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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丰和其余侍从跟在他的身侧,众人只在回廊里行了几步,这空气里便隐隐漂浮了些许的血腥气味。

  这血腥味愈发浓郁时,陆之昀也停住了步子。

  侍从便在江丰的示意下,为陆之昀推开了面前雅间的门。

  “吱呀——”一声后。

  便见,铺有华丽绒毯的地面上,竟是躺着两个死相狰狞的尸体。

  尸体旁的血泊早已变得干涸,染得那绒毯的颜色也极为深黯。

  陆之昀的乌靴,亦于此时踩在了血泊上。

  男人冷峻的眉眼稍显沉厉,待冷笑一声后,便问向江丰:“数过没有,这是第几次了?”

  江丰恭敬地回道:“大抵也有个五六次了,这英亲王也是冥顽不化,明明知道弄些杂碎来也近不了大人的身,却还总是做这些挑衅之举。”

  陆之昀垂眸,又眼带睥睨地看了那两具尸体片刻。

  随即,便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此室。

  他走在前面,其余的侍从却低声问向江丰:“那这尸身,该如何处置?”

  江丰淡淡地回道:“近来天气炎热,公爷豢的那些鹞鹰也暴躁得很,便扔给它们吧。”

  无论是人,还是兽,陆之昀都喜欢亲手驯养。

  过于难驯的猛禽凶兽,自会被无情地杀掉。

  而才能平庸的人,也自会被舍弃。

  能为陆之昀做事的人,在其他领域也都会是顶尖的高手。

  江丰和江卓当年家境贫寒,二人小的时候被卖到了牙行,江丰本以为自己和哥哥只能去做最低贱的苦工。

  可当时还很年轻的陆之昀却把他二人买了下来,好食好衣地将年岁尚小的他们养大。

  陆之昀亦用近十年的功夫,将江氏兄弟培养成了最出色的侍从。

  而江丰和江卓对陆之昀,也是发自内心的敬服和感激。

  他手底下的人数都数不清,能近身伺候他可谓是天大的荣耀。

  虽然陆之昀的年岁也就比江氏兄弟大了十几岁,但这对兄弟却一直将他视若亲父。

  ——

  永安侯府。

  直到看着沈沅那纤弱窈窕的身影进了朱红大门,江卓才准备开口,唤着其他的弟兄打道归府。

  众人未行几步,便见一个身着罩甲褡护,眉眼英戾的男子竟是突然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那男子的腰间佩着长刀,身后还跟着几个官兵模样的年轻男子。

  江卓见到他后,便恭敬地作了个揖,道:“属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他口中说的指挥史大人,便是陆之昀的七弟陆之旸。

  京卫指挥使负责驻守和巡视京师和宫城的安全,而陆之旸的手底下,不仅有着京卫同知和京卫佥事等官员,他还掌管着十二卫的官兵。

  陆之旸性情暴戾顽劣,最不喜欢读书治学,老国公在世时,便最是放心不下这个幼子。

  而他五兄陆之昀见他虽然喜欢逞凶斗狠,但是体格却很健壮,便将年岁尚小的他送到了中军都尉乔浦那处习武。

  陆之旸长大后,便入了官场,他的性子也沉稳了些。

  而陆之旸最敬重的人便是自己的五兄陆之昀,且他的性格或多或少有些骄亢难驯,也只有陆之昀才能镇得住他。

  陆之旸瞥了一眼永安侯府的牌匾,随后便问向江卓:“适才进去的沈家大姑娘,就是我五兄看上的人吧?”

  江卓笑了笑,算是做为一种默认。

  陆之旸见状,唇角微扬,眼中也透了几分难驯的痞气。

  他现在很好奇,若是陆谌这小子得知这事后,会做出副什么样的神情。

  实则陆谌的年纪要比陆之旸大上一岁。

  但是他的辈分却实打实地要比陆谌大。

  陆谌纵是不大情愿,但他在见到陆之旸后,也得叫他一声小叔。

  陆之旸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复对江卓道:“放心,我已将未来五嫂在京师一带的活动范围摸清,也同手底下的官兵都交代好了。”

  江卓回道:“多谢指挥使大人。”

