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曲起臂弯,夜鹰收回翅膀站在了他手臂上毫不里衔着一封信。
——正是墨华让它去送的那封。
他缄默片刻,问:“你是不是忘记本座所嘱之事了?”
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红眼发着光的夜鹰明显呆了一瞬,嘴巴一张,信件羽毛似的缓缓飘落在脚边。
墨华深深地了一口气。
本以为一百多年过去,这魔宠也该涨了点本事,如今看来,倒是半点没变。
——和原来一样的蠢。
墨华克制着脾气,重新命令:“拿去送,送到谢听云手上。”怕它仍不上心,特意警告道,“这回若再不上心,本座就炖了你。”
夜鹰咕噜地叫了声,拍着翅膀一飞冲天。
墨华默默然地看着脚边的信件,过了会儿,它又咻的一下重新飞了回来,衔起信封消失在天际。
墨华顿感心累。
他疲惫地按了按泛痛的太阳穴,折身前往偏殿歇息。
**
一个时辰过后,圆满完成任务的夜鹰重新飞回到墨华所在的寝宫,透过敞开的窗扇,啪嗒一声将信丢在了他面前。
信是被拆开过的。
显然谢听云是看过了。
墨华一招手,信件自动折开在面前,上面是自己所写的满页字迹,还有谢听云留下的——
[太长,不看。]
瞬间,墨华表情僵硬,只听嘶啦一声。
他控制不住的,将那张人皮所制的信纸撕裂成两半。
第128章 “我来抢婚。”
碎裂的纸张被烈火引燃,很快在眼前消散成灰。
夜鹰不明白主人为何无端生气,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呼噜声,直至有人接近,才扑腾着翅膀飞向夜色。
殿内空阔寂静,脚步声由远至近,不徐不疾回荡在夜色。
火点摇曳在女子轻薄的纱裙上,着腰肢纤细,身形窈窕。一头及腰长发挽作云鬓,点缀着一根精致的珠花簪。她娉娉婷婷地朝墨华行礼,嗓音也是温柔动听的:“尊主,事情都按照您交代的办妥了。”
三日后便是大婚。
说是婚宴,实则是墨华为谢听云设下的鸿门宴。防止变故,墨华特意命嫦曦将在外的所有属下召集而来,只要谢听云敢踏入魔界,他就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盯好云晚,别让她跑了。”
那女人鬼点子多。
加上有上古器灵为仆,墨华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哪怕对她施了控傀术,他也要处处小心,万不得有半点马虎。
嫦曦“嗯”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抬眸凝视着他。
坐在上座的墨华神色间端的冷淡孤傲,眼神淡薄,一如既往的薄情冷矜。
正看着出神,他突然望来,双瞳幽湖似的无波无澜,顿时让嫦曦一惊,着急忙慌地低下头来。
墨华明显不耐:“若无事,就退下罢。”
嫦曦抿了抿唇,施施然行了一礼。
自从那日挖了灵根,嫦曦至今没有康复完全。墨华心知她所受之伤,所遭之苦,却也只是眸色淡淡,就连一眼多余的视线都没有施舍过去。
她掩去心底涌出来的酸涩,默然不语地转身离去。
**
魔界常年被邪气雾瘴覆盖,窗棂之外的地界永远都是看不到尽头的苍茫幽暗,云晚仅凭着玄灵来分辨时间。约莫辰时,殿门自外敞开,数名婢女分散两排径自走来,云晚还没搞清情况,尽头就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神色骤变,警惕地和来人拉开距离。
嫦曦抬手示意,婢女顿时把她围绕在中间。
话还没出口,两双手便一左一右地强行架起她的胳膊,不顾云晚挣扎,桎梏着她朝外行去。
云晚总算不淡定:“嫦曦,你要做什么?”
嫦曦不应话,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殿外鬼影重重,宫宇隐在一片厚重的瘴气当中,这是云晚被抓过来到现在第一次露脸,两边负责看守的魔兵都好奇地抬头打量起她。
云晚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轻薄的光。
不同于魔界的晦暗阴沉,那是淡淡的,剔透的,更是晶莹无暇的,这是只有修道者才有的灵力,她本就貌美,仙光轻笼,更胜万物璀璨。
云晚没有佩戴灵印,凡是经过之地,灵力逶迤满地。
若不是知晓她是未来的魔后,潜伏在地下的魔兵与兽徒们早把她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穿过几道蜿蜒回廊,云晚被带去沐阁。
阁内建着汤池,热雾弥漫,下一瞬,婢女动手扯拽起她身上的衣物。
云晚心头一紧,死死护着领口不撒手,反抗欲望甚浓。
一直不语的嫦曦秀眉轻蹙,终于张口:“你若乖顺些,还能少受些苦头。”
云晚手上力气更紧,忍不住破口大骂:“嫦曦你莫不是有病?把别的女人送去给自己的心上人?!”
