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相信这玩意儿是头发,感觉它异常强韧结实,根本不是我从小到大在小铃铛头上拔着玩儿的那种东西。我大叫一声,又拉又扯又扭地挣扎起来,然后很快就发现这徒劳无功。
我的对手始终如影随形,她在收紧头发,如同捆绑一只大闸蟹,毫无怜悯。我的双臂向背后反过去,肩关节发出要命的咔嚓声,韧带拉长到极致,接下来估计就是一断了之。腿的日子也不好过,明明又长又直的两条美腿,在本能地和头发的束缚力的对抗之下,活生生地给扯成了巨大的外八字。
浑身上下,我现在唯一能动的地方就是脖子,但没有鬼上身的话,我怎么也不可能扭转三百六十度去咬身后的人。
我看了一眼冥王,他已经完事了,不知道对人家干了什么,红衣女郎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我抽空惋惜了一下,他主动对我解释:“没事,敲昏了而已,三天之内没有战斗力,三天之后照样揍老公。”
“好吧,那您现在立那儿的意思是…不过来帮帮我?”
他好整以暇地戴上自己那顶灰色快干帽,相当抱歉地对我说:“你现在相当于人质啊,兄弟,虽然人家没说,我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你身上那些玩意儿随便一收紧,你就会死得屎尿齐出。这个,不好看啊。”
我擦,你关心的重点到底在哪里啊,浑蛋!
看样子他是不准备来帮我了,被兄弟背叛了的愤怒情绪刚刚维持了一秒,我忽然醒悟过来。
围墙的外面传来非常密集的窸窣声,就像有一万条蜈蚣正在往这边爬,我感觉花不了多少时间墙头就会冒出一大票生化危机里面才有的怪东西,然后争先恐后地跳下来把我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冥王对我眨了眨眼,原地起跳,单手抠住墙壁上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小凸起,而后身体上翻,就用一根手指支撑着整个人倒立而上,然后指关节屈了一下,以此为支点,腾空再翻,两下就到了墙头。以他的体格,我真看不出这种力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转瞬之间,他已经越过墙头,消失在外面的世界中,窸窣声猛然间停止了一秒,而后变成了更大规模的嗡嗡声。我心里那个痒啊,到底是什么情况?冥王你报个信行不行?
但冥王再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留下我孤零零地站在这里,摆着相当猥琐的一个外八字撅屁股的造型。
好吧,这就是危急存亡的时刻,老子必须要出绝招了。
三十 恐怖的袭击
我大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跳起,成效不大,几乎就是象征性地身体往上耸了一下而已,但身后的人立刻一把把我拽住,头发如绞索般收紧,我的双腿紧紧并拢,被收成了一只烤鸭的模样——身体前突,四肢向后,我的鞋跟正对着人家的下巴。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牙关紧咬,一道甜汁从右侧某个大牙中激射而出,短暂而强烈的震颤让我大打摆子。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随着那古怪的甜味在我口腔中蔓延,我身后那位黑发女妖猛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全体头发受到牵连,顿时松劲。我轰隆一声摔倒在地,随即一个合身葫芦滚到旁边挣开了束缚,翻过去一看,女妖您变白发魔女了啊,这会儿正双手捂住眼睛,满头都是白灰,裸露在面具外的皮肤正被烧灼变形。她痛苦不堪之余还保持着冷静,知道这会儿有人趁机攻击自己便是凶多吉少,急忙后退,贴墙而立,一手捂脸,一手从身后摸出长而锋利的刀,横放在身前戒备。长发飘散两边,看上去越发诡异。
摩根在我周身随机埋伏下的石灰辣椒水暗器果然有用。虫牙填补料中暗藏的则是草莓味脉冲发射的微型仪器,是约伯不知上哪儿捣鼓回来的。十号酒馆双雄联手,又于无形中保我全身而退。
我喘了一口气爬起来,顺着另一头的墙根悄悄往相反的方向蹭,准备蹭得离人远一点就撒丫跑路,这时冥王在墙外某个地方大喊了一声:“离墙远点!”
