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尊贵,这话确实是夸人的。
师雁行笑着让鱼阵道谢,又问他和家人好,问陆振山等人的好。
说话间,正在楼上忙活的陆振山也得了信儿,说不得又是一番寒暄。
“骤然分离,倒是怪想得慌,好容易重聚,没得说,今儿晌午都别走啦,且叫我好生做个东道!”
师雁行一行人出发得早,且天气也好,一路走得飞快,这会儿也才差不多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左右的样子,吃午饭着实太早了些。
师雁行就道:“多谢盛情,只是难得回来一趟,又要祭祖,着实脱不开身,下次吧!”
陆振山和吴管事十分苦留,奈何她们执意要走,也只得罢了。
离开陆家酒楼后,一行人又去了王桃家送卤料。
因如今卤料用的量大了,再分开包纸包很不现实,故而都改成坛子的,分五斤、十斤等分量。
外头用油纸、黄泥、蜡封三层,一点儿水汽都进不去,保存大半年不是问题。
长久未见,王桃家也攒了不少银钱,师雁行等人去竟扑了个空。
还是邻居听见叫门,走出来说:“这家如今发达啦,上月就买了新屋子,如今这个正往外卖呢!”
赶车的江茴道了谢,也替这家人高兴。
稍后骡车顺着那邻居提供的地址找过去,果然是一处更大更好的院落。
固然还是小两进,但带着一个跨院,如此一来,老人孩子就都各自有了独立空间,十分宽敞。
见师雁行她们来,王桃一家都是又惊又喜,忙连拉带拽的将人拖进去,又奉茶。
见王桃胖了不少,师雁行就笑,“桃儿姐如今气色越发好了。”
王桃忙道:“小掌柜,可不敢这么叫了。”
因卤味卖得好,光他们娘儿几个忙不过来,他男人一咬牙,干脆辞了工,回家帮衬起来。
如今一家人日日在一处,银子也不少赚,又添上以前攒的银子换大宅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气色好。
众人说笑一回,王桃家人又要留饭,到底没成。
王桃的婆婆是典型的“见面就不能让你走空”类型,见师雁行等人要走,麻溜儿跑去耳房拖出来一个大袋子。
“没想到掌柜的您几位突然来,竟没什么像样的节礼,叫您见笑了。只这是老家亲戚才送来的棉花,都是今年才摘的新棉花,比外头买的强,千万拿着,哪怕塞一床被子呢,好歹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师雁行和江茴推辞不过,只好应了,还是王桃的婆婆让儿子亲手塞上车,看着她们走远才放心。
鱼阵整个人都陷入棉花堆儿里,喜得直打滚。
“好软哝!”
江茴扭头看了眼,“这么些棉花,铺一床被子还有余,估摸着还能再凑一件长袄呢。”
一路说说笑笑往郭张村而去。
郭张村的坟地都在城外,因怕亡夫的坟茔没人看顾,年久失修,江茴就先驾着车往坟上去了趟。
隔着坟场还有老远,江茴就停了车,还特意将骡子拴在一株大杨树旁。
老话说坟地是阴气汇聚之所,活人进来不大好,故而这一带并不许栽种槐树、柳树等阴性的。
而在连接坟场与外界的边缘之处,通常会大量栽种杨树,取“阳气旺盛”之意,也是警告鬼魂,再往前就是活人住的地方了。
师雁行本也要跟着下去,江茴却道:“你和鱼阵都还小,这里阴气森森的,且等明儿与乡亲们一并进来。”
她本不信这些,可转念一想,自己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或许世上真有鬼魂也未可知。
而且原主的记忆中好像也有类似孩童误闯坟场,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后就高烧不退的例子。
敬鬼神而远之,这些东西还是要适当信一信的。
没想到稍后江茴回来时有些惊讶道:“坟头瞧着倒像是有人刚修整过似的,十分规整。”
师雁行想了下,“想必是村里的人。”
带着他们挣钱,又帮他们的娃娃念书,反正最近家家户户都上坟,应该是有些人帮忙修过了。
江茴觉得也是。
虽说做酸菜和腐竹挣钱,但大部分人还是舍不下祖祖辈辈侍弄的田地,能自己弄就自己弄着。
进村时正逢不少人从地里回来,看见她们纷纷上前打招呼。
“哎呀,我们正说你们啥时候回来呢!”
