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夫人看出他的心思,在旁边笑道:“瞧瞧,沾徒弟的光了吧?”

  裴远山:“……哼。”

  凑合吧!

  有同僚听到风声,特来贺喜,裴远山便矜持地捋着胡须,微微颔首,一派看惯世俗名利的云淡风轻,“小子蛮干,侥幸而已。”

  话虽如此,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翘,眼底也沁着得意。

  虽是侥幸,尔等弟子却无能。

  众同僚便都夸了一回,又仔细观摩御笔,慢慢吃了茶,这才陆续散去。

  夜里,裴远山不睡觉,偷偷爬起来,又去盯着那福字看,回想着几个弟子早年鸡飞狗跳的过往,一时感慨万千。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背后宫夫人悠悠道:“快歇歇吧,再看都要把那纸盯出窟窿来啦!”

  裴远山:“……”

  我哪里有看?只是起夜而已!

  接到皇帝御笔亲书是天大的喜事,那边柴擒虎也高兴,晚上亲自写信给家里人报喜。

  写完了家书封好,又嘿嘿笑了几声,重新铺开另一张信纸,先活动活动手脚,平复呼吸,这才吭呲吭呲写道:“小师妹,见字如晤,与君分喜……”

  可惜小师妹不在京城,也不方便将御赐之物寄回去。

  年末封笔之前,皇帝特意召见了一大批臣子,如此这般勉励一番,又慰问了他们的家人,将众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大约是要放假了的缘故,皇帝心情看上去格外不错,还顺口问柴擒虎,“你小子已及弱冠,再不成家不大像话。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素来无法无天的小子难得扭捏了一下,“有。”

  皇帝就是顺口一问,若没有的话,满朝文武里必然能挑出一个宜室宜家的闺秀,回头挑个机会指婚,也是一段君臣佳话。

  可没想到还真问准了,一时也来了兴致。

  “哦,是哪家的闺秀?”

  柴擒虎看上去比他更有兴致,“是微臣的小师妹。”

  “小师妹?”皇帝下意识就去想裴远山的子女。

  他最小的姑娘不是前几年早嫁了吗?

  哪来的小师妹?

  柴擒虎巴不得有人问,当场满脸放光,叽叽呱呱说起来。

  “是微臣的师父之前暂居五公县时收的弟子,姓师,是个很好的姑娘……”

  然后皇帝就被灌了满耳朵“我家小师妹”“我家小师妹”,活像夏日鸣蝉,滋儿哇滋儿哇,十分聒噪。

  什么我小师妹从小命苦,没了父亲,与寡母幼妹相依为命,寒冬酷暑沿街叫卖,历经种种磨难,仍难掩向学之心等等。

  这种突如其来听人大诉衷肠的经历,对皇帝而言着实新鲜。

  在习惯了聒噪之后,他便换了个姿势,当故事听起来,却也有趣。

  皇室中人从不论情爱,他是,下头的皇子皇女们也是。

  可眼前这个小子却不管那些,心心念念想着的,竟是个做小买卖的孤女。

  他的眼底闪着快乐的光,还有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憧憬,还有一些皇帝未曾经历过的,很纯粹的东西。

  多么有趣。

  说了半日,柴擒虎才回过神来,请罪道:“微臣失态了,还忘陛下恕罪。”

  几个内侍就在旁边装死。

  心道您还知道失态啊?

  哼,恃宠而骄!

  若换了旁人,谁听这些混账话!

  皇帝从座上站起来,倒背着手踱步到柴擒虎面前,忽轻笑一声,“你失态的时候还少吗?”

  柴擒虎:“……”

  多吗?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那颗隐隐透出不服气的圆滚滚的后脑勺,唔,有点像下面供上来的毛桃。

  他忽然有些手痒,抬手“啪”地拍了下。

  殿内安静无比,这一声来得又脆又响,莫说柴擒虎本人,就连一干内侍都懵了。

  这……陛下这是欺负孩子吗?

  眼见柴擒虎捂着后脑勺,满脸难以置信地抬头望过来,皇帝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一挑眉,来了扎心一问:“朕怎么听着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姑娘知道吗?”

  柴擒虎:“……”

  原本风风火火的少年瞬间涨了个大红脸,复又埋下头去,官袍下几根手指头抠着地砖,露出来的两只耳朵都像充了血。

  良久,他闷闷道:“微臣不敢说……”

  皇帝一怔,继而放声大笑,“好小子,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柴擒虎:“……”

  您咋能这样呢?

