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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正涌着淡淡的不满,却听陆之昀又低声唤她:“沅儿。”

  “…嗯?”

  沈沅软声问罢,男人的薄唇也移到了她的耳畔,他的声音温醇且极富磁性,说出的话却极尽克制——

  “我也喜欢你。”

  话音刚落,陆之昀便扼住了沈沅纤细的手腕,倾身又亲了她一下,似是要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发出任何的声音。

  沈沅挣扎着想要起来,也怕这道熟悉的声音,会是梦里的陆之昀同她说的,可却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很喜欢你,沅儿,也爱慕你。”

  沈沅想同陆之昀再说些话,可却只能发出些唔唔的哼音,她屈服着困意,同时也觉得,陆之昀实在是过于狡猾了,等明天她问他的时候,他八成是不会承认同她说过这些话的。

  “你睡罢。”

  他低声命罢,沈沅的心中亦是气急。

  现在看来,这男人的性情不只沉闷,还或多或少有些别扭。

  ——

  次日便该归程,沈沅知道朝廷离不开陆之昀,内阁一旦没有他在,高鹤洲也兴致缺缺,他虽有这个能力行宰辅之事,却总会消极怠工。

  但此番回京,沈沅却没有如上次那般,对扬州这个地界有着太多的留恋,心中反是很平静。

  因为在她的心里,镇国公府已经成为了她可靠而又熟悉的家,回到这处,会让她有安全感。

  临行前,沈沅还让陆之昀陪着她去了扬州的小东门外吃浇头面,二人吃的时候刚过午时,已经有伶人抱着十番鼓、三弦琴、琵琶和檀板唱着扬州特有的小调了。

  沈沅却纠结于火腿、螃蟹和鲭鱼这三种浇头的选择。

  陆之昀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便瞥了江丰一眼。

  江丰立即会意,所以固然沈沅只选择了油爆鲭鱼这一种浇头,他还是给沈沅多端来了两个小碟。

  一碟中放着整只的蟹壳,里面呈着澄黄的蟹膏和雪白的蟹肉,另一碟则码着切成薄片的淡红火腿。

  沈沅吃面时,不禁问道:“从前在扬州外任时,你没吃过如意馆的饷食吗?”

  陆之昀蹙眉看着江丰命小厮给他端上来的,同沈沅一样的菜式,只摇了摇首。

  沈沅瞧着他的这副模样,也觉无奈,陆之昀在扬州的那两年,好似就忙着查盐务了,小秦淮没逛过,这地界的淮扬美食也没吃过几道。

  “这附近还有家徽包店,都是用松树叶蒸出来的包子,我舅舅早年是从徽地过来的,所以总会让下人去买那家的松叶包子吃。”

  沈沅小声地同陆之昀嘀咕着,又道:“但我还是喜欢五丁包。”

  陆之昀半敛着冷峻的眉眼,似是忖了一瞬,复又问道:“你知道哪家的五丁包做的最好吃吗?”

  沈沅以为陆之昀只是为了应付她,随意地问了一嘴,便回道:“得胜桥的那家富春茶社做的最好吃,好像庖厨都是店家花了大价钱聘的。”

  说罢,沈沅却见陆之昀又看了江丰一眼,淡声吩咐道:“记住了吗?”

  江丰利落地嗳了一声。

  沈沅不解地看向他时,却听江丰同她解释道:“夫人,公爷这是要将你喜欢吃的这几家食肆的厨子,都请到京师去,往后啊,您若是想吃了,他们就能随时为您做了。”

  陆之昀于不动声色间,就要出这么大的手笔,自是让沈沅觉得倍觉震惊。

  等她面色微诧地看向陆之昀时,男人只用筷箸的尾部指了指她的方向,低声命道:“继续吃。”

  等用完了面,天际又开始转阴。

  沈沅携着两个丫鬟在附近的点心铺又为廖哥儿和陆蓉挑了几样,眼见着天色愈发乌沉,碧梧便在沈沅的身旁小声催促道:“夫人,应是快下雨了,您赶紧去寻公爷罢。”