这句话不知是哪个字触动到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眼波平寂,“我只是奉命行事。晚晚……”
云晚满是厌嫌:“别叫我晚晚……”
嫦曦不恼,反而笑了笑,逼近几步,指甲缓缓在她光洁的下颌坲过。她指尖冰冷,激得云晚浑身一抖,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你与魔尊即将大婚,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她笑着说,跟着压低声音,“就算不给墨华看,也要给谢听云看,你说对吗?”
云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嫦曦笑意温和,对婢女命令道:“伺候云晚仙子宽衣沐浴,切莫怠慢了。”
“是。”
几个人同时上手,看样子是要强剥。
云晚狠狠甩开她们,不再倔,没好气地瞪回去:“不用,我自己来。”
她没啰嗦,三两下脱光衣物没入池中。
温热软绵的灵泉水包裹着每个毛孔,舒服归舒服,云晚也不敢大意,谨慎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婢女低眉顺眼,一个往水中铺洒花瓣;一个往她后背涂抹香露,很快,身上就被各种香气淹没,鼻尖齁甜,刺激得云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云晚本就是极阴体质,加上魔界阴寒,气息与之相冲,嫦曦生怕她身体有恙影响接下来的计谋,随手引燃沐阁内的所有烛火,又在她周身施布灵息,偌大的汤池顿时变成汗蒸房,热得她全身冒火。
云晚忍不住冷嘲热讽:“我看你煮熟我得了。”
嫦曦瞥她一眼,拂袖挥灭墙壁上的燃烛。
“自古邪不压正,你这般助纣为虐,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嫦曦缄默不语。
云晚佯装自然地劝解着:“与其跟着墨华讨天下憎恨;还不如回到昆仑宗继续做你那人人爱戴的大师姐。”说罢这话,云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嫦曦的脸色。
她垂着睫,水雾弥散,五官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云晚本以为嫦曦不会搭话,哪承想耳畔传来她低浅的嗓音:“我偏要跟着他,讨天下憎恨。”
云晚兀地愣了一下。
嫦曦自知失控,别开头未再与她对视一眼。
她哪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会不知道墨华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她心知肚明,却也乐得被他利用。
追忆往昔,嫦曦还只是一个年仅六岁的稚童。
因意外与血菩提结缘,便成为众矢之的。无知的平民视她为不祥;从道的修士更是处心积虑。最后,她的双亲以五十两白银把她卖给恶道,让她成为整个小山门的药库。
那时的她还太小了。
小到自身的血难以供养血菩提,更别提这些人日复一日地索取。
嫦曦犹如一口井,到最后井水榨干,只剩下干涸脆弱的躯体。
只记得那夜深雪。
墨华手持长剑孤身前来,杀了小山门百余口弟子,又一把焰火烧了整座山头。
嫦曦本以为在劫难逃,未曾想他把她裹在怀里,踩着雪印一步一步地离开。
自从被血菩提捆裹住手臂,就连娘亲都没再抱过她。
他教她写字,读书;教她五行运转,天地奇脉,偶尔也会带她赴往人间城,看看灯会与放飞风筝。
修道者的童年短暂,那却成为她最快乐无忧的时光。
后来哪怕墨华命她潜入昆仑宗,她也毫不犹豫地去了;墨华叫她引诱谢听云,她也如数照做。如今墨华想立云晚为后妃,她自然也会成全。
她的命是墨华给的。
他若想修道;她便救天下;他若想从魔,她便入修罗,无关墨华待她如何,他只想跟着他。
“好了,给云晚仙子梳妆打扮。”嫦曦垂睫走出昔日记忆,冷冷淡淡地朝身后人命令。
嫦曦是铁了心的一条黑路走到底。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也懒得多嘴,就像一尊木偶似的任由婢女们折腾。
时间飞速流逝,从妆发到衣着,无一不细致入微。
约莫过几个时辰,云晚头晕脑胀,昏昏欲睡时,才听到婢女毕恭毕敬地开口:“嫦曦大人,可以了。”
——可以了。
云晚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四下再无声响,数双视线牢牢黏在她身上,婢女们就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她的面前立着一面波光潋滟的水镜,镜中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黑紫色的婚服雍容华贵,衣摆缀满细密精致的暗纹。乌发云鬓,霍冠妆点,一滴桃红花钿施于眉心,烟烟闪亮,让本就明艳绝伦的眉眼越发的烈焰如火。
