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臻点了点头。
天琴突然想起来一处梅园,她笑着道:“前些日子,殿下让人移栽了数千棵红梅在行宫里, 现在花开正好,姑娘恰好可以去看看。”
因为前段时间明臻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让她出门。
明臻浅浅一笑:“好啊。”
新夜这个时候刚刚从外面进来, 一半脸是红肿的,特别明显的巴掌印, 眼圈儿亦是红通通。天琴扫她一眼:“你怎么了?姑娘要吃的炖血燕呢?”
血燕窝鲜红如血,比白燕窝更难得, 因为明臻这段时间身体不佳, 便每天都要吃人参和燕窝, 下面的人知晓祁崇有宠姬体弱多病, 最近得了百盏顶级的血燕,赶紧送到天琴和新夜跟前来,为的就是讨好明臻。
新夜道:“还在炖呢。”
“现在还没有炖好?姑娘等下就要吃。”天琴皱眉,看到新夜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子。
她知道新夜脾气躁, 平日里又爱欺软怕硬,现在被打了不说出来,要么是祁崇打她,她怕说了让明臻难过,要么是招惹了其他不能惹的贵人。
不过祁崇不打女人,平常也不和她们这些丫鬟计较,都是让李福统一来管理,自然不可能殿下打他。
明臻凝视几眼:“谁打你了?快来用药膏敷一敷。”
新夜知道明臻最近身体差,也不想让她为小事烦心:“没事,刚刚出门没看路,撞前面一个人巴掌上了。”
等明臻用膳时,天琴才去问话。
新夜用鸡蛋揉着自己的脸:“宁德公主的宫女也到御膳房,看见炖血燕觉得稀罕,非要拿去献给公主,我阻挠了一下,就被她打了,御厨的人赶紧给了她。姑娘身体不佳,又不是会向殿下告状的性子,也别说出来让她难过,反正不缺燕窝,再煮一些便是,下次还是在这里小厨房炖,别去那里了。”
天琴摇了摇头:“你也就窝里横,姑娘的东西就这样没了?东西不足贵但时间足贵。咱们是姑娘的人,她们打狗还得看主人,明摆着看不起咱们姑娘,你打回去,她们又敢怎样?敢闹到殿下跟前?这事让殿下知道,她们一个两个都要丧命。”
新夜嘟囔道:“楚皇后还是皇后,在这行宫里,先忍气吞声一段时间吧,反正是我挨打,又不是你挨打,你急什么。”
并不是不怀恨在心,在这种地方,即便怀恨,也无计可施。
而且祁崇事务繁多,她们两个小丫鬟,也不好成日里惹是生非去告状。
新夜还在做梦:“等殿下登基,咱们姑娘做了皇后,看哪个还敢欺负。”
天琴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你还是先顾着眼下吧,等下我带姑娘出去走走,记得吩咐她们把房间里的花和果盘都换了。”
明臻围上了披风,被外面的风一吹,她还是觉得细嫩的面颊被吹得生疼,冬天实在太过寒冷,明臻又是十分怕冷的人。
不过梅园中的梅花开得极好,枝干交错纵横,瘦得很有筋骨,朱色梅花附着在枝干上,是冰天雪地里最亮眼的色彩。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明臻突然忆起了曾看的几句诗,她仰头看花,而后又道,“我记得有一个古朴的陶罐,等下折一些回去,插在里面肯定漂亮。”
天琴点了点头:“好,我回去便找出来。”
她耳朵灵,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转身看了看,居然看到祁崇在这里。李福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天琴知趣的走了过去。
明臻并未注意到,她还要往深处走,风吹梅花,红色花瓣簌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走了两步,眼睛突然被人从背后蒙上。
明臻靠在祁崇的胸膛上,诧异的分开唇瓣:“啊?”
她脸小,祁崇一只手便将她捂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一点精致的下巴。
明臻自然知道是祁崇,但她故意猜错,满足一下殿下捉弄人的心思:“是谁呀?”
她摸着男人强硬的手腕:“是李福公公吗?”
