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笑笑,“那我就要这一条。”
服务小姐包好给他,他喜滋滋地接着袋子,突然手一滑,无名指上的戒指滑了下来。
“给您。“服务小姐蹲下身去拾起来,笑脸盈盈地还给他,“很漂亮的戒指。”
“当然了,我男朋友送我的。”他笑得开心。
服务员小姐一愣,随即又露出礼貌性的专业笑容。
“我是他男朋友。”我淡淡地说。
他哈哈大笑,眼睛里全是满足。
我们兴致都很高,从一楼逛到顶层,一家家专卖柜看过来,只要他喜欢的,我都给他买。
不一会,他就拎了大袋小袋的东西。
“冬哥,我热死了!”他嘟囔着,“又热又渴,走不动了!”
说着,他蹲下来,坐在地上。
“还行吧?这里是很热,到出口处通通风。”
他赖在地上不肯动,我只好去拉他。
“你敢不敢在这里抱我?”他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俯下身,用尽力气抱他到通风口去。
周围一阵骚动。
他大叫:
“冬哥,我爱你!我爱你!”
直到窗边,放他下来,我喘喘气,朝他笑笑。
“现在满意了?”
他笑着点头。
“冬哥,我没想到,我也可以等到这么一天,现在想想,什么都值了,什么都完整了,我没遗憾了。”
“乱说什么。”我摸摸他的头,“以后我们都可以这样。”
“真的吗?”他神情有些疑虑。
我点点头。
“真的,绝对是真的。”
“我真是他妈的太高兴了!”他叫起来,脸涨成红色,声音嘶哑。
“瞧你吼的,渴不渴?”我问。
“恩,好渴,都逛了一个上午,水都没喝。”
“你等着,我去买。”
“我想喝对面那家饮品店的芒果汁。”他指指窗下的一排小店。
我瞅瞅,放眼望去,街上溺接踵的人都和袖珍似的。
“那家吗?”
“恩,那家的芒果汁,加冰块。”他舔舔嘴唇,“快去,买的人可多了,要排队的。”
我急忙去买。
果然排起了长长的队,戴着羊角帽的笑姑娘慢慢做着饮料,笑容可亲。
终于轮到我,看看手表,已经过去半个多钟头。
“要两杯芒果汁,加冰块。”
“好,先生,要加一元买个小玩偶吗?”小姑娘笑问。
我看看挂着的玩偶,是一只只小狗,其中一只皱起眉,目光凶凶的,和楚竞发脾气的样子很像,不仅莞尔。
“我要那个。”
小姑娘将那只小狗递给我。
我端着饮料小跑回去,冲过马路,急着回去,心想楚竞肯定是等不及了。
走近百货商场,发现一帮保安,警察聚集在那,人头攒动,围成一个大大的半月形。
“发生什么事了?”我随口问旁边一个扫地的大叔。
“哦,死人了。”大叔面无表情。
我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脱口而问:
“什么人死了!?”
大叔只是摇头。
我扔下东西,奋力朝那人群中挤进去。
无奈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像厚墙一样根本无法突破。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拨开最后几个人,挤到最里面,几个警察正围在一起,做着笔录,
地上一摊血迹,蜿蜒成蛇状。
“让我看看!让一让!”我全身发抖,拨开两三个警察。
血液顿时凝固,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眼前的楚竞倒在血泊中,几乎是血肉模糊,手上,脚上全是血,流淌成浓重的一片。
“被人从顶楼扔下来了。”“诶,造孽啊,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可怜啊,还这么年轻。”
周围的声音和蚊子似得嗡嗡作响。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只是一片凝重的血渍,顿时像一块玻璃一样扯裂开来,纷纷飞飞,坠然落地。
“你认识他?”一边的警察问我。
我呆呆地蹲下去,直直看着楚竞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连眼睛都被挖去了。”“真是残忍。”
周围的声音继续嗡嗡响个不停,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
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记得楚竞刚刚还在我身边说着话。
“冬哥,我没想到,我也可以等到这么一天,现在想想,什么都值了,什么都完整了,我没遗憾了。”
我轻轻掰开他紧握着的拳头,淌着血的手心里握着那枚小戒指。
那枚便宜的,光彩黯然的戒指。
到最后一刻,他依旧那么珍惜。
突然一个响雷,沉闷的一击。
终于来了场大雨。
第一百零四章
在警察局整整呆了四十九小时,就那样一直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听着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犀利逼人。
身边静静地搁着一盒未拆的饼干和一瓶矿泉水。
一直没有吃东西,神经处于麻痹状态,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些污糟糟的地板上若有若无地呈现出血肉模糊的一滩,那是楚竞的脸,左边的眼眶黑黑空空。
这起案件被定义为故意群殴致死。
在第四十九小时二十七分钟时,警察终于逮捕了三个凶手。
我盯着他们看,他们统一穿着红背心,粗壮的臂,丰硕的肩,皮肤上隆起条纹瘢痕,神情阴鸷,打着哈欠。
就是那几个打手,活活地将楚竞打死。
也是那样乌黑,爬满泥垢的手指将楚竞的眼睛挖出来。
我不能想象死前的楚竞在想什么,也无力去想象。
没有任何意义,死亡终结了一切。
周围一切都是空的。
走出警察局,立刻被太阳眩晕了,几乎睁不开眼睛,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青石砖的路,路缝里龇出的小草,金光粼粼的河面,河上的一叶扁舟,白墙黑瓦的平房,房檐上栖息的鸽子。
一切依旧。
我被这金灿灿的阳光熏着,直到熏出眼泪。
消息在邻里邻外传开,很快的,楚竞的爷爷也知道了孙子的遭难。
犹如晴天霹雳,老人家悲恸地哀嚎,却怎么也挽回不了已经在阴间道上的人。
死亡证明,注销户口,遗体运送,最后火化。
灰飞烟灭。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我才慢慢接受了楚竞已经离开的事实。
每天除了去看卧床不起的老人家,就一直呆在楚竞的墓前,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夜幕降临,几只乌鸦纷纷落在丛丛树影里。
我一直在回忆和楚竞一起的日子,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想起他每个顽皮的动作,每个雀跃的神情,原来那些一直蛰藏在自己心里。
那些,一直一直存在,驱赶了我的孤独,痛苦。
可悲的是,我一直在忽略,一直没有珍惜。
天气一直很好,每天都有暖洋洋的太阳,没有人会注意这个世界这个城市的这个角落少了一个楚竞。
这个角落,是连上帝都不曾瞟过的遗角。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拎了一袋子的水果,绿豆糕去看楚竞爷爷。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紧身背心的瘦削男人,上下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