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和急流勇退这种事他并不陌生, 古人云, 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可见此举由来已久。
但说来容易做来难。
去荒岛还是有人之处?若是荒岛,衣食住行样样都要从头来过,可有的使用?
若去有人之处,己方初来乍到又身怀重金,容易招惹祸患。
再者,派去的人也很关键,两地之间相隔何止千里,但凡刁奴有心欺瞒,主人家就要吃亏。
师雁行笑笑,“其实也未必真就到了那一步。”
就目前来看,庆贞帝在位期间大约不会有此类顾虑,但等新君继位就未必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师家好味和柴家都如日中天,一力促成的庆贞帝自然高兴,可新君呢?
庆贞帝会杀死先帝心腹张心父子,那么新君会不会杀死庆贞帝的心腹柴振山父子?顺便强行将师家好味这块肥肉纳为私有?
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加先帝心腹加大商人的组合,真的太碍眼了。
最好的结果是大出血后顺利过渡,可师雁行习惯性从最坏的结果出发。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能舍卒保车自然好,双方维持表面和平,她和柴擒虎都退居二线,继续在国内生活,享受快乐的退休生活。
但此事主动权并不在他们手上。
若新君不念旧情,现在的一切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那就不是退休,而是逃亡,容不得师雁行不早做准备。
师雁行看着远处玩闹的人群,缓缓吐了口气。
“我暂时只打着做买卖的名义叫船队四处打探,那主事之人背景也都摸过,身家清白,并未与谁有瓜葛,正愁没个靠山,一时半刻倒也不敢背叛我……”
背井离乡重新开始势必会遇到很多想象之外的困难,之所以现在就着手,也是为了尽可能深入详尽地实地考察和风险评估。
不过大致方向有且只有两个:
隐姓埋名改变身份去别国,或是有人但未正式建国的大岛生活,那么找到的荒岛就可以作为储藏财富的库房。
如果土著人数很少,细致筹谋后,己方可以迅速成长为能与之对抗的一方势力,从此高枕无忧。
或是有适合居住的无人荒岛。这个难度系数太高,后续太麻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
裴远山点头,微微叹息,“不错,能不走还是不走吧。”
师雁行明白他的心情,“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舍得这片家业。”
只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就不会动用最后的退路。
但凡真到了那一步,自然保命要紧,其他的也就顾不得了。
人手方面,师雁行倒是不担心。
这些年以胡三娘子为首的女子相扑队一直在扩招,她手下私人卫队的人数已然近百,几乎将大禄北地有名有姓的女相扑手系数纳于麾下。
若非庆贞帝御赐大宅院,这会儿家里早安置不开了!
据说女子相扑界业内疯传,一位师姓女老板酷爱相扑,待遇优厚,如今好些想金盆洗手的女相扑手都主动往这边投靠。
反正都是出来混碗饭吃,与其辗转各地,在达官显贵跟前卖弄讨饭,被人百般刁难轻视,还不如去女老板手下做活,又畅快又安稳。
若放不下老把式的,这里也多的是同行,大家朝夕相处,不愁没有切磋机会。
一传十十传百,连锁反应效果惊人,饶是现在需求趋近饱和,任隔三差五有人前来相投,包括并不仅限于女相扑手、女镖师、武师等。
师雁行又是个爱才的,见到好的就想留下,俨然已有了点儿“小旋风”、“大官人”的意思……
年后她已经托相熟的牙行帮忙搜罗合适的庄园,回头富余的人手就在城外庄子上操练,又方便又不惹眼。
别看来的多有各行佼佼者,恰恰因为太过出色,反而不容易配合。
“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盘散沙”的情况并不罕见。
暂时师家好味消化不了这么多人员配备,师雁行又舍不得精简,便索性成立了一家往返于京城和沥州的女子镖局,每月押送两边师家好味的货款、卤料等之余,也屡屡接单,护送人员、商货等,生意不错。
自己的“安保公司”,用起来放心。
这些人中不乏擅水性者,师雁行打算等来日崔瀚找到合适的岛屿,就派一支女子先遣队过去细看看,若合适,就开始打造“世外桃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具体怎么样?需要哪些人手?都要等锁定目标后再仔细研究。
安排好退路方能无后顾之忧,来日若想退休,就彻底躺平。
若还有干劲,大可以以做一做海外贸易,连接大禄与其他诸国。
东南亚一带盛产各色天然宝石,体积小价值高,永不过期。只要操作得当,还有相当大的升值空间,关键时刻远比真金白银更适合做保值产品,不收白不收……
啊,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一不留神想远了,心潮澎湃的师掌柜还是被裴远山一句话唤回思绪:“有度知道了么?”