李福:“……”
不是他!他不是!他不想让祁崇吃醋。别人吃醋顶多一盅,某人吃醋能让京城被醋海给淹了。
她手指极软,略有些冰凉,柔柔略过祁崇的手腕。
祁崇知晓被她触碰是如何温柔的感觉。他没有应声,仅冷扫李福一眼。
明臻又道:“那你是不是天琴姐姐?”
她手指触碰到了祁崇修长的手指,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尤长,昨天探进明臻,让她瞬间可怜兮兮的落泪。
祁崇手上戴了一枚号令无数暗卫、象征权柄的扳指,扳指很冷肃,戴在他手上却有说不出的欲感。
李福赶紧带着天琴离开了,让这里仅有这两人幽会。
明臻忍着笑意:“我猜出来了,你是殿下。”
祁崇松开她,把她扳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尖:“小丫头,方才刻意说谎,戏弄于孤?”
如果一开始就猜对,那有什么趣味。明臻幼时也爱从背后蒙住祁崇的眼睛,往往他在看书,她就从背后哒哒跑过来蒙他眼睛,自然每次都被猜出来是她。
当时明臻其实不理解,为什么殿下这么聪明,次次都晓得是自己。后来才知道,除了自己,没人敢蒙殿下的眼睛。
明臻踮着脚道:“殿下的气息,阿臻自然知道。”
祁崇低头在她唇角碰了一下,明臻今天气色确实好了一点,面上带着一点点红晕,很浅淡的粉色,比这梅花更多几分风情。
明臻突然想起来晚上的殿下,
白天的殿下和晚上的殿下判若两人,虽然容貌一模一样,但很多方面都不相同。白日的殿下更为稳重疏冷,高高在上,很多时候也会温柔,让人又仰慕又依恋。晚上的殿下更为霸道粗鲁,虽然祁崇认定自己是温柔的,但对明臻这样的小姑娘而言,已经是有些霸道,明臻又害怕又想给予殿下温暖。
她抬手去摸殿下的脸,祁崇反握住她的手:“想要哪枝花?孤给你摘。”
明臻抬手指了很高的一个枝头,寒梅在瘦长的枝干上吐露着艳色与芬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祁崇可以摘到,但他将明臻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可不可以摘到?”
明臻蓦然被抱起来,有些害怕高处:“殿下,我怕。”
“孤不会将你摔下。”祁崇道,“阿臻试试。”
明臻尝试着去够她想要的这支花,没有够到,她摇摇头:“碰不到。”
祁崇把她往上又托了托,让人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明臻终于够到了,她折了下来。
“太子!”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明臻握着花去看来人。
靖王看到坐在祁崇肩膀上的少女,一时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怪不得对方看不上自己家里那两个丫鬟,原来金屋藏娇了这样的稀世小美人儿。
不过,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知晓祁崇是怎样冷漠不近人情的人,看到高傲的祁崇居然让人上自己肩膀,也觉得稀罕,更欣慰的是原来祁崇也碰女人,那方面应该没有太大事情。
祁崇将明臻放了下来:“靖王,这是孤之所爱。阿臻,这是靖王殿下。”
明臻行了一礼:“靖王殿下。”
靖王摸着胡子笑了几声:“刚刚听人说你往这个方向走,我便也过来。倒是打扰你了,难得见你有心爱的事物,我先回去,军中事务晚些再讲,也没有那么急。”
等靖王一离开,过了不久,满行宫都要知道祁崇身边有一个心爱的小姑娘。这老头也是嘴上没门的,遇见安国公的时候,他也说道了一番,说铁树开花了,祁崇也有宠爱的女孩子了。
明义雄听到这个,以为祁崇早就忘了明臻,新收了一个美人,高兴之下和靖王喝酒去了。
外边也起了风,明臻身体时好时坏,很多状况往往发生在一瞬之间。她觉得头晕乏力,于是便咳嗽了起来,祁崇抬手捂住她的唇,避免她咳得身体都发抖,松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手指上沾了一些血迹。
她唇瓣染了薄红,额头很快就烧了,祁崇抬手将人抱了起来,用自己的披风将人围住。
到外围的时候,却看到两个陌生的宫女在剪花枝,其中一个宫女道:“我们快一点,宁德公主看了肯定高兴。”
花瓣簌簌落在地上,点点猩红,就像明臻衣襟上沾的血迹。
