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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沅没敢再将视线多落在男人的身上,却觉陆之昀虽然三十多岁了,但是身体素质却丝毫都不亚于二十几岁的青年人。

  都不说同她比,随意地在军营中抓个武将,那身形都不见得比他还要强壮。

  她的骨头架子没被捣弄得碎掉,都是个奇迹了。

  沈沅正胡思乱想着,却是丝毫都未察觉出,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并俯身看向了她赧然的小脸。

  沈沅亦懵懵地掀开了眼帘,仰首看向了他。

  “水里,还是回去?”

  陆之昀低声问罢,含混着皂荚清冽的气息,也蓦地拂过了她的发顶。

  沈沅怔了怔后,终是会出了他的心思。

  她逢上这种事,面子还是有些薄的,自是不知该怎么回他的。

  陆之昀却替他做了选择,待将她横着身子抱了起来后,嗓音低低地道了句:“还是回去罢,我不喜欢在水里。”

  “……”

  ——

  及至定昏之时。

  折腾了一番后,沈沅的身体自是有些疲倦了,明日又到了要出府去监造书院的日子,本想着快些睡下,可小腹那处却没来由得泛起了痛意。

  她猜出了腹痛的缘由,约莫着也到了小亲戚造访的日子。

  而枕边人则呼吸清浅,应是已经入梦睡下了。

  只那条修长有力的胳膊,还颇为强势地搂着她的腰肢,就连睡着了,动作间都尽显着占有的意味。

  沈沅无奈地推开了他的手,等下地后,便唤守夜的惠竹拿来了月事带,谁料刚在湢室换好,漏窗外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落雨之音。

  许是太久都没逢上过下雨了,沈沅都快忘了,自己每逢雷雨必犯心疾的事。

  等那心口处蓦地犯起了难耐的悸颤时,便捂着心口,逃命似的往闺房里跑去。

  甫一进了花罩处,便见内室也被人点了烛火,光影可谓是暖黄橘芒。

  陆之昀阖着眼眸,背脊挺拔地坐在了床侧,倦意未消,待听见了窗外蓦地响起的雷声后,这才睁开了双目。

  正此时,沈沅也飞快地扑入了他的怀抱。

  陆之昀拥住了一脸惊慌的妻子,低沉的嗓音带着浓睡未消的沙哑,温声道:“又下雨了。”

  沈沅心口那处的悸颤顿然消弭不见,弱声回道:“嗯,多亏妾身赶紧跑回来寻官人了。”

  纵然隔着雨声,沈沅也能听见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也不知为何,这次的雷雨并不让她厌恶,反是因着它,她才能在深夜里同陆之昀相拥着。

  没来由地,沈沅竟是还觉得庆幸上了。

  陆之昀调整了一下抱着沈沅的姿势,又问:“适才做什么去了?”

  沈沅赧声回道:“妾身的肚子有些疼……”

  说罢,陆之昀想起了适才的种种,亦觉适才的自己确实是有些欺负人了,给她上药的时候,她那两个脚腕都环了圈淡淡的淤紫,便将大手轻轻地置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关切地问道:“这回还难受吗?”

  沈沅的腹痛并不严重,可陆之昀的掌心带着淡淡的温热,大小还很合适,放在肚子上给她焐着时,却是格外的舒服。

  故而沈沅摇了摇首,回道:“妾身不难受了。”

  陆之昀似是又想起了些什么事,便低声叮嘱道:“明日别忘了喝药,身子还要再养一养,这几年我们就不再要孩子了。”

  听罢这话,沈沅赧然地再度点头。

  这几次,如果陆之昀忘了,都会提醒她喝碗避子汤药,且这些药都是宫里的太医特意调和过的,并不如寻常的那些药寒凉伤身,还带了些滋补的效力。

  无外乎就是味道苦涩了些,沈沅自诩是个不娇气怕苦的,偶尔饮上一碗也没什么。

  “妾身…妾身明日应是不用饮那药了。”

  陆之昀即刻回道:“不行,必须喝。”

  沈沅见他适才还温和了些,转瞬的功夫,却又同她强势上了,倒也没同男人置气,只柔声同她解释道:“官人…妾身来月事了,既是来月事了,那就不需要再饮了。”

  这话一落,男人冷峻的面色蓦地一怔。

  陆之昀默了一瞬后,便抱着怀中的美人儿又躺回了原处,许是为了掩饰适才的尴尬,他故作镇定地命道:“睡觉。”

  沈沅乖顺地阖上了眼睫,外面还下着霖霖的雨声,她被陆之昀抱着,纵然觉得很温暖,可他的那只大手却没有放在她的肚子上。

  故而沈沅又睁开了美目,亦用纤白的小手轻轻地拽起了他指骨分明的大手,要往自己的肚子上放。

  “你想做什么?”

