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她不由眨了下眼睛,呼吸仍未平复,“你为什么要亲我?”
明明已经说过要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却又再一次亲了她。
这让她不得不多想,是不是在他心里,她也不再是没有性别的小孩子了。
她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白渺双手撑在桌案上,微微向前凑近:“你为什么要亲我呢?”
她的语气认真,眼眸晶亮而湿润,像浸在水里的星辰。
沈危雪对上她的视线,眼底闪过强烈的茫然和挣扎。
“我……”
他薄唇微动,话未说出口,清魔咒骤然运转,和体内的欲望相互抗衡,如利刃翻滚,几乎要将他碾碎。
沈危雪神色微变,猝不及防地低咳起来。
他咳得毫无征兆,眉头深深蹙起,唇色迅速变得苍白,看上去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白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他的背:“慢一点,是不是呛到了……”
沈危雪艰难摇头,刚要抬手擦拭嘴角,突然喉咙一热,无法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到他素白的衣袖上,如雪里寒梅,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师尊!”白渺顿时慌了,连喊错了称呼都没有发现,“师尊,你怎么了?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喊医仙前辈回来……”
她转身欲走,沈危雪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不用叫他。”
他低声说着,唇上沾着艳红的鲜血,眼瞳比平常更深,苍白虚弱的神情使他看上去更接近俗世的凡人。
“刚才……那个问题……”
他睫毛颤动得厉害,额头沁出冷汗,脸上正在迅速失去血色,仿佛骤然枯萎的花朵。
“师尊,你别说话了!”白渺都快急哭了,“我现在就去找人,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松开他的手,刚要往外跑,一道声音突然从竹楼外不紧不慢地传了进来。
“我忘了说,那个药啊,最好是趁热喝……”
白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像见到救星似的大喊一声:“医仙前辈!”
荆翡刚推着轮椅来到门边,冷不丁听到这一声焦急的大喊,旋即被门槛前的小石子硌了一下。
“渺渺啊,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能听见……这什么情况?!”
荆翡一眼便看到竹楼里的沈危雪,瞬间变了脸色。
“不知道,他刚喝了一口药,突然就吐血了……”
白渺扶着沈危雪,急得眼眶泛红,说话也带了几分哽咽。
荆翡立即从轮椅上走下来,快步走到沈危雪的身旁,抬手在他腕上一搭。
沈危雪此时双眸闭阖,几近昏迷,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推开他了。
“果然反噬了……”荆翡深深皱眉,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去外面守着,我带他去楼上医治。”
白渺不放心:“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荆翡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在的话,我医治起来会更困难。”
白渺总觉得他这句话还有更深的含义。
但她现在无暇顾及,也无暇思索。她满心满眼都是受伤的沈危雪。
“……好。”白渺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危雪,转而望向荆翡,“前辈,那就拜托您了。”
荆翡对她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我明白。”
白渺走出竹楼,看到青鸾从远处飞来。
青鸾落到她身旁,抬头看向竹楼,拍了拍翅膀,却没有冲进去。
白渺摸摸它的羽毛,心慌得厉害:“青鸾,你知道师尊究竟得了什么病吗?”
青鸾看着她,瞳孔透红如血,安静得没有出声。
白渺居然从它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
白渺不明白青鸾想要表达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难受。
“师尊的病会好吗?”她轻声问。
青鸾依然看着她,最终还是沉默无声。
也许在之前,还有好转的可能。
但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已病入膏肓。
主楼内,荆翡将沈危雪转移到榻上,抬手掐诀,在他身上又施加一道清魔咒。
沈危雪意识昏沉,体内两股力量相互压制,如翻江倒海般沸腾,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气息不稳,面色苍白,唇间很快溢出鲜红的血丝。
荆翡神情凝重,反手又掐一道诀。
清魔咒在沈危雪的体内消失了。
沈危雪的气息逐渐平缓下来,他眉头微蹙,慢慢睁开了眼睛。
荆翡严肃地打量他。
瞳色更深,眉眼间的郁气也更重。
果然,他已经被影响得很深了。
“清魔咒已经压不住了。”荆翡开口说道。
沈危雪眼睫低垂:“……我知道。”
“是因为渺渺吧?”虽然是在提问,但荆翡的语气却很肯定。
沈危雪没有应声。
“早知道这么严重,我刚才就不应该试探你。”荆翡懊悔地叹了口气,“你也是,就不能忍忍吗?”
