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不理解,为什么新恺撒苏尔乌斯要动用全罗马所有行省的主力军团来进攻一群奴隶。不过稍一分析,也就释然。正是因为苏尔乌斯要一统全罗马的兵权,所以军团长们有一个是一个,谁也不能跑,全被调来参加进剿。不肯参加的,与谋反无异。

当然也有不肯参加的。

“闪电”就是一个。

如果奥古斯都是神,那么闪电自然也是。闪电不是一个人,它是一艘战舰。而它的背后,是一整个罗马最精锐的军团。这个军团为罗马横扫了西方,开拓出六个新行省,除了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没有人打过那么远。而苏尔乌斯解散元老院时,闪电军团仍在向西远征中,它们已经打到了神域的尽头,那边已经没有了定居民族,只有一片无尽的星云。

苏尔克斯以海军最高指挥官名义向闪电军团发出的要求返回参加东征的命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像是最大的嘲笑。

也许闪电军团觉得,苏尔乌斯才是谋反者。

这对跟随苏尔乌斯的十六个军团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

因为他们觉得单个上的话,没有人是闪电的对手。而他们也最怕苏尔乌斯会让他们去进攻闪电,那无异是说,“你可以去死了。”所以他们争先恐后全参加了苏尔乌斯的东征,这样至少不用面对闪电。

当然,后来它们发现和红色钢铁号作战其实还不如去征讨闪电,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在奥古斯都改装之前,闪电才是世界第一战舰。这也是苏尔乌斯为什么要急着改造它的旗舰的原因。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旗舰比闪电小,更不能容忍所有人都把闪电当成天下第一。

在红色钢铁号下厂之前,闪电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战舰。

不论奥古斯都号改装成多大。

这取决于它的建造者,伟大的工程师和数学家林伯尼·佩里,取决于罗马兴盛时期的超级工业实力,这艘建造于六十年前的战舰所创造的一系列纪录一直都没有被超越过,尤其是它的6235mm火力主炮,每一击需要消耗数万赫电力,相当于一座核电站半年电量。但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它能在一次充能后进行三次连射,这意味着对手能侥幸躲过第一击,也极难躲过校正后的第二击,第三击。世上还没有战舰能在这样一次打击后生存下来,所以它被称闪电之神。

当“闪电”下厂,罗马所有的军团都想抢它,但不敢伸手,因为没人敢和吉诺·索兰琴抢装备,它当之无愧应该属于罗马最强大的第三军团。

索兰琴开出的价是:“把这艘船给我,我再给罗马四个行省。”

其实索兰琴什么也不说,也没人敢和他抢这艘船。

但后来索兰琴真得又为罗马开拓了四个新行省。每次元老院要赐给他行省总督的职位,他都拒绝。他的兴趣只在向前突进,看看这一生究竟能打多远,而打下的土地,则随便丢给谁去管理。

所以他的旗舰是闪电号,他的军团被称为闪电军团,他的另一个绰号是:“星图废弃者”,因为他是所有地图出版社的恶梦。

现在苏尔乌斯解散了元老院,得到了海军军权,想成为新的奥古斯都·恺撒。并在一夜之内平定了高卢,声望如日中天。他在罗马再没有对手,除了闪电索兰琴。

所有人都在等闪电之神的声音。

但索兰琴出乎意料的沉默着。

第三远征军在遥远的西方边缘,似乎睡着了。

第51章 父亲

闪电沉默着,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对苏尔乌斯来说,这也许是个机会。

也许闪电索兰琴正等着给他的大军背后来一次突袭,或者突然出现在罗马——就像他的奥古斯都号当年做的一样。但他不在乎,只要索兰琴敢来。他这次有十六个军团在握,三千艘战舰,索兰琴不可能取胜。

他摆出一副倾举国之力东征的样子,其实不过是想制造一个局面,一是把所有的军队召集到身边,二是引诱索兰琴出现。

至于那群钢铁之城的奴隶,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如果苏尔乌斯现在知道在这颗钢铁星球里有什么正在被制造着的话,他就不会这样镇定了。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当年正是这片星域的工人撑起了罗马军队的二分之一军工支撑和罗马帝国三分之一的资源消耗,没有这几十亿奴隶,罗马城早连暖气都没得烧了。