她一动不动往那里一站,彩艳辉煌,惊得满堂灼灼,就连素有“昆仑神女”之称的嫦曦也在她的托衬下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神妃天女便也不过如此了。
婢女们恍恍然地瞧着她出神,不敢眨眼,更不敢说话,生怕唐突了这位未来的魔后。
众人曾还想着一个小小的修士凭何能取代嫦曦入魔尊的眼;如此看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吉时已到,若嫦曦大人准备完毕,请速速带云晚仙子前往正殿。”
门外有魔兵催促,嫦曦抬手为云晚整理好流苏面帘,慢调细语:“走吧。”她似笑非笑,“王后。”
云晚脸色骤然生变。
许是感受到她的谋逆之意,缠在心口处的傀线收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就连声音都没办法再从喉头发出,她浑身僵硬,一步一步随着嫦曦前往魔都正殿。
大殿之内,众臣叩服。
来的不单单是魔界的人,还有无极尊为首的一众二五仔们。
见她进来,在场众人无一不是面露惊艳,无数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形移动。
墨华立于万人之人,高高睥睨,厚重的魔息蓄满整个大殿,竟将所有人的息脉都压在了自身的气势之下。
他身着同色婚袍,缓缓朝云晚伸出手。
云晚厌嫌,与体内的傀线顽力抵抗,然而越是挣扎,傀线收得越紧。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墨华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最后伸出手,将那素白的指尖一点点放入到他的掌心之中。
她的手很小,白皙纤细,指甲涂满薄红的蔻丹。
两只手即将交握之时,一束剑气暴掠而至,只听两道巨响,负责看守的两只魔兵被剑气甩出几尺,庞然身躯重重地掀翻在殿内的高柱之上。
魔兵身骨俱碎,血腥气充满大殿,原本平和的氛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墨华掌心滞住,凝眸看向殿门。
不明真相的护卫们围满四周,抽刀而起:“何人敢来造次?!”
云晚不得动弹,只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听云。”他嗓音清冷,不急不缓,“我来抢婚。”
第129章 他谢听云是那么实诚的人吗?
幽冷冥殿刹那无声,无数双目涌至同一个方向。
月影被剑意寒芒所剪碎,七零八落散在那人脚边。
光线晦暗,连带着他的身形都蒙上一层厚重的灰蒙。
那人持一柄剑。
通体皎白,剑刃未沾半丝血迹,冷莹莹的,勾着摄魂杀意。
他孤身与众魔对峙,无惧,玉骨仙姿,遥遥睥睨,灵力没有倾斜分毫,光凭气势便引得布在殿周的阵法震荡。
——谢听云。
他竟然真的来了。
四周温度猛然归为冰点,只剩下漫长的死寂在不住蔓延。
透过墨华那双过分平静的双目,她看到一丝丝紧绷与未知的情绪。云晚那只伸出去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轻微地动了动,呼吸不自觉放缓,过于激荡的心跳牵动傀线,收紧时,拽扯着心房微疼。
云晚一动也不能动。
时辰倏然流淌缓慢,周围都寂静下来,她可以感受到谢听云逼近的气息,还有细微的脚步声,哪怕看不见他的身影,内心也在此刻重复安定。
“许久未见了,师弟。”
墨华轻飘飘地打着招呼,唤得亲切,语气却不含半点熟络。
谢听云沉默着,眼角余光瞥向殿中央。
云晚背对光影,裙摆层层蔓延,逶迤拖拽于地面。长发挽在精致华贵的霍冠里,露出一截绷紧的,细长白皙的脖颈。
另一个“自己”就站在她身侧,身着同色婚服,挨得很近,倒真像是一对相爱的璧人。谢听云明知这是最恶俗的想要激怒他的把戏,也依然落入圈套,不快一点点在胸腔处延展,看向墨华的眼神也越发疏冷。
墨华的语气惗着一丝嘲弄:“看来,师弟还是详阅了我的信。”
墨华寄出去的那份信以阴阳怪气和嘲讽为主,更多的是以云晚为由,借机挑衅。
谢听云自是懒得看完全部,透过那数页的长篇大论,只看清两个字——成婚。
比起反感墨华这见不得人的手段,他更担心云晚安危。
好在他来了,她依旧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墨华有意刺激谢听云,傀线一动,云晚被硬生生扯了过去,手腕子落在他掌中,手心处的茧子磨的皮肤微疼。
云晚顾不得难过,双目所视皆是眼前之人。
他身姿笔挺,望过来的瞬间,目光遽然温和,云晚本是不想哭也是不爱哭的,然而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梢。
她抽了抽鼻子,忍耐下上涌至鼻尖的酸涩。
有傀线操控,她不敢轻举妄动,一言不发地由墨华拉着。两人离得很近,若墨华真想对谢听云下狠手,那么她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殿内所站的都是墨华的得力属下,也有投靠而来的青云界宗门,除了无极尊者,那些小门小宗的实力都不值一提,麻烦的是数以万计的魔兵还有魔尊墨华。
绝世剑嗡鸣,剑意层层朝向云晚手腕上的玄灵涌去。
[别怕,本剑来救你们了!]