第151章 真心

  正月底, 师雁行收到京城包裹。

  里面有师门四位分别写的信,另有几样京城特有的小玩意儿,并数只分外精美的匣子。

  打开一瞧,里面摆满了各色珠花首饰, 都用绸布条固定着以防磕碰。有江南特色的蚕丝绒花、缠花, 沿海特色的螺钿珠贝, 西北闻名的玉料翡翠等,五光十色, 一时晃花人的眼。

  这些首饰大多精巧轻盈, 精致非凡,一看就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们戴的。

  饶是上辈子师雁行见惯好东西, 也不禁有片刻失神。

  江茴啧啧称奇, “搜罗这么些可不容易。”

  她是过来人, 回想柴擒虎自打认识女儿之后的种种言行,便知道那少年怕是动了心思。如今看他即便中了进士也并未动摇半分, 不禁感慨非常,又欣慰。

  别人可能不清楚, 她却明白师雁行非常人,若日后果然成亲, 等闲男子如何配得上?

  便是位及人臣或富可敌国又如何?也未必能心意相通。

  这位小柴大人生得灵秀俊俏,家境也好, 难得自己有出息, 还是同门师兄,彼此知根知底,倒是极好的对象。

  而最最难得的还是他有情, 她也并非无意。

  两情相悦最好。

  世上的人千千万, 却最难得一知心人。

  之前柴擒虎不是没送过东西, 但却从未有这般贵重精巧之物,倒不大像是他自己的手笔。

  师雁行随手挑了一支攒丝嵌宝蜻蜓簪子出来仔细打量。

  攒丝首饰卖弄工艺和设计,从不以分量突出,入手轻盈,戴起来也不累人。

  簪体是翠玉的,细长长碧莹莹一条,延伸到簪头雕成一只小巧的莲蓬,温柔细腻,玲珑可爱。

  莲蓬底部打了细孔,上面趴着一只攒金丝拧起来的蜻蜓,翅膀和腹部嵌着磨成薄片的螺钿,眼睛上点着细小的红宝石,随着角度变幻光彩夺目。

  莲蓬和蜻蜓都活灵活现,乍一看好像真的是哪里的荷塘莲蓬上歇了一只蜻蜓,水意满满,夏日风情扑面而来。

  师雁行很喜欢,反过来一瞧,才发现在莲蓬底部刻着小小的“宫”字。

  她顿时一怔,又去翻其他的,无一例外。

  江茴也明白了,说话都不顺畅了,“这,这是宫中的首饰!”

  她早该猜到的,这样精巧的手艺本就不像是民间流传的。

  自古官民有别,更何况皇家?

  众人用的东西大致分三类,一类是寻常随处可见的普通百姓用品,品质参差不齐。

  另一类是打了“官”字印的专供官员及其家眷的,第三类便是专供宫中并皇室中人的,其中尤以各地贡品为佳,更有专门的制造司等。

  柴擒虎送来的这些首饰便是第三类,除非皇亲国戚或是达官显贵受了赏赐,等闲人根本接触不到。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过多,师雁行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那小子混得不错嘛!

  第二个就是,这到底什么意思?

  江茴也觉头皮发麻,难不成皇上都知道了?

  这样的盛宠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心慌!

  师雁行捏了捏眉心,迅速冷静下来,马上拆了柴擒虎的信来看。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信很薄,入手轻飘飘的。

  师雁行忽然有点没来由的紧张。

  她微微闭了下眼,缓缓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

  拆吧!

  一共就一张信纸,言简意概,大意就是:

  之前陛下问我为何不成亲,我说自己心有所属,却未曾对那姑娘剖白……结果没想到陛下还挺坏心眼,转头就赐了首饰下来。

  有点像撒娇。

  怪可爱的。

  师雁行眼底不自觉沁满笑意,噗呲笑出声来。

  没想到对方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好。

  若不是皇帝上了心,又怎会关心他的亲事?

  坏心眼吗?确实有点。

  之前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中间模模糊糊隔着一层窗户纸,谁也没捅破。

  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皇帝突然伸进来一只手,啪嗒一下子给戳破了!

  他真的好闲啊!

  是折子不够多吗?

  御赐之物不得随意转赠,柴擒虎想躲都没地儿躲,只好赶鸭子上架书信表白。

  师雁行隔着信纸都能想象出对方趴在桌上抓耳挠腮的样儿。

  她想的确实没错,柴擒虎差点给逼疯了,连着几宿毫无睡意,半夜趴在桌上写信,写完又觉得不好,短短几日就熬出来一对黑眼圈。

  小师妹接到信会怎么想呢?

  高兴?抑或不高兴?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他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胆大妄为了。

  后面再进宫时,皇帝一看他就笑,就特别坏。

  “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有什么好害臊的?”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说起这话来没有一点负担,笑得促侠,“你日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都哪儿去了?”

  柴擒虎低头看脚尖,小声哼哼,“这不一样嘛……”

  那可是小师妹呀。

  天上地下独一个的小师妹。

  只是这么想着,他的心中便洋溢着快活,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个毛孔里流淌着满足。

  皇帝被他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心里微微泛酸,没好气道:“滚蛋!”