“哎呀飒飒长这么高了,看着正经是个大姑娘了!”
“正好了,我家的饭做得了,来我家吃吧!”
“快得了吧,你家那么些人,一顿就只两盆菜,人家去了喝汤吗?还是上我家!”
郭苗就举着胳膊喊:“都别争啦,早就说好了,这几天就在我们家吃!”
路过桂香家时,郭苗还特意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娘,我们回来了,我先跟掌柜的他们放下东西。”
桂香开门出来追了两步,他爹也跟出来要喝:“行啊,洗了手就过来吧,我再加两个菜。”
这几回桂香出门果然不带自家男人了,他一开始还有点生气,可渐渐地就慌起来:都说男人不着家,一准是在外面有小的了,可若女人开始不着家,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故而他如今脾气越发好了。
混县城的乡亲忽然回来,众村民也不急着回家吃饭了,都呼啦啦跟在骡车后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七嘴八舌地问着县城风光。
江茴如今也练得能说会道,把日常见闻说了一回,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有人笑着说:“到底是县城,真好啊,苗苗如今也出息了!”
郭苗不免十分得意,见师雁行瞅着自己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飒飒啥时候再招人啊?我姑娘如今也学着识字了,能跟着去不?”有乡亲问。
奈何他一说完就有人跳出来拆台。
“哎呀,你可拉倒吧,你姑娘在村学里才读了几天书?认得几个字?”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说话那汉子不服气,“认几个字也是认啊,她如今在快班,连赵先生都说她有悟性呢!我看年底的考试指定能进前三!”
最近几个月大家都在启蒙阶段,连最基础的横竖撇捺都没练熟,没有月考的必要,只在年末进行一次摸底。
大家便都跟着起哄,有说若中了就要让他请客的,还有的说好手不少,也未必是他闺女等等,热闹得不得了。
郭苗听了,顿时生出危机感,决心回去之后也要认真学习。
不然再这么下去,保不齐哪天就叫村里的其他人超过去了!
这可不行!
虽有人心里嘀咕,郭苗之前分明也不识字的,怎么就能跟着去县城了?
可到底人家这几家本来就走得近,有好事儿自然先想着,却不敢在这上头攀比。
距离师雁行等人搬去县城已经大半年了,按理说小院儿早该落满灰尘,结满蛛网,没成想推门一瞧,竟干干净净,板板正正。
甚至就连院子里的大水缸也是满满的清水,一点青苔都没有的。
闻讯赶来的豆子就说:“我们想着说不定你们就什么时候回来瞧瞧,别的忙帮不上,总不能眼皮子底下还尘灰爆土的,就时常过来扫扫,整理整理。”
江茴感激道:“多谢多谢。”
这是她的第一个真正意上的家,不论以后走到哪里,赚多少钱,住多么豪华的房舍,这里永远都无法取代。
顿了顿又道:“回来时我去坟上看过了……”
豆子说:“是老村长招呼大家干的,也不费什么事。”
江茴微微红了眼眶,抓着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师雁行去安置了牲口,从车里拿出县城买的糖果点心散与众人吃,又问起村学的事。
提起这个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部分村民自然是想让子孙后代都正经读书,以后也能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奈何就连种地都要看天分,更别提读书了。
赵先生来上课没几天,就渐渐地有些皮猴坐不住,屁股长针似的在凳子上磨来蹭去,浑身难受。
赵先生也曾规劝过,有的劝一回管几天用,有的却是油盐不进,家里爹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死犟着说不想读书。
孩童不知世事苦,怎么说都说不通的。
没法子,也只得随他们去。
好逸恶劳乃人之本性,这事儿就怕有人带头,原本能坚持的也就坚持不下去了。
看看他们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满村吆喝着玩耍多么快活?
凭啥叫我在这里遭罪?
我也要去玩!
只是家里人难免想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擀面杖都抽断几根。
“你个不知道惜福的王八羔子,你爹我以前想读书,求爷爷告奶奶都没得门路,你竟这样不识好歹,打死你算了!”
以前没银子读书也就罢了,只当咱们祖祖辈辈没那个福分。
可如今学堂都开在家门口,白送你去念书,竟不念!
简直混账!
