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顺着她目光望去,见到“绝望夫人”沈三娘的神情,不禁暗骂自己:“我怎的如此糊涂,明明知道绝望夫人便是那白衣……西门一白的……夫人,先前竟想不出来。”

  此刻他对一切事虽已恍然,但有些事却仍要用心思索,于是也走了过去道:“夫人,那白……西门前辈的伤,大概不碍事的,他已服下‘翠袖护心丹’……”

  沈三娘回头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这些事那位妹子都已跟我说过了。”

  她语声一顿:“听说一白的脑筋……唉,有一些迷糊了,什么事都不记得,是吗?”

  管宁颔首一叹,道:“若是西门前辈的记忆未失,那么什么事都极为清楚了。”

  沈三娘目光又呆呆地望在车里,缓缓道:“但是我相信一白不会做出那种事的……”突地回过头:“你说是吗?”

  管宁叹道:“我如非此种想法,那么……唉,夫人,这件事的确错综复杂,直到今日,我仍然茫无头绪,而且越来越乱。体来我以为此事乃‘峨嵋豹囊’所为,哪知……他两人此刻却又死了……”

  凌影早已走了过来,依然站立绝望夫人身侧,此刻突地插口道:“这件事虽然错综复杂,但只要弄清几件事,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了。”

  管宁目光一亮,急道:“一些什么事?”

  凌影缓缓扳着指头道:“第一件,我们该弄清西门前辈是中了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中了什么人的毒?第二件,我们该弄清他的记忆怎的失去的?第三件,我们最好能将他的记忆恢复过来……”

  她一本正经扳着手指头,缓缓说着。管宁听了,却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接口道:“是极是极,我们最好能算个卦,将凶手算出来。”

  沈三娘心中虽然烦恼,但此刻却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凌影一愣,气道:“怎的,我说错了么?”

  沈三娘见了她的样子,柔声道:“妹子,你没有说错,但是你说的三样,却都是茫无头绪可寻,他所说的茫无头绪,就是指的这些事呀!”

  凌影秋波一转,想了一想,不禁红生双颊,恨恨对管宁道:“好,我又说错了,管才子,你聪明,你倒说说看。”

  凌影樱唇一撅,像是又生气了,管宁忙道:“你说的全对,但这些事除了第一件‘西门前辈是中了什么毒?’还有希望查出之外,别的事的确茫无头绪。”

  他心念一转,突地想到“峨嵋豹囊”临死之际所说的那些话,心中好像蓦地捕捉到一些什么,目光一垂,竟突地沉思起来。

  凌影柳眉轻颦,似乎又想说什么,却被沈三娘轻轻一摆手阻止住了。只见管宁俯首沉思半晌,突地抬起头来,沉声道:“我此刻像是有一些头绪,只是我一时还未能完全抓住。”

  沈三娘微微笑道:“你且说出来看看。”

  凌影忍了半天,此刻忍不住道:“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去避避风,坐着说好吗了我……我实在累了。”

  沈三娘微一叹,道:“也真难为了你,是不是有好几天没有睡了?”

  凌影垂下目光,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睡得不够。”

  管宁痴痴地望着她,刹那之间,只觉心中浪潮汹涌,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轻轻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守望着我……”

  凌影一甩手,轻轻啐了一声,娇靥之上,却又满生红霞。

  沈三娘叹道:“这位妹子对你……唉!真是少有。我也得感激她,若不是她,只怕我今日也看不着一白了。”

  管宁心中一动:“影儿,那些刀剑和耳朵,可是你送进去的?”

  凌影秋波一转,忍不住噗哧一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管宁奇道:“你笑什么?”