  陆之昀没由着她的动作来,反是抓住了她柔腻的小手,并攥入了宽厚的掌中。

  沈沅听着他浑厚低沉的嗓音,便软声央求道:“官人,您帮妾身焐焐肚子吧。”

  陆之昀依着她的言语,将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后,又不解地问道:“把手放在你的肚子上,你就能好受些吗?”

  沈沅温柔地嗯了一声。

  男人却抿着薄唇,亦用那只大手,力道不小地揉了揉她的肚子。

  他这么一揉,沈沅的心中蓦地慌乱了起来,忙制止道:“官人,女子来月事时肚子不能这么揉,您帮妾身焐着便好…不用揉的……”

  “是吗?”

  陆之昀停住了动作,修长的大手也安安分分地放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没再乱动。

  雨势渐小。

  沈沅背靠着男人宽阔的怀抱,亦被他身上的体温暖暖地烘着,不经时便陷入了安恬的梦乡。

  陆之昀却于夜色中看着妻子的耳廓,亦将沈沅适才讲的话默念了一遍。

  前世二人虽也做过夫妻,沈沅却从未这么亲近过他,这些女子私密的事情,也向来都不会同他讲。

  这次他记住了。

  等沈沅再来月事时,一定要用手替她焐着肚子。

第60章 继承人(二更)

  【二更】

  宵禁时分。

  京师最大的酒楼名唤鼎泰楼,它可谓是除了禁城的宫殿外,最华贵气派的建筑。

  鼎泰楼有三层之高,亦有东、西、南、北、中这五个区位的楼阁相向,各楼之间明暗相通,错落有致,若仔细地数一数,便能发现整个酒楼的歇山檐上竟是有多达九十八个翼角,可谓有种“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舒展之态。(1)

  还未宵禁前,整个酒楼内自是人声鼎沸,大有达旦通宵之意。

  只是大祈的宵禁止于子时,唐禹霖适才的豪饮之地鼎泰楼也已打烊,他独自消化着心事,亦端着一坛子雪花酿,甩开了唐家的侍从,跌跌撞撞地行在了巷子中。

  及至寻到了一个斑驳的墙角处,唐禹霖方才靠着它缓缓而坐,他想着,今夜就睡在这里吧。

  临近夏日,京师的夜晚不算寒凉。

  唐禹霖刚一阖上眼目,头顶处便倏地响起了一道清越的陌生男子声音——

  “这位公子,你是永安侯府嫡长女的什么人?”

  唐禹霖艰涩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男子的身形和面孔于他而言,有些模糊。

  故而唐禹霖又揉了揉眼睛,待定睛一看,才再度看清了他的相貌。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庞,五官深邃精致却又不失清冷和温隽,尤其是那对斯文的眉眼,在审视般地看向他时,还浸着沉金冷玉的矜贵之气。

  唐禹霖虽然醉着,却还是能觉出这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怕也是这四九城中,旁的公侯伯爵家的世家子弟。

  “你是谁啊?”

  唐禹霖舌头有些大,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

  待踉跄地直起了身子后,便又觑着眼目看向了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

  唐禹霖眯着眼睛,却又觉得,这个男子竟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忖了半天,才蓦地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跟沅儿生得好像,只是比沅儿眼睛的轮廓,要更多了些男子的冷毅。

  唐禹霖刚要回他,双唇也张了张,却终是因为大醉,“咚——”地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正此时,一个佩刀的墨衣侍从也走到了青年男子的身后,恭敬道:“世子,陆之昀的人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但他却也没派官兵要缉拿我们…属下真的是弄不清他的心思。

  尉迟靖瞥了眼昏厥在地的唐禹霖,淡声回道:“既是没派人来抓我,那就是要我早些回燕国。”

  侍从颔了颔首。

  虽说陆之昀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却也犯不上同尉迟靖一个藩王世子过不去,他若没在京师闹出些什么事情来,也不会轻易地为难他。

  侍从也看了眼唐禹霖,又问:“那世子…这个人该怎么处置?”