祁崇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明臻,又看了看在旁边偷折明臻梅花的宫女,一时之间,他难以压制心头的暴戾。
其实清楚明臻的病和外人无关,但一切不好的兆头,祁崇都担心是指向她。
倘若她有三长两短,祁崇便想让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陪葬。
这两人也突然看到了祁崇,脸色双双变白,赶紧跪下来:“见过秦王殿下。”
“通通杖毙。”祁崇声音阴冷,“以后不准外人来此。”
李福从旁边悄无声息的出现:“是。”
第80章 从前无所惧,现在有所惧……
明臻自己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 她醒来的时候恰好是清晨,冬日和暖的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梅花插在陶罐中, 为华丽的卧室添了几分风雅。
脖颈边气息温热,明臻回头, 便看到殿下在自己身侧睡觉。
殿下眼下略有些发青,他是才合上眼睛,一直都没有睡觉。两人墨发交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惜两人只结发,未曾成为夫妻。
殿下生得好看,金质玉相, 高鼻薄唇,虽然略有几分冷寒,眉目却极为好看的, 五官线条深刻,天赐的好样貌。
明臻的手指白得透明, 指尖甚至都没有什么血色,月光凝就一般, 她细细描绘殿下的眉眼。其实这段时间明臻一直在想, 自己若离开人世, 殿下会如何, 后来她便放下心,庆幸是自己离开,而非殿下要离开。
因为殿下一直都很坚强,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追随, 哪怕失去明臻,余生仍旧会有很多重要的事物,无家还有国。但她心里只有殿下,少时殿下离开自己,南征北战,明臻在佛堂里祈祷,总会祈祷殿下没事,倘若有事,便用自己的寿命去换殿下的寿命。
年年岁岁,殿下平安归来。
并非因为他是秦王,或是太子,或是将来的皇帝,是因为她情深不渝,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的时候,便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强大的男人。
祁崇握住了明臻的手指:“醒了?”
明臻“嗯”了一声,然后凑进祁崇怀里,仰头看他:“阿臻好喜欢殿下。”
祁崇捏了捏她的鼻尖:“既然喜欢孤,便好好养身体。”
小姑娘在他怀里磨磨蹭蹭,小白牙一会儿咬一咬祁崇的下巴,一会儿又在他肩膀上啃啃,单纯觉得好玩,因为殿下身上的肌肉好硬,咬一下居然很难留下印子,明臻觉得好玩,从肩膀啃到手臂。
醒来之后一点都不安分,像只小兔子似的四处闹腾,倒是活泼了不少,祁崇纵容,由着她胡闹了一会儿,见小姑娘不收手,还要咬自己胸膛,他捏住人后腰:“胡闹。”
之后把人按在床上,明臻软绵绵的扑腾,力气却没有他的大,被吃了几口嫩豆腐,这次倒留下了痕迹。
最后祁崇在她胸口,听她一声一声的心跳。这两天,他随时都恐惧这里不再跳动。
从前无所惧,现在有所惧。
眼见时间不早,祁崇把人抱了起来:“起来梳洗,吃一点东西。”
亲自给明臻换上了衣服,丫鬟们端着水进来,每个人都胆战心惊。明臻昏迷过去了不清楚,她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殿下当时双眼赤红,说人不醒来便烧了整个行宫为她陪葬。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祁崇这样的疯子,旁人都有同理心,他却没有,杀戮只在一瞬间。
丫鬟忍不住看向明臻,明姑娘在祁崇身边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时候那么多,却一直都不清楚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
明臻面前,明臻之后,其实哪一个都是真实的祁崇。他捏着明臻的下巴看了看,小姑娘病得没有血色,病弱西子一般,一双眼睛格外的澄澈。
祁崇道:“想吃什么?”
明臻随口讲了两道菜,用早膳的时候,祁赏来了,他稀罕的道:“这么晚才用膳?给我一双筷子,我也蹭一个。”
明臻就要把筷子递给他,祁崇不愿意外人同明臻一起吃饭,祁赏又不是真没用餐。在祁崇目光之下,他也没敢接。
祁崇道:“你来做什么?”
