种模式,一种可以在这个该死的时代让整个人类维持生存、并且能够继续进化发展的模式。他想要破解整个人类的生存困局。而直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贝布拉兹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成功了一半?”苏皱眉思索着。按他所知所学,应该可以说贝布拉兹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才对。
反辐射力场、洁净水和基因治疗技术都已经进入了实用的阶段,议会建造的十几超级智脑每一台都有媲美过去全球超级计算机总和的计算能力。困扰着普通人类生存的只剩下了这些设施的成本问题。但是现在整个世界上还生存着的人或许还不到旧时代的百分之一,不论是能源还是物资矿藏按人口平均都可以说是极大丰富,成本已不再是问题。而且新时代的技术正在突飞猛进地发展着,生物进化变异的程度在几十年中已经超过了几十万年的变迁。甚至于有些生物已经可以借助无处不在的辐射能量来补充体内能源,以这些生物为样本,对辐射的清除和利用很快会走上新的通途。不考虑这些新的突破,若是血腥议会统一了大陆,那么仅以现有的技术和资源,也能够为千万级的人口提供生存空间。
这怎么能算是只成功了一半?
梅迪尔丽拢了拢被风拂得微乱的头发,望着苏,说:“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拥有圣阶能力的人,而且,即使是圣阶的能力,也并不是能力的终极。”
苏沉默地思索着。
在第一天,蜘蛛女皇就对梅迪尔丽说过,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人类了。对于真正的高阶能力者,普通人类已经没有限制他们的能力了。任何一个圣阶能力都相当于旧时代的核武器,甚至于比核武器更加恐怖。这样的人必须控制起来,就象是旧时代许多电影和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异能者要么为国家服务,要不然就得在国家的监视和控制下生活。可问题是,在如今的年代,这显然已不可能。
无论从哪个标准来看,苏都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圣阶能力者,九阶的断层探测还有很大的提升的运用空间。如果以战斗力而论,苏更不仅仅是普通的圣阶能力者,击杀了克罗蒂娜并且夺取了她的能力后,苏的真实战斗力就已经凌驾于普通的九阶能力者之上。
象苏这样的人,更愿意自由自在的活着,而不愿意被束缚,被约束,甚至是被监视和控制。如果苏遭遇到了这种待遇,那么毫无疑问,他会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去推翻这个政权。在这个时代,推翻一个所谓的政权并不困难,把为首的几个人杀掉就行了。甚至于在大湖西域时,杀了莱德斯马,苏就顺利接收了他留下来的一切。
苏没有野心。在荒野漫无目的游荡的年代,他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完全没有用能力为自己谋取些什么的想法。甚至出于未知的恐惧,他还一直有意识地压制着能力的发展。可是,哪怕是苏也很清楚,在任何时代,没有野心的人都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野心就象荒野上的杂草,只要有一点水分,就可以漫无边际的生长。即使是最卑微最软弱的人,如果得到了权利和资源,野心也会不成比例地膨胀。
那些拥有圣阶能力的人,怀着毁灭性的力量,又会有几个不想凭依自己的力量,谋求统治性、或者至少是支配者的地位?有谁会真象旧时代电影小说中的异能者那样,甘心将自己融入普通人的生活,甚至完全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如果想象中的这种情况真的在现实中实现,那也只能说明所谓异能者太过弱小,绝不可能在如今这个强大能力者全面压制的时代出现。
只有绵羊会向狮子要求平等,而狮子们从来不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