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时做饭吗?”
“不做。”
曾鲤想想也是,就是不做饭的人,才有这闲工夫。
他随口问:“你吃花菜吗?”
“吃啊。”她答。
“你怎么洗的?”
“还不是切成小块然后冲一冲就好了。”总不能吧花菜也掰开来洗吧?
“你下次用淡盐水泡几分钟,也许会有新发现。”他漫不经心地说。
“发现什么?”
“发现你以前吃的素花菜,其实都是荤的。”
她想象了下那个画面,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他还不忘记安慰她,“其实蛋白质含量挺高,营养不错。”
曾鲤这辈子再也不吃花菜的心都有了。
4
晚饭有三个菜,白油莴笋尖和蟹黄豆腐,以及昨天的鸡汤。
曾鲤第一口吃那道蟹黄都胡时,艾景初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的表情。之间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吃到嘴里,侧了侧头,又去舀了一勺。过了会儿,她喃喃自语说:“这豆腐挺嫩滑的。”
他没有说话,只装着没有听见,而薄唇却掀了些角度,眼睛里盈着笑意。
刷了碗,艾景初瞥到鞋柜上搁着的红石榴,“你怎么没吃?”
“这是你给的?”
“那你以为是谁?”他反问。
“你昨天白天来过?”
“恩。”
“敲门我不在?”
“嗯。”他又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自在垂着眼帘,哪里还有刚才捉弄她时的狡黠。
打了十多个电话,没找到人,所以他又去了咖啡馆,还骗她只是路过?想到这里,曾鲤突然觉得心口被揪得紧紧的,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那么,他是真的喜欢她的吧?
不是同情怜悯,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寂寞消遣,也不是故意戏弄她。
他喜欢她?这是从前天夜里那个吻开始,曾鲤这七十二个小时里,一直浮现在脑子里的四个字。她从不敢相信,他会真的喜欢她。
曾鲤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茶几前,将一个平时专门放水果皮和瓜子壳的小盘子放在桌面,拿起一个石榴,用刀削开后掰了其中一粒放在齿间,唇舌间都是那甜甜的浓香。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却跟倒豆子似的开始往下掉。
曾鲤背对者他,以至于艾景初起初并没有发现她在哭。
她将籽吐在小盘子里,张嘴又大大地咬了一口,将自己的眼泪也一并吃了进去。
他突然察觉她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他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然后嘴里还嚼着石榴籽。
“刚才都好好的,怎么哭了?”看到她的眼泪,他的眉毛皱在一起,走过去将她从矮凳子上拉了起来,让她站直,再从旁边纸巾盒扯了两张纸,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湿润。
“眼泪流到伤口里挥发炎。”他说。
“石榴一点都不好吃。”她嘤嘤道。
“不好吃就扔了。”
“扔了多可惜,我要把它们吃光。”她嘴里含着东西,声音含含糊糊的。
“吃多了会闹肚子的。”
“你不是医生吗?不会治吗?”她吐掉那些籽,愤愤不平地问。
艾景初这回没有继续和她搭腔。此刻的曾鲤和平时谨小慎微的她完全不一样,就跟犯了犟脾气似的。他凝视了她片刻后,唇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她在撒娇。
得出这个结论,他的笑意在嘴边荡漾开,然后将她揽在怀里,之后轻轻地,避开她的下吧,让她的脸贴上他的胸膛。
她的手里拿着剩下的半只石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自己这双手,而嘴上残留的果汁则全沾到他的灰色衬衣上。
“弄脏你的衣服了。”他不是说有洁癖吗?这东西很难洗的。
他却没动。
“哎--”她提醒他。
“曾鲤。”他叫她。
“什么?”她挣扎了下无效,只好将手上残汁往他衬衣上抹了抹。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叫我‘哎’,或者‘喂’?”他有些小小的不满。
“那叫什么?”她故意问,“艾教授?”
“以前你妈妈怎么叫你爸爸的?”
“连名带姓啊。”他们家全家都这样,没人有昵称,她也没有小名。以前去同学家,看到别人的妈妈爸爸叫他们都是叫的小名,她总是会很羡慕。
“没别的?”
曾鲤想了想,“有。”
“什么?”
