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开一块油豆腐,往蒜蓉辣酱里蘸了蘸。

  油豆腐特有的絮状组织非常擅长吸收汁液,一口下去,热乎乎油汪汪的浆液混着蒜蓉辣酱喷溅而出,绵软细腻,又能清晰地感受到油豆腐之间蓬松的组织结构。

  回味无穷,相当有层次感。

  江茴照样吃了一块,双眼一亮,又递给鱼阵。

  小姑娘还不乐意,指着那蒜蓉辣酱道:“我也要!”

  要娘和姐姐一样的。

  江茴轻飘飘道:“辣的。”

  鱼阵:“……哦。”

  辣的是坏东西!

  油豆腐和藕片都是卤味中的扛把子,正好现在天冷,提前一晚卤好,浸泡一宿,次日一早再加热一回,二次入味的同时杀菌消毒。

  完美。

  等明天做好腐竹,卤味大家族就更壮大啦。

  想到兴起,师雁行还忍不住哼了点小曲。

  郑家给了六匹料子,这两天江茴抽空剪开一匹,时不时缝两针。

  她竖着耳朵听师雁行唱了半日,到底没忍住,问:“这是你老家那边的曲子?”

  师雁行点头,“是啊,怎么样?”

  江茴把针往头皮上蹭了蹭,神色古怪,决定实话实说。

  “你们那边什么都好,就是这曲子着实……宫商角徵羽,哪一样都不规整。”

  师雁行失笑。

  这倒是。

  结果几秒钟后,就听江茴不自觉哼哼起来:“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留下来……”

  江茴悚然一惊,目瞪口呆。

  我,我在干什么?!

  师雁行:“……噗!”

  洗脑神曲不是盖的。

  “婶子在家吗?”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江茴甩甩头,试图将那见鬼的节奏甩出脑海,忙支起身子来听了,倒像是桂香的闺女郭苗,“是苗苗吗?”

  那人就在外头应了,“是我,婶儿,娘让我来给你们送柴火哩!”

  “哎,马上来!”江茴忙穿了鞋下炕,去给她开门。

  师雁行和鱼阵姊妹俩也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果然就听外头有说话声,似乎是江茴客气了几句,让她将柴火放下,又拉着郭苗进来。

  姊妹俩又顺着声音往门口看,就见江茴领着个黑黑壮壮的姑娘进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模样和郭桂香足有六七分像。

  鱼阵看着人家的身板,十分艳羡,又小声对师雁行说:“跟好人婶婶好像哦!”

  这才是寻常百姓家喜欢的身板子!

  与桂香不同,郭苗性格像她爹,有点害羞,进门见师雁行和鱼阵四只眼睛盯着自己瞧,黑乎乎的脸蛋子上迅速泛起两团红云。

  “苗苗姐炕上坐吧。”师雁行从记忆中扒拉出关于这个姑娘的碎片,笑着招呼道。

  见炕上摊开崭新布料,郭苗越发束手束脚,拘谨地在边沿坐了半边屁股,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篷浆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给你们吃。”

  是熟透了的龙葵果,一颗颗足有两粒黄豆大小,饱满而滚圆,深紫到近乎黑色。

  龙葵果是北方很常见的野果,酸甜可口,汁水丰沛,备受老少青睐,连鸟兽也喜欢啄食。

  故而虽然数量多,架不住争抢的也多,师雁行她们又忙,竟没碰见几颗。

  “蛋蛋!”鱼阵指着那圆溜溜的果实惊喜道。

  师雁行失笑,大大方方接过,“多谢苗苗姐。”

  鱼阵也跟着说:“谢谢苗苗介。”

  江茴也笑,“你这孩子,自己吃就罢了,何苦巴巴儿给她们带来?”

  郭苗揪着衣角憨笑,盯着鱼阵圆鼓鼓的脸蛋子看个不停,“妹妹好看。”

  之前从这里得了好酸菜,她娘也照着说的那法儿用五花肉炒了,果然酸爽可口。

  还剩下大半棵,老太太没舍得吃,说过节留着包饺子。

  师雁行噗嗤一笑,摸着鱼阵的小脸儿心道,这算是最原始的靠脸吃饭了吧?