  眼见着柴擒虎滚了,皇帝忽又生出些感慨来。

  “难得呀……”

  确实不一样。

  若是寻常女子,娶了也便娶了,不过寻常过日子罢了。

  是这小子真动了情,上了心,所以反而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想她之所想,急她之所急。

  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一颗真心。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拥有后宫数不清的佳丽,可那么多人中能凑出几颗真心?

  连皇帝自己都拿不准。

  或许有吧,譬如皇后,可恐怕那也多是敬畏混杂着长年累月的相处后衍生出的亲情。

  要天下易,求真心难。

  不过嘛……

  皇帝忽而又笑了。

  相较江山,女子的真心便无足轻重了。

  此时,柴擒虎就将一颗真心捧到师雁行手里。

  小心地,惶恐着,忐忑着。

  “噗通,噗通……”

  原本他写了许多,也说了许多,引经据典,还作了好几首诗词,文采风流,恨不得将这些年的所思所想都一一剖析出来。

  可后来却全都给他烧了。

  最后只剩下一句:

  “小师妹,你可中意我么?”

  小心而忐忑,满是期待渴望。

  热度慢慢爬上师雁行的面颊,视野中能看见的只剩这一句话,耳朵能听到的也唯有轻微耳鸣中交织的心跳声。

  腔子里忽而滚烫起来,那热流又随着血脉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毛发尖儿都跟着战栗。

  两世为人,她从未如此刻般心动。

  真实而热烈。

  回信只有一个字:

  “嗯。”

第152章 浮躁

  要说交了个小男朋友是什么体验, 师雁行现在有发言权了:

  就……挺好。

  原本好像一直飘飘荡荡的,一封信发出去,仿佛瞬间有了羁绊似的,每天开始渴盼着点儿什么了。

  上辈子师雁行虽没结婚, 但形形色色的男人也都见识过, 亲口承认过的男朋友也有几个, 可都不是这个劲儿。

  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师雁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有余力恋爱, 后来有能力了, 又没了热情。

  她曾一度非常接近婚姻。

  那是一位商场忘年交老前辈帮忙牵线搭桥相亲来的,对方也是位令劳模自惭形秽的商界新秀, 模样儿不错, 精明能干。

  师雁行跟他见了面, 双方都很满意自己看到的,当场就发了朋友圈, 说有对象了。

  在商场之上,能力、人品旗鼓相当, 难得年纪和外貌也合适的真的是很稀缺了。

  然后出了饭店,两人在门口礼貌道别, 立刻由各自的司机送往各处谈判桌。

  再然后,一个到处飞, 另一个也到处飞, 别说跟普通情侣那样约会了,很多时候想在同一个时区都要拼概率。

  最长的一次,两人六个半月没见面。

  那位牵线保媒的老前辈一度非常郁闷, 忍了又忍, 到底没忍住, 打视频电话问师雁行,“小师啊,你们这是谈着还是没谈着?”

  当时师雁行正为一个跨国并购案忙得焦头烂额,听了这话还愣了片刻。

  谈什么?

  过了大约五六秒钟,她才突然回过神来:哦,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鉴于中间她跟那位男朋友几乎没有联系过,同理可证,对方可能也把这个女朋友给忘了。

  再后来,两人和平分手,到最后也还是朋友。

  师雁行曾有个损友,女的,两人在合作期间经常会约酒,谈谈生意,骂骂商场老色批,扯扯淡什么的。

  得知师雁行分手后,损友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谈过?!”

  听师雁行三十秒讲完前因后果后,损友沉默半晌,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然后损友就很兴奋地介绍了好多奶狗给她。

  对事业有成的成熟商业女性而言,同样成熟的型男多少有点属性相冲了。

  男孩儿们热情洋溢,才华洋溢到足以临时组办一场高规格晚会,但大约是师雁行的身份太过有名,钞能力太过突出,往往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

  “姐姐,你看我穿这双鞋好不好看?”

  “姐姐,我好喜欢那套临海别墅哦!”

  师雁行不差那点儿钱,可总觉得这些浑身上下流淌着愚蠢的小东西们拿自己当ATM机。

  后来师雁行就感慨,“这世上就没有活泼可爱聪明能干的男人了吗?”

  损友掏出手机准备摇人,“有。”

  穷得只剩钱的师总又补了句,“带真心的那种。”

  她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权,可仿佛这两样东西是燃烧真心得来的。

  损友收起手机,“滚。”

  柴擒虎跟师雁行之前接触过的都不太一样。

  他聪明,灵活,有执行力,最重要的还有一颗真心。

  师雁行愿意再试一试。

  于是回信的时候,她还顺手往里塞了一张之前胡画师为她画的中西结合单人像。

  信送出去没多久就是县试。

  因为师雁行身边的熟人没有应试的,她完全没往心里去,可没想到放榜后苏北海给她传了个信儿,“你办的那个村学里,是不是有个叫郭毅的?”