  自打那日沈沅的帕子飞到了陆之昀的面前后,甭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江卓的心里都清楚。

  他家主子,是盯上她了。

  数日之前,沈沅每一出府,身后就会有数名武艺高强的侍从悄悄地跟着。

  自然,还有陆之旸手下的官兵在各处留意着。

  不然凭她这副柔弱又绝色的相貌,行在街上,早就被登徒子骚扰了。

  沈沅便像是一只脆弱又美丽的蝴蝶。

  而陆之昀,则为她布好了庞大却又安全的网。

  他静等着她落入他的圈套,却又随时保护着她的安全。

  ——

  翌日。

  沈家的四个姑娘正在荷花厅挑选侯府新到的缎子。

  这些缎子,来自京中有名的瑞芙轩。

  它们以素纱为料,逢夏时便可用来制珍珠衫。

  面料的质地如水之纹,木之理,最是凉爽舒适。(1)

  因为这批缎子实在难得,下人抱回来的这几匹,颜色也是不一。

  藕荷色的,最适合少女来穿,衬得人娇艳明媚。

  沈涵和沈渝自是先挑了两匹藕荷色的,一点都没将长幼有序的规矩放在心上。

  而刘氏看着沈沅,却连一句批评沈渝和沈涵的话都没说。

  最后,这长案上的缎子便只剩下了一匹杏色的,和一匹芦花色的。

  芦花色的颜色偏白,清雅归清雅,但若制成外衫,总像是在穿丧服,只能做成里衣来用。

  三姨娘所出的庶女沈沐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沈沅,她刚要主动先去拿那匹芦花色的缎子。

  沈沅却让碧梧将那匹杏色的抱起,待递给了幼妹后,便柔声道:“你年岁小,穿杏色好看。”

  沈沐的面上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兴奋地接过了杏色缎子,感激道:“谢谢长姐~”

  ——

  离开荷花厅后,沈涵正同母亲刘氏往院落走去。

  沈涵边行着,边语气幽幽地道:“她倒是大度,这又让沐姐儿缎子,又在沈渝的面前表现得平静淡然,毫无怨怼之态。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惯会做戏。”

  刘氏听罢女儿的话后,却也调侃道:“那日下了大雨,你没看见吗?她的脸都惨白成什么样子了!今日又主动挑了那匹芦花色的缎子,我都不好点破。不过你长姐的那张脸,还真是薄命相。”

  ——

  法华寺。

  这日天色稍阴,沈沅却携着碧梧去了趟寺庙,见了一位旧识。

  檀木小案上,放着两杯沁人心脾的清茶。

  念空的眼眸生得清润,一看便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他年岁并不大,却已经是法华寺的方丈了。

  待沈沅同念空在香客休息的寮房里寒暄了几句话后,念空便递给了沈沅一个镯子。

  沈沅接过它后,念空便温声道:“贫僧为你打了个镯子,它表面上看着是普通的素纹银镯,里面却攥刻着金刚经。你将这镯子随身带着,便能镇住魂魄。但是沈姑娘那些难受的症状还是会在,请恕贫僧对此无能为力。”

  沈沅垂眸看向那银镯时,便见那镯子的内里,果然刻着工整的佛经小字。

  而念空的眼眶微红,眼下也存着乌青,一看便是熬了许多的夜,紧赶着帮她制出了这副镇魂的镯子。

  沈沅心生感激,待将银镯戴上后,便柔声道:“多谢方丈,沈沅感激不尽。”

  念空却手持佛串,摇了摇首:“当年在扬州,沈姑娘也曾救过贫僧一命,这些都是贫僧应当为你做的。”

  “只是沈姑娘切记,不要轻易摘下这个镯子,否则雷雨来临,你的魂魄一旦离开躯体,无需贫僧多言,沈姑娘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沅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念空知道了沈沅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沈沅却没同他说出,能够镇住她魂魄之人的身份。