师雁行看着正跟田顷和鱼阵玩闹的柴擒虎,摇头,“还没同他讲。”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天天在一处,以他的细腻敏感,想必已有所察觉。”
柴擒虎看着大咧咧,闹起来傻白甜似的,实则心思比谁都细,哪怕不知道全盘计划,大约也窥得蛛丝马迹。
不过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不开口问,短时间内师雁行并不打算主动说。
纵然夫妻也会有各自的秘密,若什么大事小事都摊开来讲就没意思了。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底气单独做事,说得不客气一点,完全没必要提前告知任何人。
如今海外贸易成风,她跟风,也不算出格。
一座海岛而已,我喜欢,我想,那就让人去找喽!
况且如今八字还没一撇,说了也白说。
之所以告诉裴远山……师雁行承认,她确实将对方当成了半个亲爹,有种上辈子求而不得的对长辈的依恋和倾诉欲。
她入门最迟,看似最独立,却是师父师娘最操心的孩子。
以前心疼她因为出身受委屈,如今熬出来了,又怕她风头太盛,风必摧之。
所以现在师雁行有了明确的计划,就决定第一时间告诉裴远山和宫夫人,让他们知道自己心中有数,省得日夜悬心。
裴远山深知这个小弟子胆大包天,却也没想过她竟早就把主意打到海外,骤闻难免心惊,可细细想来,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本就不是安分性子。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师雁行笑嘻嘻上前,语气中难得带了点小女孩儿撒娇的味道,“等来日弄好了,您和师母若在中原待腻味了,就出来耍。听说好些海外宝岛气候湿润,温暖如春,瓜果蔬菜也丰盛,最适合养老了。”
这个饼画得好极了。
若果然能实现,就意味着整个裴门和柴家都顺利实现了权力过渡,着实令人向往。
徒弟有勇有谋,又知道孝顺,再没什么不知足的。
裴远山心中熨帖,才要说话,却见田顷托着一大盘子软趴趴的烤茄子过来,边走边傻呵呵笑道:“什么养老?谁要养老?”
后面的柴擒虎和鱼阵不知怎的,已经沉腰坐马,摆开阵势练拳了,打得有声有色,宫夫人在旁边看得直笑。
林夫人还对江茴说笑感慨,“一晃眼也是个大姑娘啦,我记得之前在沥州城时,”她伸手比划了下,“也才这么高。”
江茴唏嘘道:“孩子啊,就跟地里的苗似的,风一吹,就长一大截。”
又对林夫人笑道:“他们大了,咱们也老喽~”
路过她们身边时,田顷还不忘插一嘴,“哪儿老?我瞧着都可年轻!”
几位妈妈便都笑起来,宋云鹭的母亲和妻子便都感叹,“田大人最是和煦不过的,嘴巴又甜,可比外头那些爱摆架子的官儿强得不知哪里去……”
只这么好的人,怎的没娶媳妇?
不过瞧着田大人也不像没主意的,这话她们便没说出口。
宋云鹭正忙着带孩子,顺便照顾家人、师弟们吃喝,忙得晕头转向,听了这话便跟着茫然道:“什么养老?谁养老?”
