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冷漠的声音传至殿下,所有人都心中一惊。
祁修和祁延的脸色最为难看,楚家人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段时间祁崇磨刀霍霍,已经杀了很多人,如果再下手,便只有对楚家下手了。
祁延又惊又恐,居然昏迷了过去。
楚皇后擦了擦眼泪:“四皇子心疼陛下,悲拗过度,居然昏迷过去,太医快来给四皇子把脉。”
太医:“……”
一名太医上前,给祁延把了把脉,不过被吓到了而已。往日做的亏心事太多,如今祁崇上位,他被吓得不轻。
出宫的时候便更晚了。祁崇看都没有去看皇帝。
宫城之中父子亲情本就难得,更何况,当初祁崇母后之死因为皇帝,祁崇一直都很憎恨于他。
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皇兄!”
祁崇回身,宫灯在地上投下晕黄色的光,一道月白身影走来,正是五皇子祁赏。
祁赏碰了碰祁崇的肩膀:“父皇这次有事,是因为你?”
“不是。”
祁赏道:“那是因为西夏那两个妃子?”
李福摇了摇头道:“自然是因为楚妃,一家子送来了三个女儿,可不要将陛下给累坏?”
祁赏干笑两声:“恭喜皇兄,皇兄如今成了太子,日后继位便名正言顺。”
“准备一下去行宫。”祁崇道,“今年怕是要在行宫过年。”
大臣们自然随行。祁崇想把明臻带上,但人在安国公府中,又常常给安国公夫人请安,自然不方便带出来。
明荟也赶在过年之前回来了,她从外祖母家里过来,带了不少当地的好东西。在家里身为嫡女,明荟也不是小气的性子,出手也算大方,一些礼物让人送去了出嫁的姐姐那里,有些衣服料子和首饰什么的是给明臻和明芳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芳看到明荟之后,目光总是躲躲闪闪,接了东西只道谢,没有再说更多便回去了。
明荟嘀咕着:“她往常话最多,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我还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挑三拣四一番呢。”
丫鬟撇了撇嘴:“谁知道她,估计做了什么亏心事。”
明荟也不再想这些,她擦擦手:“阿臻呢?怎么还没有来?”
传话的小丫头过来:“明臻姑娘又病了,昨晚上染了风寒,现在还在发烧。”
明荟道:“我去看看。”
丫鬟赶紧拦住了:“不可,病气过给了您,到时候一家子都得病。您又不是大夫,看不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明荟挑眉:“胡说八道,我是这般体弱的人么?”
丫鬟道:“对了,今天康王世子来找我们少爷,说是找少爷,八成是听说您回来,来看看您。”
明荟一笑:“他在哪里?把人给我叫来。”
丫鬟赶紧去寻人了,不出两刻钟,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祁庭生得俊朗,君子端方,若芝兰玉树。他挑开帘子进来:“六小姐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明荟冷哼一声:“听说你最近入了枢府,世子步步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祁庭轻笑一声:“六小姐阴阳怪气,是准备了什么贺礼?”
“什么都没有。”明荟道,“你怎么升官这么快?”
祁崇如今掌军国大事,自然铲除异己,提拔自己身边的人。
祁庭道:“你离开京城这么多天,许多事情并不知晓,如今秦王殿下被封了太子。”
京城中大部分贵女都不敢肖想秦王,原因无他,秦王实在太过冷酷。哪怕容貌无双,权势滔天,一般人都不敢靠近。伴君如伴虎,谁愿意每天都把脖子伸到老虎嘴下?
明荟叹了口气道:“秦王文韬武略,他被封太子也不稀罕,不过,你要收敛锋芒,锋芒太过,不仅惹同僚嫉妒,也会让君王忌惮。”
祁庭往明荟头上拍了拍:“你放心,为夫看得明白,秦王是良主,人虽暴戾,却不随意猜忌有功之臣。他胸襟宽大,与天下同其利,非你们听到的那般凶恶。”
明荟耳根通红,一直烧到了脖子,把他的手推开:“别碰本小姐的头,本小姐还会长高。你是谁的为夫?流氓,我才不认。”
祁庭轻笑一声。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桌子上一个坏掉的小盒子,刚刚应该被明荟拆开了,便拿了过来:“这是什么?送给我的?”