我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一听就立马弹了出去,爬到某扇窗户的窗台下缩了起来。几乎就在我离开的同时,剧烈的爆炸声接踵而起,那道墙轰然倒塌,露出巨大的缺口,浓厚的硝烟弥漫四周。我死死抱住窗户边的墙才没被强烈的气浪冲个跟头,但身上脸上被打得火辣辣地疼。本来身上的衣服就被那位黑发女妖扯得有点四分五裂,这么一来就更分崩离析、惨不忍睹了。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清静了。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先自己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黑灰,还有一片片的血,耳朵和脖子好几个地方都疼得叫人发疯。再看那位拿着刀子、货真价实在负隅顽抗的朋友运气更差,被无数爆炸中飞出去的砖头砸了个正着,埋得结结实实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挂了。
我把自己周身摸了一遍,还好,全须全尾。然后爬下窗台,跑到炸开的墙壁缺口前往外张望,眼前的一幕叫我立马就屏住了呼吸。
外面是一片极大的广场,以我的视力,看对面都有点吃力。这儿肯定不是公共领域,四周包围空地的都是中国古代建筑式样的房子,高高低低相连不绝。古怪之处在于,我所能看到的,都是房子的背面,都是一面面结结实实的墙。
我现在所处的也是其中的一面墙。如果跑到广场中心去看,我背后多半就是这个四合院的背面全景。
现在的广场上,只站着两个人。
冥王,斯百德。
冥王在离我大概十米远的地方。他的帽子不见了,身上只剩下非常有限的衣服残片盖住关键部位。他身上多了很多可见的巨大牙印,密密麻麻的,叫人头皮一紧。不知道那些窸窸窣窣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在都没有咬穿皮。最大的变化是他的肤色,现在黑得令人震惊。估计刚才爆炸发生时,他直接就在爆点的中心地区,有没有受伤不知道,至少我没见着流血。
他双手下垂,抬头望天,表情非常严肃。
斯百德也在望天。他离冥王很远,看样子比较走运,毫发无损。
大家都望,我岂能甘于人后,但我往天上只瞥了一眼,一颗小心脏就立马停搏了。
我擦,就是看电视上北约空军轰炸伊拉克,老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武装直升机同时出现。与此同时我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肯定在刚刚的爆炸中被震坏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多飞机铺天盖地,我却还觉得静悄悄的。何况冥王这会儿发现了我,对我挥手大喊着什么,我却只看到他的嘴巴张合。
我奋力爬过墙头,向他跑去,斯百德和冥王顿时双双看着我,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么惊慌的样子。
冥王在前,斯百德在后,双双向我跑来,一边跑一边扭头继续望天。不管你练不练武功,地面奔跑的速度都快不过飞机。顷刻之间,如雨一般的炸弹自天空中倾泻而下,我大叫一声,扭身就想往四合院里跑。还没迈步,就有两枚炸弹一左一右砸到我的面前,我吓得跳起脚来哇哇大叫。这时冥王赶到,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斯百德随后赶上,照着我的后心就是一掌。他这掌打得好,我整个人顿时飞天而起,四蹄凌空,向四合院的方向一支箭般射过去,几秒钟之后就啪的一声重新贴在我刚待着的窗户旁边,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这个过程中最妙的地方就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冲击或疼痛,斯百德的掌力完全发挥了一架滑翔器的作用,very smooth,very easy!
我都来不及爬下来就赶紧回头去看,广场上那真是地狱一般的景象,炮弹纷纷落下,密密麻麻。就算是世界末日,炽天使往下扔火球,估计也不会比这个场面更可怕,by the way,炽天使是个什么东西?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炸弹都没有爆炸,只是特别沉重地轰隆响着,把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就不出声了。斯百德和冥王左闪右躲,主要是避免被当头砸成肉饼的命运。前者的金刚之力尤其不是盖的,那么沉的铁砣砣,他竟然得空还可以捡起一两个对天扔出去。你要是这么都能砸两个飞机下来,我就真服了啊!
什么意思呢这是?炸弹可不便宜,用来当冷兵器用是不是太浪费了。
偌大一个广场,很快被砸成了蜂窝煤,开始我还在心里嘀咕着你们两个为什么一定要困在这里玩炸弹小子的游戏,然后醒悟过来,我就是这个游戏的终极boss,斯百德和冥王所作的全部努力都是为了拼命靠近我。大概他们知道,一旦让我落单,我就只能把“死”这个字背在背上了。
这时我的听力似乎慢慢恢复了一点,隐隐约约听到飞机的轰鸣,甚至还听到斯百德在喊:“汽车场电子屏蔽…失…你…走…”——是对冥王喊的,一边手指着我拼命戳。
我还莫名其妙,猛然间炸弹们好像睡醒了,这一轮掉下来的,争先恐后地开始爆炸,整个广场变成火焰地狱中心,乌云遮天盖地,眼前一片混沌。我狂叫起来,抱着脑袋就地往下一滚,心里拼命念:“小铃铛,你老公可不能这么死啊,尸骨无存的话我知道你死都不会相信我没命了,守一辈子寡太操蛋了,我没法接受你这样啊!”