就这么筛了大半个月,如今学堂里还剩五十二个男女学生,其中女娃就占三十六个,对比惨烈。
其实两性的平均智商都差不多。
只是男娃天性调皮,又晚熟,觉得被按在凳子上念书识字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越劝越叛逆。
反正以后种地也能活,我还受这个罪做什么?
而女娃知道自己没得选,又有郭苗这个“出人头地”的榜样在前,除了几个定亲死心的,大多拼了命的往上冲,希望能脱离苦海。
两边一进一出,差距就出来了。
五月下旬开学,六月下旬满一个月之后,赵先生就根据个人的悟性和进度,把这五十二个学生分成了快慢两班,分别教学,成效显著。
快班的学生一天能背四句《三字经》,学五个字;而慢班的一天背三句,第二天就能忘两句,字也是如此。
有人知耻而后勇,你争我赶力争上游;
有人眼看没有惩罚,已经开始无师自通躺平摆烂了。
其实有的辍学的原本也能扭过来,只是家里人溺爱纵容,狠不下心逼迫。
张老五的儿子原本也想学人家辍学,结果从来没对他下死手的张老五破天荒动了真格,硬生生打断了擀面杖。
他儿子每天鬼哭狼嚎,家里老娘媳妇也心疼得不得了,跟着劝和。
“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小小的孩子,你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毒手?”
“他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不行以后就跟着你出去做买卖,何苦来着?”
张老五第一次没向家人妥协。
“你们懂个屁!
做买卖的跟做买卖的也不一样,咱们这样街头叫卖算什么?若读书识字真无用,小掌柜的做什么费这个劲?她钱多了烧得么?
还跟着我,你们以为我这银子挣得轻快啊!整天在外面点头哈腰给人家装孙子,一斤一文钱的抠,脸都不要了……”
又指着儿子骂,“要么好好念书,要么打今儿起跟着你爷下地,一天也不许歇!”
那小子一开始还梗着脖子犟,“下地就下地!”
结果顶着大日头下地没几天就晒秃噜皮,脖子上的皮肤发红变黑,直接能撕下来,半夜疼得嗷嗷直叫,那东西比杀猪还惨。
这一回,不用张老五动手,那小子自己就乖乖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这些事师雁行也是听村民们说的,听了之后倒有些佩服起张老五来。
稍后去桂香家吃了午饭,师雁行又去见了老村长和赵先生。
后者不必多说,过得还挺自在。
乡亲们对赵先生一家都十分敬重,隔三差五就送面送油送蛋,来郭张村两个月了,赵先生家亲自开火做饭的次数寥寥无几。
老村长如今气色越发好了,问了师雁行在县城的近况,又嘱咐她小心,这才说起村里的事。
“托你的福,如今十里八乡都知道咱们村里有学堂了,都羡慕得了不得,还有的人说想把自家娃娃也送过来,我没答应。”
师雁行点头,“现在只有赵先生一个教师,又教着五十多个学生,负担本就够重了。况且明年又有几个孩子到年纪,他一个人能支应开就不错了,恐怕也没有余力再收别的村的,先过两年再说吧。”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在能承受更多的学生之前,口子万万开不得。
不然你收了甲村的,那么乙村的要不要收?
收的话,要不要束脩?
外村的孩子来了难免不适应,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晌午又去哪里吃饭?
学生多了,教学质量下降,影响到本村的孩子怎么办?
一点一滴都是问题。
老村长说:“就是这么个理儿。”
晚上还去旧屋子睡。
本以为时隔半年会不习惯,可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郭苗就来送早饭,又约她们一起去上坟。
江茴两口子本不是这村里的人,坟茔的位置有些偏,进去后两边就分开了。
今天大家都来上坟,远远近近全是人头,平时一片死寂的坟场忽然热闹起来,有种诡异的喧嚣。
江茴带了两套纸扎,一套大的,一套小的。
鱼阵出生后没多久父亲就病了,当时的“师雁行”还不满十岁。
江茴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又要照顾日益病重的丈夫,几近绝望。
可如今……
鱼阵对“父亲”没有任何印象,她只是茫然的拉着师雁行的手,“姐姐,我们来做什么呀?”
师雁行摸摸她的小辫子,“看爹。”
“爹?”鱼阵疑惑道,“爹在哪里?为什么我没看见?”
她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爹,她和姐姐却没有?
爹是谁?