祁赏无奈的笑了笑:“宫里现在流言四起,有人说你身边有一宠姬,被宠到了天上去,也有人说你最近心情不佳,想要杀人取乐,宁德公主身边两位大宫女得罪了你,被你给杖毙了。”
明臻手中筷子略松了松。
祁崇看她一眼,而后道:“她们两人犯了宫规,既是大错,理应惩罚,难道让她们逍遥法外?”
祁赏还想开口,祁崇对一旁李福道:“姑娘吃饱了,带她回内室休息。”
等人离开,祁赏才道:“宫女死了便死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死宁德公主?”
祁崇残忍一笑:“楚氏余孽,难道孤会宽宏大量,让他们全部存活吗?”
成王败寇,倘若坐在如今位置手执大权的是楚氏拥簇的皇子,只怕祁崇的下场更惨。
朝堂中官员从站队的时候起,就得做好站队失败被杀的准备。哪个君主会容忍效忠过他人反对过自己的臣子?
至于宁德公主,她既是楚皇后所生,御下不严,冲撞到了明臻,祁崇赏她一杯毒酒已经是宽宏大量。
祁赏叹了口气:“皇兄,楚氏一族如今都不敢反对你,四皇兄和五皇兄都已经臣服,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念在手足情谊,你也不该这般,以后史书评价肯定也不好。”
祁崇冷声道:“孤与他们没有手足之情。”
况且,死都死了,他还在乎后人如何评说?他只要活着的时候随心所欲。争权夺利,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要的难道不是想杀谁便杀谁,不为人所桎梏?
祁赏叹了口气:“你若心怀怨恨,贬谪或者囚禁他们都可以,兄弟一场,谁都不希望局面如此难看。皇兄,你身边应该没有敢劝你的人,我必须要说一句,你杀心太重,完全忽略了亲情。”
祁崇只觉得讽刺。难道祁延和祁赏不想杀自己么?他们仅仅无能杀不了罢了。手足之情,皇室本就稀缺。
祁赏喝了一口茶,沉默良久,之后又道:“最近太医院惶恐不安,是因为你身边那个小阿臻吧?”
祁崇眯了眯眼睛,并未回答。
祁赏道:“皇兄,你对她荣宠太过,她命格受不住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反噬到她。对女人着迷,更非你平日作风。”
祁崇冷冷勾唇:“按你所言,不能手刃仇人,不能善待所喜之人,就算在最高的位置上,又有什么乐趣?祁赏,孤要这个皇位,是要打破束缚,而非被框框架架桎梏。”
被钉在皇位上不是皇帝,而是傀儡。
他才不信什么荣宠太过,明臻会受不住,他有能力给予,便竭尽所能。倘若拥有十分,祁崇绝对不会仅给九分。
······
皇后宫中,楚皇后抱着宁德公主冰冷的尸体,眼睛紧紧闭上,泪水却抑制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祁延和祁修也在两侧。
楚皇后想起祁崇年幼时,自己便不喜欢这个年少老成的孩子。当时她费尽心思获得宠爱,处处给宇文皇后难看,让宇文皇后在众人面前丢脸,甚至最后夺了宇文皇后的性命,霸占了后位。当年有多春风得意,现在就有多失魂落魄。
她泣不成声:“颐儿,我可怜的孩子……”
祁延在旁边道:“母后请节哀,妹妹已经死了,您再哭也没有用。她的宫女顶撞祁崇,我们去给他赔礼道歉就是,免得再连累我们。”
楚皇后双眼猩红:“你也就这点出息,怪不得争不过他!”
现在楚氏一族就像是砧板上的鱼,鲜活挣扎着鱼尾,却挣扎无果,上方的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祁崇折磨人的本事最是一绝,这么多人和他斗了这么多年,最后却都失败,一次上风都没有占过,只能在挣扎中死亡。
祁延被皇后责骂之后,也生了一肚子的气:“还不都是你和父皇无能,早年若能将他除掉,我们还会落得今天这种地步?”