  沈沅颔了颔首,等转身去搜寻陆之昀的身影时,却见他同一陌生男子并肩站在廊下,似是在交谈着什么要事。

  陆之昀身着一袭落拓闲适的青衣长衫,背脊挺拔如松,发上方士巾后的两个长带也随着渐起的秋风飘了起来。

  男人的眼神漠冷,亦浸着上位者的淡淡傲睨,同人谈事时,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质,格外的成熟稳重。

  沈沅知道陆之昀在祈朝的各个布政使司中都有势力和眼线,在扬州,也自是有人帮他打理着要务。

  正当她决意等他谈完事后,再去寻他,陆之昀已经提前发现了她的身影。

  他身侧的陌生男子则对着他恭敬地作了个揖,随即便很快地离开了廊下。

  沈沅这才往陆之昀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之昀在看向她时,深邃的眉眼间,很快就浸上浅淡却又自然的温和。

  沈沅在离他仅几步之遥时,陆之昀缄默地朝她伸出了右手。宽袖随之滑落,他掌根处的狰狞疤痕也露出了一截。

  沈沅却于这时想起,十年前,她便是在小东门外的同一个长廊下,第一次见到了陆之昀。

  刚过加冠之龄的陆之昀,与云先生,还有现在的陆之昀的身影渐渐重合。

  沈沅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实现了多年夙愿的激越之感。

  十年前,她同舅母罗氏有了争吵,就不管不顾地想去京中去寻云致鹭先生,等避雨时看见了陆之昀,他说他认识云先生,可以带她去寻他,她便跟着他上了马车。

  思及此,沈沅将白皙的纤手覆在了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上,柔声询问道:“我们该回去了吧?”

  陆之昀回道:“嗯。”

  随即,沈沅的手很快被陆之昀充斥着力量感的大手反握,他亦牵引着她,将她往他的身前拉进了几分。

  沈沅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想用手推拒着男人宽阔的胸膛时,却听陆之昀复又嗓音低沉道:“这回不骗你,真的带你去京师找云先生。”

第83章 遗嘱

  从扬州归返京城的途中一路顺遂,无论是乘水路,还是改陆路,沈沅都被男人搂护着,靠在他的怀里睡了好几个时辰,所以到公府时,并未觉得身子疲累。

  陆之昀在到底京郊的馆驿处时,便换好了官服,一进城门,便直奔大内禁城而去。

  这日京师的天色明明很晴朗,可当沈沅同陆之昀分别,踏入了公府大门后,却觉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暖煦的阳光虽然洒在了她的身上,沈沅却觉寒意侵体,周遭的诸景也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及至穿行过了门厅,沈沅便看见了身着便衣袍服的陆之旸,她隐约记得今日并不是陆之旸休沐的日子,便唤住了他:“七弟,我和公爷不在的日子,府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之旸的神情显露了几分颓丧,待对着沈沅揖了一礼后,便耷拉着眉眼回道:“五嫂…祖母她…她病倒了。”

  沈沅心中一诧。

  她记得没去扬州时,她还带着陆朔熙去了趟云蔚轩,那时陆老太太的身子还算康健,瞧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逢上了她这种岁数,可轻易得不了大病。

  “怎么回事?”

  沈沅边询问着陆之旸,也顾不得回院子整饬一番,就携着几个丫鬟要往陆老太太的院子处走。

  陆之旸跟在一侧,语带懊悔地答道:“都是我的错…五嫂你和五兄去扬州后,我就同祖母提了…提了和碧梧的婚事。也怪我犯了混,顶撞了祖母几句…当天晚上祖母就不行了,陛下得知后便派来了太医照看,也让人一直拿千年老参吊着祖母的命。”

  陆之旸的声音越来越低,沈沅瞥了碧梧一眼,也顾不得过多地询问这事。

  等到了云蔚轩时,见太医还在,沈沅便急切地询问了一番陆老太太的病状。

  太医则倍感唏嘘地回道:“还请夫人节哀,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了。”

  这话刚落,内室里站着的大小丫鬟和仆妇就都隐隐作出了泣声,一直守在床边的陆蓉听罢,更是万分可怜地啼泣着,娇小的身子伏在床侧,嘴里一直唤着:“祖母…祖母……”

