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这么大, 统共还没去过镇上几回呢!
见她黑红的脸上都放着光,师雁行禁不住笑了。
“去问问你爹娘和豆子婶儿,看有没有要从镇上带回来的?省得跑二趟。”
这个年月大冬天出门一趟不容易, 能顺手办的就一起办了吧。
郭苗很不好意思, 但又抵挡不了进城的快乐, 果然狂奔回去问了一嘴。
郭家姐妹也不跟师雁行生分,让郭苗带回来几个快用完的线轱辘,请她去某家铺子照样买两份回来。
额外还要两管口子油。
日常人家过活,每日少不得洗洗涮涮,可未必人人都舍得烧开水。
天长日久失于保养,双手每到冬日里就会裂口子,严重的都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肉。
所以但凡有条件的人家年年冬日都要购置专门涂手的油膏,因涂了这种油膏手不裂口子,故而俗称口子油。
师雁行家里也有,是一种大约一指来长、二指粗细的淡黄色圆柱形膏体,平时用油纸裹着,用的时候拆开一头往手上蹭一蹭。
特别油!
不过因为最近师雁行母女经常摆弄猪肉,天然就是护手霜,用的倒少了。
一路上郭苗都显得很兴奋,主动帮着赶车的路上还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快活得简直像要飞起来。
她可太快乐了。
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像长辈们一样在这个小村生老病死,可谁能想到突然杀出来一个飒飒妹妹,不仅带着自己挣钱,年后还要去县城呢。
那可是县城诶!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
郭苗很知足。
先去王桃那里送卤料粉包。
她的生意依旧很红火,瞧着人也胖了,还有点女掌柜的气派。
见师雁行来,王桃一家热情得不得了,竟专门去街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四封点心,又变戏法似的从后面拿出一个油纸裹着的大包袱。
“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要来,所以一早就把衣裳拿来了。”
因陆家酒楼的插曲,王桃着实体验了一段“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日子,挣了不少钱,全家人都欢喜。
眼见着要过年了,他们商量了一回,又给师雁行从头到脚做了一套棉袄,连鞋袜、手套和帽子都有,用的也是市面上最贵最好的棉布。
“知道你并不缺这些,可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权当是年礼了,你可千万别推辞。”
师雁行哪里会推辞?少不得感慨一回,又问他们要酸菜和腐竹不要。
王桃倒是有些心动,可认真掂量一回后还是拒绝了。
“确实是好东西,但一来我们人手和场地有限,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了;二来那腐竹可能不大好卖。”
做酸菜不同于卤味,甭管什么都能一锅炖,它需要单独架设锅灶烹饪,而且还要考虑保温和口感,对王桃一家来说,负担太重了。
至于腐竹。
虽然算素菜,可价格却只比卤肉低一点,王桃跟着师雁行学了一回,如今也知道自己的受众群体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可能花三文钱买一块肉,但绝不会花低一点的价格买黄豆。
师雁行越发欣赏她了。
一般人在发现生意这么红火之后,很容易就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开始不顾实际情况大包大揽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贪多嚼不烂。
但王桃显然抵挡住了这种诱惑,这非常不容易。
嗨,我眼光可真好!
没看错人!
师雁行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下头的人自然还是爱肉的,只要你们好好做,何愁没有好日子?”
王桃也知足,闻言笑道:“小掌柜,你还别说,前几日还真有隔壁镇子上的人找了来呢,我们正琢磨着赶在年前去外头卖一回。”
卤味最大的好处就是冷吃也好吃,而冬天又不容易坏,非常适合扩大战场。
快过年了,所有的人都会松松钱袋子,想要犒劳劳累了一年的自己。
而寻常百姓犒劳自己的方法往往简单而粗暴:吃肉!
吃好吃的肉!
跟王桃交割完毕,师雁行又带着郭苗去陆家酒楼。
郭苗还挺紧张,进门时有点同手同脚的。
乖乖,这可是酒楼啊!
曾经她跟爹娘来赶集时,老远看着这些酒楼都不敢靠近的。
有钱人才来这里呢。
“师掌柜!”进门时,吴管事正在拨拉算盘珠子,抬头见是她,顿时笑容可掬地过来拱手,“这大冷的天,来来来,快进里边暖阁喝茶!”