明荟:“首饰盒,送给我妹妹的,刚刚被我弄坏了。”
这个小盒子能够随意拆卸,刚刚等祁庭,她无聊时拆了拆,结果拆了之后安不回去了。
祁庭在一旁帮她安装。
明家家里姐妹兄弟,祁庭都清楚。
前段时间在宫里,也就是宁德和嘉寒宴请诸位小姐那次,祁庭遇见了明芳,明芳言行举止不甚规矩,颇有几分轻佻,祁庭拒绝了一番,眼下本想提醒一下明荟。
但疏不间亲,他与明荟还未成亲,贸然离间对方姐妹情谊也不太好。若不提醒,明荟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怕平白被害。
装好之后,祁庭给她放下:“先前在宫里见过你七妹和九妹。你那个七妹,心思不在正途,平日少和她来往。”
明荟摇头:“她一向这样,平日作妖不少,不理她就是了,这个是给我另一个妹妹。你弄好了?怎么弄的?”
祁庭似笑非笑:“这是辛苦活,我不白干,六小姐给我什么奖赏?”
明荟道:“打赏给你一文钱。”
祁庭凑过去在明荟脸上亲了一下:“这怎么够?六小姐的香吻才足够。”
明荟呆若木鸡,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出去了。
明荟气得捶了半天床,最后蔫蔫的认栽了,垂头丧气的带着东西去找阿臻。
第74章 祁崇觉得明臻就是自己的……
明荟来到明臻住处的时候, 新夜正端着半碗药从里面出来,一抬眼看见明荟,新夜道:“六小姐, 您回来了?”
明荟点了点头:“是啊,总要回来过年,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阿臻怎么样了?”
新夜勉强笑了笑,却笑不出来:“姑娘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高烧一直都不退。”
明荟往里面走去:“这怎么能行?我和太太说一下, 让太医来给阿臻看看。”
新夜清楚,太医也没有法子, 京城里这些太医压根没有用。
明荟走了进去,一进来就闻到淡淡的苦香,清苦的药味儿混合着明臻身上经久不散的牡丹香气, 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冷清清的氛围中。
里面传来几声咳嗽,明荟走过去:“阿臻,我回来啦。”
明臻抬眸:“姐姐。”
明荟坐在了床边, 握住明臻的手:“房间里这么暖,阿臻,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明臻其实也不知道。
她微微浮现了一点苍白笑意:“无事,大概是最近天气不大好。”
明荟拿了小袄让明臻披上, 拿一旁小袄时, 明荟总觉得不对劲, 这样柔滑的料子和精致的刺绣, 是宫里才有的水平,像是今年进贡的浣花锦。但她平日里就粗心,一件衣服而已,也没放在心上, 只让明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手摸了摸明臻的额头:“额头却是烫的,你身体怎么回事?”
明臻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轻轻合上眼睛:“往年也会这样。”
明荟叹了口气:“看着你受苦,我们也觉得难过。”
明臻抬手摸了摸明荟的额头:“姐姐不要皱眉,阿臻很快就好了,等春天来,就完全痊愈了。”
明荟又握住明臻的手,小姑娘的手也是小小的,手指细长白皙,大概连重物都没有提过,因而格外柔软,掌心嫩得如初生婴儿一般。
平生再未握过如此好手感的东西。
明荟也觉得明臻招人疼爱,大眼睛又纯真,小手小脸又软绵。
她给明臻暖着手:“我带了好些东西过来,有特别漂亮的胭脂,颜色特别艳,据说每年进贡宫里的就是这种,寻常地方得不到。”
明臻垂着眸子,很安静且认真的听明荟讲话。
有人愿意倾听总是一件特别温暖的事情,明荟絮絮叨叨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小事全部都讲了一通。
明臻把位置让出来了许多:“下面冷,姐姐在这里吧。”
明荟并没有那么怕冷,她气血足,身体一向都很好,明臻房间里又有火炉,但坐着总不如躺着,明荟脱鞋也进了被子,在床上摸了一下:“铺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暖?”
天琴正好端着药膳进来。
她脑子快速想应对,最后干巴巴笑着道:“是熊皮,当初在庄子里的时候,余竹从人手中低价买的。”
安国公府并没有这东西,明荟从前也没有见过,便信了天琴的话。
绿熊皮难得,且是如此完整如此漂亮的一块,这在皇宫里都很奢侈,更不要提公侯府。
天琴道:“姑娘喝点粥暖暖胃。”
明臻不太乐意喝,药粥也是苦的,最近她吃的任何东西都是苦涩的。天琴在一旁盯着,明臻忍着难受喝了半碗。
明荟也尝了一口,差点没有吐出来,皱眉道:“这是人吃的东西么?怎么这么苦?”