  此人的命格极其罕见,气运亦是极强,邪祟凶煞之物向来近不了他的身。

  念空双手合十,待微微颔首后,心里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

  陆之昀站在悬窗前,正俯视着前门街喧嚣的景象。

  江丰进室时,却见自家的主子竟是伸出了修长且指骨分明的大手。

  随即,一只宝蓝色的美丽蝴蝶,竟是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指尖处。

  陆之昀十三岁那年,父亲老国公被奸臣所诬,陆家上上下下的男丁皆被流放。

  而后祈朝生了内乱,京师的皇帝自顾不暇,陆之昀便同他的三兄参了军,也曾为大祈立下过赫赫的军功。

  他是行伍出身,纵是入了官场后,也时常会抽出空子练武强身。

  故而男人的手劲,也比寻常的男子大上许多。

  陆之昀只要稍稍用些力气,这只蝴蝶就会立即在他的掌中碎掉。

  可陆之昀却微垂着鸦睫,任由这只蝴蝶停驻在自己的指尖,那双威冷的凤目在看向它时,也极有耐心。

  坐在一旁的廖哥儿正用小胖手拄着脸蛋儿,神情有些恹恹然。

  双交四椀的红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吱呀声响。

  廖哥儿的小脸儿渐渐变得兴奋,唤道:“沈姐姐来了!”

  男孩清亮的话音惊扰到了那只蝴蝶。

  它亦蓦地,翩跹飞离了男人的指尖。

  陆之昀听到了这话,凉薄的唇角旁,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1)《明代社会日常生活》

第9章 学费

  沈沅进室后便发现,江丰已经命人将此处重新布置了一番。

  这雅间左偏东向的地界,放了一大漆红木书案。

  宽敞的桌面上也摆好了文房四宝,一旁香几的小炉里则焚起了松沉旷远的檀香。

  书案的一左一右,还各站着两个十岁左右的书童。

  江丰倒还真把酒楼的雅间,变成了一个疏朗清雅的书斋。

  他明显是个鬼主意多的,给沈沅备的椅子,还是江南常见的玫瑰文椅。

  这椅子的扶手和椅背上的雕花极为精美,待沈沅落座后,不免有些局促和赧然。

  陆之昀今日穿了身素简的深衣,他不发一言地坐在悬窗旁的圈椅处。

  他正对着沈沅和廖哥儿的方向。

  单是这么坐着,都能觉他双腿修长,身量高大。

  男人指骨分明的右手只随意地搭在了扶手上,便给人一种威仪和压迫感。

  沈沅避不开他的视线。

  只觉得他穿文士的深衣时,却丝毫不显文弱,反是眼神太过冷锐,倒是无端地多了几分禁欲的气质。

  书童正为两人磨着墨。

  江丰瞧出了沈沅的赧然和不安,便对她解释道:“姑娘,廖哥儿的性情多少有些顽劣,姑娘今日是第一次教他课业,我们公爷怕他不服管教,便跟过来瞧瞧。”

  廖哥儿听罢,乌黑的眼睛却是难以置信地瞪了起来。

  他慌忙地看向了沈沅,同她细声解释道:“沈姐姐,我不顽劣的,我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沈沅对廖哥儿温柔一笑,暂时安抚住了孩童的情绪。

  梅花书院在鼎盛时,曾有二百余名生员,而师长袁猷在去世前便总是疾病缠身,沈沅也曾帮他分担过许多的院务。

  各地书院创办的初衷,都是要往朝廷输送科举人才。

  所以科举考什么,夫子就会教生员们学什么。

  教的内容无外乎是四书五经,和策论律赋。

  廖哥儿今年刚满五岁,沈沅便大抵问了下江丰,他识得几个字,开蒙到了什么程度。

  江丰恭敬地回话时。

  沈沅却蓦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甚对劲。

  这般想着,沈沅便柔声问向江丰:“江公子,陆家人丁众多,怎么没在京师设个家塾?”