此刻,钢铁之都的核心内,钢花飞溅,巨大的部件在吊臂下移动着,数十万人奔忙不停,上亿吨铁流倾入铸模,那艘将震惊世界的战舰正在最后的组建中。

少年阿廖沙就是这几十万参与的工人中的一个。

上回卓自遥在这片钢水之海的升降梯上,看到远处的几艘正组装的战舰,觉得太丑了。但他那时不知道,他看到的不是几艘战舰,而是一艘战舰的几部分。

赫列金之所以把鹰号送给卓自遥,一是他不喜欢欠人人情,二是因为他害怕这是一个木马计。他担心罗马战舰中有隐藏芯片,在通讯中破译指令密码而知道自己的全部行动。重装俘获战舰的控制系统对其他国家也许不是难事,但奴隶们不具备这种破解技术。为保万无一失,他决心全部采用自产战舰。钢铁之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钢铁。

当工程设计师问赫列金对战舰有什么运用时,赫列金考虑到当前的技术还没法生产大功率主炮,于是说:“装甲越厚越好,体积越大越好。据说罗马军队的闪电号主炮可以一次发射就击沉任一艘其它军舰,我要你给我造一艘闪电号打不沉的军舰。”

工程师愣了一愣。这位工程师的名字叫尤里洛·列昂采夫。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赫列金问,其实他自己也是工人出身,知道什么是六万赫功率的主炮,制造一艘闪电号都打不沉的战舰是不可能的。他刚才那么说只是想打个比方。

但列昂采夫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没有问题。”就回去画图纸了。

我真是太喜欢这个笨蛋了,赫列金心想。

这就是为什么列昂采夫会和闪电号的设计者林伯尼·佩里并称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军工设计师之一。因为列昂采夫从来不说:“这东西我造不了。”如果你对列昂采夫说:“嘿,造一艘永远不会沉的战舰给我吧。”他也只会沉吟一会儿说:“我觉得没有问题——只要你给我足够的钢铁就行。”

于是钢铁之城这第一艘战舰就将创造新的历史纪录,苏尔乌斯费尽心机为奥古斯都号赢得的天下第一称号还没捂热就要被夺走了。

钢铁之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钢铁。千万别和一群从生到死都在弄重工业的人搞军备竞赛,这是罗马人很多年后才想明白的道理。你在造斗兽场的时候,人家在造流水线。

这艘战舰的上百个部件分包到不同分厂分别制造,限令三十天内完成,不能按期完工者送去星球表面冻死——不是丢进红色之海,那是忠诚工人死后才享有的待遇。罗马人没有把奴工当成人,赫列金也没有,他不在乎在多大代价,他只要最大的战舰,最快的生产速度,最多的生产线,最有忍耐力的工人和士兵,这一切等于——最强的国家!

所有的粮食都分配给了一线工人和受训的士兵,他们是神圣和高尚的,他们是所有人生存的希望。而其他的数亿人,都在饥饿中慢慢地死去。正如蚁群在遇到洪水或火焰时,会裹起一个球,把最重要的能使族群繁衍下去的少部分蚁围在核心,而大部分蚂蚁会死去。这是低等生物为种群基因延续下去的生存本能,现在的钢铁之城,就产用着这种最低等却是最有效的生存方式。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他们都有资格被葬入红色之海,因为他们没有抱怨,只是沉默。

阿廖沙本来也是没有资格进入领粮食的国家捍卫者名单的,但是“父亲”把名额让给了他。基因奴隶是没有父母的,正如蚁群不存在家庭,不过一些老的劳工会本能的照顾那些新生者,就像工蚁养育幼蚁。男女工人间也会违背禁令偷偷相爱,产下后代,但这些后代都会被送入养育所,和基因培育体在一起,他们长大后,不会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阿廖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基因复制体,还是“意外编号者”,“父亲”对他特别好,但他们长得一些也不像,听说“父亲”以前偷尝过禁果,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在孩子出生前那女工就被带走了,他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应该是和阿廖沙的生日差不多。

基因复制体并没有名字,出生后他们只有一个编号,名字是后来他们之间叫开来的,正如绰号。阿廖沙这个名字就是“父亲”给起的,这个星球上至少有两千万个阿廖沙。

战争来到了,粮食急缺了,阿廖沙被排除出了领取粮食的名单。他和无数同类一样,进入到失温区,将死的人不用浪费能源取暖,那里寒冷尸体不会腐烂。上百万人聚在一个区里,静坐着,什么都不干,等待死亡来临。

渐渐的,周围的人都不动了。阿廖沙也开始意识模糊,他仿佛透过了钢铁,看到了无限的天空。但这时有人走来,把他背了出去,给他食物,并给了他一个新的编号牌。那是“父亲”,他说自己已经病了,不能再工作,所以把自己的编号让给了阿廖沙。