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怎的一会儿没顾上,就聊到养老了?
“我!”师雁行啼笑皆非,胡乱岔开话题,一看田顷盘子里的东西就龇牙咧嘴,“什么玩意儿!”
知道的是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堆呕吐物呢!
太难看了!
田顷挠头,“有那么差吗?就是酱油倒多了些……”
裴远山斜了一眼,麻溜儿起身,与田顷擦肩而过。
田顷在原地傻乎乎站了会儿,伸长了不太明显的脖子喊道:“师父,烤茄子吃不吃?”
裴远山:“……你自己吃!”
裴远山一走,两人就乱没正行地窝在椅子上咔嚓嚓吃东西。
见没人注意这边,师雁行踢了踢吃得满嘴油的田顷,挑挑眉,“想找媳妇不想?”
话题跳跃性太大,田顷一时没回过神,机械地将嘴巴里的烤茄子咽下去,才朝师雁行艰难伸手。
师雁行茫然,“干嘛?”
田顷用力抻脖子,一张小胖脸儿憋得通红,“噎……”
师雁行好气又好笑,赶紧端水。
田顷着急,都顾不上倒出来,直接抱着茶壶对嘴儿喝,一口气灌下去一大半,这才长出一口气,算是活过来了。
见他无恙,师雁行才哈哈大笑着打趣,“至于么,吓得这样。”
田顷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红晕未褪,也不知是噎的还是臊的。
他抱着空盘子砸吧嘴儿想了半天,几根油乎乎的手指头在盘子边缘点啊点,点得师雁行都快睡过去时,才听他道:“这个吧,我也说不好。”
烧烤现场就备着热水和香胰子,田顷起身去洗了一回,边擦手边组织语言。
“这种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年我只是觉得,好像到了年纪就该娶媳妇传宗接代,我也确实那么做了,奈何……嗨,有缘无分罢了!”
怪他自己不争气,太过痴肥,把铁板钉钉的未婚妻吓坏了。
他不远强人所难,便主动退婚。
师雁行端详他的神色,“人无完人,谁也做不到人人都喜欢,你已经很好了。”
可别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田顷失笑,“小师妹多虑了,我倒也没那般脆弱不堪。”
他与那位世伯之女本就没怎么见过,自然也无甚情分,婚事作罢也就作罢了。
失落么,确实有些,但要说难过到闻风丧胆,倒也不至于。
日头已过正中,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即将到来,后头有仆从带着篷布架子过来安装,既不耽搁吹风看风景,又能遮挡阳光。
田顷和师雁行也顺着荫凉往里挪了挪,看着帐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圆滚滚的船帆。
山坡上有许多蒲公英,风一吹,便小船似的挤满视线,镶着阳光给的金边,飘飘荡荡往远处去了。
田顷的声音从暖融融的空气中传来,一如既往慢悠悠。
“就是觉得这种事实在麻烦,倒不如等一等……”
但他的生活太充实了!
出行游学、会师面友、赶考做官……几乎就没闲着的时候,然后娶妻生子这项任务直接就被挤到咀角旮旯,遗忘了。
直到年前师雁行和柴擒虎成亲,田顷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师门之中就我这一条光棍啦!
这棍儿光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师雁行懂了。
这是单身习惯了,懒怠更改生活状态。
大约田顷本就不是非恋爱不可、非成亲不可的性子,田家人自打他退婚之后又纵容,所以本人一直不怎么上心,就这么拖到现在。
师雁行想了想,认真道:“二师兄,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也尊重你的决定,人并不是说看着别人如何,自己就一定要如何,所以你不是一定要成亲不可。
但同样的,我也希望自己的兄长能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不被过往束缚,也不被世俗伦理束缚。
真要说起来,田顷才是裴门之中心思最简单、最洒脱的。
她觉得现阶段的田顷根本就没想太多。
黄金单身汉的生活完全满足了他现阶段的所有精神和物质需求,别人的生活再好,他也不会羡慕,更不会盲从,完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式。
唉,是个胖胖的浪子啊!