沈危雪抬眸看他:“忍什么?”
“忍一忍你体内的欲望。”荆翡停顿半秒,“有清魔咒压着呢,还亲人家小姑娘。”
原来他都看到了。
沈危雪静静看着他,神情苍白而疲倦。
“我就在外面瞄了一眼,没近看啊。”荆翡摊手解释道,“再说了,我一走近就会被你发现,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沈危雪眼眸微阖,疲惫地抬起手,慢慢揉了揉眉心。
“我当时……”
“失控了,对吧?”荆翡锐利地盯着他。
沈危雪眼睫轻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荆翡摇了摇头。
“你现在已经被反噬了,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
“长此以往,你的理智会逐渐被欲望压制,那些负面情绪也会影响你整个人的状态,像刚才那种失控的局面,以后也会越来越多。”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危雪像是没有听见这些话似的,神色不变。
直到荆翡说完,他才轻声道:“她还好吗?”
“谁?渺渺?”荆翡无奈地看着他,“她很好,你不用操心。你现在应该操心的是你自己。”
沈危雪慢慢闭上眼睛:“我刚才……又冒犯了她。”
已经是第二次了,混乱不清地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会怎么看他?
是恐惧?还是厌恶?
“那不是你,是被欲望影响的你。”荆翡安慰道,“这不是现在的你能控制得了的,只要解释清楚,我相信她会理解。”
沈危雪微微摇头:“我去跟她道歉。”
“哎哎,你别动,还有伤呢。”荆翡连忙按住他,“你先待在这里,我去跟她说。”
沈危雪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跟她说多余的话吧?”
荆翡连连摆手:“不会,当然不会。”
说完,不等沈危雪开口便走出房间,还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荆翡一走出竹楼,就看到白渺和青鸾正双双蹲在门槛处。
一人一鸟,动作一致,背影透着莫名的相似,看起来倒很像是一家子。
“渺渺。”荆翡叫了一声。
“前辈!”白渺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起身转向他,“师祖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荆翡侧眸向后看了一眼,对白渺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仔细跟你说。”
他说着便往桃林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离竹楼远点。
白渺往竹楼里看了看。
她其实很想现在就进去看看沈危雪的情况,但荆翡要拉她过去谈话,她又不能不听。
没办法,她只好让青鸾守着竹楼,叮嘱它有情况立刻叫他们,然后才转身快走,跟上荆翡的脚步。
“沈危雪有跟你提过他现在的情况吗?”
走到桃林里,四下无人,荆翡终于开口。
白渺摇摇头:“我只知道他病了,偶尔意识会不清醒,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
“我来告诉你吧。”荆翡叹了口气,“他其实没有生病,他是被反噬了。”
白渺不解:“反噬?”
荆翡点了点头:“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他的语气很严肃,和之前那种随性的态度截然相反,白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由紧张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荆翡声音沉沉,“大概四百年前,魔道意欲进攻修真界。当时的沈危雪一心问道,魔尊为了打败他,费尽心机,终于在他体内种下魔种,引得他差点堕入魔道。”
“虽然最后沈危雪还是杀死了魔尊,但残存他体内的魔种却无法根除,只要他还拥有欲望和执念,魔种就会在他的体内滋生成长,日益壮大。”
白渺一脸紧张:“那怎么办?”
“所以他想了一个法子。”荆翡低声道,“他将自己的欲念和阴暗面抽离出来,连同魔种一起,封存在了他的意识最深处。”
白渺有些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沈危雪的“病”居然是这样的。
他看起来太完美、太好了,像谪仙般遥不可及,以至于白渺从来没有想象过,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过往。
将自己的一部分抽离、封存……一定很痛吧?