祁修见兄弟和母亲起了冲突,也觉得浑身无力。
他道:“太子就算对我们下手,也不会先杀宁德,宁德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
楚皇后擦着眼睛道:“也不知道哪个狐媚子迷住了祁崇的眼睛,颐儿的宫女不过摘了他几枝花,就被杖毙了,这两名宫女的过错,居然也连累到了她。”
祁崇送来毒酒,宁德公主怎么愿意喝?她立刻就要挣扎着找皇后做主,结果人还没有出去,就被太监强抓着灌了进去。
当初在皇宫还好,皇后入主中宫也有些时间了,皇宫里自然有自己的势力,如今偏偏是在行宫。温泉行宫内内外外都是祁崇的手下,在这里面,他想做什么,皇后半点阻挠不得。
至于朝臣宗室——他们全都被祁崇震慑住了,莫说杀宁德公主,哪怕祁崇要杀楚皇后,也不会有人敢说半句不是。
祁修突然想起来当初在祁崇身边见到的小美人。
祁延消息灵通一些,这些天‘行宫一直都有人在议论此事:“那是个病秧子,祁崇留不住,据说快死了。祁崇很爱,一直让太医想尽办法吊着人的命。”
楚皇后手指深深入了手掌:“他杀了本宫的心头肉,本宫断然不会让他好受,也要撕掉他一层皮。”
祁修犹豫一下,劝说楚皇后:“母后,这种关头,你就不要添乱子了。”
祁崇最近很疯,做任何事情都不择手段,刚刚失去了亲妹,祁修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皇后也把人头送过去。
曾经为秦王的时候,朝官知晓祁崇手段冷硬,如今握了大权,暴戾本性也就不必再遮掩了,如今的皇后看似尊贵,但在祁崇眼中真不算什么。
第81章 人若有三长两短,你们的……
很快便要过年了, 行宫里前些日子一直在流血,这几天倒好一些了,四处也有热闹的气息。
官员们都给了几天假期。
明臻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喝的是什么药, 只觉得越来越苦,喝了之后一整天都是苦的。某天宫女送来一碗药, 明臻掀开碗盖看了看,里面居然是纸灰。
看着积淀在水下的纸灰,明臻越发觉得不适了:“脏兮兮的, 我不想喝。”
李福在一旁无奈的苦笑:“小祖宗,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您喝了吧。”
明臻道:“这不是药,我不喝。”
李福让天琴去喂她:“这是符咒水,太子殿下请来的高人, 将符箓烧成灰喂给您喝,有法术支撑,您的身体慢慢就好了。”
明臻并不相信什么法术, 药能治人,这所谓的看不清摸不着的法术, 她不信可以治病。
不过宫里的确多了许多和尚道士,一个个的都来驱邪, 说是驱走了邪祟, 明臻的病就好些了。
这些人穿着奇怪的袍子, 手中拿着奇怪的东西, 脸上看起来也是十分严肃,到处贴什么奇怪的符。
李福也觉得唏嘘,前些年祁崇的确不信这个,直到如今, 祁崇也可能是不相信的。但明臻的病药石罔医,太医束手无策,也只能希望这些和尚道士能将人治好。
明臻仍旧不太情愿,捏着鼻子只尝了几口上面的清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喝下去了。喝了点符水后,她又赶紧用茶漱了漱口,这股烟熏火燎的味道一直弥漫到喉咙里,烧得她浑身不适。
这两天又新来了一个道士,叫什么广善真人,某个大道观的观主,祁崇这两日去了军营,李福让这真人看了看明臻。
为了展示自己的确有本事,这位广善真人在白日里居然做法让一片云移来遮住了太阳。
明臻小声和新夜讲话:“是因为有风吹来,所以遮住了太阳。”
她戴着面纱,浑身拢得严严实实,广善真人只往明臻的方向看了看,之后大袖一挥:“风停。”
风瞬间停了。
明臻眼睛瞬间睁大,真人又唤了一声“雷电”,当时便出现了晴天霹雳。
其实这些小手段不足为奇,这些大道观的观主基本都有一点本领。皇室更有御用的天师,也是懂得凶吉占卜、奇门遁甲之术。
李福在边上陪着明臻看了个热闹,之后才对明臻道:“姑娘看到了吧?这些都是活神仙,以后不用担心,这次您能醒来,也是因为一位真人做了一晚上的法事。”
明臻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因而不发表任何看法。她跟着祁崇读过一些史书,知晓一些事情,她只知道,历来求仙问药,相信幻术道士的皇帝还是死了,甚至有些比旁人活得更短很多,化作了一剖黄土。
这些大概有用,但对那么多人都无用,也不见得到她身上便有用了。
明臻扶着新夜的手便要转身:“我不喜欢这些,药可以喝,那些符咒烧成的水肯定不喝。殿下肯定也不会相信这些。”
一阵清风吹来,明臻面上的薄纱被吹落了,那名广善真人瞧了明臻一眼。
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懂得看相。
不过明臻容貌之盛,总是会让人忽略掉很多信息,入眼只见到她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眉目。美如狐仙,气若幽兰,整个人又像脆弱易碎的琉璃盏。
他看着明臻的脸,掐指算了算——人肯定是留不住的。
等回去之后,广善真人问旁人明臻的生辰八字。有几位同道中人,也是为明臻做法事续命的道士,他们摇着头道:“殿下身边的人不肯告诉这位姑娘的八字,也是,这样的小贵人,八字怎么能轻易透露出去呢?连人的脸都不给外人看,最要紧的都不讲,我们能做什么?”