阿廖沙看不出“父亲”有什么病,他仍然站得很直,双手有力。他就那样走进了无温舱,舱门关闭了。阿廖沙活了下来,当他来到“父亲”的岗位上,才发现他得到了最光荣的工作,“红色钢铁”号战舰的建造者。

阿廖沙看着这巨人一点点成形,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这艘战舰里的一名战士。

阿廖沙的愿望后来实现了。那时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哈切夫·博洛宁。这个名字因为一场大会战而闻名天下,他成为了“红色钢铁”的主人,被誉为国家捍卫英雄,荣获了最高功勋奖章。在那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还会记起,当年那个从寒冷的失温舱中把他背回来,用自己的命换了他活下来的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国家拯救者。他没有名字。

【第三卷:地球停转之日】

第01章 开放

沈肖想起要回家的时候,末日之花正灿烂的开着。

它之所以叫末日之花,是因为据说它调谢的时候,地球就会灭亡了。

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但是清除者是无法被清除的。当它来到,这个星球的生物只有两种选择,逃离,或是死亡。

世界各国都放下了所有的事务,开始设计和建造星际飞船。但是数据表明,以最高的效率,在世界毁灭之前,最多只能造出三十艘,每艘载两万人的话,只有六十万人能离开。一万个人里只能活一个。

于是谁有资格活下去,就成了最重大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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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肖第一次看见清除者,是在教室的窗台上,那是一朵安静而脆弱的小花。

沈肖喜欢在上课时望着窗外发呆,让老师的朗朗宣读和同学间的窃窃私语像浮云一样在耳边漂过,那时的天空没有那么蓝,云也显得有些脏。清除者来到后一年内就碧空如洗了,不过沈肖还是有些怀念那种脏脏的天空,因为原来太洁净的蓝天,看起来会有一种透骨的寒冷。

也许世界上第一个人类曾经仰望着那样的天空,然后不可遏制的浑身战栗,认为自己看到了神的面孔和宇宙的真相。这种恐惧一直被埋藏在他的DNA链中,被代代相传,深埋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所以人们害怕天空,害怕高处,害怕孤寂、害怕寒冷。

沈肖从来没有看过那么美丽的花。它有着洁白的外轮和绚丽的花蕊,那蕊中的色彩绝艳而疯狂,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让你忍不住靠近,再靠近,深深地注视着迷恋,然后你会看见颜色开始转动,看见洪流和星系,看见宇宙大爆炸之初的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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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银河系还没有存在之前,清除者就存在了。生命就是宇宙间的一种病毒,它们会毁掉宇宙,而清除者是药品,它们负责将世界恢复平静。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命灭绝,所有的人造物都被抹去后,清除者会毁灭自己,枯萎成灰,不再有任何色彩。几十万年后,不会有人再知道这个星球上曾经存在过什么。

火星就是这样灭亡的。

还有宇宙中的其他数十亿个荒凉行星,没有人和道它们上面曾经有过多伟大的文明。一切在清除者和时间面前没有意义。

这是一场疯狂的大追杀。生物不断的逃亡,像漂浮的蒲公英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星系,在每一个可以繁衍的地方爆发,而清除者不断的追杀,执行着它们基因码中的终极指令,那是由神所编写的,用来清洁被病毒感染的宇宙。

沈肖不知道自己是病毒之一,他还在为能不能考上省重点而担心。

被历史老师的怒吼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眼睛几乎已经贴到了花蕊上,全班同学保持一种身子后倒的姿势望着他。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沈肖想。有几秒钟的记忆似乎失去了。

谢湄轻轻拉了拉他,示意他先坐下来。

谢湄是他的同桌,喜欢梳马尾辫,扎着闪亮的彩头绳,埋头看粉红封皮的少女漫画。但她眼里看着漫画,还能站起随时回答出老师的提问。沈肖怀疑她有两个脑子,一晃头就会在头骨里哗啦啦的响,像摇豆子一样。

“那朵花好闻吗?”历史老师冷冷道。全班笑成一片,老师开始转过头重新讲课。

“你见过这是什么花吗?”沈肖指着窗台问谢湄,谢湄低头看着漫画,摇摇头,“不知道。”

“你倒是抬头看一眼再说啊。”

谢湄抬头漠然的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不知道。”

沈肖伸出手,想把那花摘下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它的根好像还扎得挺结实。

一分力…两分力…它纹丝不动。沈肖猛的一扯,哗啦一声响起,木窗棂底部被整个的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