  “苗苗姐,”她说,“正好你来了,倒省得我们再跑一趟,劳动你家去问问,可有吃不完的大白菜没有?豆子婶儿那边也说一声,若有的,只管往这边送来,都照市价收购。”

  酸菜好吃,但是水分大,腌制过后分量会缩减许多。

  若她们这个冬天卖酸菜产品,需求量远非自家这一畦能支应的,少不得还得外面收购去。

  郭苗一听,也是欢喜,“自然是有的,前儿我娘还说,今年怎么长了这么些,也不会像你们似的那么摆弄,正想着往外头卖呢。”

  白菜好养活,产量又高,几乎家家户户都种。合着土豆番薯,一冬天就饿不着了。

  可若没有肉陪衬,到底不美味,时间久了,看着就泛酸水。

  若能用来换钱买旁的,再好不过。

  众人笑了一回,郭苗又说:“前几日有邻居来家里说话,不知怎么听说我们两家来你们这里卖菜,十分艳羡,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意思是能不能也收他们的?”

  “当然可以,”师雁行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左右我们也要外头买去,自然先紧着咱们同村的乡亲。”

  如今大碗菜虽做的不如以前多,但每日消耗蔬菜分量也颇惊人,如今单靠桂香和豆子两家已然难以支撑,师雁行和江茴正琢磨这事儿呢,没想到外头早就动了心思,可不是两相宜?

  这样带动起来,乡亲们有个进账,说不得也会念她们娘们儿们的好。

  因明日要做腐竹,大家就定了两日后来这边送菜。

  与此同时,陆家酒楼。

  “不是那个味儿!”

  一个穿缎子袄的中年男人尝了口盘子里的肉,眉头一皱,气呼呼撂了筷子。

  八仙桌上只摆着一盘肉,红棕油亮,切成拇指大小的方块,单看模样,赫然就是师雁行做的卤肉。

  但味道不对。

  对面的厨子为难道:“少东家,这人家指定有秘方,光买来尝,哪里能做的一模一样呢?”

  说话的是陆家酒楼掌红案的大厨,对面正是少东家陆铭。

  陆铭闻言脸色越发不好,双眼微眯,“陈老,您以前不也猜过菜么,怎么这回就不成了?”

  猜菜是业内行话,意思是你在不知道材料的前提下去尝一道陌生的菜,只凭经验和舌头判定菜的原材料和烹饪方式。

  这个法儿极其考验人的功底,味觉敏锐度、观察力,乃至经验等等,缺一不可。

  那陈大厨这几日本就被折腾得够呛,难免有点怨气。

  况且他早年是陆铭他爹选的人,皆因这些年东家年纪大了,退居二线,这才渐渐把产业交到陆铭手中。

  后厨几个大厨和前面的账房、管事等都资历深厚,如今明面上虽敬着陆铭,可实际上,依旧把老陆视为酒楼唯一的主人。

  少东家嘛,没经过历练,到底不成的。

  这会儿听陆铭这样讲,分明是质疑自己的本事,语气立刻就不好了。

  “那卤汁的材料猜自然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卤东西么,左不过那些料。可少东家,您到底没摸过案板,不晓得其中关窍。”

  说到自己的老本行,陈大厨的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语气中洋溢着自信,胖脸上放着光。

  “每味料用多少,什么时候加,加之前怎么处理,都是学问,中间但凡有一点差池,味儿也能差出十万八千里。哪怕人手把手教呢,一样的方子,几个厨子做出来还不一个味儿呢,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铭就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也就是说,做不出来?”

  扯那些没用的干啥,不就是不行吗?

  你不行!

  陈大厨被噎个半死,又羞又气,老脸泛红,没吭声,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都有些抖了。

  连老爷子待我都有商有量的,少东家竟这样轻浮!

  我们这些人出来跑江湖时,少东家你还不知在哪儿撒尿活和巴呢,开酒楼的人,却连后厨都没进过,不过是个空架子,想起一出是一出。

  若做菜做买卖真那样容易,酒楼早满大街都是了,还轮得到你我?!

  旁边的管事见情况不对,忙出声打圆场。

  “都是为了酒楼好,没得说,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过少东家,就是街头小摊上的一道卤肉罢了,能成什么事儿呢?体面人也不会在大街上吃,愿意来咱们这边的老客,不还是照样来吗?何必呢。”

  要他说,民间秘方多了去了,冷不丁冒出来几个也不稀奇,犯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一惊一乍的,还过不过了?