  师雁行在脑海中的村学名单里扒拉一边,确定对方就是曾经自己出钱读书,结果后续无力读不起,被迫退学的那位。

  郭毅中了秀才。

  师雁行很惊讶,也颇惊喜。

  原本她都打算好将村学当企业人才培训学校了,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能考出来?

  而且郭毅才十六岁,这个年纪放在外面也蛮显眼。

  这几年苏北海和师雁行的实际利益密切相连,也很愿意卖她个面子。

  “那郭毅的排名不算靠前,但操作一下,也不是不能进县学。”

  私学的教师力量和信息灵敏度远不如县学,如果想继续往上考,进县学是最佳选项。

  师雁行先道谢,说自己要考察下那小子再做决定。

  进县学这种事在外人看来遥不可及,但只是苏北海一句话的事儿,两边都这么熟了,苏北海也不要钱,可到底是一份人情。

  作为商人,师雁行习惯先做风险评估。

  饶是修了路,郭张村也太过偏远了些,师雁行已经一年多没回去,也不值当的专为郭毅的事跑一趟,就让来送货的豆子传话,约在县城见。

  郭毅的爹娘陪着来的,带了一篮子红鸡蛋,还有自家养的鸡。

  从开始跟着做买卖起,郭张村的日子已经不怎么难过了,大家手里有了余钱,买得起像样的礼品了。

  不过考虑到外头买的或许还未必有师雁行平时自己用的好,郭毅父母也没丢那个人,而是从自家亲手饲养的家禽中挑了最肥嫩的送来。

  礼轻情意重。

  师雁行果然欢喜,笑着请他们坐下。

  一年多没见,她的气势又强了不少,郭毅父母难免有些拘束,忍不住说些奉承话。

  师雁行谦虚一回,眼角的余光就看见郭毅眼底分明流露出一点羞恼。

  甚至坐下之后,他也有意跟父母拉开距离,脊背挺直,下巴抬得老高。

  哦吼。

  师雁行微微挑了挑眉,有意思。

  果然不可能事事顺利。

  郭毅中秀才后举村欢腾,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热闹,满口夸赞不停,夸他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后来又得苏北海等县官接见,不少人家还想把自家的女儿说与他做媳妇,又陪送许多嫁妆等等,一时荣耀无限。

  人年少得意,衣食地位天差地别,难免有点飘。

  巧的很了,师雁行就特别喜欢戳破幻想,把人按在地上摩擦,让人认清现实。

  师雁行仔细询问了这些细节,郭毅的父母与有容焉,兴奋得满脸通红,几乎有问必答。

  听到后面,郭毅就皱了下眉,近乎慌乱地看了师雁行一眼,“爹,娘,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些乡野百姓没念过书,言行举止粗鄙,说的话也不中听,哪里是能拿出来讲的!

  叫人笑话!

  夫妻俩就有些讪讪的。

  若说以前他们还能把儿子当个普通小孩该说说,该骂骂,可如今中了秀才,家里的地都过到他名下免税,县太爷都亲自接见,便拿他当个正经大人,不敢反驳了。

  师雁行微笑,“这是好事,说出来我们也高兴高兴。”

  郭毅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不知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真面对面坐下来说话时,对面仿佛蹲了个千年老妖怪,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窥视。

  郭毅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用力抿紧嘴唇,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更体面些。

  过去几年中,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念这位师大姑娘的好,夸她是活菩萨。原本郭毅也是感激的,可时间久了,听得多了,渐渐厌烦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又不是我求她的!

  就连今天来这里的路上,爹娘也一直在絮叨,又叫他好好表现,莫要失了礼数。

  郭毅只觉得荒唐。

  我可是曾得县太爷亲自召见,亲口夸赞过的秀才公啊!十里八乡头一个,见官不跪……

  她不过小小女子,一个商户罢了,至于么?

  以前我们穷也就罢了,可现在已然翻身,凭什么还这样低声下气的。

  稍后胡三娘子进来传话,说订的客栈已收拾妥当,随时可以过去。

  师雁行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请郭毅一家一道用饭,“难得来一趟,且在这里住几日再家去,也想想孩子以后怎么办。”

  郭毅的父母大喜过望,他爹又小心翼翼地问:“飒飒,你是有本事的,其实我们这回来也是想找你拿个主意,这中了秀才后该往哪里上学呢?”

  村里的赵先生自己还没中秀才呢,自然无力教导。

  说这话的时候,郭毅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窘迫,但又忍住了。

  师雁行仿佛没看见似的笑道:“这是正事,先用饭,用了饭,我亲自带郭毅出去转转,也看看各处学堂,心里有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