“死鬼。”妈妈生气的时候,或者高兴的时候,都会这么叫爸爸。
听到这两个字,艾景初沉沉地笑了。
曾鲤悄悄地将耳朵贴着他,他比她高大半个头,她的耳朵刚好在他锁骨下面,比心脏高,不能触及他的心跳,却能将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肯定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说话,可是他却老不爱开口。
第十三章 谁更重要
1
到了周三,曾鲤要去医院拆线,那天正好是艾景初的门诊。艾景初事先和葛依联系过,葛依上午有手术,叫曾鲤一早去。
艾景初开车去她家里接了她,然后才去医院。
“害你绕这么远,一会儿还要忙大半天,我自己去不就行了?”曾鲤说。
“我要是得空,以后你上下班我也来接你。”
“没必要吧?你上班比我忙多了,还得抽空来接我,多费心啊。”
“那把车给你,你每天来接我?”
“我……”她从不知道原来艾景初也这么爱顺杆爬。
到了医院,她去九楼找葛依,他去六楼自己科室开诊,下电梯的时候,他忍不住转身叮嘱:“弄好了之后就下来找我。”
她答应着。
到了九楼,葛依刚换了衣服,招呼护士带曾鲤去治疗室等着,葛依随后进来,仔细检查了下,“长得挺好,以后避免增生就行了。”
见她不懂,葛依又解释:“伤口好了之后,皮肤有一个修复的过程,新长出来的肉会往外扩张,就凸出来了,疤痕体质的人会比较明显。”
“是不是记者贴那个硅胶就行了?”曾鲤问。
“嗯,能有点物理效果。”
葛依给她消了毒,让她仰着下巴,然后一截一截地将那条藏青色的线剪下来。
“忍着点,会疼。”葛依说,“为了好看,我们拆线比较早,但是伤口还没完全长好,回去得好好爱惜。”
“嗯。”这点疼,她倒不害怕。
等完事之后,她跟葛依道谢。
葛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有的人渴望的东西怎么都球不到,而有的人却轻轻松松就可以获得。
就在这个时候,艾景初那里却出事了,他下面资历是最浅的那个叫范范的女学生出了纰漏。
艾景初接了个新患者,要做牙模。范范经验不够,一直没有单独接过新病人,就替大家打打杂什么的。艾景初吩咐她替患者取牙模,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把牙石粉用水搅拌成干湿合适的胶状体,再均匀抹在模具上,放在患者口中几分钟,等半干的时候取出来,灌上石膏,几乎是所有正畸科和修复科学生的入门手艺。但是范范平时就畏首畏尾,加上那个患者是娇气的小女孩,还没放嘴里就开始哭,搞的范范战战兢兢的。
艾景初忙得脚不沾地,又不放心,便叫了周纹在旁边指点。
牙石粉的味道像牙膏,不是太难闻,但是有的人确实不喜欢含东西在深喉里,加上那东西需要用口腔的温度慢慢升温才能干,所以需要停留好几分钟,难受是肯定的。
“合适了就取出来啊。”周纹说。
“嗯。”这个判断,范范还是有的。
那孩子一直哭,旁边的母亲就催:“好没有?”
“好没有?”
“还没好吗?”
“怎么搞的?!”
“你会不会啊?!”
一声一声催得范范心慌,让她开始着急起来,待时间差不多了想将模具抽出来时,孩子却不配合,还使劲往后缩,也不张嘴,范范不敢使劲,怕把印上去的牙印给弄坏了,便一边好生哄着,一边用另一手的手指伸进去帮忙,却不想那孩子犯起混来狠狠咬了她手指一口。
范范吃痛极了,哎呀一声,手指缩了回来,模具掉在了孩子的身上。
东西扯了出来,孩子喉咙里没了赌赛,刚好可以放声大哭起来。
妇女见状,以为自己孩子受了什么欺负,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巴掌朝范范扇了过去。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周纹顿时就奓毛了,“你干什么?凭什么打人?”顺手将范范扯到身后。
“你说我干什么?”妇女提高声线。
艾景初闻声走了过来。
那妇女没有歇气,连艾景初一起骂了:“你们这什么态度?明明挂的是专家号,凭什么叫个学生来给她取模型?我孩子是拿给你们做试验品的?医生也算服务行业,我付了钱,就是让你给我服务的,现在我对服务不满意,可以吧?”