“看着面相,薄命红颜,也贵不过今年了。”广善真人摇头,“你们可曾见过殿下?我来得晚,连殿下的面都没有见到。”
“太子殿下便是帝王命,名传千古,罕见的尊贵,王朝气数将尽,他一人便可将大厦扶起。”另一名道士回想着,“看不出更多了,太子乃真龙天子,我们是算不出来的。”
不过,真正的高人基本上都不会汲汲营营,在短时间内抵达京城,且是在过年这个时间段上。这些道观的观主和寺庙主持,平日里仰赖皇家,有几分本事,却没有世外高人的出尘与胸襟。
倘若真是高人,怎么可能挤到一起往这繁华之地来?都是各自云游,清苦又自在。
他们还是渴望名利,希冀着从太子手下讨得一些好处。
傍晚广善真人在外散步,突然见一名太监过来。他觉着这名太监眼生,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人是自己的一个机缘。
果不其然,太监悄悄的到他的跟前:“可是广善真人?前年咱家到您的乾元观去过,一直都念念不忘,记得您的风姿。”
广善真人见这太监穿着不俗,容貌也不俗,不像身份低的,宫里随便一个下人,背后可能都有了不得的主子,他也不敢得罪,温和开口:“承蒙公公厚爱,不知公公有何事?或者说,公公的主子有何要事?”
这名太监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刁俊智,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广善真人这样宫外的却不清楚。
刁俊智伸手道:“真人这边请。”
一刻钟后,广善真人同刁俊智到了皇后的宫里,虽然不明白皇后找自己有什么事,他大概能猜得出。
八成要自己下咒谋害祁崇——如果是这件事,广善真人可不敢干,祁崇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为人间至尊,这些阴毒手段害不了他,反而会被反噬。
楚皇后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也不老,毕竟让皇帝宠爱这么多年的女人,虽然略有憔悴,仍旧仪态万千。
她坐在屏风宝座上,见刁俊智领了人来,才睁开了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
广善真人感觉出了,皇后怨气颇重,他行了一礼:“贫僧见过皇后娘娘。”
楚皇后抬眸道:“本宫从前常去,去年和今年倒是没空到乾元观去,也忘了供养道观。”
广善真人道:“皇后事务繁忙可以谅解,此事只在心诚。”
楚皇后笑了一声:“知晓本宫为何叫你过来?”
“贫道不知。”
“刁俊智,将本宫准备的布施财拿来。”楚皇后道,“本宫这就将这两年的补上。”
刁俊智拿了厚厚一沓银票,粗略一看大概在十万两左右。
俗话说“富僧穷道”,像广善真人这样的,虽然不穷,却比不过祁崇那边请来的僧人。他也清楚,这么多人都挤到祁崇宫中,平均下来,每个人都分不了多少好处。
十万两银票,广善真人就算活三辈子,都弄不来这么多钱。
但无功不受禄,楚皇后既然敢拿这么多银票出来,让他做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他还是由不住心动,对皇后道:“不知娘娘有何事需要贫道效劳?”