  见一个两个都不跟自己一条心,陆铭心中越发不快。

  在他看来,这不光是一道菜的事儿,还代表着自己的威严和话语权被再次挑衅。

  若说原本只有五分偷菜谱的心,这会儿愣是被一根筋拧到十分。

  他越想越气,拍着桌子道:“我还不是为了酒楼考虑,多道招牌菜有什么不好!”

  说罢,撂下这话扭头就摔门出去了。

  陈大厨和那管事都是陆家酒楼的老人了,差不多算是看着陆铭长大的,这位小爷什么狗脾气,大家心里一清二楚。

  这会儿见这个情形,下意识对视一眼。

  得了,还是尽快向老爷子递个话吧。

  这么闹下去可不成体统!

  招牌菜,若能多道招牌菜自然是好的,可问题是,那是人家的菜啊!

  本来他们开酒楼的却暗搓搓去偷学人家的菜谱,就犯了业内忌讳,偏这位小爷不听劝,眼见着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万一哪天脾气上来……

  若只是一家子孤儿寡妇,倒也罢了,可那小娘子也不知哪儿那么些心眼子和手段,出来摆摊才多久呢?硬生生拉起那么许多人脉!

  就前几日,竟还真就去县里跟郑大官人做宴席去了!

  这还了得?

  如今那小官人也同她有说有笑,自家小爷偏要跟人家过不去,这不是明知山有虎,还非往山上扔炮仗嘛!

第27章 卤油豆腐、炸藕夹

  “姐姐~”

  “我们来啦, 鱼仔啊!”

  师雁行她们刚跳下骡车,就听见熟悉的小奶腔。抬头一瞧,街角处拐过来一辆马车,有寿和有福两个脑袋从车窗内挤出来, 满脸都是喜气洋洋, 活像终于得到机会出门放风的小兽。

  郑平安亲自驾车, 顺便观察沿途治安,也算是巡街、溜娃两不误。

  “这么早?”师雁行笑道。

  “天不亮就去闹我了,”郑平安跳下车来, 一个哈欠下去,憋出两大包眼泪, “一路上他们睡得倒好……”

  之前他还担心两个小的来镇上住几日, 兄嫂会不会放心不下, 谁知就见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推他们出门时隐约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解脱, 郑平安就有种被坑的不祥预感。

  然后这种预感就在路上成了真。

  好聒噪!

  这么点儿大的崽子,怎么会这么多话!

  很难不让他回想起过年时大厨房一带塞满了鸭子“呱呱呱”的场面!

  一路上, 大侄子和大侄女都在扒着车窗往外看,四只不大的眼睛咕噜噜直转, 看见鸟也问,看见狗也问, 甚至看见棵歪脖子树也问。

  “二叔, 它整天歪着脖子,脑袋不疼吗?”

  郑平安揉着眉心,没好气道:“它疼不疼我不知道, 你二叔我脑袋疼!”

  给你们呱唧呱唧吵的!

  聒噪了半日, 有寿和有福累了, 不等乳母催就自己缩回车厢睡得昏天黑地,还打小呼噜。

  可苦了郑平安,睡意早被两个崽子吵吵没了,只得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苦熬,看着路边荒草枯树倍感凄凉。

  唉,我何德何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到镇上之前,郑平安就止不住磨牙,心道别说三天,一天老子就给你们塞回家里去!

  可等俩个小的醒了,揉着眼睛从后面贴上来,小脸儿蹭蹭他的脊背,哼哼唧唧软乎乎喊一声“二叔~”,郑平安就瞬间把自己策反了:

  罢了罢了,难得出门玩,三天算什么?!三个月也使得!

  我是二叔嘛!

  马车刚停稳,有寿和有福就默契十足地往外出,结果恰恰就因为忒默契,两颗脑袋瞬间卡在窗口。

  “哎呦!”

  才迎上去的鱼阵一缩脖子,活像自己也被卡住了似的。

  嘶,好疼呀!

  师雁行带头笑起来,郑平安笑得比谁都大声,倒是鱼阵吧嗒吧嗒跑过去,站在车窗下仰头看,“疼不疼啊?”

