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手之前是偷,得手之后那就是你的东西了。”海伦理所当然地阐述着强盗般的逻辑。在这个时代,强盗才是正常的人类。

帕瑟芬妮又抓过一瓶酒,轻轻一拧,就将瓶塞连同瓶颈一起拧了下来,酒液如泉倒进嘴里,这一大口,就是小半瓶酒下肚。海伦的安慰,始终不能让她真正的平静,经常会起到反效果。

海伦启动了全息扫描仪,待雪白的躺板缓缓从半圆柱型的仪器中伸出,向帕瑟芬妮说:“先别喝了,过来,躺上去。我要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帕瑟芬妮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才脱去衣服,躺在了苏已经体验过多次的躺板上。暗黑龙骑的制服脱下后,可以看到她晶莹如雪的肌肤上仍残留着大片和苏那一场激烈战争的痕迹。看到这些,海伦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扫描仪缓缓合拢,然后马达发出轻微的轰鸣,在仪器的一侧,竖着一面巨大的光屏,随着扫描进展,上面开始不断闪烁数据,并且开始勾勒帕瑟芬妮的三维影像。海伦调出帕瑟芬妮的历史数据,一边比对分析,一边说:“看来你在北方的收获不小。”

一面小屏幕上显示赤裸躺在扫描仪中的帕瑟芬妮。她侧头望向摄像点,问着:“多少进化点?”

“196个进化点,圣辉十字军的损失真惨重。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是发展一个新的八阶能力还是再积累一段时间的进化点,进化出九阶的圣级能力来?”海伦问。

“196个?比我预计的要多些,至于能力,让我想想…”帕瑟芬妮沉吟着,有些举棋不定。到了她这种境界,能力的选择和搭配已经是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什么就发展什么。在能力调制和搭配方面,海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师,虽然她自己连一阶能力都没有。

海伦双手一划,从光屏中切分出两片区域,一块是帕瑟芬妮的基因结构图和现有能力列表,另外一片区域则不断出现一幅幅基因图谱,每幅图谱后面都附着能力说明。海伦正在推演运算帕瑟芬妮可能调制发展出的能力。

海伦推了推眼镜,说:“我的建议是在格斗域形成新的八阶能力,优先的选择是攻防大师,这是一个非常实用的能力。另一个选择是积累足够多的进化点后,在神秘学形成新的九阶能力,但具体形成什么样的能力,还需要进一步运算才有可能确定,你知道,神秘学从来都是最难把握的领域。至于其它领域的能力,不建议考虑。你在其它领域能力不够,无法形成七阶以上的能力。考虑到七阶能力和八阶以上的圣阶能力威力差别巨大,最好优先形成八阶或八阶以上的能力。”

帕瑟芬妮沉默着,思绪已经被成功的转移到能力选择上来。在这个时代,能力对于一个人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能力间的分阶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由于已知的八阶能力大多威力巨大,远非常见的七阶能力可比,因此在暗黑龙骑中八阶能力又被称为圣阶能力。然而作为圣阶的入门,八阶能力又难与有真正圣阶之称的九阶能力相比。至少在进化点消耗上,九阶能力少说也是八阶的一倍。

不过,神秘学或许是个例外。在暗黑龙骑的能力列表上,寥寥可数的九阶能力中仅有一个神秘学能力,而且还不是配方能力。而在现役龙骑中,明示的神秘学能力仅有一个六阶的神秘感知。帕瑟芬妮的八阶资源富饶,只有海伦知道。帕瑟芬妮知道,如果选择形成神秘学的九阶能力,那将是一场豪赌。

“亲爱的,你的建议呢?”退出扫描仪后,帕瑟芬妮边穿衣服,边征询海伦的意见。

海伦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样庞大的计算对她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她默默计算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穿好衣服的帕瑟芬妮忽然一咬牙,说:“我会再去北方,积攒进化点!”

看着一脸严肃的帕瑟芬妮,海伦明显有些意外:“芬妮,这种赌博没有意义!合适的八阶能力,比如说攻防大师,对你战斗力的提升非常明显,何必一定要追逐圣阶能力呢?你有些喝多了,我给你打一针吧。”

帕瑟芬妮站得笔直,将不太合身的制服整理得整整齐齐,虽然酒气仍挥洒不去,但是突然之间,她已收拾干净颓废迷茫,重新焕发出凌厉锋芒,如一柄出鞘利剑!她抖了抖灰发,粘连的发丝忽然抖得笔直,将上面粘附的酒渍汗水尽数甩落,重复光华。

帕瑟芬妮一手挽起灰发,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铅笔别好,才向海伦一笑,说:“我没醉,我想,我需要尽快进入圣阶。所以,我赌了!”