白渺觉得自己的心脏隐隐紧缩了起来。
“那他现在……”
“被反噬了。”荆翡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竹楼的方向,“一旦被封存的东西逐渐恢复,他就会受到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影响。你所看到的‘意识不清醒’,正是反噬所导致的结果。”
意识不清醒。
反噬。
一切的反常都变得有迹可循。
白渺想起沈危雪茫然又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我能为他做什么吗?”
荆翡微微一顿,好奇地看向她。
“你不觉得可怕吗?”
白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为什么会觉得可怕?”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你所熟悉的沈危雪了。”
荆翡一边回答,一边仔细观察白渺的表情。
“他会逐渐被欲望控制,会失去理智,有朝一日还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
白渺想了想,认真地问:“那你会放弃医治他吗?”
荆翡不假思索:“当然不会。”
“那我也不会。”
荆翡一愣。
【宿主,你又在搞什么鬼?你的任务是攻略宋清淮,不要再管沈危雪了!】
【听到没有?不要去管沈危雪,这不是你的任务……】
白渺无视了系统的叫喊。
她看着荆翡,认真道:“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和前辈一样,我也不希望看到他受伤、流血、承受痛苦。”
荆翡的双眼微微睁大。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白渺的态度,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远超出他期待的回答。
“所以……只要能帮到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渺眼神诚恳:“让我帮他吧?”
第68章
接下来的几天,白渺开始忙碌起来。
由于反噬的缘故,沈危雪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荆翡每天都会去栖寒峰帮他治疗内伤,在此期间,白渺也得在场,主要是帮荆翡打打下手,顺便“让沈危雪体内的东西镇定下来”。
这是荆翡的原话,白渺还挺喜欢这个说法的。
感觉充满了重要性。
其余时间,她都用来打坐修炼,也跟着荆翡学了一些用于疗伤的法诀。
她还突破了炼气圆满,成功迈入筑基境。
别人突破还需要闭关,有些根基不稳的甚至需要用到巩固修为的丹药,而白渺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突破了,顺利得连她自己都有点费解。
荆翡推测道:“你最近是否有心结开解?”
白渺仔细想了想。
“还别说,确实有。”
荆翡饶有兴致道:“是什么样的心结?”
白渺当然不会告诉他。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心结,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比如她对沈危雪的感觉,是无法通过逃避而忽略的。既然忽略不了,那就只能顺其自然,虽然这样系统肯定不同意,但起码她会高兴。
【哼。】系统在白渺的脑子里默默冷哼,【什么心结,分明就是想造反。】
白渺:“说得这叫什么话。”
【不是吗?我让你不要跟沈危雪接触,现在好了,不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天天跑来给他治病?】
【他这病是你能治的吗?】
“当然了,人家医仙前辈都说我很关键呢。”白渺振振有词,“而且我帮忙治好他,也是为了让剧情恢复正常,这已经超出我的工作范围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系统:【……】
它已经懒得和白渺掰扯了,直接催促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不能忘记任务,这次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行啊。我现在就去把任务做了。”
白渺也不抵触,和荆翡道了声别便回去找宋清淮。
她这几日都在忙沈危雪的事,宋清淮也经常看不见人影,算起来两人也有日子没见面了。
系统:【还记得男主叫什么名字吗?】
白渺:“记得啊。”
【哇哦,真厉害。】
“你阴阳怪气的水平真的是在稳步提升啊。”白渺称赞道。
【……】
一人一系统在宋清淮的洞府门口夹枪带棒,你一句我一句,一直等到天黑,宋清淮终于回来了。
漆黑夜幕下,宋清淮披星戴月,步伐稳健,远远看到洞府前的白渺,下意识皱起眉头。
白渺立即迎上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宋清淮奇怪道。
他好像已经默认白渺无事不登三宝殿,只要是主动来找他,多半没有好事。
白渺摸摸鼻子:“我筑基了……”
宋清淮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就一个“嗯”?不能多给点反应吗?