见他面放红光,师雁行就笑:“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最近贵店买卖不错吧?”
吴管事哈哈笑了几声,一边让着她往里走,一边笑道:“还好还好,托福托福。”
何止不错,简直痛快!
原本在镇上四家酒楼都是半斤八两,食客们很少有特别的偏爱,大约都是就近。
可自从多了师家卤,好多人都奔着陆家酒楼来了,就在无形中撬了其他三家对手的墙角,把陆振山乐得年轻了好几岁。
赚多少钱暂且不提,能压过老对手一头就很快乐啦!
师雁行道:“先不忙,除了卤料粉包外,我今天还带了一批酸菜来,咱们先验货。”
“我们还能不信师掌柜吗?你带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吴管事嘴上虽这么说,可双腿却有自己的主意,已经立刻改道往外去了。
旁边的郭苗见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就跟看大戏似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却又令人向往。
酸菜坛子都是一样的,来之前师雁行都已经每坛多少颗白菜记好数了,交接的时候只需要拿出来一颗称重,然后就能算出总钱数。
酸菜坛子暂时拿不走,突然换地方容易烂。
不过这些东西都只几文钱一个,如今挣了钱,想必村民们不会介意再买一批替换。
三样货物交割完毕后,吴管事热情邀请师雁行留下吃午饭。
“难得来一趟,怎好叫您空着肚子回去?连这位姑娘一起,都别走了……这跟在自家是一样的!”
师雁行看他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心里却一阵阵发毛:
对比以前,如今热情得简直跟精神分裂一样……
吴管事就打发伙计去通知陆振山,又直接让人把她们的骡车拉去喂,弄得郭苗不知所措。
这咋跟打劫似的?!
师雁行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吴管事一番好意,咱们就别推辞了,吃了饭再去办别的事。”
时候确实不早了,要是不在这里吃饭的话,准挨饿。
上辈子她就因为废寝忘食的工作闹出了老胃病,如今医疗技术有限,可得好好养着。
郭苗就有点晕乎。
咋回事儿?
我今天不仅跟着进城了,还来了以前不敢多看的酒楼!
不仅进了酒楼,还被人家掌柜的留下吃饭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三人正要去后面寒暄,忽听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热情道:“呦,小官人!稀客稀客,快里面请!”
小官人?
上了楼梯的师雁行扭头往下一看,来的正是郑平安。
却说自从师雁行不亲自摆摊之后,郑平安的工作乐趣和热情就消减了大半,也不在大街上吃了,要么叫到小衙门里,大家一起用饭,要么干脆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吃。
虽然卤味还是那个味儿,但没了师雁行开小灶,郑平安顿觉自己的生活水平急剧下跌。
这差事苦啊!
没奈何,只好隔三差五来陆家酒楼点两个菜缓缓。
可陆家酒楼嘛,多少年了,吃来吃去就那个味儿,又过分谄媚,郑平安也不大爱去。
也就是今天实在熬得慌,这才过来。
没想到刚进门,就听里面响起熟悉的嗓音,“二叔!”
郑平安:“……”
一抬头,他噗嗤就乐了。
里头楼梯上俏生生站着满脸促狭的,可不就是师雁行那丫头?
好家伙,这分明是打趣自己呢!
郑平安眼珠一转,竟然大大方方认了!
他抄着手,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踱过去,“大侄女儿,来吃饭啊还是做买卖?”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神态,还真有点长辈的架势。
师雁行:“……”
你还真敢接啊!
那边吴管事整个人都傻了。
一个姓郑一个姓师,你们算哪门子的叔侄!
但他不敢问。
这两位一个是自家上头供货商,一个是下头大客户,哪个都得罪不起。
说到底跟你有啥关系?