剑意豪迈,玄灵听得一麻,没有回应,选择性无视了它的气息。
他挥出一剑,墨华身形未动,聚在两侧的魔兵先一步冲出,然而还没近身,就被穿透而来的剑光撕碎魂识,无数魂影如飞絮般四散,掀起他玄色的长袖,还有那墨染般的长发。
魔族护法自知修为低等的魔兵不敌谢听云,纷纷唤出法器,魔光诡影,一股脑朝他攻来。
云晚一颗心掉在了嗓子眼,呼吸一顿,眼睑不敢颤动丝毫。
怪哉的是谢听云并未躲闪,眼见那数不清的术影要将他吞噬,就见青红两道剑气一左一右破斩而来,被打碎的术法犹如星云散落,映得满殿彩辉。
“不好意思,来晚了。”
声音熟悉,云晚顺着声音所在地看去。
两兄弟无视魔兵自天而降,李玄游与李玄明甩去剑刃残留在血渍,神资如常的走在了谢听云左右两侧。
云晚陡然瞪大眼睛,惊愕感还没过去,便听刺耳音波层层扩散,震得人头皮发麻。
不会听错,这绝对是柳渺渺!
除了她大师姐,她再想不到第二个能拉出如此绝妙天音的音乐小天才!
果真,大殿尽头,只见柳渺渺手持二胡,与薄昭等苍梧宫弟子一同闯入。
“魔尊,不好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来汇报的小魔神色匆匆,没等把话说完,一束铺满毒液的利箭从黑暗处而来,射穿他的铠甲与心门。
陡然发生的变故再次让幽殿波荡,众人朝着前方看去。
数不清的鸟类半妖盘旋在浓稠如血的夜云当中,鸟背上,隐约可见几道窈窕的红色倩影,待那几道影子靠近,无极尊者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连同其余小宗门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合欢宗女修。
原本被灭门的女修们竟然都出现在了此处!
这里面站了不少假“惊羽门”的同伙,曾经的被欺者高高在上的出现在他们头顶,自是心虚难安,都低下头免于对视,一时间,殿内的氛围越发地胶着。
云晚木讷地看着骑在半妖脊背上的女子们。
为首的是宁樰,昔日躲在闺房里怨天尤人的师姐已经摆脱往日的怨恶与自卑,眉睫低垂,从高处睨着万魔而不见怯意。
华贞也跟在一旁,看出云晚不能说话,冲她露出一个极为明媚的笑容。
蓦地间,她想起多年以前。
刚从“惊羽楼”救出她们的时候,一个个胆小切切,连话都害怕说,如今……竟都敢胆大包天的擅闯魔界了。
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动,云晚勾唇,竟然不由得轻声地笑了出来。
墨华扣住云晚的那只手不住收紧,隐隐有些颤抖。
如果说谢听云的出现还在计划之中,那么半妖们的到来完全是预料之外。
望着满殿混乱,墨华忍无可忍,半是自嘲半是冷笑道:“你倒是给我面子,带这么多人来我魔殿。”
“不然呢?”谢听云挑眉,“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独自赴约吧?”
笑话。
他谢听云是那么实诚的人吗??