天琴略有些无奈:“六小姐,良药苦口。”
两人都漱了漱口,等丫鬟出去,明荟才嘀咕道:“你可早点好起来吧,好了就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
明臻“嗯”了一声:“姐姐,你继续讲。”
明荟又讲外祖家里的事情,表哥表妹,还有舅舅舅母,因为家族很大,可以说的地方也很多。
明臻认真倾听,眼睛亮亮的:“姐姐是不是很喜欢这些亲人?”
“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明荟道,“对我好,我才会喜欢他们。阿臻这样的小傻子,我也喜欢。”
明臻其实不大理解这些。
她一直都在秦王府中长大,最亲近的人便是祁崇,再无他人可以相托付。如今有了虞怀风,明臻隐隐约约之中也感受到了某些情感,感受到来自血脉深处的吸引,但总是稍纵即逝。
明臻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明荟揉揉她的脸:“吃过东西便睡一会儿,生病了便多多休息。”
确实要好好休息,明臻已经知道生死,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没有如果漓地,见到叔父和王妃,也没有见到哥哥口中很乖巧伶俐的小堂弟。
明臻乖乖合上眼。
等人睡着了,明荟才悄悄从明臻身旁起来离开,明臻一直都有说梦话的习惯,明荟系衣带的时候听见妹妹唇瓣微微分开,似乎在说什么。
她轻轻凑了过去,又听不见了。
明荟抬手擦了擦阿臻的眼角。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假山,明荟听到有丫鬟在窃窃私语。
“九小姐又病了,这一冬天她们院子里是不是天天熬药来着?”
“大概活不过去今年。”另一名丫鬟道,“你看九小姐那张脸,寻常人谁长这样?好看的不像人,我觉得九小姐是童子命,天上的童女下凡,不等活到出嫁就要回天上去了。”
“太太还想给九小姐找个不错人家呢,就她这幅病歪歪的样子,哪个敢娶啊,娶回去也伺候不起,冬天一个月用几十斤炭,还要每天喝药,豪门贵族不会娶她当主母,寻常人家肯定难养活……”
明荟细眉挑了挑:“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都给我过来!”
两名丫鬟听到明荟的声音,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了下来。
明荟道:“谁准你们背地里议论主子的?自己掌自己嘴巴,掌到本小姐高兴为止。”
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不容易等明荟消气了,这两人的脸也肿成了馒头。
明荟其实也清楚,明臻的身体弱到药石罔医,如果大夫真的都能将所有的病人治好,京城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她时常听家里姨娘提起明臻的母亲,尤其是这次明臻回来之后,大多都在感叹,明臻的生母白氏美得如妖,不似人间之物,正是因为太过脱俗,所以才会早早离世。
年底朝中事务繁忙,明义雄和家里几个公子都在行宫,已经很久没有着家了。
安国公夫人罗氏也心急如焚。
明臻不是她生的,她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这孩子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就算明荟和明臻玩的好,她也不可能直接就把明臻当成自己孩子。
但是,明臻什么时候出事,都不能这个时候出事。
明义雄不在家,假如明臻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明义雄以为自己这个主母不合格,没有看好家里的孩子。
这么多年,罗氏唯一要做到的便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国公夫人,让丈夫满意,让妾室敬畏,让子女服从,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点的差错。
明荟回来了,罗氏便把她叫过来商量。
罗氏头疼得很:“阿臻出生时就不足月,你爹将她送庄子里,一是觉得清净,二来不会受到后院人的谋害。我前天就请太医看了,太医说她状况很不好。”
明荟眼皮子跳了跳。
罗氏无奈的摇头:“只希望祁庭不是你爹这样多情花心的,以后不要给你出这么多难题,咱们这样的人家,真比不上你四姐、五姐小门小户的省心。”
这些年她面临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姨娘之间争风吃醋,这几年又是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婚嫁,头发都白了一些。
“刚刚余竹来找我,说乡下清净,阿臻住惯了,所以回来才频频生病。之后让余竹再带她回去养一阵子,你别给我闹事添乱子。”
明荟并不大希望明臻离开,但是,听了罗氏一番话,她也不得不点了点头:“是。”
罗氏因为早年被姨娘算计滑胎,膝下没有儿子,只有明荟一个女儿,她叹了口气:“以后收敛一些吧,你没有亲哥哥亲弟弟依靠,爹娘不在了,就怕你这猴儿一样的性子被祁家人刁难,因为秦王被封太子的缘故,康王府的身份抬得更高了,异母兄弟哪个敢为了你得罪他们。”
······
温泉水滑洗凝脂。
明臻在温泉里泡着,恍恍惚惚回了神。
她其实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安国公府的。
墨发湿哒哒的往下淌着水,说不清楚是汗还是水,因为温度实在太高。
男人从身后紧紧搂着她,明臻被搂得不太舒服,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被勒出了印子,因而抬手按住对方的手腕,轻轻嘤咛:“疼……”
后颈被亲了亲,明臻觉着不大舒服,但她实在没有太多力气挣扎,只能倚靠着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让人拥抱她。
祁崇道:“醒了?”