“你…”看着如剑般的帕瑟芬妮,海伦知道她决心已定,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小到大,在关键时刻帕瑟芬妮从不缺乏决断和赌博的勇气,这正是历来精于逻辑和计算的海伦所缺乏的。在海伦看来,从不缺乏天赋的帕瑟芬妮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最差也会在几年后形成格斗域的圣阶能力,何必要急这一时?

或许,帕瑟芬妮有自己的原因,她和海伦的关系虽然特殊,但是也都有各自的秘密。

海伦不再劝帕瑟芬妮,而是问:“什么时候去北方?”

“我现在就召集扈从,三小时后出发。”帕瑟芬妮的风格从来都是如风似火。

海伦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整理凌乱的实验室。然而在离开前的一刻,帕瑟芬妮忽然回头,略带一丝犹豫和忐忑地问:“亲爱的,我刚才的检查…那个,没有问题吧?”

“问题?”海伦看上去很迷茫。

“就是…那个…”帕瑟芬妮脸红得象是在烧,“和刚刚的苏有关的…那个问题…”

“没有。”海伦头也不抬,淡淡地回应着。

帕瑟芬妮立刻松了口气,大步离开了实验室。

海伦仍在机械地收拾着散落的酒瓶、碎片和瓶塞,只是她收拾了半天,实验室却更显杂乱。她猛然站起,用力将怀中抱着的一大堆垃圾砸向墙壁,哗啦一片响声中,墙边几排放置培养皿的钢架遭遇横祸,不知多少培养皿打翻在地、多少珍贵样本就此流失。

扫描仪侧方的光屏依旧在不停闪动着,在无数一闪而逝的图像中,其实有一幅,绘出的正是生命的最初形态。

苏安静的躺着,躺在废墟般的卧室里。原本整洁精美的公寓就象刚刚经历了一场飓风,几乎找不到一件完好无损的家具电器。按照暗黑龙骑的规定,损坏公寓的赔偿都会记到苏的帐上,这会是一张几千元的大帐单。

不过在金钱上一向斤斤计较的苏根本没有考虑行将付出的代价,他的心就象沸腾的大海,无数想法如同串串细碎泡沫,奔涌升腾。

和帕瑟芬妮暴烈且别开生面的一战,点点滴滴都在记忆之海中沉沉浮浮,反复涌现现,苏几乎下意识地记住了每一幅画面,每一个细节,但直到这个时候他能够细细地回味它们。

然而,帕瑟芬妮的事并未占据苏思想的全部,甚至于连一半都没有占到。表面安静躺着,连一根手指都没动的苏,思绪的波动速度已经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极限,几乎从有记忆以来所经历的一切都纷至沓来,包括加入龙骑之后,那些平日里敢或者不敢去想的,都浮出水面,清晰无比地展现在苏面前。这些记忆中给他冲击最大的是困扰他多年的古怪梦境、包括无时无刻不在的莫名恐惧、还有对梅迪尔丽、帕瑟芬妮的种种牵挂和担心,此时的他避无可避,不由得他不平平正正地审视。

哗啦一声,另一个房间中,一座衣柜忽然四分五裂,丽从里面滚了出来。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也被胶带封着,看上去十分狼狈。丽在地上滚了几下,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屏息宁神,忽然力量爆发,将绑住双手的军用特种绳带强行绷断。她扯断脚上的绳索、撕去胶带,几大步走进苏的房间,然后站住,静静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卧室,目光最后才落在动也不动的苏身上。

丽摸出两根烟,抛给了苏一支,坐在苏的身边,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问:“是不是回味无穷?”

苏飘飞的思绪被丽拉回,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怎么被绑起来了?”

丽抓了抓头发,闷声说:“我比你早回来,那位将军大人觉得我很碍眼,直接把我绑起来塞进柜子里面。如果不是柜子被震松了,我还出不来呢。”

丽吐出一个烟卷,再看了看房间,恶狠狠地说了句:“妈的,还真够激烈的!喂,你的东西还能用吗,不会已经报废了吧?”