独自闯魔界那不叫“抢婚”,那叫“送死”,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叫人?
第130章 “这婚……我并不接受。”……
谢听云眉眼倨傲,又令墨华忆起极为不快的过去。
许是唯吾独尊惯了,谢听云从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少年之时,他便是以这等姿态一次次挑衅于他,幼年时的记忆加深心底里的那丝厌恶,墨华强忍烦躁,压低声:“这些人是如何闯入的?”
魔界结界重重,谢听云能完好进来是因为他提前授意,那么其余人呢?难不成整个魔界把守都是瞎子?
望着堂而皇之在殿内撒泼的妖族和李玄游等人,墨华更加不快。
面对逼问,嫦曦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不慌不忙,淡声几字,“放心,他们出不去。”这话说得温柔,偏生语调寂冷如河,潋不起半丝波动。
墨华倏然想到些什么,缄言未语。
两人对话低浅,云晚因离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底不禁打起鼓来:李玄游他们能平安抵达这里而不被发现,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八方罡。
八方罡通三界四海,若事先有人在此处开启阵门,那么宿问宗众人便能平安抵达,而不被打草惊蛇。
可是……嫦曦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早知道他们会通过八方罡抵达魔界?是想请君入瓮,一招制服?
若事实如此,嫦曦又通过何人何事知道的八方罡?
李玄游曾提及过,八方罡是祖上设下的阵法,除了宿问宗留下的几人,外人一概不知,嫦曦早已归属魔界多时,更不会知道八方罡的存在。
云晚羽睫微闪,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嫦曦,暗自多留了一个心眼。
“想抢婚?那便来试试。”
谢听云不理会墨华的嘲讽,身形一闪,已提剑冲来,剑光寒芒,招招皆是杀意。
墨华脚尖未动分毫,修长的指尖一勾,站在旁侧的云晚不受控制地挡在她面前,而那剑心所指,正是胸膛。
谢听云眼神凌然,剑势迅速一收,突然回收的剑意反冲神脉,气息骤然变得凌乱。
他身形不稳,踉跄地后退两步,呼吸跟着失去节奏。
谢听云闭目调整气脉,再睁开时,眼里已失去了所有温度。
云晚定定地注视着他,如鲠在喉。
指尖攥紧松开,松开攥紧,任凭不甘翻涌,也难以挣开紧缠于心房的傀线。
墨华牵着那根薄线,似笑非笑:“怎么,你就这点本事?”
跟在身后的宿问宗等人也都没有了动作。只要墨华捏着那根傀线,云晚受他操控,那么他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局势陡转。
魔界众徒也暂且收起紧张之意,颇为挑衅地面向众人。
谢听云握剑的指骨收紧,双眼无波,唇角渗出丝丝血迹。
他旧伤未愈,先前那一下约莫又伤及患处。
云晚喉间发干,少顷,眉目坚定。
[玄灵,扯断那根线。]
玄灵一窒:[又、又来?]
傀线不同于挖金丹。
强取金丹起码有活的可能性;可是控傀术勾连的是心脏与三魂七魄,强断傀线,伤得自然也是天脉魂体,更别提那傀线是由浑浊魔气接连而成,若断线中途魔气与自身道气所混,更是伤上加伤。
上次剥离金丹就让她不愿了;再来一次,玄灵更加抗拒。
[动其身;伤其骨,方能破道法,立本源。]云晚催促道,[别怕,来吧!]
她的体质早已千锤百炼,云晚不相信连一条傀线都挣脱不了。
若她能顺利渡过此劫,那么修为将再升一层;若渡不了,那么天命如此,怪不了谁。
玄灵还在犹豫,云晚再次催促:[快些!别磨蹭。]
只有傀线没了,谢听云和其余人才能没顾虑地动手,要是傀线一直捆在她身上,那谁也别想走。
玄灵感知到主人气脉里的坚定,静了瞬息,决定下手破术。
云晚已经做好准备,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冲谢听云露出一抹笑。
这个笑容纯澈,带有几分决绝。
谢听云登时一愣。刹那之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玄灵挥放出无数灵力缠裹至心脉处,云晚觉察到灵府动荡,隐隐约约看见那条灵动轻盈的活线正在被以蛮力拉扯。
不疼。
无知无觉。
宛如陷于天地混沌处,失去感知,失去五感,以一人魂脉与那根浊线相抵。
线的那头勾着墨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