别是谋害祁崇。
就算给一百万两,广善真人也不敢对龙气佑体天命所归的人下手。
楚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本宫要让祁崇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他杀了本宫心爱的女儿,本宫也要夺去他的心头肉。”
广善真人道:“您的意思是——”
楚皇后的手指扶着屏风宝座,坚硬的宝石护甲在宝座上抓住痕迹:“祁崇大张旗鼓的召集你们过来,是为了救他的房中人?本宫要你想办法把这个女孩子给杀掉。”
广善真人:“……”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十万两银子,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今天看到的那姑娘,本来就是奄奄一息活不长的样子,他们这些道人也是回天乏术。救她困难,害她却十分简单。稍微用点手段害死,说是人自然病死的,祁崇那边肯定也查不出来。
也不知道楚皇后为什么这么心急,等不到人病死,自己就要想办法杀掉。
广善真人笑笑:“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能为皇后娘娘效劳,贫道自然荣幸,您且等着。”
等出去之后,刁俊智先给了广善真人五万两银票:“事成之后,再给您剩下的。请您谨记,事情如果败露,一定不要讲出我们皇后娘娘。”
广善真人笑着道:“放心,此事不难,请皇后娘娘听贫道的好消息。”
两日之后,祁崇从军营回来了。广善真人也终于见到了传闻中太子的真面目。
祁崇倒是比想象中更为俊美,不过浑身肃杀之气,却让人不寒而栗。所有和尚道士在他跟前高谈阔论了一番,祁崇凤眸扫过所有人:“人若有三长两短,你们的人头也休想保住。如若没有本事,趁早离开。”
大家都没有想到祁崇开口便是威胁,有人便说自己无能为力,要离开了。
有人第一个开口,便又有人起来,如此,便走了一大半,瞬间空荡了起来。
广善真人既想要十万两银子,又怕人头丢掉,最后心一横,想着皇后将来说不定会救自己,便留了下来。
第82章 抬眼之时,到处都是她。……
仅仅有胆子大的, 在刀尖上行走的,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胆小怕事者很难有权有势,广善道人亦清楚, 自己想要皇后的银票,必须先挺过祁崇这一关。
——祁崇还真是同传言中说的那般残忍, 仅仅医治不好,便要了人的命。
祁崇见他一再犹豫,脸色变幻莫测, 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被上位者威严目光扫过,广善真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一层皮被人扒了一般。他喉咙干渴, 头脑也一阵空白:“贫道——贫道想试一试,救助太子的宠姬。”
······
这两天宫里烟熏火燎,明臻早就不大舒服了, 她性情虽好,但恶劣起来,李福等人都哄不住。
一早上便拒绝吃饭, 说烟火气让自己头疼,吃不下任何东西。
被无数人捧着的李福公公向来只在秦王面前卑躬屈膝, 眼下却捧着饭碗,像哄小孩子吃饭一般哄着明臻:“姑娘尝尝这个, 这是蟹酿橙。”
是橙子挖空之后, 里面放上蟹肉蟹黄蒸的, 鲜美扑鼻, 为了让明臻喜欢,下面的御厨废了不少心思。蟹肉性寒,李福也只敢让她尝两口。
“还有这个,昨儿新做的蜜渍梅花和梅花香饼, 姑娘也尝尝。”
明臻手中捏着银汤匙:“我不想吃。”
寻常家的小孩,若是不想吃饭,饿几顿也就乖乖吃了。关键这个,外人敢饿她一顿,祁崇能把人脑袋给摘了。
李福也觉得自己格外艰难:“姑娘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做。”
明臻摇了摇头:“这些做法事的人怎么还不走?我不想见他们,他们将四处都弄得乱糟糟。”
李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这些真人是太子殿下请来。”
病急乱求医,从前也是这样,无论大户小户,家里人治不好了便求救于鬼神。
明臻支着下巴道:“早早把人送走吧,我不想看见。”
李福苦笑:“奴才也没有办法,这些人是为姑娘延年益寿来着。”
正说着,天琴从外边带来一把子香草,李福看一眼:“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