在惊天动地的轰炸声中,耳边奇迹般地传来冥王焦急而清晰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以为我戴了耳机。冥王在叫我:“往东南方向三十度匍匐前进,快一点,听我的指令行动,快快快!!”
我一激灵,辨认了一下东南在哪儿,急忙爬将过去。硝烟呛得我不断地咳嗽,肺都要被咳出来了。四周什么都看不到,但天上飞机的轰鸣声还在继续,好像越来越多。爬了十几分钟,冥王的魔音又入耳来了:“站起来,沿直线拼命跑,撞到我身上再停!”
撞到你身上我骨头会寸寸断吧,但好过被炸弹炸成渣渣啊。我大叫一声,低头猛冲,果然冲了一段就直端端地撞到了某个坚硬无比的东西身上,胃部一阵抽搐。冥王的手环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刚要启动又停下,他闷哼一声,手改抓为推,一把把我搡了出去。
这时候我看到混沌中一道雪白闪耀的锋芒,几乎是擦着我和冥王两个人的鼻子哗地闪过,从低到高,飞到远处。
那赫然是一个飞去来。冥王嘀咕了一声:“加雷斯?”然后下意识地去挽袖子,看来是劲敌。
斯百德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几个起落,鬼魅般闪到我们两个旁边,广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轰炸停止了,硝烟之中还是能看到大批运送重装特种部队的飞机正往下降落。
斯百德转向冥王:“必须走了。”
冥王灰色的瞳仁中闪过一道亮光,看着我,心有不甘:“我要带上判官一起走。”
斯百德摇头:“你带不了他,他速度太慢,肉体凡胎。你带着他,他死得更快。”
显然他是正确的。
冥王只多想了一秒,就放开我,后退了两步,和斯百德一起猛然加速,瞬间就消失了,下一个起落已经在远处的建筑物屋梁。追击的炮火尾随而去,但我估计也只能无功而返。
两个杀千刀的,如此生离死别之际,告别的话都没有两句,情商太低了。我正愤愤不平,猛然间,那道熟悉的锋芒又掠过我的眼前,我心里冷冷地冒出两个字:完了。
飞去来打在我的头上,我只感觉嗡的一声,就好像任督二脉突然都被打通了一样,脑子里面瞬间无比清明。
我看到小铃铛哭成一团的脸,看到她妈妈在病床上一针一线给我们俩做的婚床枕套和被单,看到摩根和约伯坐在十号酒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天,看到隔壁三婆很不高兴地等着我过去陪她遛弯儿,但又一直不肯付护工费。
我的前半生以一种简报的方式从我脑子里掠过,电光石火,最后的high light是小铃铛的脸,越放越大,越放越大,最后充斥了我的整个脑海。
但这时候我并没有照正常的程序发展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接着长眠不醒或者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我始终保持极度清醒,只是没有了一丁点儿、极轻微的活动能力。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飞去来在空中盘旋一圈,仿佛在炫耀又打了人家一个头的伟大胜利,然后回到一个男人的手中。
彪悍的光头男,这形象不去街上当流氓真是可惜了。他穿着黑色上衣,表情冷酷,一伸手接下飞去来,过来看了看我,然后对另一个人说:“这是谁?”
我试图把视线转到那个人身上,但就连眼睫毛都拒绝大脑发出的任何指令,幸好那个人自己走到了我的面前。
一个在任何地方都能见到的普通中年男人,每日过的想必都是老婆孩子上班下班的沉闷生活——换言之,也就是我和小铃铛曾经和现在都梦寐以求的那种生活。
他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没有见过他的资料。”
然后他们两个就在那儿讨论起来了。
“董事会成员有这号人物吗?”
“以前的资料显示没有,但这一次全球范围的追捕中,有大量的影像资料证明他一直和奇武会的核心人员在一起。”
“刚才的突袭行动中,冥王竭尽全力要保护他,直到实在迫不得已才独自逃逸。”
“是奇武会的人,还是奇武会需要的人?”
“奇武会的核心人员都有独特的战斗力,他似乎没有。”