  尉迟靖蹲下了身子,又端详了一番唐禹霖的面庞,低声问道:“他是中了新科进士吧?”

  侍从答:“应该是的,属下在汇丰楼外,看见这厮被榜下捉婿了。”

  尉迟靖淡声道了嗯。

  随即又道:“正巧我们藩司空出了许多的官位,就把这个醉鬼也一并带回燕国去罢。”

  “这……”

  侍从不禁微微地阔了阔眼眸。

  尉迟靖直起了身子后,身形瞧着也愈发地高大颀长,泠泠的月色下,他清隽的眼眸也蓦地变深了几分。

  “带回去。”

  “是。”

  侍从没敢再迟疑,毕竟如今燕国的藩王尉迟衍还病着,且已经病了两年了,整个藩司的政务也都担在了这位年轻世子的肩上。

  尉迟衍时常缠绵病榻,整个燕国藩司中,说的最算的人,也便成了这位燕王世子尉迟靖。

  ——

  次日,禁城金銮大殿。

  小皇帝身着明黄冕衣,端坐在龙椅上,虽强撑着精神,面上却透着几分淡淡的乌青,倒像是被疾病缠身的模样。

  小禄子戴盖耳笼冠,手持拂尘站在龙椅旁。

  却听皇帝扬声问向殿中站着的文武百官,道:“诸位卿家,还有朝务要禀奏吗?”

  从皇帝的这个角度看去,一众朝臣手持着笏牌,在听罢他的问话后,也下意识地彼此看去,乌纱帽的长翅都相触到了一处。

  小禄子见状,便知现下应是没有官员要参奏了,刚要大挥拂尘,唤句退朝,却听数十丈开外的距离,竟是传来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臣有事要奏!”

  话落,一众官员皆都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坐于一侧太师椅处的陆之昀,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了扶手上,薄唇之旁,却多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却浸了些冰冷的锐利。

  陆谌说罢,他身旁头戴獬豸冠的御史们也皆都微微变色,却说陆谌如今在都察院中的资历虽浅,官阶亦不高,却也属于大祈言官队伍中的一员了。

  言官都是位卑,但权重的,靠的就是那副铮铮的傲骨和气节,敢于谏诤君主,也敢于弹劾如陆之昀这样的权臣。

  在陆之昀未做大祈的首辅之前,这言官和内阁之间,可谓是一种互相倾轧的关系。

  那时的朝局虽有广开言路的清明之象,但此前的许多内阁成员,为了争夺首辅之位,也曾笼络过言官,或是干脆将自己培养的门生送到言官的队伍中,好让这些言官成为他们竞争首辅之位的工具。

  而陆之昀做了首辅后,这言官集团却很少会像前朝般,每次大朝都要弹劾弹劾当朝的宰辅。且陆之昀算是文官比较拥护领袖,他虽为世家出身,却没公府嫡子的那些倨傲,反是在成为阁臣后,提拔了许多的寒门子弟。

  祈朝内阁的地位,也在陆之昀当了首辅后,达到了全盛。

  高鹤洲身着绣着锦鸡补子的绯袍公服,斜眼睨着陆谌在皇帝颔首后,一步又一步地朝着龙椅的方向走了过来。

  别的言官弹劾权臣,是有着铮铮的气节。

  可陆谌想要弹劾陆之昀,明显是夹杂着个人的仇怨的。

  皇帝问道:“陆卿家有何事要奏。”

  陆谌拱手持笏牌答道:“回陛下,微臣要弹劾首辅陆之昀。”

  这话一落,在场所有的官员都屏住了呼吸。

  陆之昀乌纱帽下的眉眼深邃矜然,也微微转首,缄默地看向了他。

  高鹤洲暗叹,都多少年了,虽说此前也有几个不长眼的言官还没认清局势,当着陛下的面就要弹劾陆之昀权势过大,有僭越之嫌,可后来都被陆之昀以强硬的手段收拾了。

  陆谌这小子,也不知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这头真的就被撞傻了,连命都不想要了。

  皇帝的面色微微一变,嗓音犹带着孩童的清亮,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陆谌将声音拔高了几分:“臣要弹劾陆之昀结党营私,僭越弄权,不折手段的铲除异己,屡悖朝纲,实乃祸国殃民的奸臣!”