管他是不是叔侄呢,哪怕认爹也不干己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师雁行装着没事人似的,“正好我还想等会儿去找你呢,给孙家的菜单子我差不多拟好了,劳你带回去给大官人看看。”
跟之前郑义请客不同,孙家摆的是寿宴,看他们的意思,即便低调少说也得三桌,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起码得再请个厨子。
她估摸着,去外头请厨子郑义肯定不放心,十有八九就是自家的赵大厨了。
她跟赵大厨处的不错,倒不担心合作的问题。
郑平安笑嘻嘻点头,“日子也差不多了,你多早晚过去?我媳妇儿还念叨你呢!”
他好歹还在外面混了个差事,柳芬是真的在家闲得发霉。
天又冷,也不爱出去逛,越发无聊了。
吴管事一边偷听,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准备等会儿把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偷偷说给陆振山听。
这可不是简单的厨子和食客的相处模式!
想起甜妹,师雁行也挺开心。
“再过两天吧,最近正教学生呢!你跟她说,到时候我一定再给她带蜜汁肉脯,多加甜辣口的。”
她把教人家做酸菜和腐竹的事说了,郑平安听得挺乐呵。
“早该这样了,那些事忒繁琐,就你这副小身板,要什么事都自己上的话早晚累趴下。”
稍后陆振山也来了,众人免不得又是一场寒暄,郭苗已经完全麻木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就陆家酒楼的掌柜,对自己竟然和颜悦色的,还问她喝不喝酒?
郭苗:“……”
飘了飘了。
今天这顿饭陆振山显然用了心,后厨的陈大厨也动了真本事,味道很是不错。
尤其那个鱼片,没有用最常见的红烧的方式,而是先用鱼骨吊高汤,再把切下来腌制好的鱼片往蛋清里滚一滚,然后用高汤调点糖醋汁下锅溜。
这样做出来的鱼片非常鲜嫩,而且没有腥味。
还有一个炸鹌鹑也挺好,外壳酥酥脆脆,里面鲜嫩多汁,可以直接把骨头嚼碎了,感觉应该挺适合早上或者晚上配粥。
就是那鹌鹑些微有点肥,厨师没有提前在肉上扎孔,导致最里面的肉有点没滋没味的。
但瑕不掩瑜,师雁行还是一口气吃了两只,临走前又单独请他们打包了一盘,预备回去给江茴和鱼阵解馋。
这附近鹌鹑并不好买,反正她过来这么久了都没瞧见过。
见她这样给面子,陆振山也觉得脸上有光,不光打包了炸鹌鹑,还额外装了几盘点心。
后厨陈大厨听说师雁行来了,也是使出浑身解术,正绷着一根弦儿等结果呢。
如今听说她要单独打包,顿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值了!
这是单纯的一顿饭吗?
不!
这是两个厨子暗中的较量!
陈大厨如是想。
今天提前遇见了郑平安,师雁行就不必单独再跑一趟小衙门了,等会儿直接和郭苗去买东西就好。
郭苗去后面赶车,师雁行站在大门里面和郑平安说话。
“等你去了县城就好了,我也不愁没得吃了!”
郑平安喜滋滋道。
师雁行听这话不对,“那我去县城开店,你不是在镇上干活儿吗?”
这两头也碰不上啊!
然后就听郑平安云淡风轻道:“我回去呗!”
除了不入流的打杂的,在衙门做活的人分为官和吏。
官有严格的定额,由朝廷发放俸禄,具体录用人员也需要报上去层层审批。
但是吏就不用。
吏的存在酷似后世的临时工和合同工,没有编制,俸禄也低,能到手多少钱完全看各地衙门的贫富和父母官抠门与否。
具体招收多少人,什么时候收,也都由各地衙门自己拟定,只要有点关系就能塞进去,并不占用朝廷资源。
当年郑义其实是想往上打打关系,给儿子弄个编制,但郑平安拒绝了。
“又不是正儿八经自己凭本事挤进去的,还做什么官啊?怪丢人的。”
他也没什么大追求,能在外面跑跑马就很嗨皮。
可如今看来,世上还有另一件事比跑马更要紧:
吃饭!
反正都是临时工,调回县里也没人有意见,正好多个人干活嘛。
师雁行听罢,久久无语。
“就为这?”
郑平安对她的语气相当不满,严肃道:“就这!”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事儿还小吗?
