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只要杜泉和周斌点头,让他们喊爹都行。

  丢人吗?

  确实有点。

  羞耻吗?

  当事人不在乎!

  试一试,有可能不行,但如果不去试,就一定不行。

  所有成功的商人都是胆大包天的赌徒,拥有千锤百炼的二皮脸,哪怕为了一成的机会,他们都敢压上大半身家,更何况区区脸面?

  不要了!

  对本地父母官卑躬屈膝,不丢人!

  外头那些想跪还没机会呢!

  实在太卷了,连师雁行这种卷王都有点卷不动。

  主要是这些老少爷们儿们仗着资历深,年纪大就硬往前插队,她一个年轻小姑娘也实在不好硬推,万一这些人回头往地上一躺怎么办?

  而且杜泉和周斌皆是身经百战之辈,等闲马屁根本打动不了他们。

  这些人城府都深着呢,面上笑呵呵,嘴上好好好,心里算个屁。

  于是师雁行规规矩矩上前问好,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就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到一边去了。

  然而,她这一招以退为进反而惹眼。

  好似那皇上批奏折,前头几百份都是如出一辙的辞藻华丽文采斐然,各种引经据典,半天说不到正事儿上,突然冒出一个直奔主题,三言两语结束流程的,犹如满桌山珍好海味中冒出来一盘拍黄瓜,哪怕平时贱如草芥,此时也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师雁行敢打保票,这会儿杜泉和周斌心里肯定已经烦得不行,偏又碍于情面不好翻脸,以至于现在看她的眼神都柔和得吓人。

  “你有心了。”

  那些个商人们的脸色就复杂起来。

  妈的,这样也行?

  排在师雁行后面的那商户一咬牙,要不,我也试试?

  然后……没有然后了。

  杜泉和周斌当场皱眉,特别嫌弃的摆手让他下去了。

  东施效颦,连点马屁都不会拍,真是干什么什么不行!

  要你有何用?

  她的老师是裴远山,你有老师吗?

  那人:“……”

  我冤呐!

  后面几人也觉得他倒霉,过后就偷偷安慰,话里话外多少带点个人恩怨。

  “你也是,不看看人家小姑娘花一般容貌,脆生生嗓子,随便说点儿都比唱得好听。再看看你,络腮胡、酒糟鼻、大肚子……”

  那人涨红了脸,憋了半日才憋出来一句。

  “放屁!老子这叫富态!”

  卷的人还在卷,想躺平的却已经另类躺平了。

  师雁行又去见了五公县众位官员。

  别的官师雁行不熟,暂时也没什么必要熟,就重点问候了苏北海和孙良才。

  苏北海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一直笑吟吟的,态度十分和蔼。

  “不必多礼,你年纪尚幼,便以茶代酒即可。”

  师雁行多少有点感动。

  钱没白花呀!

  看看,到底是娘家五公县出来的,就是体贴。

  有苏北海打头,后面再敬孙良才时自不必说,他也没那个胆儿单独逼着师雁行喝酒,还是以茶代酒。

  吃了酒,苏北海又勉励几句,然后对着同来的五公县众人赞了师雁行好一回,又隐晦表示不要忘了乡亲们,这才放她去了。

  自己辖下出来的人在上级行政单位混得如鱼得水,苏北海脸上也有光。

  做完这一切之后,师雁行立刻改道去了女眷那边。

  先去看了江茴和鱼阵,发现她们跟同桌一位女眷说得热火朝天,也就放了心,这才往官中女眷那边走。

  所以说女掌柜虽然平时在外面和人竞争,可能稍有劣势,要面对许多异性带来的打压和排挤,但人情走动方面还真就挺有优势的:

  她私底下男女都来啊!

  师雁行师掌柜可以攻克完了爷们儿们之后直接杀入内宅,去找那些官太太、官小姐们亲亲热热地说话,潜移默化的让她们吹枕头风,那些老爷们儿们能行吗?

  他们不行!