苏哈哈一笑,将莫名其妙的情绪清扫干净,翻身坐了起来,说:“这怎么可能!”他从倒塌的衣柜中翻出一套还算完好的衣服,穿了起来,并且灵活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活动开仍酸痛不堪的身体。昨晚的战斗再次证明,苏的格斗能力根本无法与帕瑟芬妮相提并论。

丽抓着头发,问:“接下来我们干什么?我想打仗!”

苏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说:“接下来,我要出一个单人的任务,没法带上你们。如果想要战斗,可以跟着里卡多,不过你一定要和里高雷一起行动,你们两个的能力在战场上很互补,不过…”

苏回头望着丽,犹豫了一下,说:“你没有事吧?”

这一次是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颓然放下抓头发的手,将头埋进膝盖里,说:“没事才怪!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难受几天也就过去了。她比我漂亮,比我厉害,又是将军,我当然比不过她了…”

苏皱了皱眉的时候,丽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拍了下苏的肩,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事!我知道,她救过你的,所以最多哭一下,难受过了就好了。我只是想打仗赚点钱,可不是想去死,我还年轻得很,还有很多东西没享受呢!”

苏的心情放松下来,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丽突然凑近他的耳朵,更把结实的胸部压在他的后背上,压低了声音说:“喂,头儿,我知道那个将军是你的头儿,她不会那么小气,不让你碰别的女人吧?”

苏一怔,他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顿了一顿才说:“应该不会。”

丽环住了苏的腰,双手更进一步向下探去,轻轻挑动着男人的欲望,她的声音也带上诱惑的沙哑,说:“在你出任务前,再来一次?”

虽然拥有惊人的恢复力,但这时苏仍感到疲累不堪,然而想要对丽有所补偿,他还是动员起沉眠中的体力,准备应付一场注定烈度将超过过往水准的战争。哪知道当丽灵动的十指感应到苏的炙热与坚硬后,她竟然狠狠一捏,然后向后跳出两米,若无其事地说:“可是我突然没兴趣了!”

“你…”苏愕然。

丽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眯着眼睛,指着苏,说:“从今以后,你只有打赢了我,才能跟我上床!”

“你!”苏为之气结,秀丽而修长的眉毛微微拉直,象一把锋利的剑。他开始活动身体,哼了一声,说:“看来你忘记了第一次的教训,好,这个条件很好,我们现在就来试试!”

眼看着苏的肌肉中爆炸性的力量开始凝聚,丽忽然放下战斗姿态,猛然扑进苏的怀里,用力抱紧,将脸埋进苏的胸口,轻轻地说:“活着回来!”

又是一个意外。

苏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轻轻地拍了拍丽的头。他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孩已经猜到自己将会出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需要龙骑少校孤身执行的任务都不会简单。丽的身体忽然开始升温,逐渐滚烫。然后,是一场激烈而短暂的战争。

风波过后,当一身便装的苏走进暗黑龙骑总部时,已经临近黄昏。这个时候,帕瑟芬妮率领着扈从和从北方来的龙骑,已经踏上征途。

“下午好,中校。”苏的问候优雅而礼貌。

胡里奥中校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窄小的玳瑁边眼镜紧盯着苏,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很不好!少校,哦,我又忘记了您其实已经拥有中校的权限了。好吧,苏中校,您忽然跑到我这来,有什么事吗?”

苏在中校面前坐下,微笑说:“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比如说,灾祸之蝎?”

胡里奥双眼一亮,盯着苏看了半天,才嘟囔着说:“看来你是诚心想要帮忙啊,这可真没想到。好吧,我得实话实说,最近那些蝎子的攻势变得更加犀利了,我敢发誓,它们肯定还没有底牌没出!而我们呢,那些龙骑老爷们仍在各自为战,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哪,你看,这是战场态势图,你看得明白吗?看上去我们一直在打胜仗,只是‘偶尔’失利,但是这些偶尔已经让三名龙骑重伤,并且使其中的一个不得不退役。这样下去,龙骑战死会是迟早的事,而且我敢打赌,肯定不是一名!”

中校一边发着牢骚,一边飞速在战场态势图上勾画着,转眼间就出现了四个任务,都有简要的要点说明。从任务难度和战术目标看,这些都是为苏量身订作的任务。

“选一个吧,酬劳方面要晚些时候才能确定,当然,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哈哈,如果你能把四个都选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中校一脸希冀地看着苏,他已经为灾祸之蝎头痛了很久,没想到会有苏自己送上门来。

苏当然不可能同时完成四个任务,那只不过是中校在开玩笑。他看了看任务,信手点了一个。胡里奥满脸兴奋,即刻开始在系统内编制发布任务。

就在中校和繁琐的办事流程搏斗时,苏将一张纸推到了中校面前,随意地问:“中校,认识这个人吗?”