明臻眨了眨眼:“我怎么在这里呀?这里是哪里?”
“行宫。”祁崇觉得明臻就是自己的冤亲债主,索自己命来的,他在明臻细腻后颈上磨了磨牙,“你又病了。”
大概他最近罪孽太多,手中沾血太多,却报到了明臻头上。上苍知道他最珍视的是什么,哪里是软肋,刀子就往哪里扎。
第75章 明臻靠在祁崇肩膀上
祁崇其实并不明白, 为什么单单他的阿臻如此孱弱,似乎随时都可能离他而去。
但他又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 注定无法属于自己。
太过美好的事物就像是一场梦,美梦注定不属于他, 属于他的都是刀光血影,是森森白骨。曾经有过十年,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但他却贪心的想要长留。
男人的手臂紧紧搂着明臻的肩膀, 衣物完全被水打湿,贴在了身上, 他的手臂线条分明,肌肉十分明显,和明臻相比, 毫无疑问,他是强大且完美的。
只可惜,他的强盛难以分她半点, 只能用权势一点点、一点点的吊着她的命而已。
原本以为虞怀风会有解救的方法,毕竟当年姜斓是中了霁朝的毒, 而姜斓又是虞怀风的母亲,他或许知道如何拯救明臻。
却还是令人失望了。
明臻也没有推开祁崇, 因为她很快又困了, 身体温度很高, 想要找一个支点休息一段时间。
温泉水静静的注入, 这是活水,行宫最好的一处泉,祁崇新让人修缮,连皇帝和皇后都用不了。
今年雪尤其多, 有几个地方都闹了雪灾,外面冰天雪地,没有一处不是白茫茫的。
温泉旁生长着美人蕉,宽大碧绿的翠叶,其间吐露着一点艳红。
人趴在自己怀中,脸颊贴着肩膀,呼吸特别清浅。祁崇的手按在了明臻的腰上,这样柔软一段腰身。
她穿着很轻薄的纱衣,被水浸透后便贴着身子,隐约可见其下雪白的肌肤,就像是羊脂白玉细细雕琢出来的一般——不,没有师傅可以雕琢出如此完美的身形。
祁崇见她又睡,手指勾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别睡,看看孤。”
明臻于是便睁开眼睛,她眼神略有些涣散:“殿下,我好困。”
祁崇把人从水里抱出来,裹在雪白的毯子里,明臻整个人被严严实实的包裹,露出一张小脸出来。
祁崇道:“身体好些了?”
明臻“嗯”了一声:“殿下抱抱阿臻。”
祁崇把她抱起来,小姑娘亲他一口:“好些了。”
祁崇捏了捏她的小脸:“淘气。”
明臻搂着他笑,一名暗卫突然过来,在祁崇耳旁讲了几句。祁崇把人交给李福:“伺候好她,孤等下就回来。”
等人走了,李福给明臻擦着头发:“殿下现在成了太子,皇帝又病了,事情自然比之前要多些。”
明臻点了点头,又咳嗽几声,她入冬以来就一直咳嗽,呼吸困难,觉得口中腥甜,明臻用帕子擦了擦。
不出一刻钟,明臻头发还未擦干,外面又有人来。
李福有些不耐烦:“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殿下,是谁呐?”