之前她这样问过娘,可是娘哭得好伤心,她就不敢再问了。
师雁行指了指天上,“爹在上面,我们要很久以后才能见到了。”
鱼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为什么要在上面啊?是我不乖吗?”
见江茴眼眶都红了,师雁行叹了口气,“咱们去那边玩吧!”
小姑娘说这话简直是剜心。
小孩子不懂什么叫上坟,况且鱼阵也习惯了没有爹的日子,所以挺高兴的跟着师雁行走了。
或许她曾经也难过过,只是年纪还太小,那些喜怒哀乐都好像沙滩上的划痕,浅薄而虚无,轻而易举就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抹平。
思念,哀伤,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江茴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江茴用石头在坟前堆个圈儿,先把带来的纸钱放进去烧了,然后是叠好的金银元宝。
一边烧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你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穷家福路,如今咱们家富裕了,你们该花的就花,别省着,不够了,我再烧。”
烧完了纸钱,江茴又烧那套大的纸扎,边烧边掉泪。
“淙淙还小,我得好好看着她长大……你们不知道,她如今也跟着读书识字了……可惜不记得你了。
你,你在那边见了飒飒了吧?唉,怪我没本事……
你们爷俩在那边好好过,等我们一会儿,以后咱们团圆……”
几滴泪顺着落到火堆里,嗤嗤作响。
江茴擦了擦脸,袖子上顿时晕开一大片,风一吹,冷飕飕的。
又烧那套小的纸扎。
“娘对不住你,没法给你立坟,以后下去了再给你陪不是……”
又对自家男人唠叨,“她是个好的,本来也是我稀里糊涂把人弄过来的,倒是在咱们这边受了不少委屈……若不是她,我和淙淙指不定怎么样呢,你们别恨我,也别怨她,只怪造化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桂香和豆子两家找过来,“烧完了吗?”
江茴忙擦了擦脸,拍拍衣裳站起身来。
她才要说话,忽见一阵大风拔地而起,将那些未燃尽的纸灰高高扬起,猩红的火星伴着灰烬直冲天际,纷纷扬扬,打着旋儿的往上走。
众人见了纷纷惊呼出声。
豆子拍了拍江茴的手,安慰道:“这是你当家的知道了。”
江茴一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哗的又下来了。
第95章 鸭血粉丝汤
村学的学生人数出现了变动, 回到五公县后师雁行就重新算了一笔帐,准备等下一次郭家姐妹进来送酸菜和腐竹时,让他们顺便把配套的笔墨纸砚带回去。
现在开学已经快两个月,等下次他们来就是三个月, 基本的沙盘练字可以告一段落, 要试着正经在纸上练字了。
不然等在沙盘练字定了型, 再想适应纸面书写的手感就难了。
练字嘛,一开始不必用太好的纸, 找书肆走大量, 批发价就能压得很低。
她自顾自算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什么, 一脚踩在椅子上, 单手撑着下巴, 喃喃有声。
江茴和鱼阵从院子里抱着晒干的衣服进来,路过时听了一耳朵。
“县学, 县学……”
“是裴先生那边有什么事吗?”江茴将衣服放在床上慢慢叠,顺口问道。
鱼阵也在旁边帮忙, 闻言跟着学话说:“裴先生那边有什么事吗?”
虽然放了暑假,但裴远山还没忘了这边有个豆丁, 偶尔师雁行去县学时,也会把鱼阵的功课带了去批改。
一来二去的, 鱼阵对他的印象也颇深。
师雁行本能嗯了声, 回过神来后又摇头,“倒不是师父,我在想能不能资助几个贫困学子?”
读书太费钱, 考秀才之前只需要在本地打转, 手头宽裕的农户倒还能勉强支撑。
但县试过后, 学子们就被迫面临异地求学的困境。
穷家富路,在家里怎么也能将就,可一旦出了门,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
更别提去府城、京城赶考的路费,住宿费,以及必要的社交和文会,甚至是最起码的保银。
且不说一年到头见不到银子的农户,就连小本买卖的商户也未必供应得起。
诚然县学每年都有几个“廪生”的名额,非但不需要再交束脩,每月还能有一两银子一袋米的朝廷贴补,但毕竟太少了。
大部分人仍是捉襟见肘过日子。
他们绝对需要钱。
而现在师家好味一年的盈利就能在两千两上下,分店开起来后会更多,拿出十几甚至几十两来资助一两个学子不成问题。
江茴叠衣服的动作一顿,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
“可不是有村学了吗?”