就算是随便夸一句也好,起码给她个机会把剑穗送出去吧!
白渺匪夷所思地看着宋清淮,忍了忍,继续道:“这都是师尊您教得好。”
宋清淮微微蹙眉,似是不解:“我教你什么了?”
白渺:“……”
她努力想理由:“你教我修道不能怕吃苦……”
宋清淮:“我也只是提点了一句,还算不上教吧?”
白渺没见过这么认死理的人。
“提点也行,反正您让我受益匪浅,我能筑基都是您的功劳!”白渺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将准备好的剑穗拿出来,塞到宋清淮手里,“这个剑穗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您,请您一定要收下!”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个“您”,宋清淮听着还怪不习惯的。
他看着这个硬塞到他手里的剑穗,正要还给白渺,又被她强行推了回来。
“前段时间……是我对您有怨气,所以才总是对您爱答不理。”白渺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剑穗,就当是给您赔不是了。”
宋清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顿了顿,合上掌心,没有再将剑穗还回去。
半晌,他开口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和剑尊比起来,我的确差得太远了。”
他神色平淡而认真:“我也有不足的地方。”
白渺笑了笑:“那我们算是彼此彼此了?”
“……嗯。”宋清淮将手背到身后,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提一下。”
白渺闻言,立即做洗耳恭听状:“您请说。”
“……不要再‘您’‘您’的了,我不习惯。”
白渺:“……”
什么毛病,对他恭敬点还不习惯了。
“好吧,那你还有什么要提的吗?”白渺立即改口。
宋清淮点了下头:“明天是交流大会的最后一天,记得来。”
“好。”白渺一口应下。
“还有……”宋清淮顿了顿,“剑尊的情况怎么样了?”
近日他一直忙于事务,也无暇去看望沈危雪,内心颇为惭愧。
白渺想起荆翡的叮嘱。
“师祖很好。”她说,“正在稳步好转。”
宋清淮闻言,眉头略微舒展,似乎松了口气。
“那就好。”
次日,白渺和柳韶等人准时抵达广场,和其他弟子一起观摩最后的“交流仪式”。
广场上站满了人,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很是热闹。
“听说今天这场切磋,赢了的人可以得到法宝呢。”
“什么法宝?快说来听听!”
“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我只知道这次是三大门派各出一件法宝,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吧?”
“嶦琼宫和咱们扶霄宗还不清楚,不过我听说青要谷这次是下血本了。”
“什么血本?”
“据说是蛟龙内丹……”
“嚯!”
周围人群聊得如火如荼,唐真真听得两眼放光。
“蛟龙的内丹,应该很值钱吧?”
柳韶嗤笑:“岂止是值钱,根本有价无市。”
白渺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想法?”
“当然了,这种好东西,有谁会不想要吗?”柳韶的视线转了一圈,“你看看,都等着呢。”
如他所言,周围弟子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都对蛟龙丹充满了期待。
只有站在广场对面的嶦琼宫弟子们平静依旧,似乎对传说中的蛟龙丹并不感兴趣。
“她们不想要蛟龙丹吗?”白渺奇怪道。
程意轻声解释:“她们修行的功法和蛟龙丹相冲,就算得了蛟龙丹也用不了。”
程意的师尊翠微峰主和嶦琼宫主是老相识,所以有关嶦琼宫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白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嶦琼宫弟子。
“你们看那个人。”她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几人闻言,纷纷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一群说说笑笑的女弟子中,有一个人显得格外不合群。她不和周围人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牢牢盯着观景台的方向,在别人谈论“蛟龙丹”时,眼神明显狂热了些许。
“那个人……”程意沉吟道,“我记得她好像叫付云。”
“我对那个人也有印象。”唐真真点点头,“崔依姐姐上次还说过,她脾气不好,让我们不要管她……”
白渺:“她好像很想得到蛟龙丹的样子。”
“确实,不过她得了也用不了啊,难道是想拿去卖钱……”
唐真真话未说完,付云突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直勾勾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