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福把棉布给了天琴:“你好好照顾姑娘,姑娘,奴才出去一下。”
明臻点了点头。
天琴将明臻的头发一点一点擦干,房间里太暖,头发干得也快,她拿了玫瑰油从发丝到发尾给明臻涂抹,擦头发的香油是用玫瑰、桂花、蔷薇、牡丹、檀香多种精油混合,香气并不熏人,淡淡的,渗进发丝里,因为花汁里蒸出来的,一点都不油腻,反而让发丝更加乌黑柔顺,洗发前用一次,洗发后用一次,玫瑰油用得很快。
新夜道:“今年是被别人拿走了么?快要用完了。”
天琴摇了摇头:“去年有虫灾,花都被虫子咬了,进贡来的没多少,所有的都送到姑娘这里,皇宫都没有。”
因为被照顾得好,明臻头发这么长,没有一根燥乱的。秦王府价值连城的事物不少,若说最珍贵也最烧银子的,大概便是明臻了。可不是冬天几十斤炭,几碗药便能养活的。
明臻发丝已干,柔柔的从肩头垂落下来,丝缎一般光滑,她瞧了一下四周:“这个灯拿过来给我看看。”
天琴把一旁的琉璃盏拿了给明臻玩,明臻又咳嗽了几声,她咳嗽得实在厉害,天琴忙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外面李福还在和人讲话。
他如今的态度不像过去那般谦卑,过去景兰长公主仗着有皇帝的偏爱任性妄为,现在天下换了主子,祁崇现在虽然还没有皇帝的名号,却有了皇帝的权力,李福的腰板也瞬间硬了起来。
他冷冷道:“长公主回去罢,太子殿下正和靖王殿下议事,如今不在这里。”
景兰长公主冷哼一声:“不过是个狗奴才,给本宫闪开!本宫今晚就要见到祁崇。”
李福突然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还是不要这么傲气,太子殿下虽然不在里面,太子宠姬却在里面,惊吓了这位小贵人,只怕苏家不止流放那么简单。”
长公主景兰一直都受到皇帝的偏爱,因而她也簇拥皇帝,听从皇帝。前些年皇帝属意祁延,景兰的驸马原本和宇文家交好,一看皇帝的态度,自此之后便依靠楚家,因为有皇帝和楚家两座靠山,景兰和驸马没少惹出事情来。
去年景兰便强夺了一名十五六岁的美少年进府,她的年龄比少年的母亲都大,少年不堪受辱便跳井,景兰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年老色衰,一怒之下灭了少年满门。
祁崇成为太子之后,楚氏一党人人自危,驸马也受到了不少委屈。昨天驸马喝醉了酒,言语得罪了祁崇,当下便被诛杀。驸马被杀,景兰不算太心疼,但她心疼自己与驸马共同的利益。
而且,景兰与驸马还有几个孩子,这些孩子虽然不成器,但都是她生的,她也心疼,不想因为自己和驸马的过失,连累孩子被流放。
虎落平阳被犬欺,景兰从前只听说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大臣在祁崇的宦官面前都得低三下四,眼下自己也不得不低下头。
她咬了咬牙道:“我皇兄还没死呢,祁崇就敢这么对我,他真的不怕皇兄醒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李福笑了一声。
景兰长公主一心只在玩乐,对朝堂上的事情了解不多,还真以为皇帝还是曾经那个说一不二的皇帝。
李福伸手送人:“那公主就回去日日烧香拜佛,祈祷陛下快快醒来吧。太子殿下仁孝,也希望陛下早点痊愈。”
景兰长公主一把将李福推倒在地。李福猝不及防,他也不知道长公主的力气居然如此大,后脑勺着地之后,磕在汉白玉地面上“砰”得一声响,小太监赶紧都来扶他,景兰长公主趁机闯了进去。
“太子?太子!你出来一下,”景兰长公主道,“是姑姑啊,你小时候姑姑还抱过你。”
绕过屏风,并未见祁崇在里面,只见一名异常绝美的少女侧躺在榻上,纤纤玉手拿着一只漂亮的琉璃盏在玩,旁边有两名美貌婢女在给她捶腿。
外边冰天雪地,暖阁里面却很温暖,甚至还有几盆鲜活的兰草在开花,团扇大小的金星雪浪牡丹插在花瓶中。
少女似乎带着病气,如墨长发缭绕周身,雪白的面孔上未施脂粉,眉眼却很鲜明昳丽,勾魂夺魄,她恹恹的抬眸:“你是谁?殿下有事出去啦。”
景兰长公主闭上眼睛。
她已经得罪李福,祁崇对她又没有什么情感,之后再想见到祁崇已经不可能。
她叹气道:“祁崇这个刽子手,斩了我丈夫的头,还要流放我的孩子,不到一个月,京城都要流血成灾,到处都是他杀的人。”
明臻的手一晃,琉璃盏落在了地上。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琉璃盏在地上孤零零的转了几下,碎成了无数片。
景兰长公主心情激愤,指着明臻诅咒道:“你现在所穿一针一线,都沾着人血,人都是祁崇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杀的,罪孽也会降到你的头上。”
李福已经带人进来,听到这些大惊失色,将景兰长公主捂嘴拖了出去。
祁崇回来之后,李福在他耳边讲了一下。果不其然,祁崇眸间满是戾气:“她怕是也活腻了,既然不愿流放,便不流放。长公主不会说话,拔了她的舌头。”
李福清楚,不流放的下场只会更惨,并不是皇亲国戚,祁崇就会仁慈半分。
祁崇可不是什么仁君,凌朝如今千疮百孔,也不需要什么仁君,只需要强硬些的血洗整个局面,震慑所有蠹虫,让一切脱胎换骨。
李福又道:“姑娘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盏。”
“有没有伤到?人现在在哪里?”