而偏偏他有资本这么做。
田家有钱,哪怕田顷这辈子游手好闲混吃等死,来日父母留下的财产都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他有功名,却又不过分追求权力,所以无需考虑朝廷和上官的意思,专门娶位高门贵女巩固地位……
可以说,田顷这辈子活到现在,就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困难,好多事都是亲朋好友戳一下,他动一动。
所以师雁行希望田顷能好好顺一顺思路,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如果以前的事真的造成了心理阴影,那咱就帮他驱除阴影,重获健康人生。
如果只是单纯享受单身生活,不想成亲,那就干脆不要为了成亲而成亲,祸害好姑娘做形婚。
师雁行甚少如此严肃,田顷不自觉跟着正襟危坐起来。
他搓着手,难得有些茫然,“我还真没想过。”
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富裕让他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无欲无求。
他稍显局促地舔了舔嘴唇,看看裴远山和宫夫人,再看看宋云鹭夫妻,喃喃道:“平时不觉得,就偶尔逢年过节或遇到什么事儿不方便对外头说时,看着师父师娘和你们,也觉得有个伴儿挺好。”
说到这里,田顷又忍不住笑起来,竟有点小娇羞。
“可我实在想不出成亲后的样子,也不知若身边多了位姑娘该怎么办。”
师雁行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人之常情罢了。”
两人笑了一回,师雁行又道:“还是那句话,你好好考虑几天嘛,不管结果怎么样,都给我个信儿。
若有这个意思,不妨试一试,若不成,也没什么。”
于大人家虽然有意,但人家姑娘也不能无期限地等下去不是?
京城风气很开放,未婚男女会面者比比皆是,又有诸多文会、宴会、庆典等,多的是机会接触。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必担心姑娘们的名声会因此受损。
小师妹有经验,听小师妹的!
田顷双手扶膝认真听完,重重点头,两只掌心用力在裤腿上蹭了蹭,“好!”
“姐姐!”那边鱼阵跟着柴擒虎打了一遍拳,汗没怎么流,肚子倒是又饿了。
她巴巴儿跑过来,笑嘻嘻扯着师雁行的胳膊撒娇,“姐姐,我想吃你做的炸糕了。”
师雁行成亲之后便不与她住在一处,平时又忙,鱼阵已许久不曾央求她做什么。难得今日空闲,又肚饿,这才张口。
“有烧烤还不足?”师雁行失笑,“吃心眼儿顶顶多!”
被她这么一说,师雁行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
确实,肉虽好吃,可这吃饭吧,没点主食垫着还真不得劲。
要不,就炸几个?
早年她们还卖大碗菜时,并买不起什么名贵糕点,那年过节,便只用一点当年面粉混着红糖做了几只金灿灿的炸糕。
如今想来,倒是追忆更胜滋味。
有钱有人的最大好处就是想做的大部分事,都可以吩咐下人做。
很快,炸糖糕需要的面坯、红糖、白糖等就都备齐了,甚至油锅也开了火,只等师雁行吩咐。
庄园中自有厨房,通晓厨艺的人不在少数,很不用师雁行事事亲力亲为,只需她亲自演示一番,给亲朋好友略炸几个意思意思,也就结了。
炸糖糕的面最好是糯米面,弹性大、口感好,又有嚼劲。
奈何在场颇多老少,又刚吃了烤肉,再吃糯米炸糕恐不消化,师雁行就在里面加了不少面粉。
面坯需要和得很软,放在手中软趴趴一团,没点经验的人还真做不来。
难得休息,众人也不忍心师雁行太过劳累,有意替她分担,便纷纷洗了手上前凑热闹。
可惜本事不济,硬生生弄成车祸现场,师雁行看了一圈,额头青筋直冒,越看越火大,直接都给撵了。
这不纯粹浪费粮食嘛!