第49章 有教无类
第三次去五公县已经完全没有前两次的陌生了, 从赶路到入城,一切顺畅至极。
考虑到年前应该不会再来了,这次师雁行直接把给郑家和裴远山,以及那房牙子的年礼带上了, 挨挨挤挤堆了半车, 江茴和鱼阵都得挤着坐。
按照建筑物所在顺序, 她们先去了牙行。
得知师雁行她们给自己带了年礼,周开十分惊讶。
“这, 这如何使得?我也没帮什么忙。”
师雁行笑道:“怎么没帮?若非您领着看, 我哪里赁得到那样好的铺面?不过一点家乡风味罢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给周开的是一对风干鸡、一对风干鸭, 外加三种口味的香肠各一对, 照他们之前的交情, 略略厚了几分。
但师雁行觉得值。
周开虽只有四十来岁,却是县城的老牙人了, 不光对各色房屋了如指掌,更因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 小道消息极为灵通。
与他打好关系,好处大大的。
一番话说得周开越加不好意思。
说老实话, 若非是郑大官人介绍来的,他一开始对这小丫头还真没上心。
谁承想人家如此回报, 嗨, 叫他这心里啊,真是别扭。
师雁行看出他不自在,见状便半是玩笑半认真道:“我还指望您收了礼, 以后多多照应我们呢!”
周开就想起来, 这一家子只有三个弱质女流, 忽然来到陌生地界,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
“也好!”他也不是那等扭捏的人,话说到这份儿上,索性大大方方收下,“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但凡有什么不懂的事,只管找我。”
师雁行等的就是这话。
“那我可当真啦!”
别小看这些小人物,相较于高高在上的大掌柜们,他们反而才是底层的实际掌权人。
就拿这铺面来说,租给谁,不给谁,他们说了就算。
甚至万一遇到什么事,一时钱财周转不灵,若与他们关系亲近,就能拖些日子。若关系不好,保不齐租期一到就带人把你的东西丢出去!
周开笑道:“这还能有假?你什么时候来看铺面,只管叫上我,县城到底不比别处,怕是有些事情你们得重新适应呢。”
师雁行暗自留了心,又寒暄几句,向他家人问好,这才往县学去。
最近雨雪不断,路边积雪都化了,过往车马行人带进来许多泥土,将那雪水都染成黑灰色。
空气湿漉漉透着冷,车轮碾压过地面,带起一篷脏兮兮的污水。
鱼阵原本还想掀开车帘看热闹,结果湿冷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把她的鼻尖冻得红彤彤,小姑娘嗖一下又缩了回去。
“介介冷!”
她只露这一下脸都冻得很,姐姐可在外面赶车呢。
师雁行听见了,笑嘻嘻道:“不冷呢!”
是真不冷。
来之前,老村长的长媳特意来了她家一趟,提着个巨大的足有半人高的包袱,里面装着老羊皮袄子。
“这是公公家里老人们传下来的,关外厚羊皮做的,最是抗风御寒,比一切棉袄都强。昨儿公公觉得腿疼,说是这两日可能要再下雪,想着你要进城,特意让婆婆扒拉出来,我们娘儿们连夜改小了给你穿……”
真正的皮草好好保养的话是可以传好几代人的,师雁行又惊又喜,细细摸那羊皮袄子,果然厚实细密,是等闲难得一见的好物。
一件大羊皮袄子改成她穿的尺寸后还有剩,又拼拼凑凑缝了一双手套子、一副护膝。
师雁行很是不好意思,“这样好的东西剪碎了给我,真是……”
“公公他们说了,他们几辈子不曾出远门了,白放着可惜,倒不如拿出来给你穿。况且我们放了尺寸,回头你长了身子还能把边角放开,能穿一辈子呢!就是到时候会长袄变短袄哈哈。”
故而这一路虽然寒风凛冽,但师雁行非但没觉得冷,反而后背有点出汗了!