胡里奥向纸片上瞄了一眼,上面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传神的女人头像,她看上去很漂亮,但是一脸严肃,配上有些凌乱的短发,竟奇异的透出森森杀气。

“佩佩罗斯?这不是审判镇那个小魔鬼身边的持刀者吗?怎么,你对她有兴趣?”中校斜眼望着苏。

苏一摊手,微笑说:“只是见过一次,觉得她很漂亮,那种味道,嗯,怎么说呢,很特别。看来你认识她,能不能和我多说说她的事?小魔鬼又是指谁?”

啊哈!胡里奥叫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老弟,我劝你还是别打她的主意,那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你知道我们都管审判镇叫什么吗?龙骑的墓场!不错,看起来佩佩罗斯是很有味,可是天知道她杀过多少人!当然你不怕杀人,可是她杀的都是自己人。打她的主意,很有可能会把你自己送进地狱!至于她侍奉的那个小魔鬼,她叫梅迪尔丽。你知道吗,听说两年前她进入审判镇、夺得黑暗圣裁称号的那天,至少杀了几百个审判所的仲裁官!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十四岁!老弟,还是离审判镇远点吧,和那里沾边的任何人都足够的危险。”

“审判镇在哪里?”苏一脸好奇地问。

胡里奥在地图上一点,说:“哪,就在这里!你不会真的想去找那个女人吧?我听说最近那里出了点变故,你可千万别靠近那边!要是你出了点事,我可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完成这些任务。”

苏笑了笑,说:“我可还想多活一会呢!”

“哈哈!这才对了,老弟!在这个见鬼的时代,只有活着才真正重要!”胡里奥显得很高兴。

夜幕降临的时候,苏离开了龙城,孤身一人走向了钟摆城的方向。但在出城不久,他就转而南下,在夜幕的掩护下以恒定的速度前进。苏关闭了智脑,这样,龙骑总部的任何人都无法追踪到他的行踪了。这一带是龙骑活动的密集区域,一路上苏遇到了四五队出入龙城的龙骑队伍,都小心翼翼地避让开,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以苏目前的隐匿技术,除非是将军级别的人物,又或是动用了神秘感知那种根本无从抗拒的能力,一般的侦测手段不可能发现他。

感知域能力的进阶同样会带来隐匿能力的相应增加,这不仅仅是因为懂得侦测之后,就更懂得如何藏匿自己,感知域的强化同样可以增加收敛气息和各类波动辐射的辅助能力。另外,不管是哪个领域,任何能力的提升都会带来身体素质的小幅提升。

一夜很快过去,这是个浓云秘布的阴天,光线比平时还要暗淡些,本该是初春的季节,依旧是刺骨的寒冷。苏放缓了前进的速度,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虽然距离龙城不远,但这里已是满目苍凉、荒芜,没有被列入修复计划的区域仍旧保留着旧时代最后一刻的破败。倒塌了一半的废弃房屋星罗散布在地平线上,几栋高压铁塔孤零零地竖立在寒风中,扭曲的钢条清晰地勾勒出核爆的巨大威力。在视线的尽头,仍可以看到一个圆型的巨大浅坑,那就是当日核爆的爆心。

当夜幕再次低垂的时候,苏已经在选定的一个废弃房屋中休息了一个小时,他吸尽一管毫无味道可言的高能营养剂,喝下携带的净水,然后脱去衣服,从背包中取出一卷龙骑军用布带,仔细地缠在身体上。他并不是缠满全身,留出各处关节部位以方便活动,然后套上军用头罩,再戴上手套。这样,苏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只眼睛。

苏再次穿上衣服,在腰间挂好两把不同型号的军刀,再别上一枚小口径双管静音手枪,以及20发特种子弹。作好这一切的准备后,苏将余下的东西收进背包内,再埋进墙角的废砖内,然后清理了现场的痕迹,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两小时很快过去,在这段时间中,跨越了近一百公里的苏重新隐匿在黑暗中,注视着远方只隐约露出轮廓的古朴小镇。苏忽然有所感觉,于是抬起头,望向小镇的天空。在小镇上方,天生异象,浓郁的辐射云诡异地缓缓旋动着,旋心低垂,几乎要触到小镇中央教堂的尖顶!似乎整个夜空都在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坍塌,将充斥着岁月风霜痕迹的小镇压垮。

