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生孩子之前?”
“就算回到那时候,我还是会生下孩子,别无选择。因为当时我需要有人对我好,刚好晓恒的爸爸出现了。话说回来,有时想一想,生孩子算是我这小半辈子为数不多的有成就感的事。你们男人不会懂十月怀胎的辛苦,我原本很喜欢吃咸辣的,竟然在怀孕的时候戒了,还有儿子刚出生的那几天我整晚不睡觉,抱着他哄他。”
骆姐说着停了,从沐溪隐的角度看,她眼睛里冷硬的东西慢慢融化在了浓浓夜色里,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像是断断续续地连接起昔年的温暖片段。
应书澄说:“我母亲有一个朋友,年轻时和你一样漂亮,不幸被人用刀划伤了脸,未婚夫见状立刻和她分了。她至今都一个人过,收入不多,靠朋友帮忙。”
“是吗?”骆姐心不在焉,“听起来很惨。”
“听起来惨,但和她见过面的人都说她很平和。”应书澄说,“也许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痛苦。”
“她认命了。”
“你为什么不认命?”
骆姐闻言反驳:“我凭什么要认命?”
“凭你这么痛苦,不如认了。”
骆姐冷笑。
“认了你的遭遇,看这不停流逝的江水,想象将过去都放进水里,让它远去,人会轻松很多。”
“说得轻巧,不去想就当没发生过?午夜梦回的时候照样会回来找我。”
“因为你没有心甘情愿去认,就像是你对你伤害过的朋友,你认错了吗?”
骆姐不说话。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想找一个老朋友不难,有心的话不至于失去联系。你说你不清楚她现在是生是死,过得如何,我知道你根本没想过找她问一问。”
“谁说我没有想过?我有那个脸吗?”
“是吗?”应书澄笑了,“也许你不觉得撬走闺蜜的男朋友是多大的错事,何况她还原谅你了,你当没这事发生是最轻松的。”
骆姐的眉眼陡然浮现一抹真实的怒气,不过只是一瞬间的。
“你很幸运,不少人都对你宽容。”
“宽容?如果他真心宽容,不会不娶我。”骆姐指的曾经要娶他的男人。
应书澄想了想说:“我猜他并不是一走了之。”
“这倒被你猜准了,他离开我之前留给我一笔钱当作赔偿,毕竟我陪了他一年半,婚讯也传回老家了,他有些愧疚。”骆姐冷声,“不过也就到那了,当时我怎么哭着求他,他还是选择听他妈妈的。”
应书澄不再接话,骆姐转过身,走去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将灭了的烟丢进去。
再次回来时,骆姐面无表情地对应书澄说:“也许他对我是宽容,我本以为自己骗婚的事会被传出去,但没有,应该是他劝住了他妈妈。”
“你想过自己的问题吗?”应书澄问。
“我自私、无耻、自作聪明想走捷径,我是一个烂女人。”骆姐破罐子破摔,“我早知道自己的问题。”
“不,这样的女人除了你之外也有,有些最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没和她们一样?”
“我运气不好,或者没她们聪明。”
“你比她们心软。”
骆姐笑了出来,觉得这个形容词用在自己身上有些滑稽。
“真正自私狠绝的女人,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生下孩子,她不会给自己留退路,只会朝想要的结果一刻不停地奔去,其他都无所谓。”
“说来说去,我败在了自己手上,难改结局。”骆姐继续笑,“帅哥,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早死早超生?”
“为什么要自杀?提前结束生命是最无聊的,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况且我想你不会自杀,想自杀的人不会是你这样的状态,就算你每天来这里练胆子,也不会跳下去。”
“在你看来,我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在我看来,你遇到的不是什么绝境,你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发现你不见了会着急打电话求助的儿子。他那么懂事,你不至于那么傻,舍得放下这些羁绊。”
“一个单身母亲,一把年纪不仅失业还背负了债务,不算是绝境?”
“你有家底,还有阅历和工作经验,拿这些去面对足够了。你自己将眼前的困难无端地放大了几倍。”应书澄说,“真正的绝境是闭上眼睛想很久都找不出一条路,睁开眼睛却只剩下自己一个。”
骆姐皱眉,不想理会他说什么。
“还有烟吗?”片刻后,应书澄问。
骆姐打开拎包,掏出烟盒,默然递给他一根烟。应书澄接过后点燃,很快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衣角,侧头一看,是女朋友在劝阻他抽烟。
“就这一根。”他语带宠溺地对她保证,顺便拉过她的手,不紧不松地握着。
过了几分钟,骆姐才开口:“我还能找到什么工作?我已经废了很多年了。”
“不存在找不到工作的可能,看你的要求如何。但你没法像以前一样去混日子,那样很快会迎来再一次的失败。”
“你建议我这把年纪再和年轻人去竞争?你觉得有胜算?”
“你需要比他们更努力,珍惜时间,争分夺秒。”应书澄说,“我不敢保证胜算,能肯定的是非常辛苦,你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但你不得不去做,因为你舍不得放弃。”
“你……”骆姐话到一半摇了摇头,凝眸向日出的方向,自言自语,“也是神奇,我这样的生活,竟然还有舍不得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舍不得的东西。”应书澄说到此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为拥有的人去付出一些很值得。”
沐溪隐已经靠在他身上,慢慢垂眸,想打盹了,闻言点了点头。
应书澄索性将手里的半支烟递给骆姐,伸手将女朋友搂进怀里。沐溪隐顺从地扎进他怀里,双手环在他腰上。
骆姐近距离看小年轻秀恩爱感觉很陌生,这么单纯的恋爱她从没有经历过,竟然有些美好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范围内江水与天交接的地方呈现出浅灰色,浅灰间又逐渐多了一缕温暖的橙色。骆姐的眼睛开始发酸,一夜未睡,终是疲惫了,顷刻间决定将生死的问题抛给明天,当下只想找一个能喝热豆浆吃油条的地方,但这个时间点早餐铺也没开门。
“回家煮一碗面吃。”骆姐转过身,拨了拨耳后的头发,“先吃了再说。”
沐溪隐揉了揉眼睛,缓缓从应书澄怀里抬起头,小声说:“我好困。”
“走吧,送你回去。”应书澄说。
沐溪隐和应书澄将骆姐送回家,待车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已经闭上眼睛睡觉了。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车子也已经停在她的楼下。她心想难怪睡得这么舒适,原来他很安静地抱着她,几乎没有挪开过手。
有些懒意,不想说话,她就这样赖在他怀里,直到他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饿,这样就好。”
他还是在抽屉里找出一块黑巧克力,剥开纸掰下半块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