  凌影道:“等会再告诉你,现在天都快亮了。”

  她话声未了,管宁心头突地一震。

  “天快亮了,天快亮了……”突地掠上马车,道:“快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突又掠下车,走到另一车旁,打开车门一望,只见公孙左足还安然卧在里面,松了一口气,又掠上马车。

  “快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同样的一句话,他却一连说了两次,而且神态更是慌乱。

  凌影大奇,问道:“你瞧你,干什么呀?慌成这副样子。”

  管宁道:“我与一人明日午前,约在妙峰山见面,再迟就赶不及了。”

  凌影笑道:“是否就是那个撞你车的人?”

  管宁一愣:“原来你也看见了。”

  凌影笑道:“我非但看见,而且还忍不住要出手哩……你们那时真有些大意,什么人在你们旁边,你们都不会发觉的。”

  管宁心下大为感动,暗叹忖道:“原来她真的一直跟着我。”

  却听沈三娘突地冷笑一声,说道:“不但他们那时有些大意,只怕我们此刻也有些大意哩!”

  凌影、管宁俱是一愣。

  只见,沈三娘目光阴寒地望着路旁的枯树的阴影,冷冷又道:“只不过若有人要把我沈三娘当做瞎子,那他就错了。”

  她语声一顿,突地大喝道:“朋友,还不出来!”

  第十回 车座下的秘密

  但枯木阴树中,却仍无声音,沈三娘柳眉一轩,目光之中,突地满布煞气,管宁心中一凛。

  “看她平日娇笑之态,有谁会知道她发怒之时,竟是如此可怕。”

  只见她身形方自微微一动,枯木阴影之中,已自缓缓走出两个人来,却正是那仁智二老。

  管宁、凌影对望一眼,心中既是惭愧,又是佩服,耳听沈三娘冷冷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位。我真没有想到年高望重的仁智双老,也会……”

  语声一顿,身影突地飘飘掠起,凌空一转,横飞丈余,向另一方向掠去,口中一面喝道:“你也给我站住!”

  倏然一个起落,身形便已远去,轻功之妙,端的惊人。

  仁智双老对望一眼,似乎在暗中庆幸自己没有逃走。管宁心中亦是大为惊服,这绝望夫人看来弱不禁风,却有如此身手,一面却又暗中奇怪:“还有一人,会是谁?”

  对于仁智双老伏在暗处,却并不奇怪。

  他知道两人一心想自己带他们去找那少年“吴布云”,是以方才追了半天,没有追到,就折了回来,只是他们看见自己和绝望夫人在一起,是以不敢现身,只得隐在暗处。但暗中居然另外还有一个人,却令他料不透了。

  “难道是那个黑衣大汉?”他心中暗忖:“若是他们,那可好了,我只要能见着这两人的真面目,那么……”

  他心念方转,只听乐水老人冷冷笑道:“阁下方才所说的话,是否算数?”

  管宁剑眉一轩,朗声道:“小可从来不会食言背信,两位只管放心好了。明日午前,我一定带两位去见那‘吴布云’之面。”

  远处隐隐有娇叱之声传来,像是绝望夫人已和人动手。凌影微微一皱眉,道:“我去看看。”刷的掠起身形,倏然两个起落,亦自掠去。

  仁智双老对望一眼,乐水老人突地身形一动,掠到马车前,探首一望,脱口呼道:“果然是他,他果然真受了伤。”乐山老人长眉一耸,亦自掠了过去。管宁心中一惊,却见马车内突地一声娇叱,道:“滚开。”

  数十点光雨,电射而出,仁智双老大惊之下,袍袖一拂,身形闪电般倒退数尺。乐水老人喝道:“你这丫头,怎的如此毒辣!”

  车厢内冷笑一声,又自叱道:“毒辣又怎的?”

  人影一花,那身着红衣的垂髫少女“红儿”,已自掠了下来,叉腰冷笑一声道:“是他又怎的?受了伤又怎的?难道你们还敢怎样么?”