  此情此景,让沈沅颦起了眉目。

  她发现陆之昀和她都不在府上时,整个公府里的近百号下人也都如一盘散沙一样。

  没个做主的人,这些人做事也都六神无主。

  故而沈沅对内室的下人呵止道:“老太太虽然昏睡着,但病中的人都是有意识的,也能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现在老太太需要静养,你们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话落,有几个年岁小的丫鬟被沈沅震慑住,没敢再哭泣。

  近侍着老太太的婆子却悻悻地道了句:“母家都败落了,还从那儿趾高气扬呢,某些人就是心狠,连我们这些下人伤感些都不许,就等着老太太一走,她就能在这府里唯我独尊了。”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能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听闻。

  那婆子虽是府里的一等仆妇,也是跟了陆老太太好几十年的老人了,可也不至于没眼色到,敢去阴阳怪气地讽刺这家的主母。

  未等沈沅开口,陆之旸便沉声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五嫂的事也是你这种人能评议的?”

  婆子敢这样同沈沅说话,自是也将退路都想好了,她早年被陆老太太许给了京师的一个渔户,陆老太太清醒时,也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将这婆子的身契还给了她,好让她回家养老。

  等陆老太太一走,那婆子就该出府了,所以对沈沅这个娘家失势的主母,也就没这么忌惮和惧怕了。

  正此时,躺在床上的陆老太太艰涩地抬了抬手,嗓音沙哑地问道:“都从这儿吵什么呢?”

  沈沅听见了陆老太太的声音后,忙不迭地便走到了床前,亦瞧出了陆老太太这时想坐起来,便命丫鬟帮着她倚靠在了架子床的床头处。

  陆老太太的发上绑着福禄抹额,苍老的面容透着灰败之色,有气无力地对沈沅道:“老五家的,你从扬州回来了。”

  沈沅嗯了一声,恭敬地回道;“回祖母,孙媳刚回来就听闻您病了,这才想着来替蓉姐儿为您侍侍疾。”

  陆老太太颔了颔首,随即便对一旁红着眼圈的蓉姐儿命道:“蓉姐儿,你回你院子歇一会儿,换你五嫂来陪我就好。”

  陆蓉犹豫了一瞬,还是应下了老太太的要求。

  沈沅一贯善于察言观色,瞧出陆老太太这是有话要单独同她讲,便将屋里的其余下人都支了出去。

  陆老太太却示意沈沅将适才顶撞她的婆子单独留下,那婆子不解其意,待走到床侧时,便听老太太厉声斥道:“跪下!”

  婆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沈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陆老太太则示意她在一侧的檀木圆凳处落座。

  “往后再有下人敢这么顶撞你,你一定要拿出你主母的威严来,不必再这么隐忍温懦。”

  沈沅颔首回道:“孙媳记下了。”

  实则自沈弘量被罢官后,沈沅也隐隐听见了公府,乃至整个京中的世家圈子里,对她看法的种种微妙改变。

  高夫人和乔夫人并未因着沈沅母家失势,而有意疏远她,还特意登府宽慰了她一番。

  但是其余人的态度,或多或少存了那么些见风使舵的意味。

  陆老太太这时又道:“虽说你父亲被老五削了官职,但你也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既是嫁进了陆家,那便是陆家的儿媳。老五喜欢你,定会护着你的。”

  沈沅再度颔首。

  陆老太太现在喘气都有些费劲,说话的语速也很慢,“临了了,你也别再因为你三嫂寇氏的事,记恨我这个老太太。”

  沈沅摇首回道:“孙媳不敢。”

  纵是知道陆老太太是有些偏心的,她也曾在这儿受了委屈,可眼下陆老太太到了弥留之际,沈沅也自是不会再纠着往昔的那些过节不放。

  陆老太太接下来的几句话,大有同沈沅交代后事的意味。

  她怅声道:“老五性傲,一般的女子入不了她的眼,我也从不会上赶子给他提纳妾的事,这子嗣的事,往后就都要靠你一个人了。虽说你和他现在有个朔哥儿,但你们还是要抓紧些,赶紧再为我们陆家添几个儿孙。”