“没伤到。已经睡了,非要睡在您的床上,其他房间都不愿意。”李福道,“姑娘看着挺喜欢琉璃做的东西,改天奴才再找一些来。”
祁崇回房,掀开床幔,果然见里面露出明臻的小脑袋。
他把人拉过来,吻了吻明臻的额头,明臻靠在祁崇肩膀上,她擦了擦眼泪:“殿下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没有。”祁崇按着她的腰肢,“阿臻相信孤,还是相信外人?陌生人说的话,阿臻也相信?越来越笨了。”
明臻坐在了祁崇怀里,不好意思的又擦了擦眼泪,把脸埋在殿下颈窝。
第76章 都不及她半分。
祁崇最近压力很大。身为储君需要做的事情比旁人更多, 倘若要牢牢将权力抓在自己的手中,更要如此。
凌朝的乱摊子其实很难收拾,这并非盛世前的百废待兴, 等着兴建高楼,成就事业。而是盛世之后大厦将崩, 楼塌人去。
前者王朝如朝阳,缓缓升起,总会到达最高点, 后者王朝如夕阳,缓缓下坠, 气数将尽,只能等黑暗来临,哪怕同样的幽暗, 未来的景观是不同的。
是要修修补补,还是将大厦扶起?还是打破一切,将废旧的事物扫除, 重新兴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祁崇既然为君, 便要将这一切都处理妥当。他无论做任何事情,总要做到最好。
但外人判断不出祁崇是否烦心于此, 外人只看到祁崇不停的杀人。
青石地板上染了血迹, 擦都擦不去。渗到了泥土里, 血腥弥漫整个宫墙。
只有明臻是不同的。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外人惧怕他或敬畏他或憎恨他,在明臻的眼中,他都始终如一,是她的殿下。
压力越大, 越是有情感需要宣泄。
半夜明臻感觉有手探进自己的衣襟里,因为房间里太暖,两人只盖了一张薄薄的被子,被面上以金线银线绣着鸳鸯戏水。
明臻穿的也轻薄,她着的还是夏日的细纱,柔软纱衣透气又舒服,而且还很漂亮。她身边伺候的人审美都是一绝,明臻也喜欢漂亮的东西,因而所穿所用无一不精致。
她眉头蹙起,被这双大手揉捏得不太舒服,所以睁开了眼睛。
抬眼便看到殿下冷峻面容,他喊了一声“阿臻”,明臻“嗯”了一声,轻声道:“殿下。”
她悄悄握住祁崇的手腕,轻声细语:“别捏了,阿臻疼。”
祁崇才不是柳下惠,他现在忍得发疼,人睡在他的身侧,他却动都不能动。她这样的身体,他如何敢动。
罗帐昏暗,祁崇咬着明臻的耳廓,手并不松开,在她耳畔讲缠绵悱恻的话语:“阿臻好软,孤喜爱阿臻。”
他的宝贝阿臻。
世间所有珍品,都不及她半分。
男人的声音尤为低沉,低沉喑哑中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欲念,平日在外人眼中,都觉得秦王祁崇高贵冷傲,让人恐惧臣服,谁又敢想象,床笫之间的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就连祁崇自己,都不知晓,自己也会对人这般疼爱。
骨子里的喜欢,深入骨髓。
明臻的手是极为柔嫩的,手心软得不像话,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做的吃苦的事情只怕是提笔写字。
祁崇强握了明臻的手过来。
一晚上要她帮了三次,虽然次数较少,但时间很长。第二天早上醒来,明臻的手腕酸得压根抬不起来,掌心亦是红肿,像是被竹鞭子敲过一般。
吃饭的时候,她连筷子都握不住,祁崇喂她喝了一点粥,揉了揉她的头发:“娇气。”
景兰长公主昨天在祁崇这里发了一通疯,当晚回去便有些后怕,她去了六皇子祁赏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