  这话一落,小皇帝的面色登时变得煞白,亦腾得一下,就从龙椅处站了起来,斥道:“陆谌,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之昀凌厉威严的目光,也落在了陆谌的身上。

  陆谌的身体在感知到了陆之昀正在看着他时,便蓦地一僵。

  他知道他对陆之昀这个叔父,仍是有着来自骨子里的惧怕,可重活了两世的他,绝对不能再怕他了!

  哪朝的言官,都没有因为敢于谏言,就被皇帝下令杀死的道理,前朝就一位权势滔天的奸臣终年被言官弹劾,及至垮台之时,还是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陆谌想要让陆之昀也如那前朝的奸臣一样。

  至于陆家的全族,和父亲拿命换来的爵位,他全然都不在意。

  重活的这一世,他只想狠狠地报复陆之昀,就算不能立即就扳倒他,也要在朝中时常的弹劾他,让他日日都难受,别过得那么顺遂。

  思及此,陆谌刚要开口再列举陆之昀的罪状。

  譬如现在,陆之昀在君主的面前,竟还要坐着讲议朝政。

  陆之昀却先他开口,云淡风轻地问向小皇帝:“陛下,陆都事的话,你怎么看?”

  他的语气不高亦不低,嗓音也比寻常的男子沉厚了些。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极有分量。

  小皇帝立即恭敬地回道:“先生既是朕的帝师,按制就是不臣之师,何来的僭越二字?再说陆谌说的那些话,朕也不会轻信,朕尚年幼,是先生一直在帮朕打理着大祈的朝务,朕对先生感激还来不及,不会任由这些骄亢的言官来污蔑先生的。”

  皇帝这番话讲罢,高鹤洲的唇角往上扬了几分。

  陆谌的面容骤然僵住,眼眸也阔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小皇帝,虽穿着龙袍,却实打实地就是个傀儡。

  他说的事实,在皇帝的口中,也都变成了一句污蔑。

  ——“陛下!您身为君主,不能不听言官忠直的谏言啊!陛下!陆之昀实乃朝中大患,一日不除,也会威胁您的帝位!”

  陆谌的声音越来越高亢。

  小皇帝觉出身侧的气压蓦地变低,面色不禁一骇,立即便将御案上的牙牌扔到了陆谌的面前,对着殿外的侍从命道:“陆谌公然在朝堂污蔑帝师,将他拖下去,在午门处重打五十大板,再罚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因着陆谌言官的身份,皇帝也不好将他罚得过重,待侍从进殿后,还探寻似的看向了身侧的陆之昀,问道:“先生,朕这样罚对吗?”

  陆之昀缄默地看了皇帝一眼,方才淡声回道:“陛下是君主,处置朝臣时,无需问臣的意见。”

  皇帝刚要回他,却是重重地咳嗽了数声。

  伴着陆谌撕心裂肺的喊声,陆之昀得见了皇帝的这副模样,不禁微微地蹙起了眉宇。

  他分明记得,皇帝是在两年后才会染上痨病,所以他也一直有让太医好好照看小皇帝,及时同他汇报他的身体情况。

  却没成想,这一世,皇帝的痨病倒是提前了。

  重生后,有些既定的轨道,他还是改变不了。

  可小皇帝若真的会早逝,那他又该去选谁,去做这大祈的继承人呢?

  ——

  镇国公府。

  沈沅的书院已经完成了翻葺,今日陆之昀下朝后,她便着男装去了趟歧松馆,想让他再次为梅花书院题写匾额。

  陆之昀垂着眼眸,执笔为妻子专心地题字时,却听沈沅自言自语地道:“妾身如今还未请到夫子,所以在夫子未被确定下来之前,这生员的父母们,也不会放心将他们送到妾身的书院来。”

  “嗯。”

  陆之昀回了沈沅一个字后,又提笔沾了沾墨。

  却听沈沅又道:“已经致仕的翰林学士,倒是有几个人选,只是妾身并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他们。”

  沈沅瞥了眼陆之昀敛净立体的侧颜,又垂眸道:“其实民间也有许多学识渊博的大儒的,我听闻云致鹭先生也是中过进士的,只是近年来,京中却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

  陆之昀提字的动作微顿。

  却听沈沅又弱声问道:“官人,您不是说过,您和云先生是有交情的吗。不如您就将云先生请过来,让他当梅花书院的夫子好了。”