去去去,都该干嘛干嘛去!
没你们帮忙我反倒快些。
她熟练地将面坯在两只沾了油的手之间倒来倒去,嘟囔道:“真是越帮越忙。”
众人委屈且惭愧,但不敢说。
都长了手,可真用起来时,却好像手又不是手。
它不听使唤嘛!
炸了红糖和白糖两种馅儿,白糖里额外加了蜜渍桂花,香甜可口自带清香,能缓解一点油腻。
密封的糖糕受热鼓胀,出锅前几乎变成一只糖球,众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不小心炸了。
师雁行丝毫不慌,一面留神火力,一边观察火候,长柄漏勺和筷子左右搭配,让糖饼不断翻转均匀受热,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很快,空气中就弥漫开浓郁的油香,大竹篮里摆满了金灿灿的炸糖糕。
“咕咚……”
不知谁用力吞了下口水。
好香啊!
好像不管是什么,只要一过了油,便美味加倍脱胎换骨起来。
糖糕内部温度惊人,若不等放凉了就吃,里面滚烫的糖浆能把人的嘴巴都烫破皮!
鱼阵吃这个最有经验,带头用筷子先在糖糕边缘戳一个小洞,鼓起腮帮子吹几下,看着乳白色的热气呼哧呼哧直冒,就是在降温了。
等放到能入口时,趁热伸着牙尖咬一口,听着金灿灿的外壳碎裂,看着雪白的糕皮拉出来老长,露出里面甜蜜的甘浆,缓缓流动着,微烫,热乎乎的甜香直往鼻孔里钻。
红糖甜味浓烈,而有蜜渍桂花的白糖馅儿则更美貌,流动的小花盈盈润润,虽是去岁开的干花,竟有十分动人颜色。
方才的烤肉已经将众人喂了半饱,此时便是解馋的餐后甜点,个头并不大。
若有肚皮的,自己吃一个也不算撑,若想留点的,两人分一只也很好。
柴擒虎将一只炸糕分开两半,快乐地与师雁行分享,“这倒有点像你做的水晶糕呢!”
热乎乎的炸糖糕香甜酥脆,迅速填满了众人的另一个胃。
“哎呀,蜜蜂!”
鱼阵咬着炸糕笑道。
浓郁的甜香竟将蜜蜂也吸引过来,毛茸茸的小东西们四处乱窜,惊得女眷们又叫又笑。
还是柴擒虎常年在外行走,对此颇有经验,去倒了一点蜂蜜在盘子里,端到帐子外头。
不多时,那些误入人群的蜜蜂们果然如得了讯号一般,又嗡嗡飞出去,落在盘子里大快朵颐起来。
第197章 【捉虫】格局
回家的路上, 师雁行把有人给田顷保媒的事说给柴擒虎听,柴擒虎就笑了。
“如今你竟也做起红娘来,不知是谁家女郎?”
二师兄为人洒脱,心宽体胖, 实在是位君子, 只是似乎对成家立业一道不怎么上心。
听师雁行说了姑娘来历后, 柴擒虎略一沉吟,“于大人官声不错, 若果然能成, 倒是一段佳话。”
他们师兄弟感情深厚,自己有了结果, 自然也希望田顷能得圆满。可惜放在京城之中, 田顷的出身颇有些不上不下:
年轻有为, 奈何不思进取;身家丰厚,奈何出身商户……
师雁行说:“于家既然有这个意思, 必然不会因出身看轻他,眼下只看二师兄本人的想法了。”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太阳西斜,虚虚挂在天边, 烧出一大片红的紫的晚霞,铺天盖地。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偶尔飞速划过几个小黑点, 是着急归家的倦鸟,流星似的扎到路边林中不见了。
后面的林夫人挑帘子看着,对身边的孙嬷嬷叹道:“他们夫妻和睦, 又有城府, 我也能放心走了。”
光留那老卷毛一人在边关, 怪可怜的。
孙嬷嬷替她冲了一盏薄荷花茶,闻言笑道:“成家立业就是大人啦,少爷忠君体国又孝顺,陛下器重,少奶奶又能干,亲家也好,这日子啊,是越来越有盼头喽!”