“你怎么说话的?!”周纹的犟脾气也犯了,“爱治就治,不治拉倒!”
艾景初瞄了周纹一眼,制止了她。他又看了看范范,回头慢慢对那女的解释道:“我们这里是教学单位,不但给人治病,还要知道学生日后怎么给更多的人治病。每位病患来治疗之前都被预先告知了会有这个过称,如果你不接受,就应该提出来,市区里其他好医院还很多。只要在我们医院,所有的治疗都会有学生参与,但是我作为治疗的大夫会对每一个程序签字负责。这个学生叫范小艺,你刚才对她的举动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和我说,但是你不能打她。你有什么权利打她?要是她有 做错的地方,责任在我,你可以去院办投诉我,但是你打了她,你应该先道歉。”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妇女气急败坏地说,“我跟你说,我和你们院长熟得很。你以为你当个医生就了不起啊?凭你一个普通的医生,还能翻了天?!”
这时,护士长也来了,但凡在医院里有什么事情,在外人看来肯定都是医院和医生的不对,所以她干脆说了艾景初两句,哄着母女俩去了办公室。
曾鲤从九楼刚下来就看到这一幕。
她想起周纹上回说投诉停职什么的,有些担心,性人缝里穿过去,靠到艾景初的身边,拉了下他的衣服,让他别生气。
艾景初转头看到了她,目光一软,再回头吩咐学生们各就各位。
范范被周纹拉倒椅子上,让她坐着,给她检查。
那人是从后面大的,一掌扇在她脖子后面,大概戴了戒指,突出的地方在皮肤上刮了道伤痕。
艾景初说:“周纹,你给她消下毒。”
范范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艾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艾景初答。
周纹眼尖,一抬眼就看到了曾鲤,“哎,曾鲤,你怎么来了?”
曾鲤点点头,不知怎么回答。
“我记得你今天没复诊啊,不会是牙套掉了吧?”周纹担心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牙套。
“没,我……”曾鲤看了艾景初一眼,支支吾吾说,“我找……我找他。”
艾景初倒是很配合,将手套取了下来,从兜里摸了车钥匙直接递给曾鲤说:“你先把车开回去,自己吃午饭,下午下班记得来接我。”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分量很足,连还在抹眼泪的范范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两人,然后--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于是,口腔医院今天传出两条八卦,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第一条:艾教授今天被病人投诉了。第二条:艾教授真的名草有主了。
喜忧参半,喜忧参半……
到了第二天,这消息传到窦窦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艾教授的女朋友很爱吃醋,占有欲极强,又放心不下男友抛头露面,于是每天定点开车接送他上下班。
2
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差不多一周,下午的时候,天空好像被捅破了一般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城市雾蒙蒙的,在雨中散发着舒爽的凉意。而这天正好是星期五,艾景初有门诊,大概要到五点半至六点才会下班。为了避免遇见雨中大塞车,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去接他。
本来除了那一次以外,她再也没有如传闻那般去接过他。
但是经晚上要请吴晚霞和李主任他们吃饭,所以才约好一起过去。
她的手机没有开蓝牙,也并未和他的车载电话绑定。手机响起来时,曾鲤正开着车在主干道上,全程否是监控探头,她怕被逮到扣分,也不敢接,摸出来看了看,号码很陌生,铃声响了很久,她最后将车靠边停下,才接通了电话。
“喂--”她说。
“小鱼。”对方说。
那个声音一出现,她几乎忘记了呼吸,这世界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如此叫她。“小鱼”和“小于”,走在路上,有人叫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会同时回头。
“嗯。”她说。
“我回来了,有没有空见面?”于易问。
“嗯。”
“年初我回来了一次,给你打电话,结果一直没通,我还以为你换号码了。”他说,“所以我想要是再打不通,就只有问三表嫂了。”
“我一直没有换过。”于易的三表嫂就是曾妈妈,全家人并未因为两口子离婚而该国称呼,但曾妈妈有多厌恶于易那是可想而知之的。
“小鱼,”于易停了下,“我联系你,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