  比起疼,更多的是丢人。

  六岁的有寿小少爷已经知道要脸了,小脸儿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疼!”

  祖父说了,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疼也不能说疼!

  我得忍着!

  那边郑平安笑够了,上去拔萝卜似的把侄子侄女掏出来,掏一个往地上送一个,跟鱼阵整整齐齐排成一列。

  师雁行只瞥了一眼,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么,有寿比有福高一截,有福又比鱼阵高一截,仨崽子整整齐齐排排站,活像wifi信号。

  江茴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也跟着看,却没看出什么来。

  笑什么呢?

  重新落地后,有福就去拉着鱼阵的手,几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都嘿嘿傻笑。

  小朋友之间的寒暄特别有意思,看似简单,反而是大人们轻易做不到的。

  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如此纯粹,直白到令成年人汗颜,甚至会觉得有点肉麻。

  “鱼仔,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

  “我也想你了……”

  “介介做了好吃的!”

  江茴看得直笑,把师雁行提前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问郑平安,“快到饭点了,小官人带回去?”

  得知两个小的要来蹭饭,师雁行今天特意单独做了一份,很有许多之前没上市的。

  郑平安伸手试了试,还热,便浑不在意道:“也不用折腾,让他们在马车上吃吧。”

  他院子里倒是有厨房,奈何住了小两年,连厨房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呢。

  这饭菜又没凉,车上还有小火炉子,略煮些热饮,用了就完事儿了。

  于是三个小的在地上撒了会儿欢儿,就又被提回去,还多了个鱼阵。

  鱼阵直到被塞到马车里面了,才有点懵懵的:

  我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跟着进来?

  小胡管事本就要来取餐,今儿跟着马车一起来的,也算随行压阵。

  师雁行把卤肉匣子递给他,额外还有两盒,“这是新做的卤腐竹、藕片和油豆腐,另外还有一份熬的小豆腐,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润肠舒肺,平时上下不畅的人用了很好的。”

  那边郑平安就挑了挑眉,轻轻咦了声。

  这话说得隐晦,但他听懂了。

  那什么叫小豆腐的,治便秘!

  他们家谁有这毛病?老头子!

  郑义打小苦过来的,据说儿时根本吃不起肉,也就是每年过年,他娘,就是郑平安已经去世的祖母才能忍痛割一星儿肉配菜。

  也不是像如今这么炒了炖了吃,而是用来擦锅。

  对,就是擦锅,让各个菜里略见一点油花就算吃肉了。

  所以等后来郑义发了家,有钱了,就开始报复性吃肉。

  在他看来,不吃肉干嚼草能叫吃饭么?

  结果吃肉太多不吃菜,这些年又渐渐上了年纪,郑义开始上下不畅,解不出大手来!

  可这事儿,大夫也没法子啊!

  没奈何,有时憋得实在没主意了,开点药来痛快一回。

  可是药三分毒,总不好天天吃,他饮食习惯不改,过不了多久,又出不去了。

  就为这事儿,老两口私底下没少叹气,老头儿在外是老子,可每次都被老太太训得跟孙子似的。

  但改不了!

  不让吃肉,还不如杀了他!

  小胡管事上马走了,郑平安一边吃就一边问:“那什么小豆腐的,真管用?”

  师雁行笑道:“其实也得看人,但多少会有点用的。”

  小豆腐是她上辈子老家的一样地方小吃,用打碎了的豆渣连同豆浆一起煮,再随便加点萝卜缨子之类的粗野青菜,只用一点盐巴就完事儿了。

  因为有豆子和豆浆,所以口感非常香醇。

  但因为有大量豆渣和青菜,所以难免又有点粗糙,吃下去后,刮油疏通效果极其卓越。

  小豆腐是真不值钱,但对有富贵病的人也是真合适。

  郑家这个大客户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不仅不能丢,还要让他们日益觉得离不开。

  快过年了,商人们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间段也即将到来,少不得宴请宾客。

  若郑义再喊自己去做几回席面,县城开店的启动资金不就有了吗?

  郑平安唔了声,然后被卤的油豆腐美得头晕目眩。

  这啥?!

  咋这么多汁!