  男人们在前头说话,女人们就在后面自己玩乐,正行酒令呢,用的就是师家好味提供的喜球。

  “请几位夫人的安,不知今夜的点心可还入得眼么?若有旁的想要的,尽管吩咐。”

  原本商户之妻并不大敢往夫人堆里扎,纵然师雁行得周斌另眼相看,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她同时还有另一重身份:宴会点心的提供者,打着这个由头开口就不那么生硬了。

  所以说,关键时候还是得马甲取胜。

  潘夫人为人傲娇,虽然有师门加持,对师雁行的态度也只是中规中矩,虽不像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但也绝对算不上热心。

  但师雁行知足了。

  她非常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向对方问好,潘夫人果然对她的知进退懂分寸很满意。

  倒是黄夫人并不介意展示自己对师雁行的亲近,甚至当众撸下自己的镯子来送给她。

  “瞧瞧,几天不见出落得越发好了,亭亭玉立,荷花似的。”

  师雁行大大方方接过,闻言笑道:“哪里有夫人说的这样好?原本不该收的,可尊者赐,不敢辞,少不得厚着脸皮拿了吧!”

  黄夫人本就爱屋及乌对她颇为照顾,后面接触几次后,也喜她行事展样大方,听了这话就笑。

  “就是这话,你是个好的,别学那些小家子气扭扭捏捏……”

  与这些人打交道最讲究分寸,太远了,畏畏缩缩不行,太近了,不知高低更不成。

  旁边几位官太太也有知道师雁行师门的,也有不知道的,只是见黄夫人对她这般和谐,便也纷纷说笑凑趣,心中暗自掂量日后对她的态度。

第140章 【捉虫】鹿皮

  哄到黄夫人开心之后, 师雁行大胆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父亲去的早,与娘和妹妹相依为命,如今托大人和夫人们的福,日子越发好过了, 缓过口气儿来, 自然是感激不尽。眼见着妹子渐渐长大, 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不敢指望她当门立户, 好歹学个一星半点儿的, 日后若夫人和姑娘们有什么差遣,也能尽点孝心。奈何没个门路……”

  反正就师雁行过来这几年看, 但凡家庭条件允许的人家都会给女儿请个先生。

  不说饱读四书五经吧, 至少也要认得字, 会点诗词歌赋什么的,不然且不说被下头的奴才欺上瞒下, 管不得家,便是以后出去在圈子里交际, 人家行令、说典故的,你都跟不上趟。

  别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都是上流社会为了巩固阶级统治编出来愚民的鬼话,真正的当家主母和大家嫡女哪有不识字的?

  原本是江茴负责给两个女儿启蒙的, 奈何后面师家好味买卖越做越大, 如今她这个账房先生都需得弄两个人帮衬,实在腾不出空来教女儿念书。

  况且师雁行知道江茴有能力,也不想为了省这点事儿就把她拘束在内院中。

  黄夫人一听就笑了。

  “她才多大点儿, 你竟想着这么着了?”

  她是知道师雁行有个小妹子的, 只是一直没往心里去。

  至于什么差遣不差遣的, 谁还真指望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吗?

  但师雁行这么说,就显得很忠心不二。

  见黄夫人并未变色,师雁行就知道八字有一撇了。

  大部分上位者其实都蛮享受被仰视,被人求着办事儿的那种感觉,但关键还要看什么人办什么事儿。

  下等人办上等事,他们理都不会理一下,觉得你是痴心妄想。

  下等人办下等事,他们只会厌烦,觉得你这块料怎么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

  如今师雁行倚仗师门狐假虎威,勉强也可算个中等人,而给妹子求老师这种风雅的事,自然也在中上之流。

  偏偏是师雁行自己确实解决不了的,而又恰恰是黄夫人轻而易举能办得到的。

  黄夫人笑了一回,还真就上了心。

  “你呀,只差在门第上……”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偶然间也动过惜才之心,可惜这出身是真不行。

  若非师门争气……

  挑师父这事儿马虎不得,纵然不正经行拜师礼,毕竟有了师徒的名分,日后也是要好生孝敬着。

  黄夫人略一沉吟,只对师雁行道:“你且先去,回头我打发人告诉你。”

  师雁行原本也没指望马上就能有结果,听了这话,也算意外之喜。

  反正鱼阵也不考学,早点晚点都好说,如今大部分字也都认识了,她和江茴轮流抽空带一带,让小姑娘多看书,日后多出门增长见闻也就是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师雁行告退,倒不急着回自己的桌上,而是先去找了江茴和鱼阵,在墙角悄悄说这事儿。

  “咱们先通个气儿,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结果,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果,别到时候接不上。”

  江茴又惊又喜又担心,“你怎么敢跟她开口呢?可是若回头她提交的先生不中意怎么办?之前那位胡画师不行吗?”

  通判夫人帮忙引荐先生,好大的脸面!