  仁智双老面上连连变色,俯首一看,夜色中,只见满袖俱是银星,心中不禁一寒,知道自己方才若不是用这袍袖一拂,那么纵然退得再快,只怕也免不得要挨上几下。

  他们方才隐在暗处,隐隐听到几句言语,便猜想车中之人,可能便是受了伤的西门一白,此刻一见,果然不错。要知道天下武林中人,大都将西门一白视为仇敌,这仁智双老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乐水老人目光转了数转,突地缓缓道:“那么,你明天一定可以带我见他吗?”

  此时此刻,他突又说出这句话来,说得完全不是时候。管宁方自一愣,却见他语声未了,突地冷笑一声,拧转身形,扬身一掌,击向红儿,身形亦自闪电般扑了过去。

  要知道这西门一白在武林的地位,端的无与伦比,若是谁能将他杀死,那么,此人虽然是藉藉无名之辈,也立刻会变得名扬四海。

  乐水老人一见这西门一白果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地卧在车内,心中动了杀机,心想:“那沈三娘此刻不在此处,我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杀了这西门一白,然后再将那少年劫走,这小丫头暗器虽歹毒,武功谅也挡不住我全力一击,等到沈三娘回来,我已走了。何况,纵然她追了上来,我兄弟两人全力和她一拼,也未必畏惧于她。”

  这念头在他心头闪过,也便立下了主意,口中随意对管宁说了两句话,以做掩护,暗中却早已满蓄真力,准备痛下毒手。

  此刻他身形闪电般掠去,掌风如排山倒海击来,红儿大惊之下,横掌一挥,准备拼死接他一掌。管宁心头一震,要想阻挡,却已不及。乐山老人心性虽较为仁厚,但对西门一白却也存有怀恨之心,更不会去拦阻他兄弟的行事,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

  管宁长袖突地一挥,闪电般后掌一扬,击向那匹套车的健马。他暗器手法虽不高,但击人不够,击马却有余。

  “砰”的一声,击中马背的“暗器”也自落在地上,竟是那内贮“续命神膏”的碧玉盒子。

  “砰”的一声,那匹马背上果然着了一记,只听一声惊嘶,这匹马竟扬起四蹄,向前奔去。

  原来方才那两个黑衣汉子突然出来,他一惊之下就将这玉盒藏在袖中,方才动手之际,这玉盒虽小,却在他袖中动来动去,甚是不便,还险些掉出,幸好他动手时间不多,但他心中已在暗中埋怨它的碍事,却想不到这碍事的东西,到此刻竟派上了大用场。

  乐水老人一掌击去,只见红儿挥掌来挡,他心中暗骂一声:“找死!”手掌一震,只将红儿震得娇呼一声,“噗”的坐在地上,还幸好乐水老人到底见她只是个小女孩,未真的施下毒手。

  但她这一跤跌在地上,也觉手腕如折,屁股发痛,心中突地一惊,暗忖着:我身后明明是马车,怎的我却会跌倒地上?回头一看,才知道马车已跑走了。

  乐水老人一掌将红儿震退,正待前行一步,将车中的西门一白击毙,哪知目光动处,马车竟发狂地奔开。他心中惊怒交集,脚尖一点,身形倏然几个起落。那马车越过大路,奔向道路的另一边。套车的马虽在受惊之下,扬蹄而奔,而到底方自起步,是以眨眼之间,就被乐水老人追上。

  乐水老人冷笑一声:“西门一白呀,你这番要死在我手上吧。”

  身形一起,正待将马车拉住,哪知眼前突地人影一花,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他一惊顿住身形,抬头望处,只见不知何时,绝望夫人已站在自己面前。他面上轻笑了几下,方自讷讷说道:“这匹马突地发狂,我想将马车拉住。”

  绝望夫人冷笑一声,道:“不劳阁下费心。”

  身躯一扭,突地闪电般掠出数丈,玉掌疾伸,轻轻搭上马车,那匹马空白扬蹄长嘶,却再也奔不出一步。

  乐水老人见了暗中心惊,立也不是,退也不是,却听乐山老人突地在路那边扬声喝道:“二弟,庸儿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