  沈沅嘴上应了声是。

  却知陆之昀对子嗣的事并不上心,甚至不准备这么快就同她再有孩子。

  可沈沅却想同陆之昀再有一个二人的女儿,也想让朔哥儿多一个妹妹,却也知道这事是急不得的。

  陆老太太接下来的话,语气明显沉重了许多:“等我走后,你身为陆家的主母,肩上的担子也比从前要多。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蓉姐儿和老七,往后啊,他们的婚事就都要靠你这个五嫂做主给安排了。我信任你的眼光,也知道你一定会给他们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说着时,咬音重了些。

  沈沅清楚,这席话,是陆老太太在敲打她。

  也在告诫她,等她去世后,仍是不许陆之旸娶碧梧这个丫鬟为妻,且这话还是她临终前的遗言,若是她最后违背了她的遗命,她这个祖母可在地底下一直看着她呢。

  沈沅的眉目复又颦了几分,可听着陆老太太重重地咳嗽声,她嘴上只得先应承了下来,柔声回道:“孙媳记下了,还请祖母放心。”

  祈朝若是祖父祖母去世,身任要职的官员一般都是可以夺情的,且陆之昀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算是直系的父母去世,皇帝也可以下道圣旨,不必让他归家丁忧。

  而陆蓉和陆之旸的婚事,要是真的落在了她的肩上,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事,还不好说。

  “趁着我现在还清醒些,老五家的,你把家中的那几个小辈都唤到这处,我对他们,一并有些后话要交代。”

  沈沅颔首后,便对适才对她不敬的跪地婆子命道:“去将府里的主子,还有府外大房家的陆诚夫妇都唤过来。”

  等沈沅伺候着陆老太太饮了些汤药后,陆家的这些儿孙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一行人乌泱泱地跪了满地,面上也都流露出了哀戚的神色。

  沈沅原也想随着众人跪着听陆老太太的遗嘱,可她却独独唤她坐在了那圆凳处,没让她跪着。

  陆老太太先交代了自己嫁妆的分配:“我私库里的那几十箱银两,还有那些田庄和铺面的权状地契,一部分留给陆蓉,另一部分便充入公府的账房,都交由主母沈沅来掌管。”

  这话一落,沈沅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变。

  实则陆老太太适才对她的交代,是会让人的心里有些不痛快的,却没成想,她竟是能将自己的半数嫁妆都交由她管着。

  在场的诸位陆家子孙都应了是,陆老太太又咳嗽了几声,复道:“往后我不在了,这陆家的后宅之事,都由主母沈氏说的算,你们也别因着朝中的那些风声,就不敬服她的管配。她掌中馈这两年你们也看到了,治府很有方术,有她替你们的家主分担着内务,我走后也能瞑目了。”

  话落,为首的陆诚夫妇恭顺地回道;“孙儿、孙媳谨遵祖母的教诲,往后也必当谨遵主母的管束。”

  大房的子嗣既是先开了口,四房的陆之昐那几口人丁,还有其余的小辈也都附和着陆诚,说了一样的话,也都表达了对沈沅的敬重。

  沈沅面容端正地坐在圆凳上,却觉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寄以如此重任。

  当年舅母罗氏去了的时候,许是因为她毕竟姓沈,也没完全同唐禹霖将亲事定下来,唐禹霖的性情温懦,处处都以她为中心,所以罗氏并不放心把唐家后宅的所有权利都交到她的手上,也怕她这个儿媳会太拿着她的儿子。

  罗氏便将唐府后宅一半的权利,交到了她信任的姨娘手中。

  可如今,眼见着老太太即将驾鹤西去,在后宅里,也再没有比她权利更大,责任更重的人了。

  她如今的身份,既是陆之昀的妻子,陆朔熙的母亲,还是整个陆氏全族的主母,身子固然可以虚弱,但性情,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温懦,甚至是忍气吞声。