注视小镇稍久,苏的肌肤就感觉到密密麻麻的刺痛,这是对危险和杀机的直觉。那看起来一片死寂的古镇,已经让苏本能地感觉到恐惧。这种恐惧,几乎和过往察觉到一些无法测知的存在时一样强烈。从苏本心来说,或许仅仅稍逊于那时有时无、与生俱来的恐惧,那是一种只要感觉到,就是让苏本能规避的恐惧。在拥有精神感知后,苏对危险和恐惧的感知更加清晰敏锐。

然而,眼前的小镇最让人感到诡异的,除了危险的感觉,就是那种不同寻常的安静。而且镇中似乎有隐约的死亡气息,那是人类濒死时候,苏偶尔会感知到的神秘气息。

苏微微眯起眼睛,碧色眼瞳的瞳孔慢慢扩大,里面闪现出淡淡的暗红色光芒,这意味着他已启用了多重感知强化能力。然后,苏轻轻跃起,身体在空中划过十米距离,再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然后似一个幽灵,在大地上无声奔行,迅速接近了充满了破败与死亡气息的小镇。

进镇的道路早已毁坏,只能勉强辨认出这里曾经有过一段道路。路边上树着一根路标木杆,上面钉着五六块指向各异的路标,上面的地名大多已斑驳不全。

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凭空出现,擦拭着其中一块路牌,默默读着上面用歪歪斜斜、狰狞恐怖字体刻划的名字:审判镇。

地名是用深色油漆填涂的,上面还粘染着大片污渍。那只手在污渍上擦了擦,然后拉起一截面罩,露出两片薄而性感的唇,舔舐了一下指尖,然后仔细分辨着其中的味道。

那是血,还很新鲜的血。大部分是人类鲜血的味道,但也有少许不同。血中混杂着强烈的毒素和些微的酸涩,那是人类在极度恐惧情况下死去时才会产生的味道。

苏缓缓拉下面罩,抬起头,视线顺着进镇的道路向前延伸,落在审判镇入口的一个人影上。他坐在地上,垂着头,后背靠在一座二层房屋的栅栏上,就象是倒在路边的醉汉。然而现在的温度是零下三十五度,醉倒在户外的结局就是死,哪怕新时代人类抵抗寒冷的能力显著增强也是一样。而且苏已经看出他的姿势有些不自然,不象是自己坐倒在栅栏边的。

苏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袖上,尽管在黑暗中,又有厚厚血渍遮盖,在幽淡的目光中仍然还原出衣袖的本色,代表着血腥的暗红。

这是一具尸体,而且从他身上传出浓郁的死亡气息上,可以看出死亡的时间并不是很久。

原本以为,这应该是死于审判镇中的一个囚徒,然而制服昭示了他的身份:审判所的仲裁官。在审判所的大本营,怎么会有仲裁官横死在路边?

啊!!!…一声凄厉的女人嘶喊撕破了夜空的宁静。嘶喊是无声的,穿破了空间的阻隔,直接震荡在苏的意识中。

这已经是苏听到的第三次嘶喊了,而嘶喊的源头,经过不断的移动,现在正在审判镇中。虽然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但声音苏仍记得,那是佩佩罗斯。她动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学能力,发出这种震荡精神的嘶喊,显然是要传递某种信号给一些人。只不过,苏凑巧听到了她的嘶喊。

嘶喊的余波还在意识中回荡时,苏感应到审判镇中又升起一道死亡气息,新鲜、浓烈。

这本该是梅迪尔丽的领地,但是今晚,一切却显得如此不寻常。

“芬妮…对不起。”苏默默地想着。

半蹲着的他站了起来,大步向审判镇内走去,在他身后,一条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跃动着。

苏每一步都保持着恒定的步距步频,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沿着入镇的小路前行着。虽然他落步已经非常轻了,但静夜之中,些微的脚步声仍远远地传了开去,就似在平整如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顿时激起无尽的涟漪。

小镇的入口起了微风,一个身影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向镇口走来,双眼闪烁着暗蓝色的光芒,明显已经开启了某种光谱的昏暗视觉,与小镇入口处挂着的一盏忽明忽暗的蓝色风灯相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