  看着皱皱巴巴的不像样,没想到口感如此惊艳,毫无防备的郑平安一咬就被喷了满嘴汁水,混着油汪汪的豆香,嘿,这滋味儿可一点不比肉差了啊。

  外皮艮啾啾的,内里却很绵软,包裹着丰沛的汤汁,口感非常丰富有层次。

  这可太入味了。

  郑平安吃美了,又往嘴里塞了块,然后开始犯愁:

  这油豆腐跟腐竹,简直不相上下啊!

  春花秋月,各领风骚,完全选不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钱嘛,选啥?

  都要!

  而马车里的三小只早就捧着脸喔喔赞叹起来。

  “真好吃呀!”

  “我觉得比卤肉好吃!”

  “可,可肉肉也好吃!”

  用词极其匮乏,感情极其真挚。

  鱼阵来之前是吃了饭的,可有寿和有福兄妹俩吃得太香了,弄得她也跟着馋,竟又顺带着混了两口。

  有寿吃得嘴巴油乎乎,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瞅郑平安,圆滚滚的肉蛋子脸上满是老气横秋,“二叔,你平时都吃这个?”

  这过的啥神仙日子?老羡慕了!

  郑平安咬着一片炸藕夹子,随手把这颗碍眼的脑袋瓜子塞回去,“别打歪主意,说好了就三天!回去该读书就读书。”

  一语毕,有寿瞬间成了苦瓜脸。

  “读书有啥好?”

  祖父没读过书,不照样创下家业?

  师雁行笑得不行,“开始启蒙了?”

  六岁了,也确实是时候上学。

  郑平安嗯了声,“这小子皮得不行,月初把老爷子珍藏的好酒翻出来喂猫,被我哥满院子追着打,最后爬到树上下不来,哭唧唧的……”

  “二叔你干嘛!”

  有寿一张小脸儿红到滴血,从车厢里冲出来,拼命挣扎着去捂他的嘴。

  这话咋能对外说呢?

  叫小爷脸面往哪儿搁?

  郑平安身量高,站着都比他在马车上长,只上半身略往后一仰,有寿就够不着了。

  郑平安又笑着咯吱他,有寿立刻扭曲成一根麻花,嗷嗷叫着自身难保。

  后面有福也吃藕夹子,外面还有点脆,里头的面藕却已细腻极了,混着肉馅儿冒出的汁液,盐津津香喷喷,别提多好吃。

  昨天做了卤味后,还剩不少藕,师雁行就切成两片相连的小夹子,往里面塞了肉馅儿,下锅炸。

  刚出锅的藕夹子外皮酥脆到掉渣,灿金色的面糊蓬松无比,齿尖刚碰到,就碎得稀里哗啦。

  里头是肉馅儿,外面还是油炸的,简直香惨了!

  土豆夹子也好吃,就是不如莲藕清爽,太面了些。

  可惜她穿越的时间晚了点,若是夏日里,炸茄盒才叫好吃呢。

  茄子算蔬菜里的肉菜,质地极其肥厚,偏又格外吸油,多加荤腥也尝不出腻味,跟肉馅儿那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姑娘跟鱼阵大声咬耳朵,“后来还是我娘提着鸡毛掸子把他逼下来的。”

  鱼阵哇了声。

  有福又笑嘻嘻道:“他被打屁股了!”

  鱼阵又哇,面带同情地看向有寿的屁股。

  可疼了吧?

  有寿臊得不行,一时捂脸,一时捂腚,最后把脸埋在车厢内的毯子里不出来。

  没脸见人啦!

  三个小的吃完,又下地闹,又踢毽子,又抽陀螺,呼啦啦笑着从街头追逐到巷尾,无忧无虑,阳光洒在他们饱满而稚嫩的脸蛋上,莹莹有光。

  嗯,像一群快乐的小傻子。

  师雁行看得兴起,掏出随身携带的木炭条,在地上画了一排格子,教给他们跳房子的玩法。

  跳房子规则简单有趣,大家一听就懂了,郑平安非常不客气地抢了侄子侄女的先,狠狠跳了一回,惹得三个小的在后面吱哇乱叫,酷似春节联欢晚会上魔术大师们的托儿。

  “二叔真厉害!”

  郑平安被吹捧得渐渐上头,还无师自通创出技巧,转身时各种姿势绚烂,引得众人喝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