中间江茴几次要替换,她就笑说:“你若出来赶车,我少不得将羊皮袄子脱下来与你。可我现在里头热乎乎流汗,外面这样冷,一穿一脱间极容易受寒,着凉可就不好了。”
而且坐车忒闷忒颠,车厢空隙又小,坐在外面赶车好歹还能随时缓缓姿势,舒展下胳膊腿儿呢。
之前的“师雁行”就是一场高烧没了的,一说这话,江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到底不放心,又仔细摸了她的手脸,确认当真不冷才罢,又解下自己的围巾,让师雁行捂在脸上。
师雁行照做,然后一进城,寒风被四面高墙和建筑挡住大半,她脸上都给捂出汗来,热水壶似的呼哧呼哧冒热气,忙趁机解了围巾。
今儿不巧,县学的门子换了人。
不过之前师雁行出手大方,那熟悉的门子也时常分润伙计们,大家便都认得她。
见她来,早有人主动上前说笑,“师姑娘又来找裴先生?天冷,可要进去?”
师雁行一怔,喜出望外道:“我们竟能进去吗?”
那门子往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原本是不成的,但你既然是裴先生的弟子,倒也不全是外人。况且如今正值年下,多得是人来走亲访友,我们替你在簿子上划一笔也就是了。”
这就是经常打点的好处了。
师雁行点头不迭,又抓了一把钱塞过去,“多谢您费心,不然我们还要在外头受冻呢!”
那门子得了赏钱,喜得合不拢嘴,又罗里吧嗦说了好些废话。
师雁行又问了之前那门子好,果然看对方往一本簿子上添了几笔,“这就算是探亲了。”
师雁行和江茴对视一眼,俱都感激不尽,又再三道谢。
那门子完事,又细细说了怎么走、哪一间,往里一摆手,“快去吧!”
她们的骡车刚进去没多久,后面就又来了一辆牛车。
车子才一靠近,刚还有说有笑的门子就拉着脸上前,狐假虎威道:“做什么的?县学也敢随便闯?说说找谁,自有人给你们喊出来,且去外头等着。”
师雁行和江茴听了,下意识对视一眼,暗道侥幸。
县学内甚大,但四方四角规划整齐,骡车按照门子的指引走了一段,很快就看见住宿区。
三人按着数了一回,找到那座挂着“裴”字小木牌的二进小院后,忙勒住缰绳。
鱼阵对周遭一切都很陌生,小声问:“有福在这里吗?”
她还记得进城是找有福呢!
江茴轻笑,替她扶了扶有点歪的小辫子,扯扯衣裳的褶皱,“先来拜访姐姐的先生呢,等会儿记得叫人。”
“哎!”鱼阵脆生生应下。
如今她越发开朗,已不大怕见人了。
江茴又对师雁行说:“咱们没打招呼就贸然前来,唯恐不便,不如你先自己去探探路,若是人家不得空,你只快送了东西就走;若得空,咱们再拜访不迟。”
师雁行点头,“也好。”
年底了,裴远山又是京城来的,没准儿会有同僚旧友或是其他学生打发人来瞧呢。
她们没提前递帖子就进来,委实冒失了。
师雁行跳下车来,先好生整理一回仪容,又略提了几个油纸包,这才去敲门。
不多时,有人来应,“谁呀?”
“贸然打扰,实在抱歉,我是之前送过束脩的姓师的,快过年了,来给先生和师母送点年货。”
意外从门子口中得知裴远山以自己的先生自居后,师雁行惊喜万分,如今倒也能大大方方这般自称了。
应门的似乎是个小丫头,听了这话后先进去回了话,这才来开门。
“快进来吧。”
那丫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打照面,见来的是个穿羊皮袄子的少女,大冷天的却热得额发湿哒哒,脸蛋红扑扑,显然一路奔波而来。
她身上的羊皮袄子一看就是旧的,又流汗,可神态落落大方,一双沁着笑意的眼睛又明又亮,丝毫不显狼狈,竟很有点潇洒的意思,一时竟看呆了。
“姐姐好!”师雁行规规矩矩行礼,“先生和师母可在家么?没打扰他们做正事吧?”
“叫我诗云就行了,”诗云骤然回神,又探头往外看,“你这么点儿大年纪,自己来的么?家里人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