  处在这个位置上,哪怕跋扈凌厉一些,都不能没主见,或是气场弱。

  思及此,沈沅柔美眼眸里,蕴着的情愫也愈发地坚定。

  这短短半日的功夫中,沈沅的心境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质的改变。

  她终于能同永安侯嫡长女的身份割裂,也能同过去脆弱又敏感的自己和解告别。

  成为一个,真正能与陆之昀共担风雨的陆家主母。

第84章 燕世子入京

  大内禁城。

  未进午门燕翅楼前,公府派来的人将陆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告知了陆之昀,男人听罢,眉宇有一瞬的紧蹙,却并未过多地询问公府里的状况,而是径直往皇帝的寝宫走去。

  大殿面阔九间,皇帝平日休憩的地方在东侧稍间中的暖阁内。

  陆之昀进殿时,身着鸦青团领衫,头戴盖耳笼冠的小太监分列在侧,得见威严冷峻的帝师首辅至此,俱都恭敬垂首,齐声唤道:“大人。”

  小禄子跟在了陆之昀的身后,待到抵了华贵的龙床之旁时,陆之昀见身着明黄寝袍的皇帝身型格外瘦削,眼窝深深地凹着,神情也不复往昔少年之光彩。

  现如今,每月三次必置的,为皇帝讲授课业的经筵皆罢,每日的翰林官日讲也都暂时告罄。

  即将入冬,皇帝咳疾严重,便终日待在寝殿里专心养病。

  陆之昀拂袖坐在龙椅旁的蟠龙雕绘圆凳,低声唤道:“陛下。”

  皇帝听见了男人低沉且熟悉的嗓音,艰涩地睁开了眼帘,哑声道:“先生,您回来了。”

  皇帝挣扎着想要从龙床上坐起来,陆之昀却伸手示意他继续躺着,不必起身。

  “朕听闻了太外祖母的事…或许过了今年,朕也很快就要去寻父皇了。”

  说罢,小皇帝又咳嗽了数声,声音异常的空喀,似是要将肺管子都咳出来似的。

  小禄子心中不忍地将脸侧过了一侧。

  陆之昀亦深知,纵是重活了一世,有些足迹仍是无法靠人力改变,譬如人的生死。

  陆老太太前世是在年根底殁的,这一世因着与陆之旸的争吵,难免急火攻心,走的日子也要比前世更提前些。

  陆之昀得知一切的预定轨迹,却也只能选择冷眼观着一切。

  他这时也有些能够体会到,那念空和尚生生世世都只能被困在这一个世界,不得转世轮回的痛苦。

  陆之昀习惯将情绪内敛,向来喜怒不浮于色,待垂眸后,便低声回皇帝道:“陛下不要多虑,你会好起来的,等陛下的身体好起来后,臣会带陛下去北郊游幸,还会让太监都戴雉羽束发冠。”

  于皇帝而言,这位严肃的舅父在今日同他说话时,嗓音存着难能的温和。

  皇帝一听陆之昀这么说,心中虽然也突然有了盼头,却也深知,陆之昀既是都这么说了,便足以证明自己时日无多。

  此前陆之昀最不喜他贪玩,皇帝此前唯一做的擅用帝权的事,便是让太监都穿着五彩罩甲,发上也都绑着雉羽,陪着他在皇宫的御花园里戏耍。

  陆之昀那日却突然造访内廷,要考校他的课业,当陆之昀看见皇帝命太监跪在地上扮成马匹,还让两个太监手持着鲲翅扇伞,站在他们的身后,装成在西苑游猎的模样,自然是当即就沉脸训斥了他一通。

  还用和田玉戒尺打了他的掌心,罚了他在仙楼默诵圣训数十遍。

  自此之后,小皇帝也再不敢如此前般顽劣贪玩。

  虽然一直存着想去西苑的心愿,可陆之昀公务缠身,基本也不会允诺他带着御林军私去。

  而陆之昀知道,他虽教了皇帝如何用帝王之术驭人,可他自记事以来,就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心性仍如孩童般天真,未改本心。

  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生在寻常的世家中,会过得很轻松幸福。

  可他偏偏生在了皇家,还是陆太后的嫡子。

  这帝位看似拥有着无上的至尊荣华,却不是谁都能坐得住的,坐在龙椅上,既是享受着臣民的景仰,也要承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思及此,陆之昀的眸色深沉了许多。