  话落,江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沈姑娘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太过聪慧,不是能轻易就被糊弄过去的。

  但是他们公爷看上的女子,总归也不能是个蠢笨迟钝的。

  其实单这京师内的书院,便有二十余家是陆之昀手下的置业。

  祈朝既是要通过科举来选拔官员,那陆之昀肯定是要提前留意书院里优秀的人才的。

  江丰也不知该怎样回复沈沅了,他难能用眼看向了陆之昀,向他求助了一次。

  陆之昀的面色依旧平静淡然,低声回道:“从前倒是也想过办个家塾,但是公事太忙,这事就被搁置了。”

  沈沅听罢颔了颔首。

  江丰也松了口气。

  廖哥儿三岁后,陆之昀也曾百忙抽身,亲自为他开蒙。

  故而廖哥儿大约能识个几百字,也能诵个几篇《性理字训》。

  沈沅在扬州时,教的孩子们都不满八岁,待他们能识得一些字后,也是从《性理字训》开始教起。

  沈沅对待教授课业的事,态度极其认真负责。

  虽然坐在对面的陆之昀气场过于凌厉,沈沅却还是耐着怯意,主动同男人提道:“虽然我每隔三日,都会来这儿教廖哥儿一次。但是等廖哥儿再大些后,大人还是应该按照原先的想法,将他送到书院或是私塾治学。让廖哥儿多接触些同龄的孩子,是要对他更好些。”

  江丰听着,这美人儿的话音虽是绵柔软糯的。

  但是语气却极有主见,也存了几分叮嘱的意味。

  他好像就没听过谁用这样叮嘱的语气,同陆之昀说过话。

  江丰却见,陆之昀微抬锋眉,亦用食指点了几下圈椅的扶手,竟是低声回道:“嗯,沈姑娘说的有道理。”

  ——

  小孩子并不算太坐的住,整个授业的过程下来,大半个时辰便是足够。

  沈沅耐心且有方法,教廖哥儿的过程中也可谓是寓教于乐。

  廖哥儿也没觉得枯燥乏味,从未溜号走神过。

  沈沅态度端正地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后,便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陆之昀已然从圈椅处起身,往书案的方向行了过来。

  男人仪容峻整,素色的深衣衬得他身型颀长高大,气宇冷隽。

  沈沅的心跳蓦地加快。

  她看出,陆之昀这是要来查看廖哥儿的课业。

  在男人即将就要持起宣纸时,沈沅亦状似不经意地,将纤若无骨的手探了过去——

  江丰眼见着,沈沅纤细白皙的柔荑,与男人骨感分明的大手触及在了一处。

  她的指尖柔软微凉,力道把握的也是轻轻柔柔。

  沈沅刚一触及到他手背上的一小寸皮肤,便立即移开了手。

  “抱歉大人,我不是有意的。”

  沈沅状似羞赧地掀开了水眸,可她看向陆之昀时,却见男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陆之昀只淡声回道:“无妨。”

  沈沅温驯地垂下了眼睫。

  心中不免又产生了失落感。

  这次试探,可谓是她最大胆的一次了。

  但是陆之昀便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冰山似的,他的表情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

  他还是拿起了廖哥儿练字的宣纸,待扫了眼上面的字迹后,那双深邃的凤目也落在了廖哥儿的身上。

  陆之昀沉声对廖哥儿叮嘱道:“这字歪歪扭扭,回府后要多加练习。”

  廖哥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沅却觉,看来陆之昀并没有存旁的心思。

  他只是想请个靠谱的夫子,来教他的侄子而已。

  ——

  通往镇国公府的马车中。

  廖哥儿正神态安恬地伏在他五叔的膝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丰这时开口问向陆之昀,道:“公爷,这沈姑娘的束脩,该怎么给?”

  路途稍有颠簸,陆之昀的大手正护着怀中的男孩,他低声回道:“你没同她说好吗?”

  江丰微赧,又道:“沈姑娘没同属下提起过,而且这事,属下是真的猜不出大人的心思。”

  “……不过沈姑娘在永安侯府的处境,确实不好。大人在永安侯府的眼线曾跟属下禀报过,说她那继母竟是克扣了唐文彬给她准备的嫁妆。前阵子明面上分了沈姑娘一个糕饼铺子,可实际却是让她做账房。”

  “就连前几日,沈家姐妹在一起选缎子,沈姑娘都是在几个妹妹之后挑的。”

  话说到这处,陆之昀的锋眉已经蹙了起来。

  江丰也是越说越觉奇怪。

  沈沅享受的待遇,哪里像是一个侯府的嫡长女?