第61章 脸又红了

  “啪嗒——”一声。

  沈沅垂眸却见,陆之昀手持着的狼毫笔的笔锋,竟在宣纸上坠了一滴乌墨,那摊墨汁很快在纸上晕染开来。

  男人适才题写的那四个遒劲且颇具风骨的大字,也被这一小滴墨破坏了整体的意境。

  陆之昀冷峻的面容未有任何异样,沈沅的心中却是倍感惋惜,只得又帮着男人重新地铺了张宣纸。

  “官人,只能麻烦您再帮妾身题写一次了。”

  沈沅赧然地说罢,便见陆之昀暂时撂下了手中的执笔,亦眸色微深,且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半晌。

  男人的眉眼生得很深邃,就这么缄默不语地看着她,都有种高骛的深沉气场,似是能一眼就将人看穿似的。

  沈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小声地询问道:“官人…是妾身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巴掌大的脸蛋儿如羊脂玉般白皙,娇嫩且匀净无疵,自是没有任何脏污的东西的。

  陆之昀观察着她眉目间的情愫,觉沈沅应是并未察觉出他的另一重身份,而今日问他云致鹭其人的缘由,也是想寻个靠谱的夫子,便又将视线渐渐收回,垂眸看向了宣纸。

  他淡声道:“我再帮你题一次。”

  陆之昀本觉得已将话头遮掩了过去,妻子应是不会再同他提及云致鹭的事,却没成想,她竟是往他的书案前走了几步,待亭亭地站在他所坐的太师椅旁后,又不厌其烦地询问了一遍:“官人,您忘了回答妾身的问题,不知您同云先生,还有没有联系?”

  沈沅问陆之昀云致鹭的事,其实也是存了些私心的,她当然不只是想为梅花书院寻个靠谱的夫子,更想见见这位云先生的模样到底几何。

  如今的她早已嫁为人妇,同陆之昀连孩子都有了,也早就没了当年的少女情思,可是如果有那个机会,沈沅还是很想见见云致鹭的模样的。

  她约莫着,云致鹭的年岁,应当能比她的官人稍长个几岁。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总是提起这个人?”

  陆之昀低声问罢,也不欲再帮着沈沅先题字了,反是坐态挺拔地靠在了太师椅的椅背处,佩着墨玉扳指的大手也随意地放在了扶手上。

  书房内的烛火异常的明亮,他今日穿着大袖右衽的阔袖蟒服,衣色同官服一样,是鲜艳的大红。衬得男人眉黑目朗,矜贵英俊,气度亦多了几分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内敛和镇重。

  陆之昀瞥首看向她时,沈沅的心跳没来由得,竟是漏了几拍。

  能将红色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从小到大,她也只见过陆之昀一个。

  心中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后,沈沅的柔唇微微启合,都忘了陆之昀适才问她什么了。

  正此时,男人亦蓦地攥住了她纤软的小手,又耐心地问了遍:“嗯?为什么总要提他?”

  因着他是坐着的,所以在看向她时,自是微微仰起了头首。

  沈沅垂眸得以同他深邃的眼睛对视,手背也感受着男人掌心微粝且温热的触感,心中的异样愈发加剧,就似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

  怦然的心跳节奏,也变得有些紊乱,甚至还带了些悸动。

  沈沅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却清楚,自己不是因为紧张或是害怕才变成这样的。

  “脸又红了。”

  陆之昀无奈且低醇的声音掷地后,沈沅也飞快地挣开了男人的大手,亦将小脸儿侧过了一边,软声回道:“妾身也没怎么提过他啊……”

  得见了陆之昀这副态度,沈沅也不欲再同他提起让云致鹭做夫子的事,毕竟他于现在的她而言,是个外男,当着陆之昀的面,总不好再同他联系。

  这些分寸,沈沅还是懂的。

  及至廖哥儿战战兢兢地进了歧松馆后,才打破了二人缄默不语的氛围。

  陆之昀一见到廖哥儿,气场就没了适才的温和,立即便换上了那副独属于长辈的威严冷肃面孔。

  他沉着声音询问了廖哥儿最近的课业,指骨分明的大手还顺势持起了那把乌木戒尺。

  廖哥儿站在书案前的不远处,两只小胖手背在了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沈沅得见了他的这副模样,便寻了二人说话的间隙,柔声对陆之昀道:“官人,今夜正巧到了妾身该教廖哥儿课业的日子,妾身这就带着廖哥儿回院子里去了。”