  小皇帝启了启唇,复又语气艰涩地想要同他说些什么话。

  未等开口,陆之昀便知他要同他说些什么。

  因为在前世,皇帝也是同他说过一样的话。

  “臣已经命人,将太后娘娘从庵堂里请了出来,她明日就能启程归宫,陛下就能见到她了。”

  话落,小皇帝略微放下了些心神,面上也显露了心满意足的笑意。

  ——

  陆之昀从寝宫出来后,便经沿着汉白玉石堆砌而成的高台甬道,直抵乾清门处。

  朱红金钉大门的两侧,矗立着栩栩如生的铜龟和铜鹤,巨型日晷的尖棍在磨盘所指的方向,恰为申时三刻。

  煦日即将西沉,男人的身形伟岸峻挺,气质矜贵淡漠,衣前鸷猛坐蟒上的金线,也在晖光下散着熠熠的辉芒。

  到抵外廷的文渊阁处时,高鹤洲也在其中一间的卷棚敕房内揭帖。

  得见陆之昀至此,高鹤洲道:“老太太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夫人在丧仪上忙不过来,就让我家的那位帮着打理打理。”

  陆之昀淡声回道:“嗯,沈氏之前在扬州时,也为她舅母操办过丧仪。”

  二人聊叙了会儿政务后,高鹤洲同陆之昀提道:“公府出了这种事后,刘兴言和尉迟桢一定早就笼络好了言官,很有可能就会在你夺情的期间向陛下请旨,参你一个不孝之名。他们的能水无外乎就是在陛下的殿外吵嚷个几句,便同些苍蝇似的,将他们赶出去便是。”

  敦郡王和刘兴言的小动作并不值得一提。

  高鹤洲却知,等陆之昀从扬州归京后,皇帝也会在大祈的各个藩司宣旨,让他们于正旦进京朝贺。

  鸿胪寺的署丞已经前往了燕地等藩属国。

  高鹤洲突然想起了一事,又道:“还有件事比较棘手,你夫人一直都在找的那个瘦马…在进了燕王府后,被尉迟靖收了房,还给了位份抬成了侍妾。她,你准备怎么办?”

  陆之昀拨弄了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眉梢轻抬地问道:“已经多久没给有用的消息了?”

  高鹤洲回道:“下面的人说,只是给了些关于尉迟靖起居习惯的消息,但也不一定就是倒戈叛变。毕竟那燕王世子也是个多疑之人,这侍妾虽然娇媚貌美,但于尉迟靖而言,应当就是个疏解的玩意儿。尉迟靖不会同她交心,每月去她房里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话说到这处,高鹤洲又问:“既如此,用将她处置了吗?”

  陆之昀却于这时想起,陪着沈沅回扬州唐家时,她还同他提起了这个人。

  燕王的侍妾在沈沅的心中,应当是极为重要的友人。

  便道:“暂时不必。”

  高鹤洲的面色微诧:“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陆之昀却回道:“她并不知道真正派她去燕境做细作的人到底是谁,供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个用来障眼的人。”

  高鹤洲的眉宇轻蹙,复又很快舒展。

  他知道陆之昀此前对待手下细作的态度,是无用必会处置。

  但是对燕王侍妾格外开恩的缘由,高鹤洲也是能猜出来的。

  他实在是为了沈氏女改变了太多。

  那个瘦马借了沈氏的光,也保住了一命。

  这可能便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而百炼钢,也终归会化成绕指柔吧。

  ——

  陆之昀归府的时候,沈沅已经在歧松馆的书房侯着他了。

  馆室内,烛火微曳,一侧熏炉焚着的檀香升冉着袅袅的青烟。

  沈沅没什么戒备地坐在了陆之昀平素所坐的太师椅上,因着她的身形偏纤瘦,所以那把太师椅也显得格外的宽大。

  美人乌黑的鸦发轻绾成雅致的云鬟,穿着袭素简的天青色马面裙,却大有一种雪肤乌发的古典温娴气质。

  待察觉出陆之昀已然进室,沈沅抬眸对着他展颜一笑,随即便朝着他的方向行了过来。

  当她身上那股温软的馨香扑面而至时,陆之昀冷峻的面容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便将长臂一伸,想将柔弱的小妻子拥进怀里。