  ——“既是缺银子,就拨几个离永安侯府近的铺子给她。”

  陆之昀低沉的话音甫落,江丰便立即应了声是。

  他们主子手底下的置业数都数不清,又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个美人儿,对她也自然是大方的。

  不过江丰却觉,他得帮公爷咂摸咂摸,女儿家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铺面。

  离永安侯府还得近的……

  江丰的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这几间铺子就挺好。

  多了,沈家的大姑娘也打理不过来。

  ——

  沈沅正在书房里算着那间糕饼铺子的账目,在侯府生活,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纵是多了这五两银子,她的日子过得也难免拮据。

  可若是舅舅给她准备的嫁妆都在自己的手里,她也断不会因为钱来犯愁。

  碧梧的年岁还小,正是好美的年纪。

  沈沅从前在扬州时,置办东西时几乎都不怎么看价钱,每一换季,就会给碧梧置办两套全新的头面。

  前阵子碧梧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许是因为知道沈沅日子过得拮据,她便没要任何礼物,只让小厨房为她煮了碗素面。

  沈沅一想起前世临终前,是碧梧陪在她身旁,不离不弃地伺候着,便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想着再攒些钱,等乞巧节到了的时候,便带着她上街去挑些女儿家喜欢的玩意。

  正这般想着,沈沅却见碧梧已然从府门口归来,她站在雕花飞罩下,手中还抱着一个不小的螺钿木盒。

  沈沅问道:“公府的人来是有什么事吗?”

  碧梧走到了沈沅的身前,将那木盒递给她后,便如实回道:“姑娘,公府的人说,这是给姑娘教廖哥儿的学费。”

  沈沅垂眸,掀开了手前的螺钿木匣。

  未打开前,她便觉得,应当就是些银两,或是首饰钗环之类的东西。

  可当她打开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后,柔美的双眸却是微微地阔了起来。

  这木匣中竟是装着三间铺子的地契和权状,还有这一季的三本账簿。

  而这三间铺子,也是京中少女耳熟能详,并对里面的货品趋之若鹜的旺铺——

  有专门卖昂贵缎子的瑞芙轩。

  还有卖胭脂水粉的慵来坊。

  以及卖耳饰钗环的亨顺楼。

  抛开盈利不说,光是这三间铺子本身的价格,就是大几千两,甚至近万两也是有的。

  沈沅的心中正震惊着,沈弘量却派了个小厮过来,站在屋外恭敬道:“大姑娘,侯爷邀您过去,同夫人和其他姑娘一起用晚膳。”

  “知道了。”

  碧梧说罢,沈沅便将那螺钿木匣收了起来。

  她隐约觉出,这三家铺子对于陆之昀来说,可谓九牛一毛,并不算什么。

  可她也是个有自觉的人,她并不是什么鸿儒大师,所以国公府只要按京中的行价来付她学费便够了。

  她不欲收下这么庞大的学费,便想着,等再见到江丰时,一定要同他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

  保华堂。

  八仙桌上正摆着精致的酒菜,沈沅迈过门槛后,便见刘氏正往沈弘量的碗里,夹了一块酱鸭。

  沈渝和沈涵则互相比较着新的衣衫头面。

  沈涵挑了挑眉毛,对沈渝道:“我发上的这根钗子,可是在亨顺楼卖的,它家的首饰可最难买了。”

  碧梧听见了“亨顺楼”这三个字时,再一想起盒子里的那几张地契权状,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刘氏注意到沈沅入室,便唤道:“沅姐儿快过来,就等你了。”

  沈沅落了座,准备陪着她们简单地用几口饭菜后,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虽然到京师也有一阵子了。

  但是沈沅还是觉得,她在沈家人的面前,总像是一个外人。

  思及此,沈沅却见,沈弘量竟是亲自往她的食碟中,夹了一筷清蒸鲥鱼。

  父亲难得对她关怀一次,沈沅的心情还是有了雀跃。

  虽说她被养在扬州时,也曾对在京城的父亲产生过怨怼的情绪,但是沈弘量只要稍微对她好一些,沈沅的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沅姐儿,你的婚事,为父会为你再择。只是家和万事兴,俗话也说,强扭的瓜不甜。为父希望,这次你能真心地祝福渝姐儿。”

  沈弘量的话音甫落。

  沈沅的心中,也蓦地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