  若果然能成,自家就和周斌、黄夫人更多一份香火情。

  师雁行先笑,“怕什么呢?又不是什么禁忌话题,若不愿意,拒了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江茴失笑,也知道她在玩笑。

  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她如何不知师雁行的行事风格,那必然是不见鱼不撒网。

  但凡撒网,必定有鱼。

  今天既然敢开口,就必然有十分把握。

  就听师雁行又道:“早前确实打过他的主意,可如今冷眼瞧着竟成了个画痴,哪里有半分心思留在念书上?万一鱼阵给他带成那样钻牛角尖的性子可得不偿失。”

  那位现在画画都快魔怔了,师雁行可不敢让他进家门。

  至于黄夫人介绍的先生行不行,师雁行反倒不太担心。

  因为就目前来看,周斌和黄夫人夫妇对自己的态度很不错,也表现了相当程度的真诚。而自己开口求助,也是从侧面表明立场,表示忠心。

  黄夫人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既然应下了,就必然会尽力去办。

  依照师雁行本人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说实话,确实请不到什么高水平的读书人,而她和江茴本人对于填词作赋这类又实在不擅长,势必要对外求助。

  这年月,出门交际不会作诗行令完全是寸步难行。

  她的性格做派,江茴的年纪都摆在这儿,日常交往的又多商贾之流,不会也就罢了,可鱼阵不同。

  鱼阵年纪尚小,家里的条件却一日好似一日,如今师雁行又多与官府中人有往来,日后鱼阵与达官显贵家的女眷们交际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必须把这块技能补上。

  原本的第一个选项就是裴远山和他所在的县学,可那里的学生们大多心高气傲,一味沉浸于求取功名,怎会放低身段来教导一个女娃娃?

  纵然碍于裴远山的威望勉强为之,久而久之,必然心生怨念,反倒不美。

  “那宫夫人……”江茴仍有些不放心,万一请回来尊大佛压不住怎么办?

  师雁行无奈地瞅了她一眼。

  江茴一怔,不用师雁行开口,自己瞬间想明白了。

  “唉,是我糊涂了。”

  师雁行点点头,“是啊。”

  之前她还真考虑过宫夫人。

  论身份,论关系,论才学,当真没有比宫夫人更令人放心的了,哪怕后期裴远山起复,让鱼阵跟着先去京城都不担心。

  奈何不可行。

  师雁行毫不怀疑裴远山夫妇对自己的爱护,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她亲自开口,宫夫人就几乎不会拒绝。

  但这属于纯粹的道德绑架。

  宫夫人本就是大家子出身,身子骨并不算多么健壮,又跟着裴远山天南海北的走,身心俱疲,这两年也多了几样症候在身上,一直慢慢调养着。

  而教书育人本就是极耗心神的事,如今连裴远山都不舍得宫夫人操劳,师雁行更不可能磨着人家收徒。

  况且之前宫夫人也不是没见过鱼阵,也曾欣喜地夸赞她早慧灵秀,若果然有收徒之心,早就讲了,何必等到现在?

  既知不可行,又何必强行为之?

  该说的说完了,师雁行又送她们两个回到席间。

  鱼阵不知道短短片刻之间母亲和姐姐已就给自己找老师这个问题过了好几个来回,只明白一件事:自己无拘无束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她瞬间跟霜打茄子似的蔫儿了。

  “不上学行不行?”

  对小朋友们而言,上学简直太要命了!

  师雁行笑笑,“你说呢?”

  就算真找不到合适的老师,这小丫头也别想停止读书。

  鱼阵沮丧道:“不行。”

  旁边的娘仨也跟着笑了,“这就是师掌柜吧,当真闻名不如见面,竟是难得的巾帼!”

  师雁行下意识看向江茴,以眼神询问对方身份。

  江茴就道:“这位是方太太,家里是做皮货生意的。”

  皮货生意啊,暂时没有什么合作的可能,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师雁行忙与方太太热情打招呼,又夸她的两个孩子长得好。

  夸奖人有个屡试不爽的套路:

  对于事业型人才,你要夸他的能力强。

  对于居家型人才,你要夸他的家庭和睦。

  而对于有后代的居家型女性,夸什么都比不上夸她的孩子。

  果不其然,方太太一听就乐得合不拢嘴,略谦虚了一回,便又说起之前江茴的帮忙,赞她们母女三人都是美人胚子等等。

  如此这般忙活一通,正月十五的宴会终于圆满结束。

  次日倒是有个意外之喜。

  大约那方太太对师雁行母女三人印象极佳,又是个爽朗厚道的,就把宴会之前找不到座位,江茴出手相助的事情和自家男人说了,对方直接就打发心腹送了一整箱皮货过来。

  “我们老爷近日实在脱不得身,无法亲自登门拜访,还望海涵……”管事的意思最能直接反映主人的态度,而这个管事的笑容可拘说明一切。

  能去参加宴会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当着那么多官员和同行的面儿,找不到座事儿小,因此丢脸事大。

  江茴一次无意之举,却全了那方太太一家人的脸面,故而对方十分感激。

  只是这礼是否太过厚重了些?

  那管事就道:

  “老爷说了,早就听闻师老板大名,神交已久,只无缘相见,不曾想缘分都在这里!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便要常来常往才好,等老爷回来必要亲自摆宴,还望几位赏脸一聚。”

  江茴下意识看向师雁行。

  这一箱都是好皮料,若外面买去,没有千八百两银子下不来。就算方太太自己家就是做皮货买卖的,可也要本钱和运费,若只为了一次解围,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后者笑了笑,只打开箱子取了最上面一卷鹿皮,剩下的照样推回去。

  “一番盛情,我们倒不便推辞,可如此深情厚谊,实在受之有愧,只留个意思便罢。相逢即是缘,替我向你们老爷太太道谢,来日必然赴宴。”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约对方消息灵通,或是当日看见自己和黄夫人说笑,想打着交朋友的幌子走周通判的路子。

  送上门来的朋友倒不好直接往外推,可在了解对方的真实目的之前,却也不能满口应下。

  一小卷鹿皮顶了天一二百两银子罢了,回头见了,若是此人可交,留下也就留下了;若此人不可交,权当谢礼也不为过。

  那管事来之前大约也得了嘱咐,见此情形也不多说,又命人抬起箱子便告辞了。

  来人一走,鱼阵才从里屋钻出来,“姐姐,是小宝家吗?”

  方太太的女儿乳名小宝。

  师雁行笑着点点头,将那卷鹿皮递给秋分,“回头请人裁几双鹿皮靴子,最是轻便暖和。”

第141章 【捉虫】玉佩

  师雁行在沥州临时租赁的小院不大, 初春又冷,晚间母女三人久违地睡在一处。

  鱼阵已经睡熟,江茴却突然翻了个身,小声问:“你睡了吗?”

  夜色已浓, 但借着纸窗外漏进的些许月辉, 倒也能依稀看清轮廓。

  师雁行翻过来, “怎么了?”

  江茴沉默片刻才闷闷道:“我忽然在想,是不是被那位方太太利用了?”

  在接到那家人送来的谢礼之前, 江茴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 可若只是巧合,犯得着这样厚重的谢礼么?

  分明是另有目的。

  而一旦想到这里, 江茴就忍不住开始觉得, 之前宴会上方太太找不到座位的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真的不识字吗?

  就算原本没念过书, 可作为当家主母,多年来迎来送往少不得接触名帖, 真的会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出?哪怕记个轮廓呢!

  话音未落,就听对面传来两声低笑, 隐约带着点揶揄,“呦, 如今越发长进了。”

  听这话的意思,分明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江茴又好气又好笑, “你不早同我讲!”

  顿了顿又担心道:“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师雁行浑不在意道,“我还多谢你帮忙认识了朋友呢。”

  若一味前怕狼后怕虎, 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见招拆招呗!

  炕头烧得有点热, 鱼阵睡了一会儿就开始蹬被子, 师雁行和江茴轮流给她盖。

  江茴帮鱼阵理了理乱发,叹了口气,“唉,你们这些人啊,恨不得有八十个心眼子,也不知怎么长的。”

  原本还觉得帮别人解围,又交到谈得来的朋友,她还挺高兴呢。

  如果真是对方有意为之,那可太伤心啦。

  师雁行听出她语气中的沮丧,便伸手从炕头摸过来一只橘子剥开,“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到底是不是的,也不过是你我猜测罢了,万一就是赶巧了呢?”