师雁行转过身来看她,不答反问:“你公里公道的说,就咱们村里那几十个孩子,日后能考中秀才的有多少?考中举人的有多少?”
江茴犹豫了下,“可能……不会太多?”
比如说……零?
“你这话也太委婉了,”师雁行失笑,索性放下笔过来帮她们叠衣服,“寒门难出贵子,不光是因为穷,也不是笨,还因为大环境。一家子都是读书人,长期耳濡目染和这种强行赶鸭子上架的成绩绝对是不同的。”
家门的积淀,文化的传承,日常的熏陶,都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那些人早就赢在起跑线上了,你想后半程反超?谈何容易。
天分,师资,环境……一层层条件累积下来,别说举人,有的村子甚至有的县好几十年出不了一个秀才都不是稀罕事。
悲观一点来想,很可能师雁行办村学最好的结果就是为自己的企业培养出一大批高素质员工。
当然不能说亏,但距离预期值肯定有差距。
江茴张了张嘴,“这种事急不得,况且日子还长着呢,一代接一代下来总会好的。”
“是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师雁行顺手拿起衣服来往鱼阵身上比了比,发现袖子又短了一截,“好家伙,又长高了!”
鱼阵嘿嘿笑,用力踮着脚尖显高,还不忘发出豪言壮语,“以后我要像三娘子那么高!”
江茴自动把她的脸往胡三娘子身上一套,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倒也不必那样极端。
师雁行捏了捏小朋友的脸蛋,拍着她的屁股说:“去找苗苗姐,让她带你去库房里看料子,喜欢什么花色,下次就做!”
孩子长大了,爱美了,如今已经有了自己明确的喜好,穿衣服的时候会主动说想穿这件,想穿那件,干脆就让她自己选去吧!
鱼阵美滋滋跑出去,果然让郭苗带着去库房选衣料了。
“当然可能是我太悲观了,如果足够幸运,十几二十年后咱们村里就能出个秀才,甚至是举人。再不济,两代三代人后总能出几个吧?”
看着鱼阵远去的背影,师雁行忽然话锋一转,“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这种单一的投资不确定性太大,单纯赌科举的话,回报率低得吓人,周期也长得吓人。
考中秀才只是第一步,对她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更别提后面的举人、进士、做官……每一个过程的难度都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如果真的要等到几十年以后,没准她的骨灰都扬了!
死后管他洪水滔天,还筹谋个什么劲?
但县学的人就不一样了。
每届科举都有名额,具体到每座县城,每年会出大约二十个秀才。
也就是说,县学里的那些学子已经干翻成千上万的竞争者,成功迈出了通往官场的第一步。
直接往县学押宝的成功率不知比村学高多少倍。
平时师雁行不管做什么决定,江茴都会无条件支持信任,可饶是这么着,也被这个疯狂的计划惊呆了。
“你,你想收买那些秀才公?”
太丧心病狂了。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收买呢?”师雁行正色道,“只是一个淳朴的商人想做点好事,积点阴德,有选择性的资助某些诚恳的读书人实现宝贵的理想,共同建设美好大禄!”
江茴:“……”
我信你个鬼哦。
“可是你已经有裴先生和几位师兄帮衬,再从外面找……是不是不大合适?”江茴不解道。
裴先生就不用说了,之前就已经做过官,而那位大师兄如今也已顺利进入翰林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外放为官。
二师兄是正经的举人,距离能做官也只一步之遥。
三师兄年纪小,却也已经中了秀才。
满门荣耀。
再怎么看都比县学里那些纯秀才靠谱吧?
“你跟他们接触的不多,可能还不太了解,”师雁行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房梁,想了会儿,“该怎么说好呢?从先生到下面几个师兄,他们都颇富浪漫主义色彩,啊,意思就是比起其他人纯粹的想要通过科举进入官场这样的执念相比,先生和师兄他们更看重的反而是读书这件事本身……”
“渴望知识本身”,这条理念贯穿整个师门,当初师雁行入了裴远山的眼,也是因为她心中对知识那种纯粹的渴望。
听上去可能非常高风亮节,很令人钦佩,但是呢,放在现实生活中就有点不大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