  沈沅却躲了一下,让男人扑了个空,等陆之昀蹙起眉宇看向她时,便听她语带郑重地道:“早年前老太太便定下了上好的楠木,经由苏州大匠打造好了棺樽,一直都寄存在京郊的别庄,我已经派人去取了,也叮嘱了他们,在运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一些。”

  陆老太太也有诰命在身,京中的世家丧仪远比扬州的要复杂许多,沈沅却想的处处周到,在此之前就将这里面的门道和规矩都学了个通透。

  陆之昀听她软软地嘀咕着,亦知沈沅已经将停灵、报丧、披孝、吊丧、大殓和闹七的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需要缝制的孝服,和采买的白布等物什也俱都交给了可靠的管事来办。

  看着那双柔软的樱唇启启合合,陆之昀复又拢着沈沅纤细的柳腰,想倾身吻她。

  倒不是对她动了什么不轨的意图,只是同她亲吻时,他的心也能短暂地得到抚慰,就如饮下了一剂灵药般,亲一亲沈沅,便能很快地恢复精力。

  男人华贵的宽袖已经沿着沈沅的腰身,笼盖到了她的膝弯处。

  等陆之昀捏着沈沅的下巴,倾身想要吻她的时候,沈沅却明显不太想配合,却被男人禁锢着,动弹不得。

  她躲了几次,陆之昀也耐着性子,几次都只吻到了她的唇角或是下巴。

  蓦然间,陆之昀的眼神变得幽邃了许多,待终于板着沈沅的小脸儿,倾身吻住了她的双唇时,还嗓音低沉地道了句:“垫脚。”

  说着,那只大手还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她的桃尻上,大有一种惩戒的意味。

  随即他周身的气场也突地强势了许多,誓要通过近乎是咬噬的亲吻,来让她变得温顺服软。

  沈沅下意识地将脚垫起来后,便软声推拒道:“季卿,你别这样……”

  回程的路上沈沅便发现,自从她与陆之昀彼此交心过后,他也就撕去了此前那副温柔且极有耐心的成熟夫君模样。

  虽然现在的陆之昀依旧纵着她,也宠着她。

  但渐渐地,男人还是将婚前对她那种深重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都不避讳地展现了出来,要完完整整地让她接受他的一切。

  等陆之昀在沈沅眼神微愠的注视下,终于松开了她后,沈沅心中有些犯恼,便也想伸手,照猫画虎地学着男人适才的动作,打他那处一下。

  但她在陆之昀的面前,弱得就同只兔子似的,他不吃了她就不错了,她自是没那个胆子去打老虎的腚部。

  如果她真的怎么做了,陆之昀也真能做出,会将她突然扛起来,再将她按在太师椅处,狠狠地再往她的腚部打个几下的举动。

  那场面,想想就令她羞耻万分。

  故而沈沅咬着下唇,将小手往男人的腰间探过去时,还是犯起了怂。

  最后只用纤指,趁他盯着她看,不甚防备之时,蓦地狠扽住了他腰间华贵的革带。

  沈沅固然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但她所认为的大力,在陆之昀的眼中自是不值一提的。

  陆之昀对沈沅近乎是挑衅的行为气笑了,最后只故意蹙着锋眉,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沅美目微掀,仰首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庞,也没好气地问道:“我这么做,你觉得高兴吗?”

  陆之昀不解:“你什么意思?”

  沈沅讷声回道:“季卿,你有些太霸道了,往后你要温柔些。”

  陆之昀的唇边存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嗓音和缓了些,低声反问沈沅,道:“我不温柔吗?”

  沈沅软声埋怨道:“你适才那样…就是不温柔。”

  陆之昀眉梢轻挑地又问:“我哪样了?”

  沈沅瞧着男人那副肃正的神情,却觉陆之昀总是装成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可对她做的一举一动,又都透着坏。

  他适才对她做的,沈沅自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