  撕裂的果皮内瞬间迸发出浓郁的柑橘清香,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烧炕的屋子容易口干,大家都习惯在炕头放点水分大的水果,譬如梨子、林檎果和柑橘之类的,渴了就抓过来啃一口。

  闻到这股味儿,江茴本能地舔了下嘴唇,突觉口干舌燥,然后手里就被塞进来沉甸甸凉丝丝的果实,微微带着弹:

  一只光腚橘子。

  师雁行又剥了一只自己吃,边吃边道:“就算是有意安排的也无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没点小心思?不然早被吃了。”

  江茴才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听了这话表情就古怪起来,忽然来了句,“你几岁?”

  师雁行才要答,马上就回过神来被套路了:

  之前她就跟江茴说过现代社会法律意义上的成年,这副身体可还不算成年呢。

  “吃橘子……”

  正说着,睡梦中的鱼阵抽动下鼻翼,强撑着眼皮伸出手往空中抓了几下。

  师雁行和江茴在夜色中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

  师雁行起了坏心眼儿,故意将香气刺激的橘皮从鱼阵鼻端划过,小姑娘刷一下睁开眼,砸吧着嘴儿道:“橘子!”

  江茴跟着笑起来,欠身拍了师雁行一把,“偏你闹她!”

  说着,又抓过短袄披上,摸了炕桌上的火折子来点蜡烛。

  鱼阵揉揉眼睛,听母亲和姐姐笑,便也跟着嘻嘻傻笑起来,又迷迷糊糊往师雁行怀里扎,黏黏糊糊道:“姐姐,吃橘子。”

  师雁行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两瓣,又戳戳小姑娘圆鼓鼓的腮帮子,“宝儿姐姐好么?”

  才睡醒的小姑娘反应有点慢,眨巴着眼想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宝儿”是谁,又点头,“挺好的。”

  “挺好就好。”师雁行摸摸她的脑袋。

  只要那家人不存坏心,耍点小心眼无妨。

  师雁行自己一路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没什么资格说旁人。

  外间值夜的秋分见里屋亮了灯,忙披衣过来查看,见娘儿仨都如出一辙包着被子蹲在炕头吃橘子,一时啼笑皆非。

  吃了个橘子反倒开胃,师雁行摸摸肚子,朝秋分招招手,“饿不饿?”

  秋分:“……还行。”

  师雁行果断道:“那就是能吃点儿,你去瞧瞧外面谁值夜,托她去厨房下两把干挂面,谁饿了都去盛一碗。就用我前儿熬得那个酸汤,撒一点牛肉丁。”

  秋分原本不饿,被她这么一说,瞬间想起之前吃过的酸汤牛肉面:

  浅金色的汤汁内卧着白色的挂面,煮熟的牛肉起起伏伏,偶尔跟剁碎的泡椒沫碰在一起,又酸又辣……

  “好咧!”

  第二天一大早,师雁行就往徐掌柜的银楼去了。

  双方间再一次确定了合同内容和需要的金银锞子款式,然后当面签订文书。

  临走前,师雁行还特意请徐掌柜帮忙推荐挂饰。

  “给朋友的孩子的,一个六岁,一个九岁,略贵重些才好。”

  银楼只是统称,里面并不只卖金银饰品,还有许多珠玉宝石等。

  虽说那鹿皮是谢礼,可若要通城合作的话,还是得给孩子送点见面礼。

  当然了,如果后面谈不成,完全可以转手送给有福和有寿嘛!

  才签的合同,就来照顾自家生意,徐掌柜很是欢喜,果然亲自推荐了一对金镶玉团玉佩,上面刻了麒麟腾云纹样。

  “我也不糊弄你,这玉料属和田玉,但是玉质不过中等,小孩子带出去正体面,却不会过于奢华。”徐掌柜非常诚恳地说,“且麒麟乃瑞兽,忠心护主,意头是极好的。”

  玉佩统共不过核桃大小,给小孩带正好。

  师雁行对光看了下,确实如他所说,也就点了头,“多少钱?”

  徐掌柜笑道:“若给外人么,明码标价,四十两一块。既然是师老板要,六十两,这一对您拿走!”

  国人爱玉又喜金,这两样凑在一起,怎么都便宜不了。更何况还沾了和田玉的名头,这个价格也算实惠了。

  师雁行痛痛快快付了银子,又去找郑义打听付春生的底细。

  付春生就是那位方太太的相公,之前送皮草箱子来的那个。

  郑义倒是知道这个人。

  “怎么忽然问起他来?难不成又要跟他做什么买卖?”

  这八竿子打不着嘛!

  师雁行也不瞒他,简单把事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