  陆之昀淡声回道:“正巧我也有一段时日没监督过他的学业了,今日你就在这儿教他罢。”

  廖哥儿惊恐地瞪大了乌眸时,沈沅却蓦地想起,陆之昀在为她提字之前,还同她就招收生员的事起了些争执。

  陆之昀是不同意她收二十岁以上的生员的,他的意思是,这书院办起来后,她也只能招些十几岁的孩子,且这些孩子的父母及家庭背景,陆之昀也应当是要好好地调查一番的。

  却说所有掌院创办书院的初衷,都是想往朝中输送人才,也就是希望自己的生员们能在科举中取得好的名次,登科及第,榜上有名。

  如果只招如廖哥儿这么大的孩子,那她的生员们,却连秋闱乡试都参加不了,她这书院,也只能算是个给孩子们开蒙的学堂。

  陆之昀性情强势,沈沅倒也没因着招收生员的年龄问题,立即便同他拗着来。

  毕竟现在的她,连个夫子都还未请好,现在都没有主动上门的百姓想将孩子送到她的书院来。

  沈沅暗暗地叹了口气,小厮也搬来了两把交椅,她便在陆之昀的注视下,专心致志地教起廖哥儿来。

  菱花窗外,夕日的曦光渐褪。

  陆之昀薄唇抿着,面上未浮任何的情绪,及至沈沅用那只纤白的柔荑握住了廖哥儿的小胖手,并温柔细心地纠正着他提笔的方式时,他的那双凤目不禁微微觑了起来。

  “廖哥儿,五婶都教了你多少遍了,你怎么还记不住呢?再记不住,明儿个就得给你减顿点心了。”

  小孩子在入夜后,难免会容易溜号走神,廖哥儿适才在治学时,就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待沈沅说完了要减点心时,廖哥儿才恢复了些许的精神,专心地练起了字来。

  ——“你此前,也一直都这么教他吗?”

  陆之昀低沉的声音蓦地打断了沈沅和廖哥儿的交流。

  沈沅倒是没觉得自己的教法有什么问题,赏罚并济,该夸赞夸赞,该教诲教诲,便不解地问道:“是一直这么教他来着,官人觉得怎么了?”

  她的教法确实是没问题的,只是沈沅讲话的音腔绵软,亦带着那种慵恹的缱绻动听。

  温柔的侧眸看着廖哥儿的小脑袋时,那纤美修长的颈线也愈发凸显。

  温柔沉静。

  同时却又带着智性的欲感。

  沈沅自是不会清楚,这样的她,看在男人的眼中,会令他们生出怎样的心思来。

  思及此,陆之昀已经落定了主意。

  却淡淡回道:“没怎么。”

  这道话音刚落,廖哥儿却突地发现,五叔那道冰冷且迫人的目光好像落在了他的身上。

  廖哥儿不由得背脊一悚。

  ——

  次日,云蔚轩。

  陆老太太近来的身子骨比此前硬朗了些,沈沅这日便让乳娘将陆朔熙一并抱了过来,好让老太太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陆朔熙沉沉地睡在襁褓之中,小脸儿瞧着粉雕玉琢的,他的眼睫随了父母,乌黑且浓长,阖着眼睛时,还如鸦羽般垂在了眼睑处。

  陆老太太唤了好几声朔哥儿,笑得是合不拢嘴,等询问了沈沅几句陆朔熙近来的状况后,便让乳母将他抱了下去。

  沈沅来云蔚轩之前,实则也是猜出了陆老太太应是有事要同她单独交代的,可却想不出她到底要同她说些什么。

  紫檀案上,雕漆方形的馔盒里,放了几十颗银杏果。

  沈沅用纤指帮着陆老太太剥那银杏果的薄壳时,却听她问道:“陆家私塾的事,置办得怎么样了?”

  话落,沈沅得心跳不禁一顿。

  原来陆老太太知道她在外办书院的事,却也没说什么,她适才说的,也是陆家的私塾,这说明陆之昀早就在公府的长辈这处,帮她打点好了一切。

  用这个私塾的名号当挡箭牌,这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可他做完了这些后,却什么都没同她说,若不是陆老太太提起了这件事,她都不知道陆之昀为她做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