林夫人听了,越加欢喜。
行李已收拾得差不多,林夫人出发前,师雁行倒是又想起来一桩事,特意找了柴擒虎来说。
柴擒虎一听,又是赞叹又是感动,“委屈你了。”
师雁行笑道:“我也有我的打算,并不算委屈。”
她想给柴振山所在的平卢驻军捐点银子。
平卢地处边陲,时常与邻国有大小摩擦,偏气候恶劣天气酷寒,将士们的生活条件比其他地方差了一大截。
于公,庆贞帝明里暗里帮了她和柴擒虎几次,作为知心的臣子,也该有所回报。
于私,柴振山那平卢节度使的位置太重要了,他好了,大家才能更好,这么做也算另类投资。
只是毕竟涉及军需,必须上报,过了明路才好,不然万一回头被人按上邀买人心的罪名可不好。
如今师家好味大小近十个摊子,每年纯利润达几万两之巨,放点血换取更富余的生存空间,这笔买卖不亏。
柴擒虎也不耽搁事儿,连夜写了奏本,第二天上朝递上去,当天退朝时就被单独留下了。
臣民愿意主动为君分忧,庆贞帝自然欢喜,偏又要挤兑。
“你媳妇自掏腰包,倒像是她养活了一大家子!”
饶是如今柴擒虎官居四品还领双俸,统共一年才多少银子?折算了冰敬、炭敬等也都是有数的。
柴擒虎一如既往地坦然,还有点得意,“确是如此。”
那我就有这个吃软饭的命,怎么着吧!
直接就把庆贞帝给气笑了。
没外人,庆贞帝也有些累了,便起身去窗下软塌歪着,手里捏着柴擒虎那本折子,轻轻拍打掌心。
如果师雁行今天没表态,照师家好味这个发展势头,再过两年,保不住庆贞帝还真就起了心思。
可现在她主动跳出来要奉献,庆贞帝反而不想动。
“你们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良久,庆贞帝语气不明道,“只她卖些吃食罢了,又小小年纪,一年能赚多少?”
朝廷确实需要钱,却也没沦落到捏软柿子的份儿上。
那姓师的小丫头他早就查过底细,小本买卖,又是白手起家,能有多少积蓄?若自己再伸手,成什么了?
狠心一年抠个三五万两顶天,放到生意场上或许能搏一搏,可拿去养军队?也不过听个响儿。
朝中那么多臣子,外头多少瓜葛?别说酒楼饭庄,便是那些古董铺子、出海的船队也有他们的影子在里面。
那才是大头!
不怕说一句,随便挑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连老家带京城,谁家里搜罗不出百八十万两?
柴擒虎道:“蚊子再小也是肉,我们想着,哪怕给将士们多添一件衣裳,加一碗米也是好的。”
庆贞帝很欣慰地笑了。
他甚至走下来,亲昵地捏捏柴擒虎的肩膀,“你们有这份心就好。”
他背着手走到门口,眯眼看了看外头小花园里怒放的花,“难得你们有这份孝心,朕也不能拦着,不过朝廷的兵自有朝廷养,如今且用不着挖你们的荷包。”
他的语气十分轻快,好似闲话家常,一句话,就把师雁行捐款的性质定了:
尽孝心,无私,过了明路的非官方行为。
柴擒虎自己翻译了下,就是可以捐,但暂时不用太多,以后有的是机会。
目的达到了,柴擒虎麻溜儿告退,出去的背影都显得很雀跃。
庆贞帝盯着看了会儿,笑了,又扭头对王忠道:“朕的亲生儿子们都没想着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